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殇》

梓穗

楔 子（1）
??古逻纪，一颗巨大的陨石撞击地球，引起强烈的地震，山崩地裂，无数生灵丧失生命。地震后，天地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时空隧道骤现，冥界之门大开，妖孽横生，恶鬼现世，人界动荡不安，面临着生死存亡的考验。在这个危急关头，洛水之子挺身而出，高挂黑龙旗帜，率领人类部族在大海之彼与万恶的妖孽恶鬼作战，将它们打回冥界。人界终于恢复太平，人类部族拥立这位战功显赫、德高望重的洛水之子为帝，建立大洛王朝，成为天下之主。
??洛朝始皇以黑龙为图腾，定都洛水，帝号昭，年号太昭。后人为了纪念这位如太阳般明亮耀眼的君主，世代沿用太昭历为年历，千古流传。
??太昭元年，百废具兴，昭帝根据军功封赏作战勇猛的虞、淮、岐、缙、吕五个人类部族贵族，赐予王侯爵位和各自的封地，让他们在自己的封地上建立国家。在地形上，大洛王朝形成了一条由东向西逶迤延伸的巨龙，洛朝为龙头龙身，虞、淮、岐、缙为爪，吕为摇摆的龙尾，气势磅礴，雄伟壮观。在政治上，五名王侯享受贵族的俸禄，参与朝廷的政务，执掌各自国家的政务和军队，但是洛朝控制中央政务统揽全局，五国均受洛朝管制。
??洛朝初期，诸侯各国敬仰昭帝的声威，完全确立昭帝为天下之主的地位。然而久合必分，太昭250年，洛朝帝位传至成帝，天下的局势发生了新的变化。成帝二十六岁登位，贪图安逸享乐，极度奢侈，爱美人不爱江山，在各国搜罗绝世美女充实后宫，只求与美女风花雪月，在位十几年极少早朝，荒废天下之事。成帝在位期间，灾害连连，民不聊生。国事无人管，天下混乱不堪，五国诸侯生起异心，相互之间的战争时有发生，同时拒绝来朝参政及进贡，意欲脱离洛朝的掌控独立政权，洛朝渐渐陷入失去天下实权的困境，形同虚设。完整的大洛王朝版图四分五裂，成帝对此不闻不问，终日躲在后宫与美女吃喝玩乐，挥金如土。太昭266年，这位自命****的成帝因荒淫无度倒毙在龙床上。
??恒帝继位后为了挽回被动的局面，准备将天下重归掌中，不惜穷兵黩武，制作精密锋利的兵器，扩充军队。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恒帝的御案上。要扩充军队，首要之务是解决粮食的问题，而这个粮食的问题恰恰是洛朝最难解决的问题。
??自古以来，洛朝土地贫瘠，百姓的粮食不能自给，而相比之下南邻的虞国土地丰腴，盛产粮食，有“天下粮仓”之称，洛朝每年必须从虞国征收上百万担粮食充盈粮仓。随着虞国的崛起，虞国越来越不将洛朝放在眼里，减少甚至中断对洛朝粮食的进贡，洛朝只能以购买的方式从虞国获得粮食，失去对“天下粮仓”的控制，大把大把的银两流向虞国，眼下急需扩军备战，粮食问题更是迫在眉睫，只有将虞国吞并，那片肥沃的土地才就会落入囊中，后顾无忧。自此，洛朝对虞国的土地虎视眈眈，欲将魔爪伸向虞国。
??太昭268年，虞国边城的一股强匪掠夺了洛朝的一支商队，洛朝借口商队里有一名王族被杀，以天下之主的名义出兵进入虞国国境平匪，虞国大怒，刀兵相见。洛虞发生了正面的冲突，在虞国的边城涿关交战，黑龙军兵强马壮，轻易拿下了涿关，一个月后，虞国正式向洛朝宣战，勇夺涿关，将黑龙军赶出属地。涿关之役，虽然以虞国取得胜利，但是战事并未因此结束，从此拉开了洛虞百年战争的序幕。
??一百多年来，历代的洛帝没有放弃对虞国土地的吞并，不断扩大自己的势力，多次进攻虞国，遭到虞国的顽强抵抗，屡战屡败，均无建树。太昭387年冬，洛朝第十五代皇帝炅帝亲自出征，统领五十万黑龙军进攻虞国，与虞国进行了五场激烈的战役，最后虞国大将虞重诱敌深入，在洧河之岸设阵大破黑龙军。黑龙军到来时，虞重祭起云幡，召来漫天大雾，浓浓的黑雾排山倒海滚滚而来，将黑龙军迷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被早有准备的虞军围堵厮杀，混乱之中洛朝将士纷纷坠入河中，五十万大军死亡无数，折损大半。当时黑龙军统帅的炅帝看到己方的惨状，在洧河岸边失声痛哭，泪水纷纷洒落洧河，后在部属的掩护乘坐一叶小舟仓皇逃离洧河，黑龙军大败。而此时，由于长期的征战，洛朝的国力消耗很大，无力再攻打虞国，报一箭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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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2）
??太昭388年春，炅帝被迫在洧河与虞国签订互不侵犯盟约，将洛朝南方的五座城池割给虞国，结束了洛虞长达百年的粮食争夺战。为表诚意，虞国在获得洛朝的割地赔偿之后，将王女嫁给洛朝皇太子建结为姻亲，并承诺每年高价供给洛朝粮食15万担。15万担的粮食对扩军备战远远不够，洛朝利用百年的时间欲武力强占“天下粮仓”，结果连连战败，令人头疼的粮食问题终究没有得到解决，如今到自己手里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痛失几十万黑龙军和洛朝南面的大片土地，炅帝对虞国恨之入骨但又无可奈何，而洛虞和亲从某种意义上缓和了洛虞的关系，为取得虞国粮食的供给，炅帝压下心中的怒火答应了这门亲事，但是虞国鄙视战败的洛朝，并非真正愿意将自国的王女送嫁皇太子，而是从一位王族的府上寻来一名侍女冒充王女嫁往洛朝。炅帝对虞国的偷梁换柱之举毫不知情，将此女立为皇太子正妃。
??太昭389年，洛朝皇太子正妃虞夫人产下一名世子。同年，炅帝含恨而逝，皇太子建继成大统，正妃虞夫人为皇后。
??太昭397年，建帝立世子渢为皇太子。洛渢不是长子，上面还有几位次妃生的四位皇兄，因是虞后所出而被立为皇太子。建帝此举一是为了遵守传嫡不传庶的祖训，一是为了笼络虞国得到更多的粮食供给。果不其然，册封皇太子诏书颁布后，洛朝获得虞国10万担粮食的贺礼和每年增加供给5万担粮食的缔约，虞后和皇太子渢顿时身价百倍。
