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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xw8la

▉500个短篇恐怖故事合集▉(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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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9 00:01:20 | 显示全部楼层
No.66 最后的卡尼拔

cannibal - 食人者,食人生番,吃其他人的肉的人 (美国传统词典)

××××
很久以前,有场大洪水。剩下我们两个人。
没有吃的,我们非常饿,就互相打量。最后我说:这样吧,晚上你睡觉,我在你睡着的时候吃你;白天我睡觉,你在我睡着的时候吃我。
她说好的。
我先吃她,因为第一我觉得自己比她更饿,第二她显然看起来肉要更鲜嫩,我更抑制不住食欲。于是头一个晚上,我开始尝试她的肌肉。第一次吃人,总是有些惴惴的。我花了很长时间鼓足勇气,然后才轻轻在她胳膊上按了一下指头。还算有弹性,她也没醒来,于是我开始用牙咬。她好像很敏感,当我牙齿穿透她皮肤的时候,她身体轻轻抖了抖。我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她微微蹙着眉睡在月光下,但没有醒来。
我闭上眼,咬下了第一口。果然鲜美多汁,肉很嫩,在嘴里慢慢就化开了,留下潮湿的腥香。她好像很疼,嘴张开了急促地呼吸,轻轻“啊”了一声,我怕把她疼醒,就没有再咬。这时候太阳从海平面升起,她醒过来,微笑着看我:“吃过了?”“吃过了。”“怎么样?”“还不错。”然后我就睡着了。
我睡得很香,完全没有觉得疼痛。太阳落山的时候我醒来,发现只有腿上被咬去了一点点,于是很生气,觉得她吃得太少了。她说我的筋太多,她咬不动。这一点点还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扯下来的。她还说我的肉黑黑的,不好吃。我有些担心地问:你是不是后悔了?心想要是以后吃不到她那么鲜嫩的肉多遗憾。还好她摇摇头说没有。然后她就睡着了。
我感觉她的肉应该是粉红色的,虽然在月光下看不清楚。不过这不重要,好吃就行。我开始渴望每天晚上把她的肌肉从骨架上撕扯下来,然后在嘴里融化。这种感觉太美妙了。她还会蹙眉,会张嘴轻喊,不过我顾不上那么多。
在另一个早晨即将到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腿上被她吃掉的部分渐渐生长完整。不过这部分肉和我原来的不大一样,软软的很有弹性。我明白那是 被我消化的她的肉。我在睡着前告诉了她这个发现,她也很高兴。所以当我在傍晚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被吃掉了很大一块,同时她身上昨夜被我撕扯下去的部分长出了本属于我的坚硬的肌肉。
于是,我们在彼此的伤口茁壮成长。
我们的交谈总是在太阳即将升起或者即将落下的时候。因为我的白天就是她的黑夜。我们尽可能抓住这短暂的相逢时间交谈,谈论彼此的伤口和肌肉的新生。这是我们最快乐的时间,其余的时间我们相互隔绝。
她的身体上,我们的血肉开始互相交错,我的身体也是。这让我在吃她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困难。我总得花很长时间寻找属于她自己的部分并且夺取它。我甚至没有放弃她的指甲、嘴唇、眼珠、眉毛甚至骨髓。每个晚上,我都精心安排份量以至明日不至缺乏,然后专心地品尝这珍贵的佳肴,直到太阳初升才心满意足地睡去。我想她也是如此,在我身上,她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肌肤在不停扩大,而属于我的粗糙和多筋的肌肉在急剧减少。她说她的牙齿已经习惯我这样坚硬的肉体了。
因为需要努力寻找和精确计算的缘故,我们互相吃的速度开始减慢,但是衰老的速度在迅速加快。我想这大概没什么关系,因为我们在交错的时间里依然很快乐。这就足够了。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属于我本身的肉了。于是临睡前一直担心她今晚会吃什么。在我犹豫是否要问她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于是还没来得及问我就沉沉睡去。这个白天我睡的很不安稳,总梦见她再也找不到可以吃的地方,然后活活饿死。我紧紧抱着她大声说:我还没有吃完你,你千万不能死去。
我在梦里大声哭喊,没有声音。
最后我觉得心口轻轻的刺痛了一下,然后就醒了过来,看见她面色苍白地对我微笑着说,真遗憾,我找了一晚上才发现你只剩下一颗心属于你自己了,可刚刚咬下太阳就落了山。我低头看下去,看见自己跳动的心上两个小小的齿痕。
我抬头看她,她说,让我们握一下手吧。于是我伸出属于我的她的手,轻轻握住属于她的我的手。她疲倦地闭上眼睛,叹息着说我要睡了,可我担心你晚上吃什么呢。你答应我一定要把我的心吃掉。我紧紧抱过她,心里在喊:不要睡过去,不要睡过去。可是我说不出话。最后她轻轻说完三个字后就睡着了。
我爱你。
在整个夜晚我抱着她,泪水不停地流。我知道这些泪水也是她的。在太阳快要出来前我仔细地看清楚了她的心。它很小巧,跳得很平稳。我于是一口一口把它吃掉了。一点不剩。

后来呢?那个早晨她醒来了没有?总有听故事的人好奇地问我。我笑着说,后来,她当然醒来了。在这里。
我指指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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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9 00:02:08 | 显示全部楼层
No.65 出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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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我滑过一条黝黑深远的甬道,然后掉跌下虚无的空间。我惊醒过来,一头的冷汗。看了看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打开电脑连接上线——这就是标准的网虫生活,就算半夜起来上个厕所也要顺带去网上瞅瞅。
  信箱里有几封邮件,两封来自那个叫云烟的MM,问我怎么几天没来上网。我对着电脑呵呵一笑:这个MM大概对我动了心了,我不过睡了一觉么?就说几天,夸张!
  登录了QQ,意外地看到她仍在线,不等我站稳,她的话就潮水般涌过来了:“好久不见!去哪了?出差了?还是戒网?亦或受了什么刺激了?”
  我嘻皮笑脸地回她:“想我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她不客气地骂:“是呀,报纸上说有个男子撞车撞成了植物人,现在还躺在医院,我以为那个就是你呢!”
  “你这MM真是黑心肠!不过还真叫你这乌鸦嘴给说中了,我今天还真撞了车。”
  “伤哪了?严重么?怎么那么不小心呀你?”
  伤哪了?我看了看自己,“好象也没伤哪,就是撞车后总觉得脑筋有些不清醒,好象失忆了似的,走路也头重脚轻轻飘飘的。”
  这不,撞车时我记得好象头痛得利害,模糊中好象他们把我送进了医院,后来怎么治疗我又怎么回的家,我都想不起来了,而且现在好象什么事都没有。
  “孤身一人在外,凡事要小心点。”
  看着她快速的回话,心有隐约的快乐,也有丝丝感动:知道她是真的关心,可是还是捉弄她:“呵呵,好兆头,开始知道关心我了。”“你真是——非要逼我骂你开心是不是?我是担心你死了都没人知道!”“放心,知道你这样关心我,我就算死了也会缠着你的。”我就爱在网上把她气得一愣一愣的。
  投桃报李,我也关心她一回:“这么晚还不下?明天上班吓着同事就不好了。”
  “今天星期五呀!明天不用上班。你撞车撞糊涂了吧?”
  什么?星期五?!不是星期一么?我把鼠标移到右下角,电脑显示出日期:2001年11月1日。“咦?我是10月26日星期一在上班的路上出的车祸,怎么……”中间丢失的几天时间我哪去了?又做了些什么?
  我有一时的失神,QQ发出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云烟在说:“可能你真是太累了吧?不要再玩了,下去睡觉。”
  “下去睡觉也行,你要先答应我件事。”
  “???”她打了几个问号过来。
  “我要见你,”我想了想,加了几个字:“以前天天与你聊天,不觉得什么,几天没来上网,才发现自己实在挂念你。”自己是在说谎,我连这几天自己哪去了都回忆不起来,哪来想念她?可是说这话时心里又好象真的很想很想她。
  她迟疑了一会,答应了。约好在明晚——哦不,应该是说今晚,现在都已经是凌晨时分了——八点半在“清心咖啡屋”见面。
  莫非我撞坏了脑了?下了线我努力回忆了半天,仍不得其解。模模糊糊间又再睡着了。再醒来,一看,坏了,又是天黑,我还约了云烟呢!
  连忙起床换衣服,刮胡子,凑近镜子看,咦?镜子什么时候坏掉了?竟然照不出我来?一看手表,没时间了!急急忙忙地往“清心咖啡屋”赶去。
  站在路旁拦“的士”,那些可恶的司机竟然个个都象没看到似的理都不理地飞驶过去。坐公共汽车又得兜个大圈,我只好抄小路赶过去。
  气喘吁吁地奔进咖啡屋,大概是跑得太急带起一阵风,把前面的男子骇得猛地回过头来,摸了摸后脑勺,对身边的女子说:“怎么凉嗖嗖的?”
  我四下张望寻找云烟,突然在杂乱中听到——又好象不是听到,是接受到的一段思维:哪个会是“沧海”呢?
  凝神一看,临窗处有个红衣少女正瞪着一双剪水秋瞳盯着门口。云烟!一定是她!我几乎马上就断定下来。
  “嗨!云烟!”我走到她面前。
  “沧海?”她吓了一跳,视线却象找不到焦点似的到处飘,“是你吗?别玩了,快出来!”立起身来装得真的似的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的。
  我乐了:“想不到你在现实中也这般顽皮!”
  “我顽皮?是你顽皮还是我?别躲了!出来吧!”
  “我不就在你面前么?谁躲了?”
  “再闹我就生气了。”
  我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她好象是真没看到我,否则以她现在的演技她可以去当演员了。
  猛然想起这两天来自己的异样,想到空无一物的镜子、视而不见的司机、走在我前面的男子、现在的云烟……有股冷气由脚底一路攀爬到心里。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得呆住了。
  “沧海?”云烟试探地叫着。
  我绕到她背后,拍拍她的肩。她回头,大眼睛里满是惊惧:“谁?!”竟仍看不到我!!!
  “对不起!云烟!”我极度惊慌之余,虚弱地抛下句话,返身往门外冲——现在知道自己不是在走,而是在飘了!
  我缩在街头黑暗的一角,一遍遍地问自己:我死了么?我是死了么?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好象是实在的,又好象是虚无的?
  思绪很是混乱,我努力地回忆自己撞车后的一切……医院?对了,医院!
  我游魂似的赶到医院,好象有谁在指引着,很直接地来到一个病房里。眼前所见的又把我吓得魂不护体:病床上分明躺着另一个自己!
  恍惚间自己好象是躺在床上的植物人一样的肉身,又似乎是立在床边的这个灵魂,可是又好象分出第三个来飘在空中看那两个“自己”说话。
  “嗨!哥们,我回来了。”灵魂满不在乎地对着肉身说。
  肉身恨得咬牙切齿,却力不从心,无法动弹。只能用细若游丝的声音恶毒地狠骂:“你还知道回来!若不是我拼命护住仅余的心脉,别人早把我烧了!我看你以后上哪去!”
  “你总用这副臭皮囊把我困得死死的,我有机会跑出来还不趁机自由几天?说实话,要不是没有你我就没办法被这个世俗所接受,也没有办法和云烟见面,我还真不想回来。”灵魂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少废话!要么进来!要么从此当你的游魂野鬼去!”我的肉身又开始暴跳如雷。
  “唉!俗身就是俗身!尽管我不喜欢你限制我的自由,可是没了你也不行。”灵魂还在那掉儿郎当,蓦然空气中有个威严的声音大喝:“三魂七魄不许再胡闹!阳寿未尽,自当速速归体!”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惊醒过来,困难的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室的惨白,灯光有些刺眼。我听到有人在跑动,然后有个声音在惊喜地叫:“医生!医生快来!他醒了!他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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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9 00:04:22 | 显示全部楼层
No.67 拿锄头的尸体
 
 

  在小乡村教学的李老师,每天放学以后都要翻过三座山,走上十来里的山路才能到家,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也把那条路来来回回的走了八千多遍.

