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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youcandoudou

《莫问天机》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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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5:37: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白云观里的杀机(下)
  
  月光下的山顶依旧云雾袅袅,黑漆漆的白云道观像一只上古怪兽盘踞在那里,静静地等候着猎物的到来。
  跟着看了看山上的情况,霍老大这会儿倒平静了,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凌子,咱真要和老羊翻脸?”霍老大喝了口酒,“老子倒不怕别的,就是烦他那点难缠的手段。”
  “他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不翻脸有点对不起他。”凌荥淡然道,“丁进那边更不好惹,咱们求财出头还得靠他。”
  “说的也是,老子他妈从来不会跟钱过不去。”霍老大抹了把嘴,“成,就这么定了!”
  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抠下电池,换了张手机卡。阿洛见状做了个手势,起身走出屋子,去外面把风。
  “喂,丁爷。”霍老大拨通了电话,“找到天卜了,老子正在山下盯着呢。”
  “唔,我知道。”电话那头,丁进的声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打电话来就是和我说这事?”
  霍老大听出点味道来,心里顿时一紧,这老小子底气怎么足了?
  “老子办正事的时候从不闲扯淡,一会儿就动手。”虽然心里起疑,可霍老大的口气依旧粗硬,“只不过,办事前想和丁爷你确认下咱们谈好的价钱。”
  “价钱?哈哈。”丁进在电话里狂笑道,“钱,我有得是,就看你来不来得及赚了。”
  担心被证实了,霍老大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不断罗列着丁进可能找到的帮手。
  “丁爷,这话听着可不爽啊。”霍老大嘴上还是不示弱,“肥肉就在口边,只要老子张张嘴,那肉就得进老子的肚子。”
  “既然是块肥肉,就不会只引来一条狼。”丁进一语双关地说道,“你吃你的肉,我付我的钱,只要你那到嘴的肉别被叼走了就行。”
  电话就这么挂断了,霍老大愣了会儿,一下把手机砸在了地上,碎裂的零件飞得到处都是。凌荥似乎并不在意他的举动,依旧在那里慢悠悠地喝酒吃菜。
  “老大,山上有动静!”阿洛鬼魅似地闪了进来,低声说道,“西面有一票人上去了,北边也有票人,像是在挖什么。”
  “老子就知道,丁进那只老狐狸不是什么好货!”霍老大急了,“到嘴的肥肉,咱不能让人给抢了,这就上山,干他娘的!”
  说完转头就要出门,阿洛随即跟了上去。
  “老大,急什么?!”凌荥突然叫住他俩,“回来喝酒,喝爽了,老娘让你看个够。”
  霍老大让她给说愣了,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进来还是该出去。旁边阿洛细眼一眯,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拽着霍老大坐回了桌边。
  “别跟老子卖关子。”霍老大心里焦燥,哪里还坐得住,“凌子,你他妈有主意就赶紧说,老子等不及了。”
  凌荥往嘴里夹了口菜,盯着霍老大看了半天,随手给他倒了碗酒。
  “我的主意就是吃好喝好,过一个小时再上山。”凌荥笑了,“咱们拣现成的去。”
  