??虞后虽然不是正牌王女，实为虞国王府的侍女，但是长得花容月貌，气若蕙兰，她嫁入洛朝后，自知自己出身低微，因而小心翼翼地守护自己真实身份是侍女的秘密，平时深居简出，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皇太子洛渢聪明睿智，才思敏捷，自小有神童之誉，小小年纪便懂诗书通天下，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洛渢十五岁那年，探讨了洛朝历代战争失败的原因和武力持国的利弊，向建帝提出要强国先富国的政论，建帝听取洛渢的建议，提高商人的地位，在四邻边城建立商埠，颁布商埠秩序和优惠条文，吸引各国的商人前来经商，短短两年时间，四邻边城繁荣富裕，洛朝的经济突飞猛进，洛渢名声大雀。
??太昭406年，洛渢随洛朝使团出使虞国，虞国在虞都设宴招待洛渢。宴会上，虞国王族之子虞光嫉妒洛渢的才华，羡慕洛渢风光无限，故意百般刁难，最后假借醉酒泄密，说出当年虞国偷梁换柱之事虞后实乃王府侍女的真相，嗤笑洛朝国风日下，侍婢之子也能殿堂登极。在虞国，等级制度非常严明，贵族和平民之间不能通婚，身份低下的奴婢不能嫁为正妻何况入宫为后。虞光的话在宴会上掀起轩然大波，虞国王族和贵族不屑与肮脏下贱的奴婢之子同桌吃饭，当着洛渢的面在宴会上撤掉他的席位，将他用过的器具丢弃，走过的地方用水清洗干净。由高高上的天子骄子跌落云端成了丧家之犬，遭人遗弃，洛渢遭此奇天大辱，当场吐血晕倒。
??虞后在洛朝听到身份暴露的风声，羞愧难当，当夜在后宫悬梁自杀。建帝怒不可恕，遂与虞国交恶。刹时间风云急转直下，洛渢一下子失母亲和赖以生存的虞国，洛朝皇太子地位危危可及，回到洛水之后闭门不出，郁郁寡欢，一蹶不振。树倒猕猴散，昔日的亲友忌讳洛渢的出身不再来往，此时在宫中陪伴洛渢的是他的嫡亲妹妹长公主。长公主小洛渢四岁，据说如她的母亲虞后一样是位绝色佳人，不但貌比天仙，而且才德兼备，她行事低调，伴随母亲久居深宫，除了她的母亲和兄长洛渢，外人很难一睹她的芳容。长公主与洛渢的感情十分好，自小同行同住，顽闹嬉戏，形影不离，母亲身亡兄长落魄只剩下她与洛渢相依为命，因而守在兄长身边不离不弃。
??太昭407年，建帝下旨册封大皇子生母申妃为后，贬皇太子渢为祁王，大皇子溵取替渢成为皇太子。那一年，洛渢刚刚满十八岁。洛渢八岁立储君十八岁被贬，整整十年时间，虽然未能正式登入朝堂谋事，但是他对洛朝经济发展的影响功不可没，洛朝沿着他的策略继续发展，蒸蒸日上。
??面对洛朝日益强大，诸侯各国平日的嚣张有所收敛，不敢公然与之对抗，天下逐渐恢复太平，正当百姓安居乐业，洛朝的南部边城却出现了重重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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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鬼域 第一章 月亮谷（1）
??月亮，只要听到或者想到这个词，会很自然地联想到皎洁和美丽这两个字眼，可是事物有时候往往是两个极端，皎洁和美丽的背后隐藏着暗黑和丑陋，鞅洲边远山区月亮谷便是如此。
??鞅洲地处大洛王朝的南部，与虞国相邻，它的西南部有一个边远偏僻的古老山谷，这个山谷的地形十分奇特和隐蔽，整个山谷隐藏在群山之中，谷底狭长呈月牙形，只有一条小小的山道进出此谷。月亮谷与贫瘠的鞅州恰好相反，是个美丽富饶的好地方，这里风景如画，遍地青草，山花烂漫，万物欣欣向荣，站在山岗上向下眺望，看到山谷像一弯倒影在水中央的弯月，故名月亮谷。
??月亮谷的前身是一个古老的小部落叫月氏族，由于实在太边远太偏僻了，里胥终年不到这里来，族中大小事务由族长主持。
??这个只有200余人的月氏族过着农耕火种的原始生活，主食是大米，副食是各个不同季节的农作物玉米、花生、黄豆、番薯、木薯、芋头，菜肴更加简单，野菜、野草倒还不缺，就是很少能吃到肉，月亮谷虽然在山谷里，附近却很少供他们打猎的飞禽走兽，只能偶尔打到一两只猎物打一下牙祭。
??月氏族族人非常自闭，很少外出与人沟通，有的在月亮谷住了一辈子，也没能逛过一次集市，甚至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眼，就这样祖祖辈辈窝在这个隐蔽的山谷自给自足，生老病死。
??有一年鞅洲大旱，连深山之中的月亮谷也不能幸免，那一年族人的粮食颗粒无收，冬天来临的时候，储存的粮食早就吃光，他们饥不择食，只能吃树皮挖草根充饥，一个个面黄肌瘦，饿死了不少老人和孩子。月氏族的葬礼简单而奇特，甚少用棺木装殓死人的遗体，遇到饿死的不幸族人，其家人就在附近的山岗上挖一个刚好容得下人体的长坑，把尸体赤条条地用殓布裹身放进去覆上泥土简单地埋葬，意为****裸地来，****裸地去，尘归尘，土归土。
??第二年春天，灾情还在继续，吃的问题无法解决，月亮谷仍不断死人，年迈体弱、白发苍苍的族长手拄坚硬尖细的紫荆杖站在晒地上，看着对面山坡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坟坑的乱葬岗感到力不从心，束手无策。人生的旅程本来就是生死之旅，从一出生就意味着开始追逐死亡，这是人的一生就早已注定的宿命。随着年龄的增长，老族长看到和接触的死亡越来越多本该淡定，但是每次看到新亡者，他的心情就会莫名其妙地悸动。由于长期封闭自守，月氏族不能得到应有的发展，人口越来越少，再继续死人的话，这次大旱之后恐怕仅存无几，月氏族就要面临濒绝。一想到部族即将灭亡，老族长顿时老泪横流，心脏疼痛得揪成一团。
??不能坐以待毙！老族长赤红着泪眼，双手紧握成拳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他蹒跚地踱步，久久徘徊。
