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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结婚,去了海南渡蜜月。临走时,请我一起喝酒。为的,只是把他那辆二手的出租车托付给我,要我一定在晚上帮他溜溜车。他当然不会只是想让我帮他溜车,就像他最后带着恳求的眼神对我说的那样,“十一,只要能把这个月的管理费帮我溜出来就成!”其实,白天工作已经很累了,可是当我看到他的眼神时,我已经没有理由再拒绝了,算是一种*之美吧。我也只有拍拍他的肩膀,坚定的说:“没问题,只要你能保证这一去还会回来,最好能再抱个小的回来!”
两个夜晚,我已经厌倦了开车的那份孤独。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一个人守着一台信号也不是很健全的收音机,茫然地细数着城市的东西南北,随着我的心情忽快忽慢地踩着油门,我的心情让我很少能看到有人招手。还好,总算能把这两天的管理费给溜出来了,赔进的是我的油费。
今天晚上听电台里预报说有雨,也许生意会好一些。我突然想笑,两天的时间居然让自己有了的哥的感觉。我把车子尽量放慢,华灯初上,湿湿的夜风渐渐有些冷意,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从新街口到宋城路,近十公里的路程,竟然没有一个客人。
我点燃一支烟,打开车窗,让风吹进来,霓虹灯的倒影在车窗前轻轻划过,车轮缓慢地踩着黄线。电台里响起“飞得更高”的音乐,汪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的嗓音带动着我的情绪,车子也开始加速,我试着把寂寞传给油门,我想速度也许可以带走我的孤独感。
路边有人在招手,有客人了。
我终于知道了,以前见到哥们追逐着客人,也不完全是因为*的,还有的应该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排解寂寞的倾听者。
上来的是一个女孩。她坐在我的身后,从观后镜里我可以看到她白皙的脸庞。
她应该有什么心事,因为她的眉头一直紧锁着,眼神也有些慌乱。
小姐,去哪儿?我很有礼貌地问。
去高速路口。她的声音很低也很急促。
我回头,看了看她,说,这么晚去那里,接人吗?
她没说话,只是扭头看着窗外。
我轻轻地推动挡位,慢慢地加大油门。看来,这不是一位愿意聊天的客人,我扔掉了半支香烟,继续听我的音乐。
给我一支烟,好吗?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感觉耳垂痒痒的。我递给她一支烟,继续开着我的车。我听到身后“叮”地一声,是火机的声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轻轻地吐出来一股长长的烟气,从我发间飘过,然后被窗外的风带走了。
看来要下雨了。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应和了一声,说,是呵,电台预报说有雨。
这也许今年入冬前的最后一场雨了。她的声音很柔,我忍不住又看了一下观后镜,她依着车窗,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街灯让她的脸时而清晰时而阴暗。
车子已经驶过河大新校区,进入了高速连接线。车窗前忽然打下了几滴细小的水珠,下雨了。
小姐,下雨了,马上就到了,是在车里等吗?
我不等。她说,他应该在等我。
知道吗?他一定会等我的,他告诉我他会回来。我已经来这里等过他好多天了。
她突然笑了,嘴角上翘,很甜蜜的样子,可是我看着,竟然感觉心里有些苦涩。
高速路口到了,我还没停好车子,她就打开车门奔了出去。车外的雨已经有些稠密。她可没说让我等的,可是,她好像还没付钱。
怎么会这样?唉,看来我是个不合格的出租车司机。我摇头,苦笑。还是算了吧,她一定很急地去接人,也许真的是忘了。
四周没有出租车,要等她吗?也许她要接的人也需要坐车的。
我看到她奔跑着冲进路口,迎面过来一辆卡车,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直接向她开过来。
小心!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没有多想就冲了过去,在卡车鸣笛的那一瞬,我拉住了她的手,用力拉入我的怀里,车子恰好擦身而过。
你在干什么?想死吗?我用尽了全力向她吼叫。
她仿佛震住了,依在我的怀里,茫然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呼吸到她身上淡淡地香味。我慌忙松开手,把她放出我的怀抱,心里却隐隐有些不愿。我低着头,说,对不起,我一时情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把头沉了下来。我听到她的一声叹息,你怎么那么傻!
她最终没有等到要等的人。她含着泪,回到车里。我已经把车子发动,放出暖气。已经午夜三点了。她已经在外面等了四个小时。
愿不愿意和我说会儿话?她突然对我说。
她把头靠在车窗,任凭眼泪流淌。
我不自觉地点点头,说,好呵,我正好无聊呢,你说吧,我听。
为什么会冲过来?你不知道那样很危险吗?我们并不认识,我只是你的一个乘客。
你那时很危险的,无论是谁都会这样做的。
你怎么那么傻?