  山顶,白云道观里,一个道长正惊讶地看着方展他们。
  他进门后方展才看清,这道长并不是刚才的天机道长,不但胡子没那么多,而且人也瘦小了不少。那道长很惊讶,而方展他们就更惊讶,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四位恐怕是被人骗了。”那道长叹了口气,“天机道长早在三天前就坐化归天了,贫道便是来接替掌管这座道观的。”
  这无疑是个相当意外的消息,但也让四人想明白了刚才的那个疑团。那个所谓的“天机道长”是个冒牌货,而他给方展吃韶神丸无疑就是为了使他发狂。
  可即便方展发了狂,其余三人多少还是有些办法来应付的。只要救治及时,方展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这么看来,那个冒牌天机道长的手法就显得有些拙劣了。
  除非,还有什么是他们所没有发现的!
  “道长,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萧三才有些不放心地说道,“但您说天机道长三天前已经坐化归天了,这和我们得到的消息不同,您是否有什么可以证明的呢?”
  道长看了看他,脸上露出理解的神情,冲众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来,自己则迈步向门外走去。
  西厢房后还有一个房间,道长推开门,借着月光,方展他们看到屋里的床上正端坐着一个身影,看打扮似乎是一名道士。
  道长进屋点亮灯,对着那道士行了个礼,转身对方展等人说道:“这就是天机道长的肉身。”
  大胡子、狮子鼻,那身打扮……方展看着有些不信,这位已经坐化的天机道长竟和那假扮的道长一模一样!死人是不会走动说话的,更不会拿禁药来害人,看来那个假冒的天机道长是经过刻意妆扮的。
  “我们在山腰上感受到的‘量’,就是天机道长的肉身散发出来的。”萧三才叹息道,“只可惜,天机道长的百年修为却差点让我们上了那个假扮者的当。”
  的确,天机道长肉身上许许散发出来的“量”正是众人在山腰上所感觉到的,如果不是因为之前被这种“量”所震憾,萧三才等三人也不会忘了留意那假冒者身上有什么异样。
  “看样子我是没救了。”方展无奈地耸了耸肩,可他的口气却并不怎么失落。
  也是,如果确实无能为力,即便懊恼抱怨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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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5:37:45 | 显示全部楼层
山的西侧,七八个身影正在山路上飞奔,从跑动的速度和身法来看,这是群经过专业训练人,他们的目标正是山顶的白云道观。
  接近山顶时,这些人影突然停在了一块巨岩边,为首的一人抬手按了下耳侧,嘴里低声地说了些什么,语声有些怪异,似乎正在向人汇报着山上的情况。
  说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伸手在宽大的腰带上拨弄了下,在他身边的几人也相继做着同样的动作。一道暗蓝色的光流从腰带上突地闪出,覆盖在几人的身上,继而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首那人用刚才那怪异的语言低声向同伴交待了几句,向着道观的方向一挥手,几条人影再次高速奔向白云道观。
  
  此刻的白云道观里,方展等人再次回到了西厢房,见夜色已深,那道长便留四人在道观过夜。
  经过一天的奔波,方展他们早已是饥肠辘辘,刚好道长昨天下山买了些米面,于是便去准备些给他们充饥。
  眼下所有的线索全被掐断了,方展的卜术能力看来已无法恢复。关于这点,方展还是抱着先前那种听天由命的态度。
  “不行,你怎么能这么消极?”苏彦第一个表示不满,“爷爷费劲苦心设法帮你,一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
  “每次都是别人来告诉我,说我有多么多么重要。”方展无奈道,“可我自己却一点也不觉得,世界这么大,少了谁地球不还照样转吗?”
  “我相信,老爷子和苏老的用意是相同的。”萧三才诚恳地说道,“当初我曾听他说过,你关系到卜术界的安危,所以必须全力帮你。”
  方展听着有点犯晕,从成为天卜开始,他头上的帽子就越来越大,现在又扣上这么一个超级大号的帽子,他实在是有些难以支撑的感觉。
  “你可以不必考虑卜术界如何,也可以不必在意我们如何。”秦扬走到他身边,“但你必须考虑下自己,如果连你自己都不想活,那我就放弃。”
  话刚说完,秦扬的鼻子动了动,脸色突然变了。
  “快跑!”他低呼一声,手臂一挺,一把将方展抛向屋内某处。苏彦和萧三才条件反射般地同时向那里蹿去。
  轰!轰!轰!数条火光冲天而起,整座西厢房被巨大的气浪推向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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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5:38: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最重要的是人(上)
  