  这也许是一个很普通的晚上,只不过比往常显的黑了一些,同往常不一样的是,李老师的心里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踏实,总好像有什么要发生,可他不知道那会是什么.这是一条很偏僻的小路,李老师走了二十多年,也只在路上碰到过三个人而己,其中两个还是死人.因为山太陡了,砍柴的时候不小心滚下来了.死的时候很惨,李老师只到现在也不能忘记当时的情景,人是趴在那里的,头颅却已经扁了,脑浆迸了周围一大片,红的,白的,有些还落在旁边小树的枝叶上,是那么的鲜艳.还有一个他连头都没有看到过,就只看到一具尸身.

  只不过李老师从来不是一个胆小的人,虽然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可他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天实在是很黑,以致李老师几乎都看不到路了,幸好他实在对这条路太熟悉了,几乎到了闭上眼睛也能走的地步,他知道哪里有坑,哪里有树,知道哪里下坡.

  很静,静的吓人,平常那些吵人的虫叫声都不见了.李老师急急的走着,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他感到很奇怪,他认为也许该听到的是自己的角步声,可是没有,他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那声音很重,很急,好像也有那么点节奏.仿佛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声叹息后的尾音,想到这里,他感到自己整个人好像缩小了点,不由自禁的打着寒碜,他只希望早点回家去,回到那边山头的那幢小房子里,那里有他的老婆,有他的孩子,旁边还有好几百的村民.

  喂,老师,问个路好吗?声音仿佛从地点下飘出来似的,是那么的冷.李老师脸色煞白,赶紧回头望,却没有人.再他再回头的时候,前面已经站了一个人.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吸了好几口凉气,可是他还是控制自己没有叫出来.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站了个人,他眯着眼睛,却又看不清,太黑了,他只能看到一团黑影.请问奈何桥怎么走啊,咯咯那人笑着问,李老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大喊了一声,赶紧往回跑.因为那人说话的时候,他听到了沮沮沮的流水声,是从那人的嘴里流出来的,溅在了地上.虽然他看不清,但他知道是血,因为只有血才有那么种的腥味.

  他拼命的往回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前面的一点光,他知道那是一盏灯,砍柴人经常拿这个照着砍柴.看到了亮光,他的心镇定了很多,再回头望去,那人已经不在了.在无边的黑暗中,那一点光就是李老师整个的希望,没有什么比这点光更鼓舞人心的了.

   他离灯光越来越近了,终于近到了可以看的清人影的地方,他看到有人在那里*着锄头挖东西,另一个人吃着什么东西.他正想走过去,突然听到*锄头的那个人说话了:好,,,,,,,吃.........吗,,,,,,,,,,??

  我...累了.说完竟然把自己的头摘了下来扔到了地上.灯闪了一下,李老师看见另外一个人的头是扁扁的,脸上挂满了脑浆,他一边往自己的嘴里塞着泥巴,一边用舌头吸着从头上滴下来的脑浆,笑嘿嘿的对李老师说,:你.......挖,来,我........吃来.你....挖来!!!!!!!!!!.我吃来,啊...........

  二十多年来李老师第一次没来上课,村民们沿着李老师回家的路找,在离学校很近的地方发现了李老师的尸体,脑浆溅了一地,他的手上还紧紧的握着一把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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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9 00:07:04 | 显示全部楼层
No.68 衣橱里的灵位
 
 

  上大学的第二年,由于学校宿舍的条件实在太差,不得已到外面租了一间房子。说实话并不仅仅由于学校条件不好,那儿管理太严格了,女孩子都不让进,所以嘛,为了满足所有男性都有的某种欲望,到校外租房住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房东是一个看起来很莫名其妙的中年男人,见了几次面,他每次都怪怪的,脸色焦黄,苦口苦面,头发好像从来都没梳过,总是乱糟糟的。他不爱说话,包括谈房租的时候,我说多少就是多少,他连价钱都不讲。房间不是很大,一室户,但配备相当齐全,空调电视地毯冰箱煤气一应俱全,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但最重要的是屋子里有一组看起来容量很大的衣橱,一共六个,靠墙放着,上面顶到天花板。我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正需要那么大的衣橱,所以尽管感觉怪怪的,也毫不犹豫地租下了。

  但住进去第一天就不满意,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有一个衣橱竟然是锁着的。这令我大为恼火,找到房东问他:“你把这个橱子帮我打开吧,我有好多东西要放呢!”他又用那种怪怪的眼神扫了我一眼,回答我:“不好意思,这里面放了点私人的东西,五个也够用了……”。真是岂有此理,但无论我怎么软磨硬泡,他就是不给我开,我也只能做罢。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也并没发现什么不妥。直到有一天,一个好朋友到我家来玩,一进门就象狗一样不停地嗅呀嗅的,然后很奇怪地问我:“你买的肉是不是放臭了?你屋子里什么味道?”我平时就觉得房间里有种很难闻的味道,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臭袜子,今天被他那么一说,才分辨出那根本不是脚臭味,真的好像肉类腐败后的臭味!朋友嘿嘿一笑:“别是你房间里有个死尸什么的吧?”我打了他一拳:“什么呀!你恐怖小说看多了呀!”但味道真的很奇怪,我的食品都是放在冰箱里的,应该不会坏掉吧?再说就算坏掉了臭味也不可能透过冰箱传出来呀。于是在他的怂恿下,我们开始到处找,甚至连床底下都翻过了,别说死尸,连一只死老鼠都没发现。突然间我把目光停留在了那一排衣橱上面,会不会……说干就干,我们立即找工具开始撬那只锁掉的衣橱。那种普通的暗锁通常都是很好撬的,三分钟后,门“叭”一声开了,一股臭味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里面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断胳膊断手之类的东西,只有……一个灵位,上面用一种看不懂的繁体写着一行字,应该是房东的亲属吧,比如母亲爱妻什么的。灵位的后面有一只小小的盒子,黑色的,古色古香,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月了。虽然这已经很出人意料,但好像还没那么恐怖,再说一个木头的灵位怎么会有味道呢?我们把目光盯在了那个木盒子上面,它肯定就是罪魁祸首!朋友哆唆着把它捧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要不要打开?”他颤抖着问我,看得出来,他很紧张,额头上都冒出汗来了。我比他还紧张,要知道我在这儿了住了一个星期了呀,如果那里面真有只耳朵或者手指头之类的东西……天哪,我想我会吓死的。“还是……别打开了,也许……有些事情不该我们知道……”朋友点点头,然后颤抖着把那盒子又捧回了原处,我们小心翼翼地把衣橱上的木镙丝拧紧,尽量让它恢复原状,逃也似地冲到楼下,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前面就是内环高架,上面车水马龙,喇叭声不绝于耳,我们好像在地狱里转了一圈,真有一种再世还阳的感觉……

  我当然不会继续在那儿住下去了,第二天就约了几个好朋友收拾东西搬家。虽然那个秘密我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但我根本就不想知道,是晓得里面有什么?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不会是钻石!

  PS: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地点在上海市黄兴路控江新村,高架下面。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亲自去查查,看看那个盒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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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9 00:08:44 | 显示全部楼层
No.69 古铜香炉

  我是一鼎古铜香炉。就置于那书生的书案上。
  书生的书房不大,可是却窗明几净,白粉墙,小轩窗,窗纸是新换的,纤尘不染。壁上挂着几幅山水,是书生的手笔,算不得高明,倒也还耐看。这是书生的妻子挂上去的,使屋里不至洁净得过于寡淡的意思。房里的陈设也少,一案一榻,再加上一个书架,余下就没有什么家具了,所以倒显得很轩敞。
  窗子是不常关的,它正对着庭院。院里植着一株垂柳,一株桃花。柳枝正由鹅黄转为新绿,在春风里千丝万缕的飘着,桃花也含了苞,一个个的浅粉的小球在枝头上随风起伏荡漾,就是不肯绽放开来。春日里的阳光是再鲜亮不过的,这两株树给它一照,那浅的绿,粉的红就直钻入人眼睛里去,心里也随着鲜亮起来。
  书生的妻子每日都会来打扫。家中尽管清寒,还是请得起下人的,但这打扫书房的事,她都是自己来做。掸完桌几床椅扫完地,她都会取出香料来在我体内焚上。这时候,书生已经用完早膳,慢慢度将进来,与妻相视一笑,然后走到架边取出一本书来,坐到案边去读。这一读,往往要到晚上。其间用用午饭,再在榻上小眠一会。他的妻会不时过来送茶添香,书生就与她笑语几句,稍事歇息。
  书生有点瘦弱,又加上长期伏案的关系,肺也不大好,稍染风寒就会咳嗽。他话不多,显得苍白而且安静,我踞于案上,看着他低垂的睫毛与翻动书页的白皙而纤长的手指,不由得叹息起来。天下有多少这样的书生,一面攻读,一面做着“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美梦,在浩如烟海的经典中耗尽了渺小无光的人生?
  书生的妻并不算美丽,但是很奇怪,我很喜欢看着她。她的五官是平常而不易给人留下印象的,神情平和恬静,身子跟书生一样有点瘦弱,皮肤也白,但不似书生的苍白,是莹润而泛着点红晕,衣饰朴素干净,脸上也不施脂粉,越发显得一张脸的清淡。她的眉却是描过的。“都缘自有离恨,故画做远山长。”她的眉画得恰到好处,似有若无,正如春日含黛的远山。每天早上我安静地等着她打扫完来燃香。她的手温润白皙,指甲剪到齐根,触摸我的时候很轻柔。我是她在集市闲逛的时候买来的,正巧他们家原来的香炉被人偷走了。
  书生家用的是檀香。一小勺檀香,在我体内温暖而馥郁地燃烧着,我舒服地望着自顶上升起的烟,先是平稳安静的一线,徐徐上升,然后突然晃动起来,绕成一团纠缠驳杂纷乱的丝与缕,然后再往上,消失。
  按照人的算法,我应该有一百多岁了。这年龄在人来说是很稀罕的,可是对于太平年代的物件,就不算什么了。书生房里的家具,案上的砚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年岁也都不小了,有的比我还老得多。按年龄,我只是个小辈。不过仔细想来,我也到过不少人家,经过了不少事,这算是比它们强罢?