??正在这时候，长长的白幡随风飘舞，圆圆的纸钱四处洒落，悲伤的乐曲半空飘荡，身边有一队披麻戴孝的人哭哭啼啼地过去，原来是西家的一位老人饿死了正要往山上抬。
??又死了一个！
??老族长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像被尖利的针刺了一下，痛彻心肺。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老人的尸体上，那具被殓布包裹的尸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在殓布的下面是一具形如槁木的躯壳。也许是饿疯了，也是那小小一团的尸骨彻底刺激了老族长，他还不算昏沉的脑袋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荒诞的想法，连忙抬手制止了往山上走的人们，大声说：
??“且慢！”
??老族长突如其来的叫声惊动了送葬队伍，他们停住了脚步，甚至连哭声也止住了，一个个呆头鹅似的看着老族长。
??老族人在众人的注视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说：“死者已了，你们先不要忙着埋人，把老人抬到族中的祭坛去，另外叫上几个人把东西两家长老和全族的人请到祭坛集会，叫他们全部带上利器，我跟祭师商议等一下也跟着过去。”
??带上利器，准备战斗吗？众人更加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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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鬼域 第一章 月亮谷（2）
??月亮谷谷口的左侧山峰上有一个天然的大坪地，坪地中央有一块高高耸立的椭圆形的巨大祭石，宛如一指掣天，要五个人才能合抱，祭石呈深褐色，四壁圆滑平整，上面凿线清晰、均匀细密地刻着极为奇特的符号和图腾。据说祭石的顶部直通天庭，摸着祭石闭目冥想便可以与天神对话，这里因而成了月氏族的祭坛和禁地，只有在每年的十二月十五日，族人才会来到这里举行隆重的祭祀，由祭师对着祭石唱诵祭文，载歌载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听到老族长的号令，族人们带着刀、斧、矛、叉等利器前来集会，他们潜意识地知道这是一次十分重要的集会，关系着他们的存亡，他们站在祭坛上等待着老族长的到来，等待着重要事情的降临。
??身材瘦小的老族长姗姗迟来，换上了隆重祭祀场合才穿戴的宽大复杂的黑色祭服出现在祭坛上，嘈杂的人们顿时鸦雀无声。祭师跟在老族长身后，不知老族长与他说了什么，平日慈悲的脸上有着一种不明意义的暗晦。
??老族长穿过人群缓缓走到祭坛中央，在预先准备好的椅子坐下。老族长坐上座，祭师次之，东西两家长老再次之。
??坐好之后，老族长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的族人，缓缓地问道：“都来了？”
??“都来了。”东家长老回答说。
??“来了就好。”老族长点点头，却不再说话。
??其他人也不开口，静静地等待着老族长说话。
??“父老乡亲们……”老族长轻咳一下，清了清喉咙说：“今天把大伙召集到这里来，有重要的事情和大伙商议。大伙都知道，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我们的族人正在经受一起百年不遇的大旱灾，饱受饥饿、疾病和死亡的痛苦，很多的族人已经静静地躺在那片山岗上，现在灾情得不到丝毫缓解，再这样下去的话，我族濒绝……天要亡我……”
??老族长说到这里，一只手握着拳头擂着自己的胸膛放声大哭。老族长的哭声感染了族人们，他们似乎在老族长的话中看到了惨淡黑暗的前途，也是悲从心起纷纷落泪。顿时，整个祭坛哭声一片，直哭得地动天摇，日月无光。
??老族长放开喉咙哭了一会儿，渐渐止住哭声，手臂一伸，示意族人禁声。
??老族长的言语和手势都是圣旨，具有不可违抗的力量，他的手臂刚在半空停留，族人们立即停止了痛哭。
??祭坛安静下来后，老族长用手臂抚着自己的胸膛喘了一口气，让自己激动和悲伤的情绪平缓下来，哽咽地说：“是老朽不才，无能为力，不能为大伙分解忧难，老朽惭愧……这些天，我在苦苦思量，想给月氏族想一条生路，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不是办法的办法等于有办法！？族人们从老族长的话中听出了希望，犹如在漆黑的夜里看到明亮的灯火，在干燥的沙漠中发现清冽的泉水，一双双眼睛满怀期盼地望着老族长。老族长并不急于把他的想法透露给族人，而是慢慢地踱到摆放老人尸体的地方，沉痛地说：“很不幸，西家今天又饿死了一个人……明天死的会是谁？”
??老族长说到这里，手有力地往人群一指，又迅速地回手指着自己，继续说：“你？还是我？”
??灾难如猛兽，人如蝼蚁，生命何其脆弱？灾难面前人人平等，没有富贵贫贱之分，谈死变色，族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怖的神情。
??老族长的目光从前排的每一位族人脸上一一转过，这才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过了年已经八十了，可也想活得更长久一点。你们呢？有的正值壮年，有的还是娃子，如果死了甘心吗？所以无论死的是谁，大伙都不想再看到了，也不愿意再看到了，是不是？”
??族人们毫无反应，一时无法理解老族长话中的含义，木然地看着老族长。
??老族长加重声音问道：“是不是！？”
??这一下，族人们似乎明白老族长的意思，终于有反应了，齐齐从胸膛上迸发出一声呐喊：“是！”
??“好，很好！都不想死的话，我们眼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老族长举起紫荆杖，朝老人尸体一指，高声叫道：“为了生存下去，我们必须吃掉这具尸体！”