  人类伟大的发明有很多,起初的作用都是用于造福人类的,可用着用着这些发明也就慢慢变了味,成了“造福”部分人的权力工具。
  就拿炸药来说,采矿、筑路、兴修水利、工程爆破、金属加工、地震探查每一样上都用得着它,每一样也都是好事,可讽刺的是,至今为止炸药被应用得最广泛的领域却还是战争,或者是说是杀人。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批所谓的专家,他们对炸药的使用精准到了极致。
  这些人可以精确地报出,炸飞一幢高楼需要多少炸药;炸死一百名平民需要多少炸药;炸烂一个热闹的公用场所又需要多少炸药,并以此为傲,乐此不疲。
  在西厢房外安装炸药的两名男子就属于这类人,他们曾服役于韩国某特种部队,擅长各种爆破,据说这支特种部队的前身就是赫赫有名的“青龙团”。
  用最快的速度在定点位置安放好炸药后,他俩迅速撤离到了安全区域,然后引爆了炸药,再然后方展他们待的那间西厢房就直直地飞上了天。
  那一刻,这两人有些不爽,从爆炸的效果来看,炸药用的多了那么点,不够完美。除了这点之外,身后那些端着微型冲锋枪的同伴也让他们有些不爽,在他们看来,这完全是多此一举,甚至还有点小看他们的意思。
  在这种程度的爆炸下,哪怕屋里待着的是铁人,也照样会粉身碎骨。
  今晚的山上没什么风,空气有些潮湿,爆炸的浓烟迟迟不肯散去。屋外的那些人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为首的男子终于耐不住,挥手示意身边的三名手下前去查看。
  西厢房原本所在的位置此刻已是废墟一片,爆炸引起的火焰还在不住燃烧,浓烟散开了不少,混在潮湿的空气中,形成了一片诡异的灰雾。
  三名男子在废墟边小心地查看着,并不住向可疑处开枪点射,但一切迹象都表面,废墟里并没有任何的生还者。
  其中一名男子回身向首领挥了挥手,大声喊了两句,示意并没有发现异状。
  他刚喊完,身边拂过一阵微风,灰雾弥漫了开来,顿时将三人吞没。这时,一堆瓦砾突然动了,一个豹子般的身影贴着地面向他扑来。咯地一声,那男子的胸椎被一拳击碎,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名男子倒下的同时,另外两名男子也相继倒地,其中一名被人踢碎了喉骨,而另一名则被人拧断了脖子。
  远处的首领只看到灰雾弥漫,三名手下却没了踪影,多年的职业经验告诉他,肯定出了什么事情,目标并没有如他们预期的那样被炸死。
  低声呼喝了两句,首领带着剩余的四名手下呈扇形突进,迅速包围了废墟,手中的微型冲锋枪分别扫向废墟各处。
  最西侧的一名男子正起劲地扫射着,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下,诧异地回头间,一个满脸是灰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背后。
  “阿尼阿塞哟。”年轻人冲他呲牙一乐,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男子听到一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啪,一个轻盈的身影放倒了一名男子,那一腿踢得他飞出足有五米多远;哗啦哗啦,两名男子倒在了另一个身影的手下,打倒他们的竟然是两把算盘。
  最东侧的首领瞥见这一幕,脸色顿时一变,右手的冲锋枪一摆扫射过去,左手迅速摸向腰间。
  砰,一股大力撞在了冲锋枪上,首领手上震得一麻,枪脱手而出,落在地上时竟已是弯曲的模样。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出现在身侧,正是他打飞了他的枪,首领脸上一寒,左手仍旧在腰间摸索着,但却没找到原本挂在那里的东西。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面前的高大男子沙哑道,“那好,还给你!”
  说着,他大手一伸,一把捏住那首领的脖子,右手里拿着两枚椭圆形的金属物体,一次一个,用力塞进了首领的嘴里,随即砰地一拳砸在他脸上。
  在不借助高科技的情况下,首领这辈子从没飞过那么远,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老秦,那东西要把拉环拔了才有效的。”刚才的年轻人顶着一头灰走了过来,“你这不是暴殄天物嘛。”
  “不拔照样够他享受的。”高大男子淡淡道,“估计附近还有他们的人,爆炸会引起怀疑。”
  “必须赶快下山,这些人身上都有奇怪的电子装置,可以隐藏和干扰‘量’感。”拿着两把算盘的男子道,“看样子是韩国八极宗的人,只怕九菊一派也杀到了。”
  突发奇袭的这四人正是方展等人,西厢房的爆炸似乎对他们没有多大伤害。
  原来,在那两名炸弹专家即将引爆炸药的时候,秦扬的灵敏嗅觉嗅出了炸药的气味,那一刻他迅速地判断出了唯一安全的方位,率先将方展抛了过去。虽然萧三才和苏彦没有觉查到什么,可他们完全信任秦扬的判断,随即也闪向安全区。
  果然,那两人在安放炸药时,有一侧的量稍多了些,在同时爆炸的情况下,炸药的冲击波产生了互抵作用,西厢房的某处成了爆炸伤害的盲区。再加上西厢房的建筑结构属于老式的土木砖瓦结构,爆炸中这些都化作了瓦砾,非但没有伤害到他们,相反的还成了四人绝佳的隐蔽遮盖。
  借助秦扬的敏锐感觉和苏彦的明瞳观量,四人蛰伏着没有妄动,直到灰雾弥漫的那一刻方才展开快速歼灭战,在五分钟内,解决了这群八极宗的杀手。
  “他们从山下上来了!”伏在墙头的苏彦低声叫道,“看样子来了不少高手。”
  从苏彦的观察和秦扬的感觉来看,山下上来的人约有五十多名,而且其中至少有十名能力接近他俩。这些人中有韩国人也有日本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丁进并没有派人加入。
  他们行进的路线是东、西、南三面,唯独没有从北面攻上,那里山势复杂丛林茂密,也的确不太好走。不管好走不好走,方展他们肯定是要从北面下去的,也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和这些高手短兵相接。
  现在不是缠斗的时候,时间耽搁的越久,追捕者的增援也就越多。
  只是方展有些奇怪,北面的空档也太大了,似乎是故意给他们留了条生路,而山下上来的高手似乎也太多了点。
  “你听过三国时华容道的故事吧?诸葛亮伏击曹操时,给他留了两条路,一条小路冒着烟,一条大路静悄悄。”萧三才笑着道,“曹操疑心重,上了小路,结果被关云长拦了个正着。”
  “老萧,你变着法骂我疑心重吧?”方展撇撇嘴,“我和曹大爷可没法比。”
  说话间,四人快速向山北奔去,空中那轮明月渐渐笼上了一层薄云,看上去像个长了毛的大蛋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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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5:38:55 | 显示全部楼层
山下,小屋中,霍老大伸长了脖子望着山顶,满脸火急火燎的样子。
  “妈了个巴子,山上又是烟火又是炮仗的,真他妈热闹。”他仰脖灌了口酒,满脸的不爽,“老子真想上去凑一脚,玩残他几个。”
  凌荥瞟了他一眼:“老大,你那个调调现在还是少想的好,咱们来发财的,要玩残的,以后机会有的是。”
  正说着,窗外传来一声怪叫,一只猫头鹰无声地飞了进来。
  阿洛一伸胳膊,猫头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滚圆的眼珠直直盯着他。眯起细眼,阿洛和猫头鹰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胳膊轻轻一挥,那猫头鹰一拍翅膀,顺着来路又飞了出去。
  “方展他们从北面下山了。”阿洛笑了笑,“咱们差不多也该动身了吧?”
  三人起身往外就走,刚出门没多远,凌荥却站住了,伸手揭开衣领,看了看胸前。
  “凌子,你他妈又怎么了?”霍老大真的有点不耐烦了,“再慢下去,到嘴的肉可就飞了。”
  凌荥没搭理他,整了整衣服,走到阿洛跟前:“一会儿咱们要多留心老羊,他比以前狠。”
  “我忘了告诉你,老羊的眼睛瞎了。”阿洛有点感叹,“他再狠,和当年是没法比了。”
  “瞎了?”凌荥并不吃惊,只是像在思考什么,“不管他瞎不瞎,咱们还是要小心着点。”
  “小心,小心,老子他妈一万个小心。”霍老大被撂在一边,急得双脚直跳,“我的姑奶奶,您老可以上路了不?”
  抬头看着月色,凌荥冲他点了下头,三人一路飞奔向着北面的山脚而去。
  