  “这桃花今年迟了呢!”书生的妻端着茶盅走进来,对书生笑道。
  “是啊。”书生瞟了一眼窗外,答道。
  “隔壁的宋姐姐还等着用桃花来做胭脂呢,她说我们家的桃花颜色那么鲜艳,正好用来做浅色的胭脂。”
  书生依旧是淡淡的:“哦,是吗?”
  他的妻于是不再多言,放下茶盅出去做她的家务。
天气真的暖起来了,舒服得催人困倦,连我顶上冒出的烟都显得懒洋洋的。院子里有几只蜜蜂嗡嗡地绕着那没开的花苞打转。
  书生看了一回书,也觉得倦了起来,放下书,伸了个懒腰,眼睛不知不觉就看到那株桃花上,只觉得那颜色虽然乍看去是粉的,细打量时却微微漾出一点艳艳的红来,再加上那几只早到的蜜蜂陪衬,竟透出一股别样的风情。看着看着,他就有那么一点出神,不过很快自己就发觉了,不由得笑了起来,喃喃地吟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极少看到书生这么悠闲,还念起了平日极少出口的闲诗。只怕是天气的缘故罢,阳光正好的春日,最是撩人情思的。他端着妻送来的茶,站在窗边看院子里的景色。院墙一角有他的妻子种下的花草,芍药月季之类,都还没开呢,只有小小的一株迎春,零星的黄色小花,竟也惹来了一只白粉蝶儿上下翻飞。一群麻雀攀在柳枝上絮语,蹦蹦跳跳,喧闹不已,突然又四散飞去,不见踪影。
  书生饮茶观景,好不惬意。
  “这桃花的确是迟了呢!”不一会,他自语道。
  确实是迟了。这株桃花有些年头了,枝枝杈杈的遮住了小半个院子,往年这个时候它早就开花了,喷脂吐艳,像一大团红云一般,把整个院子都映红了,真算得上是一道景观。
  一杯茶很快就见底了。书生似有些意犹未尽地放下了茶盅,走到案边坐下,又伸了一个懒腰,才拿起了书。这回不似先前的专注,有些心不在焉。才过了一会儿,他不经意的一抬头,竟像看见什么奇怪事物似的楞在那里。
  我起先只觉得他的呼吸有点儿乱,时紧时慢的,平瘦的胸脯也起伏起来,后来我就发现他苍白的脸上竟浮起了红晕,好象血就要从那高耸的颧骨上,自那薄得透明的皮肤下喷涌出来一样,他眼睛里那灼然的光芒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像是垂死的人看到了活命的希望一般,一瞬不瞬的望着那扇窗子。
  我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女子的半边脸。
  确切的说不是半边脸,而是一弯眉梢和一小半脸颊。
  可那是怎样的一弯眉梢,怎样的一小半脸颊啊!
  那窗缘边露出的眉梢使得所有描绘美人眉毛的比喻都失了颜色——什么蛾眉柳叶远山都不足以形容那短短一梢的柔与亮,那浅浅的一钩,有着树梢挂着的新月的形状,有着雏鸦绒毛的颜色,只是一钩,就钩出了什么画师都画不出的眉眼盈盈的风情,钩出了瘦弱的书生最最猛烈的心跳。
  像是静谧的湖面上荡漾的涟漪。
  像是在和风中摆动的柔柯。
  像是小鸟在蓝天下扇动的翅膀。
  而那一小半脸颊,就连最轻最薄的花瓣也比不上它的柔嫩。若是这样的面颊微笑起来,那又有什么花朵能残留下半分颜色?
  可怜的书生,竟像抵受不住这丽色的照耀发起热病来了一般,半晌说不出话。
  “请问,你是哪位?”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颤抖,而且细小,不知是怕吓着窗外的人,还是怕吓着自己。
  那女子不答话,依旧静静地站着。
  书生鼓足了勇气,颤声道:“可是宋家嫂嫂?”
  窗外的人一声轻笑,简直是说不出的好听——像是上等的琉璃碎裂,悬空的玉环相击,又像是一片羽毛,在你心上最痒的地方挠了一下。随着这声笑,那人面就不见了。
  书生全身一震,跳了起来,不顾带倒了椅子,泼翻了砚台,冲到窗边。
  却哪里还有人在?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地立在窗边,直到午膳时候。
  他这一天的形容,也不必我多说了,午觉也不睡,只呆坐着,望着那窗子。他的妻问他话时,三句里答一句,只说自己累了,让她别扰他。
  我觉出那女子的蹊跷,她绝不是隔壁宋家的主妇,那女人我见过了,哪里及得上这个女子万一?再说,又哪里会有女子一声不响地出现在陌生男子的窗外?今天的事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我隐隐有些不安。
  向晚的时候,书生终于倦了,在榻上睡了一觉,醒来后人清醒很多,发觉自己竟缺了差不多一天的功课,于是吃了晚饭之后秉烛夜读,要补回这一天的功夫。
  那女子来的时候,我是听到了声音的,是她身上环佩的丁冬。书生和我差不多同时听见了那声音,他抬头,于是看到了她站在桃花树下,长裙高髻,衣饰华贵。我活了一百多年了——不,应该是存在了一百多年了,还从没见过仙子或者说像是仙子的人物,可是我看见她的时候,我觉得我终于见识到了。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舞雪。”我听见书生喃喃地念,双眼闪烁,状若痴狂。
  “你在掉什么书袋啊,呆子?”又是那如琉璃碎,玉环击的声音。她一步步走过来,月色罩在她身上的轻纱慢慢褪去,露出了令人不敢逼视的妩媚与鲜艳。我只觉得,就连号称才高八斗的陈思王恐怕也无法用他的笔来描绘出这一刻。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莫悄闶谴庸愫??锾映隼吹模俊笔樯?耸痹俨凰瓢滋斓谋靠谧旧啵?雒嗡频匚实馈?br>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一笑。
  我曾说过,她的笑容足以令任何花朵失色,但亲眼看见的时候,我知道我错了,岂止花朵而已,她笑的时候,就连月亮都失了光彩。
  “傻子,你不让我进去么?”
  书生惊醒似的走去开门。
  “算了,今天我就不进去了。”女子突然改变了主意,令书生楞在那里。
  “我明天还会再来的。”她转身离去,临走对书生回眸,嫣然一笑。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我知道,书生自此,再无安宁之日。
那女子,是桃花妖啊!第二天,书生的妻替我添香时,我对着那株桃树,猛然省起。那妩媚的风韵,那浓艳的姿态,还有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不是桃花,又是什么?
  那桃树顶着一树的花苞,亭亭玉立,看去全无异状。
  我顶上烟雾缭绕,就像书生满脑的绮思。他今日对着的书都快给他盯穿了,却没翻过一页。这或许是他命定的劫数?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人的命运这东西,向来是会搞得我头痛的,即便我想明白了也没什么用,又说不出来——我只不过是个香炉而已。
  门突然开了。书生狂热的目光投射过去,进来的却只是他的妻而已。青山淡水的眉眼,虽看着舒服,却少了那一股令人屏息的柔媚与娇艳。我在书生了脸上分明看到了失望。我知道,这失望很快会变为厌倦,再然后,就是憎恶了。天下男子的本性原就一样,多少红袖添香,笑语温言,都抵不过那倾国倾城的回眸一笑。即便是多年的结发夫妻,即便丈夫是熟读圣贤书的君子,都没有什么分别。
  “以后我没叫你,你就不用进来。”
  我早料到书生会这么说。
  平和恬淡的表情里有了讶异与受伤的神色。但她没说什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真是可怜人。我望着她的背影想着。

  桃花妖直到半夜才来。我们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桃花树下跳舞。长袖飞扬,舞姿迁翩,直看到书生以为她要乘风而去。他奔过去搂住她。我看着树下纠缠在一起的影子,想起白天看到的书生妻子的背影,不由得又叹息起来。
  我看着他们进了书房。
  书生为她解衣。我看着书生白皙而纤长的手指划过她如缎的长发,光洁的额,浅粉的颊,小巧的下巴,温润的脖颈,高耸的双峰,不盈一握的纤腰,修长的双腿,细细的脚踝。她的肌肤如白玉般光洁,如花瓣般柔嫩温软。这不知修炼了多久,吸收了多少日月精华方幻化成的女体啊,是如此完美,毫无瑕疵,闪耀着蚀魂入骨的媚惑。
  书生入魔了。他再不回房就寝,日日宿在书斋。桃花妖每晚都来,而书生的妻却渐渐地进不来了。每次不是吃了闭门羹,就是给书生喝骂出去,却又不能发作——书生说大比将至,他要日夜用功。做妻子的,怎可让些没紧要的事妨碍了丈夫的大好前程?
  她不是感觉不到不对劲的,房子并不大,书斋里的夜夜春光,又能瞒得了谁?只可惜她太过柔弱顺从,不敢质问自己视为天一样的丈夫。况且她也从没见过那个女子,无凭无据,又能说什么?
  到后来,书生连书房都不要她打扫了,家里唯一的一个下人自然也不让进来,案上和书架上不久就积了一层灰,而我,也有好久没派上用场了。
  可这些书生都看不见。他的眼中只有那个艳质倾城柔媚入骨的桃花妖。白天他念着她等着她,他想着她红艳嫩泽的唇,那么香软,她如新生莲藕的双臂,那么温暖,她漆黑妖娆的青丝,更是纠缠的,如水的温柔……晚上他拥着她搂着她,只想把这稀世珍宝揉进自己身体里去。倘若此时天塌地陷,我敢打赌书生的脑子里也只会有那一张艳艳的桃花面,魂牵梦绕,一刻不息。
  我听着他们夜夜的欢爱,女妖销魂的吟哦回荡在小小的书斋里,即使在她离去后都依旧在我耳边萦绕,令书生疯狂。这傻子,并不知道那夜夜躺在他身下让他热血沸腾的美丽女体只不过是一块老木头的幻象而已。
  偶尔我看着那在榻上爱欲纠缠的两具光裸躯体,就会想,这样的狂情纵欢,于书生来说,是因为爱与痴,而于那花妖,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久我就知道了。书生渐渐变得枯瘦憔悴下来,他越来越孱弱,后来就不能行事了。花妖于是不再来。而自她出现到绝迹,不过半月。那树桃花在这半月里,始终不动声色地含着苞,未开一朵,但仔细看的时候,我发现那花苞的颜色竟慢慢地变深了。就连那个下人也曾在书房的窗下窃窃自语着那花的怪异。
  书生自花妖消失之后,越发疯狂起来,整天不出书房的门,就在那斗室里打转,剧烈地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原本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妖异的红——肺痨病人的典型特征。但他不许任何人询问,他的妻很多次想进书斋,都被他发狂地推出门去。很快他就连站都站不稳了,无力地躺在榻上,只有一双眼闪闪发光不肯死心地注视着那扇对着庭院的窗子。
  门被撞开了。是他的妻,身后还跟着一位郎中。
  书生愤愤地怒视这两位不速之客,骛的,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站起来,抓住了案上的我。
  我只觉得书生枯瘦冰冷的手指狠狠地抠在我身上,然后,随着一个摆动,我凌空飞起,向书生的妻子撞去。
  我只是个香炉而已,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的。
  于是,我重重地撞上了她太阳穴,就在她若有若无地描过的如远山的黛眉的收梢处。
  她哼都没哼一下,就倒下了。我也掉落到地上,洒了一地的香灰后,滚到了她的手边。
  就是那双日日为我添香的手,温润白皙,指甲剪到齐根,触摸我的时候很轻柔。只是此时,它已经一点生气都没有了。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我恍惚地看着满地的香灰,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到这句诗,一点都不应景嘛。
  她真的很可怜呢。
  后来的事几句话就可以交代清楚。郎中和下人报了官,然后捕快过来了,到书房里看了垂死的书生,确实像郎中所说已经疯了,而且肺痨很重,没有几日可捱。这个样子没法弄到牢里去,于是派了个手下看着。走的时候他瞟了一下庭院,不经意地道:“怎么这个时候还有桃花?不过倒是开得挺好的。”
  我一惊,去看时才发现那桃花果然开了。书生的妻死的时候,它还没开呢,一个时辰的工夫,所有的花苞都绽放开来了。
  我从未看过那么美的桃花,那娇艳的颜色,把整个院子都映红了。整树的花都盛放开来,迎着阳光,仿佛朵朵都在笑着,颜色浓得像要滴下来一样。看去不单单是漂亮,简直是妖异。我不敢再看,那上面有书生的血呢。
  那花开了很久,直到一个月后书生的死的时候,还没有半点要谢的意思。
  书生死的时候,身上的肉全瘦干了,不成人形,枯槁如鸡爪的双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伸在空中,深陷下去的双眼已蒙上死灰的颜色,不再放出灼热的光芒,可是却呆滞而倔强地不肯闭上。
  替书生料理后事的亲戚觉出了那树的怪异,请了个道士过来看。
  道士很老,穿一件干净的灰布道袍,白胡子悠悠地垂在胸前。他看着那一树艳色逼人的绚烂花朵,淡淡地说道:“这是棵妖树,烧了吧。”
  亲戚立即行动,邻里也来帮忙,不一会,树下就积满了柴草。
  火点起来了,不一会,就熊熊燃烧起来,通红的火舌舔噬着那娇嫩的粉色花瓣,只一下,花朵就不见了,只剩下焦黑的枝干。我仿佛听到了惊呼声,然后是细细的哭泣和呻吟。
  火一直烧了三天三夜。那棵树只剩了焦黑的一截,道士又叫人把剩下的部分连根掘出,烧了个干净。
  我看着站在火旁的道士,微风吹起他的白胡子,掀起一角道袍,他看着桃树的残茎燃烧,表情平静。突然,他开口了,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站在另一边的书生的亲戚:“这桃树本来气数已尽,今年是不能开花的了,但它幻成女体去迷惑那书生,吸收他的精血,才得以开花。不过它太贪心,本只要一次就好,它却把书生折磨死了,自己也因为吸收太多人气弄得花期太长,让别人发现异常,引来杀身之祸,断送了千年的道行。唉,真是‘福祸无门,惟人自招’啊!书生为声色所迷,自己丧身还不要紧,还连累了发妻,当真可怜呢!”
  后来,道士走了,亲戚也离去。人们听说这里闹妖怪,也不敢来住了,这庭院渐渐荒废下来。当初书生的妻种的花草早已被杂草给淹没,柳树也枯死了,一片凄凉景象。
  我躺在杂草丛中,百无聊赖的望着天空。书生死了,书生的妻也死了,最后连桃花妖也死了,我认识的人全都死了,而我,被遗忘在这里。
  突然,院墙上跳下来一个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一副无赖像。他在屋里搜寻一番,一无所获,失望之余,在角落里发现了我。
  我被他捡了起来,擦拭几下,只听他悻悻地道:“这个多少能卖几个钱吧!”
  我被他揣入怀中,带离了庭院。
  我虽然不高兴,可是也没办法,我只是个香炉而已啊!
  谁知道这一去,又会遇见些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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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9 00: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No.71麻衣