??全族的人哗然！
??人是万物之灵，这肉可不能乱吃，何况是同类相残，吃人肉是要遭大罪的。族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出半句声。
??老族长是老糊涂了？听了老族长的这句话，东家长老震惊之余脑海中的另一个反应就是这句话，连忙扯了扯老族长的衣袖，低声提醒他说：“老族长，此事万万不可，人肉不能吃，吃了要遭天谴的。”
??老族长没有理会这位长老的劝阻，慢条斯理地拂弄着衣袖上的皱折，继续说：“我知道今天来这里的人没有几个能够吃得饱，大伙都饿了，是不是？就算再饿也不能吃族人的尸体是不是？但是如果不吃东西，大伙也会饿死是不是？”
??老族长一连串的是不是问得族人哑口无言，无从应对。这时老族长的声音又低了下去，痛心疾首地说：“为了不挨饿，为了继续活命，我们必须要吃掉族里被饿死人的尸体，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
??西家长老听了这番话，越想越不是滋味，再也沉不住气，忍不住对老族长说：“老族长，这件事关系着我族的存亡你要三思，自当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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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鬼域 第一章 月亮谷（3）
“你们稍安勿燥，听我把话说完。”老族长扭头朝西家长老摆了摆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说，重新将脸转向族人说：“刚才大伙也听见了，东家长老说人肉不能吃，吃了要遭天谴，但是大伙不吃的话，同意会被毁灭。大伙放心，我们绝对不是第一个吃人的部族，刚才我和祭师翻阅了很多书籍，上面有很多吃人的记载。很多古老的部族有吃人肉的历史，也有不少在残酷的战争里被围的城池和部族在缺水断粮后也会不惜杀人取肉以保性命的例子……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总之一句话，都是为了活命，他们能吃人肉我们为什么不能吃？与其把族人的尸体埋进地里当大地的肥料，不如填进人的肚子里让活着的人得以苟且残存！虽然吃人肉要遭到天谴，但也顾不了这么多，为全族的生存非吃不可，何况我们不是杀人吃肉，只是吃掉死人的尸体。”
??老族长的话不无道理，虽然在场的族人没有一个不是饿得两眼发晕，肚皮贴脊梁，但是他们还是无法接受啃吃自己亲人和族人的尸体的恐怖事情，一时无语。
??“话虽如此，我们还是要问一问本家的意思。”老族人看到众人都不出声，看着西家长老说：“西家长老，你现在就给大伙表个态，是否应允将老人的尸体贡献给族人？”
??老族长的地位在族中至尊无上，他要决定的事情无人可以阻扰，西家长老心里纵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不敢轻易说出口，只能讪讪地说：“既然是为了大伙，老族长说了便是了，没有什么应不应的。但是……这件事情这样做真的妥当吗？”
??东家长老接口说：“老族长，虽然你是为大伙着想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每一位族人都是一家人，你叫我们如何吃得下去？”
??东家长老的话声刚落，人群中有一名中年族人连连摇头说：“这可是比禽兽要还禽兽呀，不行啊不行……”
??老族长身边的一位年轻人说：“也许老族长说得对，这只是权宜之策，不吃的话，大伙都得饿死。”
??“要吃你自己吃，我可吃不下去。”又一个声音瓮声瓮气地说；
??“……”
??“……”
??“……”
??族人们七嘴八舌吵了起来，东家长老摊开两手为难地说：“乱了，全乱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唉！”西家长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不再出声。
??祭师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一直不吭声，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众议纷纷，难以取决。老族长着急了，无心再听下去，这个拯救族人的计划不能就这么被动摇，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扯开胸膛的衣服，高声说：“我为了族人的存活才出此下策，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果吃人肉真的有什么天谴，老朽愿一力承担，愿下地狱向阎王请罪！现在，我愿意首先奉献自己的身体供族人享受。”
??为了表明心迹，老族长用双手高高地举起尖尖的紫荆杖捅进自己的身体里，将自己的心窝捅出一个窟窿，鲜血贱了一地，当场丧命。
??“老族长，不要呀，不要呀，你就这样离开我们，我们该怎么办？”东家西家两位长老制止不及，跌落尘埃抚尸恸哭。
??族人被老族长自戮的行为惊动了，停止了争吵，纷纷抱头痛哭。
??“风云骤起兮四茫然，壮士明志兮气盖世，安得成仁兮归天国……”
??一个苍凉沙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在空气中回旋。原来是祭师对天唱起祭文，他的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只是一脸的漠然和平静，想必这个结果老族长早就跟他交代过，老族长自戮后剩下来的就是他的事情。他麻木地唱完祭文，从袖中取出一支匕首，战战兢兢地用匕首在老族长的胸前比划了很久，终于用不停颤抖的双手一块肌肉，连皮带血放进嘴里使劲地嚼，由于太紧张太用力，血水混着唾沫流出嘴角。