  山北,方展等人飞快地自密林中穿出,小心地从岩壁攀下。
  岩壁下的山势渐缓,与先前陡峭的部分相比,这里行进起来要容易的多。四人加快步伐,很快便进入了一处山坳,只要过了这里,就可以走上山边的大路。
  刚一进入山坳,苏彦的脚步就放缓了,因为她觉得这里有些不对。
  山坳里的草木并不像山上那么多,而且是以灌木为主,一些大大小小的山石混杂着泥土镶嵌在了山体上。按一般的常识来看,这样的植物环境是很正常的,山石与泥土的混杂也是并不稀奇的事情。
  可那些植物和山石的位置也太特别了,特别到就像有人故意摆在了那里似的,整座山坳仿佛是某人精心制作的一个盆景。
  从山坳中心向四处看去,东面是一堆巨大的山石,顶部呈圆弧形,而到了下部却又有些方正,周围散落着一些碎石块;南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其中有些水流正蜿蜒流动着,抬头望去,南边山壁上赫然有个缺口,一条山间的小溪那顺着山壁流淌下来;西面则杂乱地生长着几棵树木,周围的灌木和杂草显得有些不自然;北面也有些星散分布的山石,和其他地方不同,那些山石尖利得像一把把刀,月光下望去颜色有些泛红。
  当苏彦注意到山坳正中时,她心中突然一沉。
  一大片整齐的方石排布在山坳的正中,在那里根本看不到任何的植物和泥土。
  “难道是爷爷说过的那种方法吗?”苏彦心中暗想,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眼部,她那乌黑的双瞳顿时变作了淡蓝色。
  “啊!”双眼突然传来一阵痛彻心扉的感觉,苏彦大叫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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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5:39: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最重要的是人(下)
  