麻衣不姓麻,姓邱,姓邱的麻衣原来叫邱书生。按照他的说法是水无常形,命无常势,麻衣和邱书生是两个人。先前的邱书生被狗叨走了,狗叨剩下的就是麻衣。邱书生是游闲的尸,多余的肉,所以被狗叨走了也不足惜。现在所有的狗都不敢叨麻衣了,逢到麻衣都扁着嘴躲。姓邱的麻衣一遇到狗,眼神便开始象一把锉,随意一翻就能锉到五脏六胕。黑虎是街里犬中的首恶,遭遇麻衣也“嘤咛”一声酥了骨,麻衣说:狗呀狗,你前生是个女人,今世咋这么恶!黑虎眯起细长的眼睛看麻衣,一脸的惶恐和妩媚,张了张嘴,继续嘤咛,寻着麻衣的香味淌口水,自说自话,像梦呓。

紫木街从东到西三百户,一个麻衣香透了整条街。
麻衣说:草有草味儿,兽有兽味儿,人不可无味儿。麻衣香得透彻,香的脱俗,仿佛是那种经年熏在香火院里的香,又不像,深软绵长又不呛鼻。还有腮红,像是脂粉贴的却不是,嘴角咧开红晕一颤一颤,颊上荡漾着跳动的两瓣玫瑰。街上的女人不喜欢和麻衣一起走,她们的腮没有麻衣那么潮红,肌肤香不过麻衣。可惜麻衣不是女人,如果是,一定媚到骨子里。
麻衣不是女人,当然会喜欢女人。只是麻衣没想过娶妻,却迅速成了相公。女人在麻衣相馆坦露凝脂素手,一双眼扑闪扑闪盯着麻衣,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想闻那股香气,香气自四面八方来,四面八方来的都是麻衣的香气,香气让女人入定,让女人禅思,浑然忘我。麻衣的香气不可小视。 麻衣知道女人是个瞎子,麻衣也不看女人,麻衣只审视一双手,专注一双手的麻衣立刻成了神,五指藤蔓般缠过去,间、关、寸、尺,从掌心到指尖,麻衣知道,这个女人和自己有关。
麻衣说:三十天后,我抬花轿登门迎娶。
女人笑笑:为什么?
麻衣说:命啊!三百年前定的。
女人拾起矴步移向门口。发丝在香风中缠过面颊。

麻衣相馆一日三占,无一例外,这是紫木街尽人皆知的规矩。麻衣的声音细小,细若游丝,却丝丝地扣着别人的前尘后事。麻衣开馆三个月,方圆几百里的相馆便倒了十几家。从前寂寥的紫木街,如今人流萧萧,车水马龙,求占的号贴直排到下一个冬天。麻衣在内室熏香洗浴完毕才施然端坐,闭目低颌,只问求什么?便说,三五十句,语调悠长,像慢酌一杯老羹。占闭,却凛然睁开眼,霎时练光火炬,眼锋凛凛,刺得求占者心尖战战,堂皇而退。占完一个,麻衣极有耐性的调息养神,待到神清目明时再燃一柱香,香烧罢才占第二个,声音细小,细若游丝,沙沙地数着时间的沙漏,求占者疑心自己在做一个梦,吉凶险恶纷至沓来,喘息间洞穿自己的一生,心情随着麻衣的声音爬起跌下,直到被麻衣的目光利刺一样针破,恍然一身汗水。再看麻衣,清心素脸,裹在一团香气中,好似打坐的神仙。
麻衣的坐态包含着微妙的身体语言,加之长年不散的香气,仿佛孤云灵鹤,空寂中透着不在凡中的味儿。他身边的木格窗雕满梅花,每天,完成之后,立在窗前看求占的人流和车马,心中有一股春风扑面的感觉。然后,他脱的精光泡在澡盆里,撒满花瓣,还要淋上香料,麻衣说:人不可无味儿。
紫木街从此香风扑面,连小孩子也会说:人不可无味儿。但是任谁也香不过麻衣,一个麻衣香透了整条街,来过紫木街的人都想带走一片香气,可是出了紫木街便寡然无存。紫木街的香气旁人带不走,因为麻衣在紫木街,没有了麻衣的紫木街还叫紫木街吗?没有了香气的麻衣还叫麻衣?香气真的很厉害的,麻衣占的是人间凶吉,随风四溢的却是撩人的香气。麻衣一边泡澡,一边嚼一种芝草,腾起的水雾还未散尽,芝草的香气便充盈出来,这敏感气味儿让麻衣通体透明,目宇澄清,生死湮灭尽收眼底。擅于参透破天机的占卜者,终究不是凡人,奇葩异类从来都不混同于凡俗。

麻衣香,在街上乍一行走,便诱来一老者,老者和麻衣擦肩而过,仿佛一缕微风轻抚过来, 飘飘乎乎,好象陷进了无从逃脱的笼子,那一刻,老者感到有些什么急需解决的事情在撵着他。此时正是早春,晓雾仍在迷朦,老者清清亮亮打了个喷嚏,麻衣回头看看老者衣衫褴褛的样子,忍不住想笑,两人都是狼狈不堪的衣着,茫然无从的神情,不同的是,麻衣的面色潮红,老者的脸土灰。
麻衣用树枝在土路中间划上四个大字“麻衣神相”,然后便坐着等,麻衣觉得坐在路中间香气才飘得远,香气飘得远才能弥漫整条街。麻衣的香气不可小视。
紫木街的人清早被一团异香惊醒,香味儿中潜伏着一股空灵之气。
那次占卜,紫木街的人有一半亲眼目睹。老者裹在空灵的香气瑟瑟发抖。
麻衣说:十两纹银。
老者说:没有。
麻衣说:我不能替你占,占了你会家破人亡。
老者摸出一玉镯,紫红玉带,性暖。膝一软跪着给麻衣。
麻衣面若虚无,叹了口气:何苦!
对于紫木街的人来说,这一次占卜已经足够了。麻衣占卜的声音细若游丝,丝丝地在香风中飘荡,麻衣抓住老者的双手,骨胳内侧发出轻微的“喀喀”声,麻衣说:河东孙宝,离家二十年,母亡子丧妻改嫁。然后起身便走,后面还有四个字麻衣没说,麻衣觉得周身发麻,胸膛里腾起一股肃杀之气,身上流淌着泠透全身的冰凉,麻衣不想说,麻衣握住那只玉镯,这紫红玉带足以治一间精舍。
晓雾散尽了,紫木街的人仍跟在麻衣身后走,麻衣的香气让他们迷惑,香的淡陌,香的憔悴,香的无所适从。麻衣走向紫木街最雅致的房子,回头说:去替那老者收尸吧。
紫木街的人“啊”了一声,闪电般折回去,老者仍在那里跪着,胸口坦露着半截树枝。

麻衣一举扬名,成了紫木街固定的一部分。紫木街的名字因为麻衣的存在而高深莫测。麻衣看相,但不看人,只看手,麻衣的手藤蔓一样缠过去,扣住手掌仿佛扣住命门,人生曲直被紧紧缠绕着,从头到尾毫无遮拦地缠绕,求卜者无法收回,感到一种扭曲的力向远方拽。麻衣手上流淌着可怕的魔力,那是一种对行将暴露的事物充满狂乱的戾气。占卜过的人,很久很久都无法抹去那种窒息的感觉,麻衣的手柔软、霸道、苍冷。像一条蛇游进血脉。
麻衣相馆一日三占,无一例外,这是麻衣的规矩,也成了紫木街的规矩。紫木街的人习惯了看从相馆出来的占卜者,像看宝匣一般过瘾。一部分人开始押宝,几文钱一个子儿,赌求卜者的脸色,进去都是堂而皇之的平常神态,出来就变了,高兴的、萎靡的、羞愤的、暴怒的、有些干脆被痴呆呆架出来。没人知道麻衣的话里包含了多少隐秘,也没有去问他如何会占的如此准?除非他想说。
曾经有个出了名的相士,在紫木街转了三天也没赚到一文钱。淅淅沥沥在麻衣相馆门口撒了泡枯黄的尿,尿的气息像风一样遁入空中,霎时无形。相士站在尿上,双脚用力搓,口里大声背《易经》、《奇门天术》。麻衣闭户不出,闭户不出的麻衣天天泡在澡盆里,反复嚼一种芝草,芝草的汁液沿喉中央下行,行至丹田,发之于外,通体清香。麻衣不信相士背的口决,麻衣信水无常形,命无常势,信命中注定的天数,几个死板板的公式能推出早已定好的天数吗?
相士站在那泡尿上背了三天,大吼一声转身便走,三天后那泡尿上的血痕还没消退,那是相士舌尖滴下的血。
麻衣洒了花瓣泡过的水冲那泡尿,轻轻说:你看不清楚,因为你没有第三只眼。