??人肉真的能吃？好不好吃？无数双族人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祭师血淋淋的不停翕动的嘴巴，这个念头一致在族人的脑海中升起，饿得饥肠辘辘的他们，已经悄悄地在咽口水。
??祭师似乎越吃越起劲，这位月氏族第一个吃人肉的祭师一阵风卷残云，狼吞虎咽，把手中的肉块一扫而光后，头也不抬，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巴，又从老族长的身上剜下一块肉，大口大口地啃咬起来，嘴里含糊地说：“吃吧，吃吧，只有吃掉老族长的尸体，他的心愿才了，才能升天。”
??族人在祭师的号令下不再犹豫，学着祭师的样子纷纷用手中的利器取下老族长的骨肉，以吃到老族长的骨肉为荣，他们一致认为只有把老族长的尸体吃个精光，老族长的灵魂才会得到安息，才能升天。一时间，老族长成了这个集会的第一个牺牲品，被当场切成一块一块供族人分食，紧接着饿死老人的尸体成了第二个猎物，被饿得眼睛发绿的族人抢吃一空。
??不吃不知道，吃了才晓得，原来人的肉是如此的鲜美，人的五脏六腑是如此的可口，人的骨头汤是如此的滋补……从此以后，只要月氏族里死了人，就会在祭坛上举行隆重的仪式祭祀舍生成仁的老族长，然后分食死者的尸体，不管死的是男女老幼，他们的肉体无一例外变成其他族人的裹腹之物，而他们的灵魂则两肋生翅，踏着荣光追随老族长的灵魂升天。后来，灾情没有了，族人的庄稼有了收成，但是分食族人尸体的仪式始终没有改变，到最后竟然形成了习俗沿袭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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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鬼域 第二章 咒怨（1）
?话说月氏族吃人的仪式十分隆重，仅次于每年十二月十五日的天神祭祀，每当有族人死亡，月亮谷就像过节一样热闹，全族的男女老少换上节日的盛装云集在祭坛上。女的清一色梳着极其夸张的大垂髻，戴着厚重的银制耳环和项圈，穿着蓝黑色的土布上衣和短裙，腰间围着绣着紫红色花纹的围裙，小腿上绑着蓝黑色的绑腿，男的清一色戴着黑色的头巾，穿着黑色的对襟上衣和黑色的宽腿长裤，祭师的服饰最花俏，宽大的土黄色祭袍上锈满了金色的花团，在人群中像一只色彩斑斓的花蝴蝶，鲜艳夺目。
??族人们首先在祭坛上用一个千人大镬烧一镬温水，将死者的尸体扒光衣服放进大镬里清洗干净，把死者置于祭台上，在香炉里点上九柱香，死者身体四周燃亮九九八十一盏长明灯，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族人们排着整齐的队列面对祭石而立，随着九声铜鼓的长吟，祭师放开喉咙唱道：“祭——天——神——咯——”
??“咚——”
??“咚——”
??“咚——”
??……
??悠远的鼓声在群山中回荡，古朴、浑厚、庄严，穿越空灵……
??祭师两臂高举，双手横握紫荆杖，俯下身体跪伏在地上朝祭石叩头，族人们随着鼓声在祭师的带领下，毕恭毕敬地叩了九个响头。
??叩头完毕后，祭师仍然高举双臂，宽大的衣袖滑至腋下，露出了枯瘦的双臂不停地做着各种复杂的动作，怪异而神圣。
??“高高在上的伟大的神啊，你在天上俯视着我，我愿意用我的身体、鲜血、心脏供奉你……”
??“离我们远去的老族长啊，你的灵魂不灭，我愿意用我的身体、鲜血、心脏追随你……”
??“死亡并不痛苦，我将我的身体、我的鲜血、我的心脏奉献给我的神，我的族人，我感到无比荣幸……”
??祭师把死者当成祭品祭祀天神和老族长，唱颂祭文为死者做福，引导族人们跳祭舞。铜鼓低沉而有力地响着，族人们一边唱祭文，一边随着鼓声跳着舞步从左到右围着死者转圈，为死者祈祷，愿死者早日升天。这个时候族人们脸上没有任何悲伤的表情，相反是一种喜悦的神情，因为在他们眼中生命自始而终，自终而始，死亡不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而是一个生命历程的结束另一个生命历程的开始，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吃吧，喝吧，吃光了亡者的身体，喝光了亡者的鲜血，他的灵魂才能升天！尽情地吃吧！尽情地喝吧……”
??祭师拿出匕首从死者的胸膛剜下一块肉，高高地举过头顶吆喝道。族人们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割下死者身上之肉放进嘴里吃着，啃着。从吃老族长的尸体开始，经过这么多年的熏染，族人们早就没有一丝一毫吃人肉的负罪感，一致认为人肉和鸡鸭猪鱼一样是上天赋予的美食。
??尸体很快只剩下一副血迹斑斑粘了少许肉末的骸骨，族人就把这副骸骨用坚硬的石头敲碎放进大镬里，煮一镬滋补的人骨汤再分着吃，人的骨头很坚硬，有时候要煮上一天一夜甚至更长的时间，他们就在大镬旁载歌载舞，直到柴火将骸骨完全煮烂。
??熄灭了柴火，分吃了人骨汤，将煮烂的骸骨完全嚼细咽进肚子里，祭祀才算完成，族人们心满意足地离开祭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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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鬼域 第二章 咒怨（2）