  离开山脚一公里处,一辆尼桑面包车正静静地停在树林中,车外站着六名骠悍的男子,眼睛正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车内,两名六十多岁的男子并排而坐,面前放着一部小型笔记本电脑,和一台大功率对讲电台。这两人便是日本九菊一派的鬼塚次郎和韩国八极宗的全曜熙。
  “唔,天卜毕竟年轻,不懂得谋略之道。”鬼塚微微叹息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华容道的故事并不只是中国人才知道。”
  “鬼塚先生熟读兵法,很是懂得运用之术。”全曜熙的声音有些不快,“用我们的人做炮灰,惊吓天卜,让他自投罗网,高明得很!”
  那八名八极宗杀手的死,早有人通知了全曜熙,虽然那是事先和鬼塚谈妥的条件,但他心中多少还是有点不爽。
  在鬼塚面前,他始终觉得自己像颗棋子,一颗相对重要,却离不开棋盘的棋子。
  “佛家有云,舍得舍得,不舍不得。”鬼塚温和地笑着,“全先生,从大局而言,您是明智的。”
  正说着,电台里传出一阵语声,是前方负责监视的九菊弟子正在即时汇报。
  “天卜进阵了?”全曜熙略懂些日文,听了个大概,“有没有进展?”
  鬼塚抽着烟斗,眼中略显深沉,显然在考虑着什么问题。
  “难道又被他们逃了?”全曜熙见他不作声,心里有些焦急。
  “除了天卜,其他三人都被自己的卜术反噬了。”鬼塚缓缓道。
  “善泳者溺,这是个好机会!”全曜熙转忧为喜,“你们的忍者组应该可以活捉他。”
  鬼塚突然叹了口气,眼睛望着自己的左手,似乎有些惋惜。他左手四指的指肚上有着几道明显的掐痕,应该是用指甲掐出的,全曜熙看得不太真切,似乎像某个卦象。
  “天卜和他身边的人……”鬼塚闭上眼,靠在了座位上,“我还是轻敌了。”
  