三十天未到,女人自己来了。
日斜时分,麻衣的澡盆腾起葱笼的香气,女人立在门口,女人的身体在香气中徘徊,女人的幽香和麻衣的香气比起来,似乎显得过于单调了。女人觉得麻衣的香气透着虚无,任何气味一遇他接触便遁然无形。
麻衣说:还没到日子呢。
女人说:不是命中注定的吗,早晚又如何!
她的半边脸被夕阳罩住,头发像水一样遮住另外半边,眉眼间是辉光中惹人的酡红。麻衣指了指乌漆的圆橙:把衣服拿过来。女人没动,女人的眼看不见,女人的手停在裙子的罗带上,血藤一般的罗带,把女人束的很美。
麻衣眼风扫到女人身上,嘴角有一丝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无奈。他的手指刚一接触女人,女人便倾斜着偎到他怀里。女人是个瞎子,但是女人很妖媚,皮肉里的温润香酥无法抗拒,她的手在麻衣身上移动,五根手指落在麻衣胸脯上,像几节玉笋,真是手中的极品。她的唇像两瓣樱桃,呵在麻衣耳边说:你能看多远?
麻衣说:很远。
女人说:那是多远?
麻衣说:一直看到没有我。
女人的手突然不动,似乎打了个冷战,转而咯咯笑了,另一只手滑向麻衣的下身。
这一间精洁的斗室,一屋子都是麻衣的香气,女人软绵绵地缠在麻衣身上,仿佛一条香气中游弋的鱼。
麻衣少了一个蛋,这是女人说的,女人告诉了煮饭的五婆,五婆告诉了紫木街的人。紫木街一夜间纷纭四起:麻衣只有一个蛋,香透紫木街的麻衣只有一个蛋,一个蛋的麻衣还算男人么?这在确是个异数,如果男人的单位以蛋的个数来衡量,那么麻衣算半个?又不像。自古以来,能参透天机的人大多早夭或绝后,是天数。
麻衣的蛋让狗叨去了。
那个时候的麻衣还叫邱书生,邱书生不读书,邱书生信命,贫富由天,生死听命。不是麻衣的邱书生,经常到山岰间睡觉,邱书生不喜欢泥土,却喜欢泥土上的草味儿,不喜欢读书,却喜欢念两句古人的道白。邱书生觉得睡在草丛中和采菊东篱下没什么区别。邱书生躺在山岰间睡觉,差不多每天在山岰间睡上一觉,把草味儿和土味都吸纳进了身子。邱书生躺在满坡的草叶中,很舒畅。
后来,邱书生遇到一只狗,睡得很香很沉的邱书生遇到一只很饿很凶残的狗,狗在邱书生裆下叨了一口便跑,邱书生睡不着了,弓起身的邱书生屁股下一大滩鲜红的血,邱书生疼的昏过去。
邱书生醒来后,闻到一屋子草香,仿佛听到一种丝丝的嚼草声,越听越清楚,满屋子都是,丝丝丝,丝丝丝,丝丝丝,丝丝丝,满屋子都在嚼。邱书生疑心自己做了个梦,乍一翻身却从床上掉下来,摔了个结实。他小心翼翼地撑起身体,把头伸向屋处面的星天,世界一片虚无,除了满坡的山风,什么也没有。
邱书生在屋子里躺了一个月,他不知道身处何方,也不知道屋子的主人是谁,他只是每天嚼一种血红的芝草,嚼完之后便沉沉睡去,直到裆间血痂退去,才审慎的踱出来,他发现自己的身体飘乎乎的轻盈无比,通体内外清香阵阵。邱书生为回走动,来回走动的邱书生听到一种声音,细若游丝,丝丝地飘过树梢,又远又近:你走吧,眼观玄机,凡与己有关的事不能看,看了也不能说,说了便败了。

麻衣很久没有回内室了,除了女人刚来的那晚,麻衣从没有回过内室。麻衣的内室只是多了一个瞎了双眼又无所事事的女人,女人整天好像忧心忡忡,坐下又站起,似乎举足无措。她想麻衣的香气便到相室来站站,无声无息的,每一个求占者离开时她总要叹息几声,仿佛不叹息麻衣就会忘了她的存在。麻衣劝她多到外面走走也好,哪怕只是去闻闻树林的香味儿。
树有什么香的?女人想,就像赵火身上的味,送柴的赵火天天在林子里钻,可是赵火身上的味儿并不好闻,汗醙醙的,柴枝上又好多灰尘,女人进了柴房忍不住呛得轻咳了几声,赵火在柴草堆里探出头,女人的脸很白,伫在柴房里和赵火的黑泾渭分明。一黑一白无法调和。
女人说:树也有香味儿么?
赵火说:麻衣讲过,草有草味儿,兽有兽味儿,树也有树味儿吧?
女人蹙了蹙眉:又是麻衣说,除了麻衣说的,你还知道什么?
女人觉得很没意思,抬起矴步偏着往门外走。
赵火不知所措,他心中有点暗暗着急,他似乎看出女人有什么哀怨,胸口有些微微颤抖,忍不住说:我知道,我知道其实你很美,可惜,你自己看不见!
女人轻轻地“啊”了声,抚过额前的几根乱发,手指间隙间,眉锋凛凛。

麻衣相馆又算死了一个人,麻衣相馆算死人是偶尔发生的事。麻衣说:那是命呀,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区别。
麻衣算死人的时候,女人就站在身边。那个小个子男人掏出把匕首抹了脖子,女人突然闻到一股杀伐之气的血腥味儿,血腥味儿乍一飘开便消失了,消失在麻衣幽冷淡陌的香气中。女人明白,其实麻衣的香气是裹着杀气的。她本来是想亲近麻衣的香气,却被这一股子杀伐之气吓晕了。那一刻,她感到体有种冰冷忽然膨胀开,仿佛有一抹闪电唰地飞出来,闪电迅忽地从眼前刺过。她看不见世界,却看到了闪电,她的眼睛不会表达,却包含了满满的泪水。她捧着胸口一颤颤地往外走,她不知道向哪里迈步,不知什么方向才沾不到小个子男人的血,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脚又落下,还是踩到了小个子男人丢下的匕首。这只匕首并不是寒光闪闪的,只是刀尖上还殷着血,黏黏乎乎的血让匕首像一个暴戾的杀手,女人踩在匕首上,表情冰冷的吓人,她的两只美丽却无神的眼睛,潮水般翻滚出泪水。其实瞎子也是会流泪的。
紫木街的赌徒没有分出胜负,他们的筹码不包括死人。他们看着女人扶着墙壁走出来,扶着墙壁的女人握着一把匕首,那把匕首还在滴血。

女人不再去相室了,女人不喜欢沾过血腥的相室,却喜欢那把匕首。女人从相室回来的时候,还有零星一丁点儿夕阳,夕阳的光打在匕首上,丝毫没有反射出来。女人握着匕首走进内室,一只手吊住窗棂,她一扇扇地关窗子,雕着梅花的木格窗在夕阳中左右摇摆,女人伸长腰去拉,窗子和女人轰隆隆栽到地上,碎起几片碎屑和梅花。这个时候,夕阳刚好完全沉没下去,匕首和女人的颜色都暗淡。
女人还是像以前那样似乎忧心忡忡,手足无措的样子,把所有窗子都遮的严严实实。她看不见阳光,也不喜欢阳光照进来,苍白的脸在昏黑中显得更白,就象是黑暗中的一片白绫。她不说话也不走动,只是呆呆地握着那把匕首,一忽儿流泪,一忽儿傻笑。她笑的时候两片鲜红的嘴唇仿佛涂过血,嘴角向上轻挑,很邪气。

一天,女人突然出现在柴房里。
女人说:带我去看看树吧。
赵火吃了一惊,抬起头,正对着女人苍白的脸,女人的脸更苍白了,苍白中透着一股迷人的媚气。砍柴的赵火立时神魂颠倒。赵火觉得,如此美丽的女人,不应该和少了一个蛋的麻衣在一起。

满山的绿色像流动的活水,赵火扶着女人指指点点。这是苍梧,那是麻桑……说完之后,赵火斜着眼打量女人,女人的眸子像一汪流动的泉,幽黑深远,看不见底,绿色在她眼前,仿佛一道阳光折射进去,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可惜女人自己看不见,看不见绿色的女人好象深陷于梦幻,有些迷蒙,有些伤感。赵火发现自己的力量虚弱了,扶着女人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天杀的麻衣用第三只眼看乾坤,而他的女人什么也看不见。少了一个蛋的麻衣算不得男人,却讨了如此漂亮的女人。赵火想着想着就呸一口,唾沫砸在苍梧的树干上,像一条下滑的蛆。
女人正扶着麻桑摸树叶,初秋的树叶,又大又厚实,女人一片一片地摸着,一片一片放在唇边闻,然后再扔掉。她好象是在寻找树叶的味道儿,又好象在倾听叶片划开虚空的风声。她柔嫩的手指和耳朵就是这世界的全部,似乎感觉不到赵火直勾勾的目光。
女人的头向天空仰着,看不见世界的眸子上翻滚着风和云。

女人说:树其实是没香味儿的。
赵火听了,心茫茫然无从着落,这种感觉,女人是无法体会的。茫然无从的赵火举起斧子,开始砍树“斫斫斫 斫斫斫”。树叶随风乱窜,飘过女人的双眼,女人的眼睛被树叶牵出几滴泪珠子。
女人问:树是怎么砍的?
赵火说:把斧子举起来,再落下去。
女人撒开手中的树叶,扬了扬手:是这样么?
赵火说:是。
女人十指葱笼,凝脂漱玉,是手中的极品。
沉默了片刻,女人突然说:那么杀人呢?
赵火愣了一下:也是这样吧。
女人有些不悦:是哪样呢?
赵火用力把斧子凿进树干,冷冷地说:就是这样。
女人的手突然扣住赵火面颊,血藤一般的罗带缠上赵火的脖子,她的双腿蛇一样盘住赵火的腰,酥白的胸口跳动出两只椭圆,就像颤颤的两只成熟的瓜。她苍白的面孔举向天空,坦露出一股狰狞的妩媚。

最后一个被麻衣算命的人,就是麻衣自己。麻衣一早起来就觉得眼皮在跳,麻衣神色严峻地熏香泡澡,嚼一种汁液含香血红的芝草。麻衣想,来得真快啊!麻衣柔软、霸气、苍冷的双手犹疑着在自己身上滑动,像一条寒冷的蛇攀过皮肤。对于这个结局,麻衣早已预先知晓,他揣测过时间和方式,但看不清,关于他自己,他永远看不清,只有模模糊糊的轮廓和结局,关于时间和方式,无从验明。
赵火的武器是一把斧头,是那种看上去蠢笨的毫无杀气的斧头,它的形状从来不让人联想起凄艳的血,只是它的锋刃还是可怕的锋刃。
赵火窜进去的时候,麻衣还在泡澡,他的手还在身体上游动,芝草的汁液清香着从体内充盈出来,有一些空灵,有一些淡陌,有一些憔悴。
麻衣不看赵火,只是在梳理自己的身体,他的手均匀在皮肤上平铺开,一寸一寸地,像是在轻缕几尺布帛。他的手滑到裆间,触到了少了一个蛋的麻衣,他想起原来在山岰间睡觉的邱书生,想起不知名字的草屋和芝草,记起刚刚下山的时候,他眼风扫过,所有的狗都嘤咛一声酥了骨。麻衣笑了,麻衣的笑声丝丝地在香气中飘荡,好像很多只饥饿的蛐蛐叫唤。
麻衣轻轻地冲赵火点了点头:我没算到是你呀!
麻衣伸长脖子,斧头过处,喷出一腔鲜红的血,喷出一腔血的麻衣还能说话,麻衣的头颅跳跃着在空中翻飞,仿佛在完成一曲短暂的舞蹈,颈腔里飘出细若游丝的声音:好臭呀。
紫木街又变回原来的紫木街,一瞬间,紫木街的香气荡然无存。
赵火的斧头还在滴血,血让斧头有了生动的内容。赵火拎着斧头跑进内室,他想让女人摸摸斧头,摸摸斧头上麻衣的血。可是,内室空了,十六扇雕着梅花的木格窗敞开着,像一只装满老酒的坛子敲碎了四壁,整洁的床铺没留下女人的一丝气味,只有一只玉镯孤苦伶仃地卧在那里。紫红玉带,像一环结痂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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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9 00:16:40 | 显示全部楼层
No.72 魔镜