??尽管吃人是全族的盛事，被吃的人有无尚的尊荣，还是有人无法接受这样的习俗。月亮谷有一名的孝子，名叫靳，靳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眼看母亲的岁数一天一天增大距离寿终不远了，心里十分着急。族里吃人的仪式让他感到寒碜，全族的人举行隆重热闹的祭神仪式，围着一具尸体又唱又跳，吃得尸体血肉模糊，吃得人性丑陋无比，那种残酷和疯狂的场面哪有半点神圣？人与禽兽无异。他不想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的老母亲死后像一头猪一样被族人分食，连骨头都不剩。靳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每当族里有人死亡分割到尸块，他一口都舍不得吃，悄悄地把尸块放进口袋里，拿回家里腌制好保存下来。
??一个寒冷的冬夜，靳母寿终正寝，撒手人寰。靳不敢声张，打算悄悄地把母亲的尸体背出月亮谷埋掉。他把母亲的尸体装进一个大篓子里，用布块覆在上面，收拾了细软出门，他知道此次出了月亮谷是回不来了，埋了母亲后只能远走高飞，离乡别井。
??月黑风高，靳不敢打火把，背着大背篓摸黑行走，很快走到山谷口，出了这个山谷口，他就要永远离开月亮谷，虽然月亮谷的恶俗让他厌恶，毕竟是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保存母亲的尸体，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靳依依不舍地转过身，想最后一次看一眼这个寂静的山谷，看一看这个美丽富饶的家乡。
??别了家乡！从今以后长路漫漫，不知何处是故乡……靳吸了一下鼻子，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滴落胸襟。
??正在这时候，耳边清晰地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一条健壮敏捷的身影从小道两旁一棵大树上跳下。紧着着，又是一条身影跃下。
??一个男子的声音喝道：“什么人！？”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谁！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
??原来是族里守夜的卫士辛和蓟，靳一时触景生情，竟然忘了避开他们。
??被发现了！靳脸色暗晦，暗叫不好，连忙用两只大手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应道：“是我，靳。”
??“是你？”辛看着靳一手挽了一个大包袱，身后还背了一个沉甸甸的大背篓顿时起了疑心，问道：“靳，这么晚了，你独自一个人拿着包袱背着大篓子想去哪里？”
??靳的眼皮强烈地跳了几下，依旧面不改色。他镇定地回答：“我白天在很远的地方发现一处很青嫩的野草，去晚了怕被人先割了去，只好提前出发。”
??“既然去割草，应该背个空篓子才对，我看你像是背了很重的东西，那是什么？”辛绕着靳慢慢地转了一周，最后在靳身后停下，欲上前掀掉背篓的布块看个究竟。
??看到辛要动手检查大背篓，一滴冷汗滑下了靳的脸颊，终是变了脸色。他连忙转过身，不让辛查看，结巴地说：“没什么，没什么东西，是一些即将丢弃的杂物，顺便拿到谷外扔了。”
??“什么杂物非要扔到谷外去？让我看一看。”辛看到靳吞吞吐吐，疑心更重，坚决要查看清楚。
??靳的嘴皮又是一阵颤动，战战兢兢地说：“没什么，真的是一些杂物。想到要去谷外，就顺便拿到谷外扔掉，省得弄脏了谷里。”
??另一名守卫蓟半信半疑地看着靳说：“靳，既然是杂物，你为啥宝贝似的往身后藏？说句实在的话，你又是背篓又是包袱，一副夹带私逃的样子，到底想去哪里？”
??靳的理由有点牵强，辛也是不相信靳的话。他说：“可不是？你就让我们看一下，这样大家都说得过去。”
??靳慌忙说：“没什么好看的，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辛看了一下靳，点点头说：“没错，你的族里出了名的孝子，是个老实人，可是我们职责所在，你就体谅一下，让我们检查一下，检查完了，你该干嘛就干嘛。”
??“不行！”靳看到两名守卫没有丝毫要放过他的意思，心里有点激动，语气变得粗重起来。
??“凡是夜间进出谷口的人都要检查，哪能轮到你说不行就不行？而且你事事阻拦，我怎么就觉得你东西真的是见不得人？非查不可！把背篓放下来！”靳的态度激怒了辛，用力踢了一脚靳的腿肚子，执意要查看靳的背篓。
??“你敢！”靳忍住腿肚子传来的纯痛，伸手推开辛。
??“放下来！”辛扯住背篓不放。
??一个要看，一个要阻，拉扯之中，辛一把掀起盖在背篓口的布块，一缕花白的头发露了出来。
??辛看了看手中的布块，又看了看那缕花白的头发，恍然大悟：“是你母亲的尸体？”
??一刹那，靳的脸色煞白。

梓穗

第一部：鬼域 第二章 咒怨（3）
“嗖——”
??一支燃烧的火箭飞上天空，橘黄色的火花照亮了黑暗的夜空，也照亮了靳毫无血色的脸。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月亮谷的阡陌上亮起了一道道路光，族人闻讯赶来，手持火把将靳团团围住。
??辛和蓟看到族人都来了，心里十分得意，邀功似地把靳母的尸体从大背篓里抬出来，平放在地面。
??“噢！噢！噢噢噢……”
??无需多说，族人看着靳母的尸体像看一个即将到嘴的美味，眼睛里闪动着豺狼般锐利和贪婪的光芒，手舞足蹈，兴奋地吆喝着，响声震天，像打赢了一场大胜仗。
??听着族人们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靳见到大势已去，两手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懊悔自己粗心大意被人发现，内心不停地哭喊：“我没用，真是没用，连一点小小的事情都办不好……”
??有人去请祭师，祭师在几名侍卫的簇拥下到来，老族长在祭坛上自戮之后，族中祭师接过老族长手中的紫荆杖，地位一步登天，完全取替了族长的位置成了全族最有威望和权力的人主持祭祀和族中事务。