  在剧痛袭来的那一刻,苏彦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会不会就此失明?如果真的失明了,自己的兆卜能力等同于废去了一半。
  其实不仅是她,秦扬和萧三才也同样有了类似的想法,只不过秦扬的症状是头痛欲裂,而萧三才则是双臂瘫痪。
  趁火打劫是个好买卖,埋伏在周围的的忍者组见机会已到,立刻闪亮登场。
  那是八个精壮骠悍的男子,分别穿着四种不同颜色的衣服,东边两个穿白,西边两个穿绿,南边两个穿黑,北边两个穿红。衣服的款式和当初福山雅史所穿的连体服一样,看来是当代忍者的标准装束。
  不过,他们刚一冒头,就被方展给打击了。
  这些身手一流的忍者没有想到,堂堂的天卜居然不肯光明正大地对决,而是用两把微型冲锋枪扫射他们,外带还丢了几颗手雷。
  那是方展从八极宗杀手身上顺手牵羊拿来的,有方便的干嘛不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嘛。
  三人发生反常时,方展的动作也有点反常。当时他正在看手机,上面有一条奇怪的短信,来信号码无法显示,内容是两个字:“反噬。”
  谁会在这个时候发如此奇怪的短信给他呢?
  在苏彦眼痛的同时,秦扬下意识地用神卜能力去感知周围,结果却突然头痛起来。萧三才暗中测算原因,没等他掏出算盘,手臂就软了下来。
  只有方展没事,因为他们都用了卜术,而他却恰好无法使用卜术。
  方展立刻明白了那条短信的含义。
  “不要用卜术!”方展一边玩了命地扫射,一边向苏彦他们叫道,“这里邪门,可能有反噬。”
  噗,一枚十字镖钉在了他的右臂上,方展手一抖,继续扫射。手臂上鲜血直流,但他依旧死死握着枪。
  双拳难敌四手,这里有十六只手,真要丢了枪就得一个打八个,方展暗啐了一口,我怎么就不是李小龙呢?
  嗖嗖,又是两枚十字镖向他飞来,方展双手平举之下,身上空门大开,要躲根本不可能。
  哗啦,一把算盘横了过来,一下打掉了那两枚飞镖,萧三才立刻闪到了方展身边。秦扬苏彦也靠了过来,虽然脚下还有点不稳,但看样子是没什么大碍了。
  “是逆五行风水局,可以制造五行错乱的环境。”苏彦踹飞一个忍者,急声道,“但怎么会造成卜术反噬呢?”
  “那就问问他。”秦扬身子一闪,躲过迎面砍来的太刀,一拳砸在那个忍者的面门上,那忍者当场脑袋开花,倒在了地上。
  萧三才拖过尸体,快速翻检了下,从那忍者的腰带上摸出一个圆形的扁盒,似乎是一种电子仪器。
  “小鬼子玩高科技。”方展见了叫道,“打乱他们的位置。”
  难怪忍者要分两拨攻击,总是四个忍者上前近战,另外四个则忍者站在相应位置放冷箭,原来他们是刻意这么做的。这些忍者身上携带的仪器应该是一种特殊的微波装置,发出的微波可以与整个逆五行风水局配合,借助山坳中自然环境的能量来干扰苏彦他们的卜术,以此产生反噬,使他们丧失卜术和战斗能力。
  恰好方展失去了卜术能力,也恰好苏彦记得逆五行风水局,有时候一个“恰好”就可以改变局势,更不要说是如此重要的两个“恰好”了。
  那八个忍者不明白,鬼塚前辈的神机妙算怎么会败得如此干脆。可他们没机会当面请教鬼塚了,只有去阴曹地府打听打听,当然,如果语言不成问题的话。
  
  “鬼塚先生,你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全曜熙就在鬼塚身边,他是最有机会当面“请教”答案的。
  但是鬼塚的回答却让他摸不着头脑,那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禅机。
  “天卜身边的人藏得很深。”鬼塚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天卜藏得更深。”
  全曜熙没有时间陪鬼塚打禅机,一把抓起了对讲机,想要命令手下全力追捕。
  啪,电台的电源被切断了,鬼塚微笑着对他摇了摇头:“全先生,大舍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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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5:39:52 | 显示全部楼层
北面山脚下,方展等人接近了山边的大路。
  只要穿过路边那个草坡,他们就能走上大路,路上有不少往来的车辆,搭个顺风车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充满杀机的地方。
  不过,方展实在不想穿过那个草坡,如果非要他选择的话,他宁可回去和那群杀手再血拼一次。
  蛇,大大小小,五颜六色,奇形怪状,只要是这附近有的品种基本全都到齐了,一条条昂头吐信地盘在草窝里正列队“欢迎”方展他们的到来。
  乌鸦,路边的树上、电线杆上,灌木上,附近的草垛上,只要是能停的地方到处都是,一只只瞪着眼睛向方展他们行着注目礼。
  组织这场盛大欢迎仪式的是两男一女,据他们自我介绍,一脸麻子的叫霍兴,细眯眼的叫庹洛,那个长着魔鬼身材的女人叫凌荥。
  火星、陀罗、铃星,方展记得这三个煞星的名号,不只是他,苏彦也很熟悉他们。当然还有曾经和霍兴有过一面之缘的萧三才。
  “霍老大,摘了帽子我差点不敢认了。”萧三才冷冷笑着,“怎么讨钱讨到山沟里来了?”
  “哈哈,只要钱多,阴沟老子也能钻。”霍老大满不在乎地说道,“明人不做暗算,老子今天是来请天卜回去喝茶的,识相的就让开,别挡老子财路。”
  方展看了看草丛的中蛇,又望了望四处乌鸦,摇摇头:“不去,坚决不去。”
  “怎么?天卜也有脚软的时候?”凌荥在一旁淡淡道,“阿洛的阵势是大了点,不过你是天卜,怎么也得做足了场面。”
  “不是脚软。”方展还是摇头,“我不喜欢蛇鼠一窝,蛇鸦一窝也不行。”
  “拐着弯骂人可不能算幽默。”凌荥语气依旧淡然,“老羊,他可是连你也骂进去了。”
  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凌荥转向了一个人,那人便是她口中的“老羊”――秦扬。
  除了方展,苏彦和萧三才都是一惊,两人的身子都不由往后撤了撤。
  “蛇鼠一窝也好,蛇鸦一窝也好,老羊都是其中的一个。”凌荥盯着秦扬道,“永远都是。”
  从凌荥开口道破起,秦扬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并没有插嘴解释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听着。
  方展走到秦扬身边,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转脸冲着凌荥咧嘴一乐:“那可不是你说了算,至少,现在他和我这条懒虫是一窝。”
  “是,现在我和他是一窝。”秦扬拍了拍方展,径直走到凌荥三人面前,“所以你们不能动他。”
  说这话的时候,秦扬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吓人。
  “老羊,你忘了老子是吓大的?别他妈放狠话吓唬人。”霍老大大大咧咧道,“别说你现在瞎了,就算是没瞎,老子也不怕你犯狠。”
  秦扬没再说话,而是慢慢睁开了眼睛,他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
  那是血红色的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还没等他的眼睛完全睁开,凌荥就已拖着阿洛和霍老大跑出了老远。
  “谁说老羊瞎了?!”奔跑中的凌荥恨声道,“他的神卜血瞳比以前还厉害!”
  