每次搬家都很麻烦。叫了一辆出租车,把电脑,箱子,挂画,还有从宜家买来的大床等家具一起堆上车。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胡子挂的很干净,一路上和我畅快的聊起家常,问我有男朋友了没,考虑结婚了吧。家里有些什么人。父母是干什么的。简直像招媳妇一样。婆妈。我心里厌恶极了。但表面上露出笑脸。这叫做强颜欢笑。

这个词语在我文字中不常用。

我是个写字的女子。23岁。射手座。生活喜欢自在。不拘束。
两年前我曾经出过一本书。关于爱情的。由于出版社宣传力度不够,或者是因为我的文字力度不够。所以那本书买的很不好。出版社为此还打电话过来教训了我一顿。我本来想发脾气的,但他说他等我写下一本书。既然这样,我也只能强颜欢笑了。
其实生活中我并不喜欢笑。朋友们说我是个冷静的女子。而非冷酷。
每个周末他们都喜欢到我租的房子里来喧闹。这让我很不舒服。左右为难。我想一个人安静的写字。而不需要有团体精神。在工作上我追求独立。我算得上半个作家。写字本来就是一件很私人化的工作。三翻五次之后,我终于决定搬离。

司机一直唠叨到目的地。是一个偏僻的小区。在上海这种地方不多见。除非是乡镇。
前几日在路上偶然看见一张泛黄色的纸条,歪斜的贴在水泥电线杆上。走进一看才知道是出租房子的。我打电话过去,是一个老奶奶接的电话。她说这里的房间价格便宜,是私房。她说有空可以过去看房。
我当然很赞同。重要的是符合我的住房条件。安静,干净,清静。这就很好。
一室一厅。漆青的地板,刷白的墙壁,有煤水电。
房间里没有什么家具。
除了一面镜子。

司机是个好人。好男人。我觉得上海的男人到了这种年纪一般都是如此。我的意思是说,养家糊口不容易。
他帮忙把我的行李都搬了进去。还饶有风趣的把房间看了又看。用手在墙壁上擦拭着。说,老房子了。装修过。粉刷了好几遍了大概。我说是呀,价钱便宜嘛。司机笑笑,就是交通不大方便。我点点头。其实这正合我意。这么大老远的,那帮朋友就可以知远而退了。我暗暗高兴。这下子终于摆脱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帮朋友为什么老是往我这儿钻。或许是我的相貌还藏有几份资色。我的意思是说,还不算难看。也不酷。当然酷的女人也有很多人喜爱。但我显然不属于那一类。我不可爱。我说实话。但或许是写字的关系,我说话和文字一样。听上去感觉特别。曾经有个朋友说他就喜欢我这样说话。简单,没有做作。他说他讨厌做作的女人。装可爱,装纯情。让他恶心。
我觉得他说这话也挺让人恶心的。起码我感觉到了。
后来他老是爱往我这儿钻。我不开门。他就买了盒饭蹲在我门口。我不管他。一个人写字。但总有一种奇怪的东西让我坐立不安。我写字比较特别。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特别。我想许多写字者也许和我一样。就是不喜欢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物分心。
我喜欢泡一杯咖啡,放舒缓的音乐。
所以每次我的朋友都抓住了这个弱点,肆意得逞。

司机走的时候还从车内伸出手向我道别。
我真搞不懂这些男人。这么热情干嘛。我们彼此只是偶然认识。不算认识。有过一面之缘而已。我的记性非常不好。常容易忘事。但有时过于敏感。朋友常说我有一向情愿的倾向。或许吧。我想。
作为一个写字的女人。作为一个作家。敏感是必不可少的。
横。真不希望再看到那个司机。

好了。终于把行李和家具电脑都摆放好了。很久没有运动运动。累的直流汗。
老奶奶是个客气的人。斑白的头发扎成一团,盘在头顶上。脸上的皮肤已经皱起。一双眼睛小,而且深陷进去。看上去不舒服。穿着一套灰色的补旧过的衣服。人矮矮的。不过和蔼,客气的要命。给我倒水又帮我扫地。手脚倒是比我还利索。
一点都看不出她有70岁了。
我想我会把她当做我小说的一个人物描写的。呵。这样的老奶奶应该有一份可爱的童心。还有点浪漫。找一个老伴。平时养花,养鱼。听音乐跳DISC。不错哦。

一觉醒来,老奶奶已经下楼了。
我的房间在她上面。上去下来要攀登一个木制的镂空楼梯。楼梯是一块一快薄薄的木板堆成的。走上去会发出吱吱的声音。如果走的巧妙的话,还蛮有节奏感的。如果两个人,三个人,或者更多人(当然,前提是它不会裂断),可以奏出一段不错的音乐。呵。有趣。
对我来说,这楼梯并没有太大作用。因为我很少下楼。除了买食物。老奶奶也很少上来。如果我们要说话的话就隔着地板。很清晰的。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话说的。我来这里是工作。这首先必须要明确。
一切都很安静。
除了镜子。
从理论上说,这并不是一面镜子。
因为它照不出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它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镜子没有任何区别。光滑,明亮。但事实却照不出人。
你很奇怪吧。我也纳闷呢。或许镜子也纳闷着呢。有什么办法呢。就是如此。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我们解释的不了的。
所以不需要解释。
有次因为好奇心我问过老奶奶。老奶奶说这是他们祖宗传下来的。她也不是很清楚。
我说它既然没有什么用处,为什么不挪走,或者干脆扔掉算了。
老奶奶说,没人想过要去扔掉。她也懒的去扔。而且镜子被摆上一个尴尬的地方。一个阳台不阳台,阁楼不阁楼的地方,人非要跳上去或爬也行,然后站在上面才能碰到那镜子。而平时照看只需站在下方就行。
有时候我想,大概镜子上都是灰尘。所以照不出人来。但似乎这不太可能。
这对我写字没有太大影响。

不过,奇怪的是。有好几天晚上我都听见有微弱的响声。
我不确定这种响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或许是老奶奶夜晚的打呼声。又或者是老鼠啃木板的声音。还是我听错了。幻觉。
后来。我又产生了一种猜想。
——是镜子发出了那种奇怪的声音。
这让人毛骨耸然。
但我不是很确定。所以有天晚上,但我再次听见那种声响时,我偷偷爬下了床。

走到镜子跟前。仔细聆听。
声响迟断迟续。模糊不清。好象一个人的哭泣哽咽声。
我全身都起了疙瘩。我穿着一套黑色的睡衣。头发披肩,长而零乱。我似乎从镜子里看到和我一样的一个女人。她在哭。我的脑袋一阵寒冷。刺遍全身。飞速的跑下楼梯。因为跑的太块太慌乱,我从楼梯下咕卢卢摔滚了下去。
吵醒了老奶奶。
我忍着剧痛。脑袋晕眩。我说,老奶奶,镜子,镜子。
老奶奶把灯开了,睁着迷糊的眼睛,看看我。怎么了。她说。
镜子,镜子有声音。镜子里有人在哭。

我不认为这是件可笑的事情。每个人在恐惧的时候都会产生幻觉。特别在黑夜。无边无际的黑夜。有块镜子。有人在里面哭。

老奶奶告诉我,以前也有人说过这样的事情。
上次是一个女人。和我差不多大。比我胖,而且染着金发。租在这间房子里。后来。
后来怎么了。我说。
后来,那个女人就突然不见了。消失了。
什么。消失不见了。我的脑袋咚的一声麻了。

这几天我一直躺在床上养伤。摔的不轻。脚不能随意走动。
几个朋友知道了。他们过来看我。他们说我怎么住这么一个破地方,又远,交通也不方便。会死人的。
我说还好。我真没想到他们大老远还会来。看来真的蛮关心我的。有朋友真不错。这时候总算让我有些安慰了。

一个女孩走到镜子跟前。是我笱?钡呐笥选=行×铡?br> 小琳说,嗌,这镜子怎么照不出人呀。她左晃晃右晃晃。还伸出头想凑近点看。
我说,恩。假的。
那个以前常买盒饭蹲在我门口的男孩子走过去。什么什么。假镜子。照不出人。让我瞧瞧。
他靠近。把脸抬起。然后。没有声音。他盯着镜子看了有一分钟。小琳有些莫名的看着他。
喂,看什么呀。你看到什么了。小琳不耐烦了。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眼里充满了恐惧。他哇的一声吼叫。整个人都有扭曲的趋势。他几乎是跳起来的。抱住一旁观望的小琳。
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很恐怖。流着血。头发很长。她,她在,她在哭。她的嘴里流着血。眼里也有血。哇!
他紧紧地死死地抱住小琳。身体抖动。
小琳说,别怕别怕。她慢慢再走到镜子跟前。
什么也没看见。什么女人。我怎么看不见呢。小琳疑惑。
那个男孩突然笑了起来。傻瓜,骗你的啦。嘿嘿。
可恶。小琳狠狠地打了他一下。快放手。别想卡油。

朋友们走后。我觉得很不安。
一方面是来自镜子。我其实不想去想象那个男孩所描述的情景。但脑海似乎不听指挥了。另一方面是来自司机。朋友说他们过来的时候那个司机真是唠叨。还说来过这里。真是可笑。这种地方,谁愿意做生意。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或许是凑巧而已。
应该是凑巧。
我开始怨恨那个老奶奶了。表面上看起来和蔼可亲。还客气的很。骨子里充满了商业欺骗。这算是商业欺骗了吧。横。反正现在不管了。这房间曾经发生过奇怪的事情都不先告诉我。只顾有钱赚就可以了。真是不负责任。我想下次应该把她写成那种虚伪的人物。横。真是的。
我写作也没有心思。无法集中精神。出版社又过来催稿了。我想他下次打电话过来我肯定又要挨骂了。真是可恨。
什么事情都不顺利。
当然我想过要搬离。但搬家真是麻烦。但主要还是我的脚坏了。行走困难。
唉。等再过几天脚稍微好点还是搬走吧。
于是睡觉。

又是午夜。又是同样的哭泣似的声响。
这次更加清晰。我都被吵醒了。朦胧中似乎还听到楼梯吱吱有节奏的响声。有人上来吗。是老奶奶吗。
没有人。我打开灯。
声音还在持续。
的确是从镜子那边发出来的。听多了我也不觉得有多么害怕了。
我依偎在床头,凝视着那面镜子。
突然。
镜子动了。

这是幻觉吧。我揉揉眼睛。可是镜子的确在颤抖。而且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响。这真是不可思议了。我奋力挣扎着爬起来。一拐一拐的走到镜子跟前。灯光有些耀眼,镜子还是什么都照不出来。但它在颤抖,抖动。
我想它后面大概藏着什么东西之类的。不然无法解释。我咬咬牙。呼了一口气。爬上了那阳台不阳台,阁楼不阁楼的地方。
镜子上很干净。没有灰尘。
它微微的颤抖着。我把手轻轻放在上面。冰凉。然后正在这个时候。
一只手,突然从镜子里伸了出来。我都来不及惊恐。或者尖叫。