??“大伙静一静！”
??祭师早就在路上听说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两臂一伸，制止了兴奋的族人，居高临下对蹲在地上的靳说：“靳，你真是糊涂，我族的习俗你不是不懂，按照延续的习惯，不管谁家死了人，尸体不再属于谁，而是属于大伙的，你私运母亲的尸体外出该当何罪？”
??祭师的眼光十分凌厉，靳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不光姿势还是气势都低了半截，突然感到无比寒冷，瑟缩着身子连打几个寒战，颤抖着声音说：“母亲把我抚养成人不容易，我不能看着母亲尸骨无存，我……我只想把母亲的尸体埋葬，从没想到罪过之事。”
??“荒唐！愚昧！”祭师用手中的紫荆杖重重地敲了几下地面，恨铁不成钢似地骂了两句，又说：“一个人死了之后，只有把他的臭皮囊留供族人分享，他的灵魂才能升天。”
??升天，永远脱离苦难的轮回在天上享福，这是多少人死后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这些年来，多少族人的遗体被啃吃一光，真正升天享福的人到底有几人？没有人能告诉靳，死去的人更不能回来告诉他。靳迷茫了……他迟疑一下说：“靳只想保存母亲的遗体，母亲死后的灵魂升不升天无所谓。”
??“无所谓？升天无所谓下地狱也无所谓吗？”祭师的语气含着讽刺，看到靳执迷不悟，语重心长地说：“你母亲死后不升天则要下地狱供地狱的饿鬼吞食。你怎么能把你的母亲至于万劫不复之地？你以孝顺为大无可厚非，但是光有孝心不明事理还是不行，虽然这次你犯了大错，但是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们也就不追究你的罪过，把你母亲的尸体送到祭坛上举行仪式去吧，这样她才能升天享福，不用堕落地狱受苦。”
??“不，靳今天无论如何保存母亲的遗体。当年大伙一起共渡难关，我和母亲也吃了族人的尸体，现在我母亲死了，我不愿意把她的尸体让族人分食很不应该，只要你们不侵损母亲的遗体，我愿意把这些都还给你们。”
??如果母亲的尸体被抬到祭坛上举行仪式，肯定要被族人分食，靳把右手中的包袱往地上一扔，包袱顿时散开，露出里面一块块干尸块。那些干尸块经过靳用盐腌制后晒干，变成了一块块色泽暗红的腊肉，油光可鉴。
??隐隐感到这些是不祥之物，祭师往后退了一步，惊讶地说：“这是什么东西？”
??靳回答说：“这是以前分食族人尸体时割下来的尸块，我全部留着一块都舍不得吃，现在还给你们，只求你们把母亲的遗体还给我。”
??“你这个蠢货！”祭师盯着那些尸块，脸颊和嘴唇不停地抽搐，好一会儿才怒嚎一声，举起紫荆杖将靳打倒在地上，愤怒道：“你以为就凭这几块尸块就能等价交换？我告诉你，绝对不行！你知不知道，如果一个人的遗体不能被吃光他的灵魂将无法升天？你私藏尸块害了多少人？他们的灵魂是要坠落地狱的……天呀！你——触犯天神！你——不可饶恕——你是个恶魔！！！”
??祭师气得浑身发抖，终是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梓穗

第一部：鬼域 第二章 咒怨（4）
?族人愤怒了！
??吃人的风俗神圣不可侵犯，虽然靳以孝为大，但是私自藏尸块不但使死者无法升天，而且严重侮辱了庄严的仪式，他们不等祭师发号施令，顿时化身为一头头凶猛的野兽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将靳母的尸体撕成碎片，塞进嘴巴里。
??“不！”
??靳扑在一个正在啃咬母亲的一根手指的族人身上，想把母亲的手指抢回来，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只想拼命护住母亲的尸体，哪怕是小小的一块骨头也要保护好。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闷响，旁边一个拳头把靳打翻在地上。靳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已经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族人摁手摁脚拖到一边。
??“放开我！放开我——”靳一边叫一边拼命扭动身体想挣脱这种最原始的钳制，无奈两拳难以敌四掌，四肢被摁得死死的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尸体被吃得连渣都不声剩。
??“不——”
??靳悲痛万分，嚎啕大哭。
??几名族人无视靳的痛苦，将靳凌空抬起，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引起了人群的骚动和欢呼，然后将他扔在祭师的脚下。
??祭师一把抓住靳的衣领，凶神恶煞地对族人说：“这个触犯天神的人如何处理？”
??“吃了他！吃了他！”
??在鲜血和食物的刺激下，族人疯狂至极点，挥动拳头齐声大叫，用舌头舔着嘴角和手上的鲜血朝靳逼去，欲将靳生吞活剥。
??“慢着！这个触犯天神的人自有天神裁决他。”祭师连忙制止疯狂的族人，高声大叫：“来人，将他绑到祭坛上去，我要活祭他，向这些尸块的主人和天神请罪！”
??“活祭！活祭！活祭！”
??族人们闻言大叫，立即涌向靳，欲将他五花大绑抬上了祭坛。
??靳看到疯狂的族人向自己围拢，非常害怕。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落在族人手里生不如死，将被活生生地千刀万剐，剁成碎片。
??不行！不能这样痛苦地死去！求生的****骤然而起，化成无穷的力量，靳张开嘴巴一口咬住祭师的手腕，将祭师手腕上的一块肌肉连皮咬下，顿时鲜血淋漓，痛得祭师连忙松手，捂着自己的手腕“哇哇”大叫。