  “老秦,你真的是擎羊?”苏彦似乎依旧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以前是。”秦扬幽幽道。
  “不管你以前是不是擎羊。”方展笑着拍了拍他,“今后还是我认识的老秦。”
  “那你……”苏彦的表情有些复杂,“今后是天卜还是方展?”
  “天卜也好,方展也罢,都只是个代称。”萧三才感慨道,“重要的是人。”
  失去了卜术能力,方展就不再是天卜,也许他自此便会离开卜术界,做回原本的方展。
  苏彦在乎的又何尝不是“人”呢?
  “方展还会是天卜。”秦扬缓缓道,他的样子很郑重,也很肯定。
  
  “只要找到那个人。”
  
  
  
  震四篇 惊雷乍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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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5:42:10 | 显示全部楼层
【巽五篇】 风动八方
  
  巽者为风,巽为入,所到无孔不入,
  
  有深藏之意,却又四处昭然,
  
  波折重重,起落浮沉不定,
  
  当随机应变,择善固执。


 第一章 上门就是为找死(上)
  
  三月九日,巳时,西方来风,其气色白,声如马嘶,味有辛。
  某公路上,一辆半旧不新的长途客车正驶向省城长途客运站。
  天气不错,路面不错,前后并没有什么车辆阻碍,拐过这个沿山的路段,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
  看来今天可以再跑上两趟,司机这么想着,脚下加大了油门。
  嘣,车顶上被什么敲了一下,一颗不大的石子弹跳着从司机的视线中消失,他皱了皱眉,没怎么在意。
  这段路跑了不下几百次,像山上落下小石子之类的事情屡见不鲜,他习惯得都快麻木了。当然,并不是人人都会像他那样,比如半小时前下车的那四位,显然就不习惯,而且还有点神经过敏。
  前头是青天白日的阳关大道,一切有如往常般太平,他才不会信那四个人说的话,什么路上会有危险,最好绕道之类的。
  “听剌剌蛄叫,还不种地了呢。”司机大大咧咧地给自己点了支烟,跑长途是个挺累的活,要不打起精神,那才会出事。
  鼻腔被烟一刺激,司机的精神上来了,眼睛也亮了,可面前的路却忽然暗了。
  司机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刚才还是好好的日头,怎么一下就暗了?
  车还在前进,路继续暗。
  轰,一块巨大的山石砸在了长途客车的顶上,高速行驶的车子陡然一顿,后尾一抬,借着余劲向前冲出一段,车身在巨石压力和自身冲力的作用下迅速扭曲起来,像一团被揉捏得不成形状的废纸。
  嗤,变形的车身在地上划出一道炫丽的火花。
  呼,泄漏的油箱冒起一股火苗,见风猛涨。
  轰隆……
  离开公路不远处有片农田,在田里耕种的农民有点纳闷,大晴天的怎么会打雷呢?
  