虽然朋友说我一个冷静的女子。但这个时候我连崩溃的时间都没有。我整个人像被吸尘器一样吸了进去。吸到镜子里面去了。
我在镜子里面放声的喊叫。叫的很大声。忘乎所以的叫。但只能听见很微弱的像哭泣般的哽咽声。这种声音很熟悉。
然后我就看到一个女人。胖胖的,一头浓郁的金发。站在镜子跟前。离我遥远。我把手伸出来,但够不着她。我可以在里面透过镜面看到她。我想她看不到我。
她在下面开心的笑。她说,别把手伸出来,那样人都会被你吓跑了的。呵,你慢慢等吧。等到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傻瓜爬上来,然后抓住他(她),再把你自己换出来。放心,我不会告诉老奶奶的,不然就没人过来“救”你了。
我看着她从阳台爬了出去。
夜很深了。
几个月后。
有天,楼梯上响起了吱吱的节奏声。
呵呵。我终于露出笑脸。这叫做强颜欢笑。
——是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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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9 00: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No.73树林里的缸


      最近闲来无事我决定去乡下的舅舅家散散心。
  舅舅的家坐落在一个闲静的山村,依山傍水,颇有一番世外桃源的味道,很适合休养。
  “青青,你怎么来了?”由于事先没打招呼,所以舅妈看见我一脸吃惊,“你这丫头,好久都没来看我们啦!”
  “我这不是来了嘛!”我撒娇道。
  卸下重重的旅行包,我喘了口气:“舅舅呢?怎么没看见他?”
  “哦,他去山东出差了,最近回不来。”舅妈笑呵呵地安排我住下,“这回,你可要多住些日子,舅妈一个人在家很寂寞的。”
  “那就要麻烦你了。”我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
  舅舅舅妈一直对我很好,因为他们没有孩子,所以长久以来都把我看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自然我对他们也特别亲。
  “舅妈,我好久没来你这里了,你们这里的变化可真大呀!”看着村里欣欣向荣的风貌,我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那当然,你都2年没来了,我们这里也在改革开放的嘛!”就这样我和舅妈拉开了家常。
  下午3点的时候,舅妈接到一个电话,说是让舅妈回娘家一趟。因此舅妈急匆匆地走了,临走前对我再三关照:“青青,舅妈家里出事了,如果晚上我回不来你就自己弄点吃的,可别饿坏了!对了,告诉你,晚上不要出门!知道吗?特别不要去屋后的树林子,一个女孩子家要小心点。”
  对于舅妈这番提醒我并不放在心上,虽然我很久没来这里,但我知道这里民风淳朴绝对安全。
  舅妈一走,我随便弄了点吃的,准备出门兜兜。
  这个村子不是很大,今非昔比家家户户都盖起了洋房,有的人家还有自备车呢。我感受着村子发展带来的美好氛围,并不时和路人点个头,虽然我都不认识他们,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他们微笑背后的友好。
  天渐渐黑了,路上行人明显的少了。我慢慢地走回舅妈家,一看,灯没亮就知道舅妈还没回来。这下我可要闷死了。
  突然一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去屋后的树林子看看,尽管舅妈再三关照我不要去,可是无聊的我偏偏受好奇心的驱使,想看个究竟。
  舅妈屋后的这个树林子也没什么特别的恐怖。黑压压的树木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幽静,使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去。
  林中有一条小径,只是杂草丛生向我说明这里人迹罕至。奇怪了,舅妈家在村中央,这里应该特别热闹才是呀。小路两旁长满了野花,很漂亮。爱花的我忙不迭地采摘了不少。可是采了这里就会发现不远处的更漂亮,所以原本只想在林口看看的我渐渐走向了树林深处。
  等回过神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林深不知处了。周围特别的黑,有点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一阵凉风吹过激起了我心底已经蠢蠢欲动的恐惧感。我忙定定神,顺便林口的光源走去。
  我慢慢地摸索着,突然背后传来幽幽的哭声。本来寂静无比的树林忽地冒出这个声音,把毫无思想准备的我着实吓了一跳。我一摸鸡皮疙瘩也出来了。
  “呜~~呜~~”很凄惨的哭声从更深的林中传来,好象是个小孩子的声音,再仔细听听就觉得好象不只一个,而是有很多小孩子在一起哭。
  “谁在那里?”下意识我喊出声,这么晚了怎么会有这么多小孩子在林子里呢?没有回答,哭声忽地停止了,只剩下我颤抖的问声在林中回荡。我摒住呼吸,细心观察四周动静。
  没有声音!林中只有晚风吹过树叶发出的婆娑声“沙沙——”在回应我。听错了?不可能吧,我这个人视力不行,但耳朵绝对没问题。我转过身,向出口跑去。一转身,那个“呜呜”的哭声又出来了,我一回头就没了。
  倒吸一口冷气,我后悔死了,为什么不听舅妈的话来这里,直觉告诉我肯定有问题。手里的鲜花早被我扔了,这时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近了!近了!我离出口越来越近,只有50米左右了。突然在我身后的黑暗中发出一种沉闷的“咚咚”声,好象是什么很重的东西在敲打地面。我站住侧耳倾听,感觉地面也在震动,孩子的哭声又冒了出来。
  我站在原地漱漱发抖,魂不附体。额头蹭出了密密的汗珠,不是我不想跑,而是人象定魂似的动弹不得丝毫。
  “咚咚”和“呜呜”声离我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吓得我直在心里哭爹喊娘。我忙闭上眼睛,我知道最恐怖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我正等着鬼魔的降临,突然这个声音在我前方停住了,周围又变得死一样的安静。我心里直打鼓,却又很好奇的想睁开眼瞧瞧。终于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按捺住狂跳的心,睁开了眼。
  呀————看到眼前的景象我不禁尖叫出声。
  一口大缸杵在我面前。这是什么呀?和普通人家盛水用的缸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些苔藓和水滓。刚才的“咚咚”声是它发出的?我边发抖边想象着刚才它自己咚咚跳过来的情形,太吓人了,会跳的缸?第一次看到,我倒吸冷气,胃里一阵翻滚。
  缸里会有什么?我再次被好奇心左右,探身向前看。
  啊————!!我相信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画面,它已铭记我心。因为,因为我看见——缸里都是刚出生的婴儿,他们形态各异,都赤身泡在水缸里,紧闭双眼,全身青紫,应该是溺水身亡的。层层叠叠的小孩子多得数不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是女孩!
  看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呕吐了起来。太残忍,太可怜了。这么多的无辜孩子,这么幼小的生命,就在我扶着缸沿呕吐的时候,缸里的孩子们突然睁开眼睛啼哭起来。“呜~~呜~~”凄惨的哭声包围了我,就好象死神来临,婴儿们突然伸出他们稚嫩的小手满脸怨恨地卡住我的脖子,一用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觉得有点冷,一个激灵我醒了。冷冷的月光照在我身上,使我清醒了不少。我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树林子外,树林入口那个黑洞张着大口,好象随时都要将我吞没,空气格外的寒冷。
  刚才我好象是被婴儿卡住脖子,然后……后来就不知道了。我正怀疑着自己怎么睡在树林外,就听到舅妈寻找我的声音。
  “舅妈,我在这里,在这里呀!”我无力起身,全身软绵绵的,只能放声大喊。
  舅妈把我驮回了家,一脸紧张:“你怎么睡在那里呀?我不是叫你不要去那里的吗?”
  “舅妈?告诉我,那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是不是?”我焦急地问,很想知道真相。
  在听完我的经历后,舅妈叹口气,好象很不情愿的回答:“哎!冤孽呀!青青,你长在大城市,所以你不知道。以前在我们这里封建思想很重,大家都重男轻女,哪家要是生了女娃就把她淹死在水缸里,作孽呀!可都是刚生下的婴儿呀!哎!”舅妈重重的叹息声,撞击着我的心旋,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竟然有这样荒谬的事情!
  “农村里生女孩子有什么用?当然是生男孩子好!所以……,淹死婴儿,他们就把死孩子埋在我家后面的树林子里,就因为我和舅舅没生小孩的缘故……”舅妈哭了,“那可都是人呀!”
  我听得如坠云端,太不人道了!恨得我咬牙切齿,双手紧紧地拽成了拳头,有这样的父母?
  “埋的婴儿越来越多,不知道时候开始后面的树林里出现了一头缸,就是他们淹死孩子的缸,据说里面都是这些冤死孩子的魂灵,只要有人靠近这片树林,就会迷路,然后发疯,说里面有口缸之类的胡话,严重的还会死人。事情越闹越大,后来也就没人敢来这里……你这孩子,叫你不要去,你还不听……偏偏……哎!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怎么象你父母交代?对了,你也看见了,你怎么会没事呢?”舅妈的疑问也是我的疑问。
  迟疑了半天我说:“我也不知道,孩子们没伤害我,大概是因为我本身是个幼师,比较喜爱孩子的原因吧。他们知道我的心……”我和舅妈相对无语,这个已经开放起来的村子以前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残害祖国幼苗?我的心情很沉重……
  在离开舅妈家的时候,我再次来到这个树林子。那天阳光明媚,我不知道这样灿烂的阳光是否照进了树林里孩子们的心中……
  “孩子们,你们好好安息,我相信以后日子,中国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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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9 06:25:23 | 显示全部楼层
LZ、坚持下去啊。我每天都在等LZ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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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9 10:34:26 | 显示全部楼层
No.74 婴煞
  