??靳从祭师的手中挣脱，从地上一跃而起，像一头发了疯的牛牯拼命撞向围在身边的族人，将他们撞得连连后退，跌倒在人群里，族人瞬时站立不稳，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
??靳趁机闯出人群，没命地朝谷口跑去。
??“别让靳跑了，抓住他！”
??族人们很快地控制了混乱的场面，陆陆续续从地上爬起朝靳追去。
??靳趁着夜色七弯八拐，飞快地在树林里穿行，昏暗的树木不停地倒退，眼前一片模糊，竟然慌不择路跑到山崖边上。这个山崖深不见底，摔下去的肯定粉身碎骨。他想往回跑，但是族人们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无路可走。
??走投无路！
??靳两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抓住靳！前面是悬崖，他无路可逃了……”
??看到靳无路可走，族人在身后大叫，兴高采烈。
??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靳看到那一张张愤怒的面孔和一双双血红的眼睛，他仿佛听到尖利的牙齿咬进自己身体和戳破血管的声音。一股寒气从脚底生上头顶，靳全身不断地颤抖。反正横竖都是死，他宁死也不愿意落入族人的手里成为他们的食物，想到这里，他把心一横，两眼一闭，张开双臂，从万丈山崖上跳了下去。
??族人们追至山崖边，正巧可以看着靳的衣袂飘飘，像一只在天空中滑行的大鹞飞下万丈山崖。
??“我用我的生命召唤天神的诅咒，诅咒月亮谷必遭天谴——”
??“必遭天谴——”
??“必遭天谴——”
??……
??随着靳坠入山崖，一个恶毒怨恨的声音在山谷一遍一遍地回响……
??

梓穗

第一部：鬼域 第三章 逃亡（1）
??也许命不该绝，靳在坠落的过程被山崖底下的一根树枝挂住，万幸不死，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下山崖，衣服被树枝和尖利的岩石刮成一条一条，全身擦得遍体鳞伤，连右脚也扭伤了。到达山崖下，靳用草药敷了伤口，从路边捡了一根木棍当拐杖，一路拣了荒凉无人的小道向东而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身上带伤又无盘缠，不知道前路能走多远。
??一日，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靳驻着拐杖，一步一蹶地爬上山坡来到一个树林子里，打算找个舒适一点的地方歇息一下，晒着太阳补一觉。从月亮谷逃出来以后，靳饿了就吃草根和树皮，担心晚上在寒冷的野外过夜会被冻死，就把作息时间变换一下，利用晚上赶路白天睡觉。也许是身上的伤口受到感染，敷草药也于事无补，大大小小的伤口全部溃烂，流出黑色的液体，以致全身上下散发出难闻的恶臭。靳拖着伤腿，身上又有伤，行动十分缓慢，这样走了几天还是没能走到有人的地方，他又累又饿，又冷又痛，心中的恨意更加强烈，今日的种种苦难和屈辱都是拜愚昧的族人和可恶的习俗所赐，他想起堕下山崖所发出的诅咒，恨不得即刻将月氏族灭族，血洗月亮谷。
??今天的太阳很温暖，暂时缓解靳恶劣的心情，心想终于可以美美地睡上一个好觉了。靳伸了个懒腰，正要朝一个树底下走去，突然听到山脚下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声势颇为壮观，他好奇地站在山坡上向下看去，看到数十匹骏马在奔驰。
??跑在前面的是一匹高大健壮的黑色骏马，黑骏马浑身通黑，找不到半点杂色和瑕疵。马背上坐了一对年轻的男女，男的俊俏无比，穿了一身黑色的软甲，背上负一个长形的包裹，他一手倒提一把长长的金刀，一手搂着身前女子的腰身，紧紧地贴在女子身后，那名女子相貌端庄，国色天香，穿着一件毛皮大氅，将自己严严密密地包裹在里面，也许是大氅太厚实，显得她的身形极为臃肿。
??身后十丈远的地方，数十匹骏马呈扇形朝黑骏马围拢。马上的骑士身穿盔甲，手持马刀和长枪奋力追赶，似是一队人马遇到了什么紧急军情，正风掣电闪地朝目的地赶去。
??黑骏马背上驮了两个人，行动虽然迅速敏捷，毕竟还是有些吃力，跑了一段路后行动有点迟缓。只见身后的两匹骏马一左一右向黑骏马包抄，两名将士高高举起来沉重的马刀朝黑骏马上的男子砍下，闪亮的刀光散发出死亡的气息，寒冷冰寂。
??靳吓得差点大叫起来，看情形那些跟随的马匹不是追随者而是围剿者，正在追杀跑在前面的一男一女。
??忽然间，两道耀眼的金光左右闪动，只听得两声骏马的悲鸣，紧接着两个沉重的躯体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被后面的马蹄踩得血肉模糊。
??男子的出手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就把身后两名戎装将士砍杀于马下，一眨眼的速度有多快，一开一合之间，两名活生生的生命便成新鬼。男子连看也不多看一眼，用刀身在黑骏马屁股上用力一拍，策马飞驰，将后面的马队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样的情形不断重演，不时有马匹追上黑骏马，尔后又被黑骏马上的男子砍下马，后面的追兵在丢下几具尸体之后依旧阵形不乱，紧追不放。他们一路打打杀杀，直向靳所在的山坡跑来。
??久居深山之中的靳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厮杀场面，心中又惊又怕，但是很快又被内心深处暗地滋长的某种新奇和刺激取代，一时看得入了神，没有意识到格斗中的人马离他越来越近，当他反应过来，那匹高大的黑骏马已经窜到他的面前，两只前蹄腾空而起，朝他当头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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