她又是一声叹息。
我从没和陌生人说过话的,真的。可是我今天突然想说,也许你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呵呵。
她笑了,满面泪痕的她笑得很美,她停了一下,用一种舒缓的声音娓娓道来。
他离开了我,其实,应该是我离开了他。我知道他不会离开我的,他应该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喜欢躺在我的怀里让我给他掏耳朵,他怕疼,怕得要命,我总是会很小心地,我会问他疼吗?他不敢摇头,只是闭着眼,很享受的样子,呵,真像个孩子。和他在一起,我一直以为是上天给我的最快乐的事情。我喜欢为他做他爱吃的东西,喜欢看到吃东西的样子,狼吞虎咽的,看着就让人很有胃口。他总是喜欢在朋友面前夸口,我们家的宝贝是世间最好的厨师。呵呵,你知道吗?那是我听到的最幸福的话。
她的笑意那么温暖,声音那轻柔,像是在叙说着眼前的事情,虽然有时会有些凌乱,但在我眼前已经浮现出了他们曾经快乐的生活。
他在机关工作,常常会加班到深夜,我一个人在家会做宵夜给他送过去,他总是说我不会照顾自己,说我不听他的话,说我应该好好地在家睡觉的。他知道我贫血,他是不想让我为他担心。可是,他不在,我怎么会安心一个人睡觉呢。我睡不着的,我也不想让他劳累。和他在一起,我们没有结婚,他说那一纸文书代表不了什么的,只要我们一直深爱着,谁也拆不开我们,他说那是不离不弃!因为身体原因我一直没有工作,我们的生活并不富裕。他坚持要一个人负担这个家。每天看着他精疲力尽地回家,我都会心疼地暗暗流泪。我暗地里请一个朋友帮我找了一份工作,是一家酒吧的薪水比较高一些的公关,别笑我,我没有文凭,没有工作经验,只能做这样工作。我骗他我找到一家超市的工作,每天会晚一些回家。我真的不想欺骗他的。那份公关工作,说白了就是陪客人喝酒聊天,还算干净。可是,不知道怎么让他知道了,他生气了,生了很大的气,他第一次骂我贱。我好心痛,我哭着对他说我不做了,只要他不生气。他也哭了,他说他也知道我是想帮点家用,可是他绝不允许我做这样工作。我很听话,我继续一个人在家的守着寂寞的日子,我想为他生个孩子,真的,我真的是这样想的。那天晚上,他加班,我做了夜宵去他单位,我想好好地对他说出我的想法。没等我说,他却很急地对我说,他要连夜家乡一趟,因为他的爸妈给他说了一门亲,他要回去给他们说清楚,他要我等他半个月,他一定会回来。我傻了,真的傻了。只是对他不住地说,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我们走到街上,他突然紧紧抱着我,疯狂地吻我,他的眼泪流到我的嘴里,好咸,好苦,好涩。过马路时,一辆车飞快会跑过来,冲散了我们,车子过去了,我却找不到他了。我回到家,看到他留下的一封信,他说他不忍心看到我送他,他一个人先走了,让我一定要等他。
她没有停顿地说着,目光逐渐黯然下来。我舒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平凡的故事,很多时候我们都会听到或是看到。可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竟让我有心疼的感觉。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对她说,我们走吧,你去哪里?
还回到我刚上车的地方吧。她低低的声音让我不忍心。
放心,他一定会回来的。
谢谢。
车子很快地回到了她刚刚招手的地方,她下了车,递过来一百元。
算了,我不收你的钱,祝你们早日相聚吧!
她又说了声谢谢,站在路边。
我发动车子,她忽然走到我的车窗边,说,刚才你为什么要跑过去拉住我?
我看着她,笑了笑,说,不是说过了吗?无论谁遇到那种情况都会冲过去的,别放在心上。
她默默地看看我,又一声叹息,你怎么那么傻呵!可是,你知道吗?你的怀抱很温暖,和他的一样。
车辆在飞转。倒车镜里的她已经消失,可是她最后给我的微笑依然印在我的脑海。还会和她再相遇吗?她会等到他吗?
手机在响,是信息。我打开,是朋友从海南传来的。
十一,忘了告诉你,千万不要在**路接人,很邪的,听说有个女人前些日子在那里被车撞死了。那里常有女人招手截车,去高速路口接人,给的都是冥币。
**路,是刚才那个女人上车和下车的地方,难道......我下意识地回头,车后排赫然放着一张百元冥币和一块手帕。
我嘎然停车,后背有些发凉。我下车开了后门,拿起那块手帕,上面绣着三个殷红的字,对不起!在暗淡的灯光下,竟然那个诡异。那是血样的红!
我吓得慌忙钻进车里,打火,挂挡,加油,冲了出去。
我打开收音机,试图让音乐放松我的神经,我不停地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一个恶作剧......
电台里主持人正在播送午夜新闻,他稳重的声音让我的神经的确松驰了一些。
各位听众,刚刚收到交警部门信息,今晚零时许,在高速路口,一位出租司机被一辆卡车冲撞,经抢救无效致死,这是我市十月份来的第一场交通事故,死者身份至今尚待确定......
我感到自己的眼角有热热的液体在流淌,最终滴在手背上,那是血!
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叹息,一个女人在轻声地说,你怎么那么傻!
———我叫十一。如果你查一下黄历,你会发现,十月初一,鬼节,不宜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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