  1998年2月13日
  我的家乡在丰都涪陵,一个依山傍江的村子。
  在生命中最黑的一个夜晚,我被李原奸污了。
  李原是县里的头号泼皮,成天拿着根旱烟东游西逛,无恶不作。
  我衣衫不整地回家哭诉,一向懦弱的父亲竟操起斧头,一举将长凳腰斩!
  我赶紧拦住,说:“砍死他,你也是死罪!不如告他。”爹说:“告他?你敢!今晚你不答应嫁给李原,就是这下场!”现在看来,那天我应该带着十二万分的感激哀求父亲劈了我,因为和以后的生活相比,死亡近乎天堂。
  可我怕爹,就没说话。
  1998年4月18日
  爱上乔逸天,是在我和李原结婚的那晚。
  他是这里的首富,守着一份祖传的家业,一表人材、精明勤恳、温文尔雅。
  我知道他也会爱我,因为我知道我是美丽的,在这样的穷乡僻壤,我美得突兀,而且鹤立鸡群。
  我知道村里人会暗中把我说成插在牛粪上的鲜花。
  我懂,鲜花是不该被插在牛粪上的,所以和乔逸天偷情,我从未产生什么罪恶感。李原打工去了(说是打工,可他从没往家寄过一分钱),他离家2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我就去了乔逸天家。
  1998年7月26日
经过院里高大阴郁的老槐树,花香微熏中,我跨进屋里,因其华丽而惊叹。
  “这些,都是你父母留下的?”我说。
  他笑着说:“不,这宅子的年头早得我也说不清,这不,我买了些砖瓦泥灰,想再修缮一下。”乔逸天左手搂着我,右手的掌心攥着一块冰,冰水沿着他伸出的食指和中指,透过薄如蝉翼的睡裙,润泽向我的乳沟,然后,指尖向右滑,停在我的乳头上,瞬时,一阵冰凉沁入我的脊骨,我禁不住地微微颤抖,感到自己在膨胀、膨胀,从没有过的坚挺。
  我体内的河流也融化了,融化,继而泛滥。
  突然,院里传来“笃”的一声,我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再看逸天,他也屏住呼吸在凝神谛听。
  我压低声音问:“会是谁?”逸天不答,悄悄上前开门。
  借着屋里的灯光,我看见了:李原!他怎么会回来?
  不要脸的,我打死你!李原嚷着冲进屋里,“啪”,逸天脸上挨了一下,一个趔趄,李原就到了我面前。我只看见他铁青的脸上一双眼睛在喷火,然后“嗡”的一声,头上挨了重重一拳,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看到我的男人侧卧在地,头下的地板上一滩黑血。
  “他掐你脖子,我就用熨斗给了他一下。”逸天看着他,说得绝望又无力。
  我瑟瑟发抖,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说:“怎么办?都是因为我……”
  “这么晚了,也许村里没人知道他回来,是吗?
  “村里人知道也不会说出来,我们是替天行道,是吗?
  “不能这样毁了我们,是吗?”逸天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然后他说:“来,帮我把他藏起来。”我们开始拖那个靠着北墙的红木衣橱,太沉了,两人抬着同一边,只能使橱脚“吱吱吱”地在地上滑动,这声音,让人毛骨悚然,直冒冷汗。约摸三十分钟后,我们才筋疲力尽地把它移开。
  他又拿榔头砸墙,当墙上出现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时,他说:“果真如此!我父亲和我说过,当年为了避土匪,老祖宗在这里修了一道夹墙,据说带上粮食和水,一个人能在里面躲上好几个月,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吧?”我忍不住探头进去看,一股带着霉味的潮气扑面而来,适应黑暗之后,我看到了里面的情况。那是个一人多高,二人多长的小房间,很窄,人在里面只能勉强转身。
  逸天将李原塞进去,让他平躺在那个阴森恐怖,永无天日的洞穴。然后他到院子里拎来泥灰和水泥,将拆下的砖砌回去。砌最后一层的时候,一块砖滑入洞里,里面传来了一种声音,如哭泣,似呻吟,又像唉声叹气。
  我如梦初醒般用发颤的声音问:“逸天,他真的死了吗?我们再看看吧。”逸天阴沉着脸说:“你希望他活过来?你受的折磨还不够?再说,他会放过我们吗?”我无言以对,又一声呻吟从里面传出来,我只感到双腿瘫软,脚下地陷般地无力,我沿着墙滑下,倚墙坐着。
  天哪,让我下地狱吧!让我在地狱的油锅中被割舌掏心,被永久地煎熬!即使如此,我也不想救他出来,不想让自己的人生再次沦入他的魔掌。
  他砌完,转过来,说:“过几天上了漆,就不会有任何痕迹了,放心。”跨进院子,我的脚下尖踢到了一样东西,捡起来一看,天哪,是它!是李原的旱烟杆子!刚才“笃”的一声,就是它掉在石板上发出的声音。
  我不敢捡,把它踢到路边的草丛里。
  1998年8月1日
  我忽然想到,草丛里的那根烟杆是个祸根,一旦被人看见,将为我们招来杀身之祸。
  我再次到乔家,趁着逸天洗澡,我到院子里找到它。
  可是,把它扔哪儿呢,这是李原的标志,谁看见了都会认出来,我决定把它藏起来,藏在大衣橱最上一层的最里面,然后把衣服、毯子堆上去,反复地看,毫无破绽。
  逸天出来了,轻柔地捋我的头发,说:“这两天好点了吗?你不用害怕了,看来真是没人知道他回来过。在他温柔如初的目光里,我的心再次融化了。”大概是觉得我早晚是他的女人吧,逸天在我身上最猛烈地扭动着,我听到他发出难以自持的呻吟。
  我全身僵硬,不由自主地收缩痉挛。
  可这时,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笃……笃笃,笃……笃笃。”他在敲墙!
  他还没死!
  我想我一定是面如死灰,牙齿打颤。逸天一下子翻身坐起,再听,院里蟋蟀的鸣声夹着远山林中猫头鹰几声凄厉的叫声,除此,什么也没有。
  “你听到了什么?”他问。
  “没……没有。你看看衣橱里有什么,好吗?”我几乎在哀求。
  他站在椅子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堆了一床的毛衣、裤子、毯子……
  “全拿出来啦?”
  “是啊。”他说。
  我把床上的东西一件件地翻看、揉捏,又问:“你看清了?真没了?”他有点厌烦地说:“不信你自己看。”
  “不,不了。”我倚在床头,恍惚又徒劳地继续翻找。
  怎么会没有?它怎么不见了!
  1998年9月22日
  几个星期里,村长、李原他们施工队的队长、警察,一一来过了,我早有准备地先是惊讶,然后怀疑,再是呼天抢地,最后,村里人都知道:李原失踪了,他的媳妇悲痛欲绝。
  我的痛苦另有原因:我觉出自己有了孩子!
  逸天说,别怕,生吧。也许孩子像你呢,再说,即使像我又怎么样,反正他死了,村里人最多只能说说,心里还向着咱呢。
  1999年7月7日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是一阵几乎可以掀掉屋顶的哭声,吓得我一哆嗦。
  接生婆说:“干了几十年,我还是头一回被婴儿的哭声吓着呢,哈哈哈,看!多像他父亲。”满腹狐疑地把孩子接过来,真的,孩子哭闹时蹙着眉头的样子,就是像李原,惟妙惟肖。更使我惊异的是:哭闹时,他的眼睛并不闭上,而是直直地看着我,哭一声,眼睛深处就闪烁一点隐约的红色。
  一阵恐惧攫住了我,我差点把他扔了。
  是的,我当然知道这孩子不是李原的,可是,可是他为何如此像李原?
  1999年7月18日
  孩子没笑过,直到今天。
  今天,逸天和几个村里人来看孩子,大家把孩子让给他抱,孩子定定地瞧着逸天,瞧着瞧着就笑了。大家说这孩子懂事,看见贵人才肯笑。
  逸天只是冷笑。我明白,他是在怀疑。
  让我如何对你解释?
  2000年3月5日
  今天,我刚晾完尿布,就发现他不在床上了,满世界找,最后,在去逸天家的半路上找到了他,他怎么可能爬得这么快?
  也许,孩子是在想爸爸了。
  孩子,别急,也许明年我们就能全家团聚。
  2001年1月6日
  村里人知道我们相好了,都说这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有人劝我们快到法院去申请宣告李原失踪,说这样我们就可以结婚了。你打听了回来,沮丧地对我说,还要等半年才能申请。
  我能等。
  我的幸福已经太多太多。
  2001年1月9日
  但今天出现的事,又让我心神不宁:我给逸天洗衣服时,忽然屋里传来“笃笃笃”的敲打声。我说,孩子,别玩了,别敲了。
  可声音没停。
  像是脑子里掠过的一道黑色的闪电,记忆深处的恐惧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叫你别玩了,妈不喜欢这声音。”我边吼边走进去。
  孩子背着手蹲在地上,显然刚才是在敲地板。
  “交出来!”我发火了。
  孩子没动,尽力向后退缩。我把他揪过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东西。
  是那根该死的旱烟杆!不是别的,就是那根。
  孩子哭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我,眼里的红光闪闪烁烁。
  暗红,是一种暗红,它在扩大!
  我蹲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2001年8月18日
  美梦成真,今天,我们终于结婚了!
  逸天,让我们忘记吧,忘记李原,忘记过去的忐忑不安,今天我是你的新娘,你的纯洁无瑕的新娘。
  可是,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只见张妈匆匆忙忙地跑来,说:“我该死啊,急死我了,那孩子不见了。”村长让客人们分组,分头去找。顿时,山上山下,处处是来来往往的火把,处处是高高低低的呼喊。个把时辰之后,人们陆续回来了,他们的回答大同小异:“没看见。”“怪事,怎么就没有呢。”有人就建议说,报警吧,也许让人拐跑了,早报了还能追回来。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派出所、县里的民警都到了,人们逐渐安静下来,只有一个小孩子的哭声尚未止住。
  有人和我同时听出来了,喊道:“你家孩子不是在屋里哭吗?听!”有人说:“不可能,我刚从里面出来。”民警们建议再进去看看,人们尾随而去,鱼贯而入,一屋子人,被子里床底下,翻箱倒柜地找,还是没有。村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家就伸着脖子,再听。
  过了半枝烟的工夫,果然,哭声再次传来。
  这回大家听清了,一致认为是从北边的大衣橱那儿传来的。
  几个人去开橱,把里面大件的东西全抖露出来,还是空无一人。
  这回哭声没有停,变成了连续不断凄厉的长啸!似悲鸣,似得意,又似恐惧,只有奈何桥下的恶鬼才会发生这样摄魂夺魄的声音!人们有的大惊失色,有的呆若木鸡,有的战战兢兢,只有少数几个人意识到了自己的任务,他们七手八脚地搬开了大橱,那声音比原先更为清晰了,人们终于注意到了那魔鬼的哭嚎声是从橱后的墙体内传出来的!
  我已经被吓得要命,昏头昏脑,恍恍惚惚,踉踉跄跄走到墙边,过了一会儿,才看见十来条粗壮的胳膊在忙着拆墙。一会儿工夫,那儿出现一个大洞,一具干枯惨白的骨架赫然靠墙矗立着,而封墙时李原的尸体是平躺着的!
  乔逸天绝望地看着这混乱的场面,脸色惨白,我的心都碎了。
  是李原,是他捣了鬼,在那个致命的8月1日夜里,那阵“笃笃笃”,是他在垂死挣扎时敲打墙壁的声音!在我们发出那魔鬼驱使下不由自主的极乐尖叫之时,他正好一命呜呼,可他险恶的阴魂却恶毒地附身于我们的孩子。
  让他用种种怪异的行为来折磨我们!
  让他在这具白骨的脚下嚎叫!
  让他手里攥着那根烟杆!
  让他成为这个恶魔复仇的工具!过了四年提心吊胆的生活之后,我们最终没能逃脱他的魔掌!
  2001年11月20日
  逸天承认杀人,但没有把我供出来,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能出事,你要把我们的孩子带大,永远照顾好他。
  可是,逸天,当我丧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时,我多想叫你等等我,等我和你一块儿离开这个世界,因为,一打开房门,我就看到脚下地板上一滩深红的血泊。
  不,应该说不是一滩,而是一根,一根血泊,一根烟杆形的血泊!
  这血流的源头,是孩子的双眼!
  原来,孩子是带着一个血泊出生的——一个藏在眼底的血泊——地板上李原头下的一滩黑血——他眼里闪烁的暗红!
  我在他坟前守了三天三夜,后来晕倒,住院两周。
  2002年5月13日
  移民之前,村长传达了县里的通知:为了保证三峡库区的水质,15年以内的坟墓都要清走,把尸体取出火化。
  我站着,看他们一锹锹挖孩子的坟墓。
  我并不留恋这地方,我急切地渴望离开这地方,将过去的恶梦远远地抛在身后,让它永远地淹没在三峡的库底,但我不能抛下他不管,我要带他离开家乡,因为逸天叫我永远照顾他。
  最后他们问:“是这棺吗?”“是。”我说。
  一个钉一个钉地撬开盖板后,他们惊奇地说:“不是吧,这里是空的!”不会错的!
  怎么会错呢!
  我披头散发地冲到棺前:确实,除了一根烟杆,里面空空如也!
  逸天,逸天,我知道了:其实我们从未有过孩子!
  也许,除了恐惧与妄想,我们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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