  三月十九日,戌时,东屋灯落,其光爆闪,砰然有声,惊四邻。
  某小镇旅店内,值班店员老侯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收音机,桌上点着的煤油灯晃得他心烦。
  要说这镇子虽然不算大,可麻雀虽小还是五脏俱全的,像遇上断电之类的事情实在是少之又少。
  今天偏偏就奇了,刚过八点半,东边一间房的灯不知怎么突然爆闪着就炸了,碎片落了一地,接着整个旅店直接断电。
  不过还算好,那间房里的住客刚巧才开门,人还没进去,所以也没伤着。
  “怪不得皇历上说‘日值岁破,大事不宜’。”老侯拈着一本泛黄的老皇历,凑近了煤油灯。
  他信这个,还不是一般的信,只要是有点什么事他都会拿着老皇历翻上半天,总想在这上头找出点趋吉避凶的兆头来。
  也有不信这个的,停电没多久,靠东屋的那四个住客就来退房了,看样子是要连夜赶路。老侯神神道道地和他们嘀咕了半天,意思今天日子不怎么好,这大半夜的还赶着上路,弄不好是会出事情的。
  老侯说这话时挺严肃,人家却笑了,依旧还是退了房,其中一个书呆子模样的男的还让他小心火烛。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侯嘀咕了声,让我小心火烛,你们还是注意着点路上别撞上什么东西吧。
  夜里十一点,他那老掉牙的收音机里正放着京剧段子“孔明借东风”,那老生的唱腔特有韵味,听得老侯闭着眼晃头晃脑的。正在得劲的功夫,鼻子里传来一阵什么东西烧糊了的味道。
  不会是哪间屋的把灯碰倒了吧,老侯心里一激灵,赶紧往里头跑。
  火!老侯长那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猛的火,也不知道是怎么烧起来的,那火舌几下就燎着了半个旅店,连扑都没法扑。
  很快,桌上的老皇历也被燎着了,这本老侯一向赖以趋吉避凶的黄纸本,此刻是彻彻底底的遇上了大凶。
  
  四月四日,辰时,东南风起,细雨濛濛,车流不断,路人急。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不管这句诗原本是啥意思,现在路上的行人还真是“欲断魂”,人多车堵路不通,大小车辆不论牌子车型,一律都以龟速前进。
  不知是从哪年起的风头,清明出行赶过了黄金周,只要一到这日子,城市乡镇交通主干道上,便早早的排起了车队,不管你怎么着急上火,该堵该停的地方还就是没法动。
  好不容易熬到了附近的墓园,那门口又是人山人海,热闹得跟赶集似的,四处都在点香烧纸供蜡烛,弥漫的青烟和空中的雨雾混作一团,迷离得让人几乎看不清景物。
  谷老伯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了,他在福寿园干了二十年,眼看着清明节一年比一年热闹。人再多他也不着急,反正墓园就这么大,再热闹也不能把园子给折腾翻了,毕竟地底下睡着的都是那些游客的祖辈亲人。
  维护秩序有保安,帮零打杂的有墓工,他这个平日看门的老头倒显得清闲了,一般这时候他会躲去自己的小屋里泡上一壶新茶,一边呷一边望,享受一下热闹带来的清闲。
  不过,谷老伯今天没躲去泡茶,挺起劲地满园子转悠,一会儿帮着保安维持下秩序,一会帮着墓工打理下事务,眼看着从园子的东北角忙活到了西南角。
  可一到西南角,谷老伯就不再走动了,靠在那边的院墙上歇着,偷眼打量来往凭吊的客人。

 “已接近辰时了,怎么还不来?”谷老伯瞥了眼手表。
  四月四日清明辰时,这是谷老伯定的时辰,也是个特殊的时辰,如果错过了那就得再等上一年。
  不管是谁,都不能破了这个规矩。
  因为“生死判”谷辰坷只在定好的时辰埋人。
  骨碌,几个苹果滚到了谷老伯的脚边,跟着过来了个女孩,手里拎着漏了底的塑料袋,身后还跟着三个同行的男子。谷老伯见苹果掉在了跟前,便顺手帮忙捡起递了过去。
  “一夫有禾。”离谷老伯最近的那个男子突然低声冒了一句。
  谷老伯微微一顿,眼盯着手里的苹果,嘴里同样低声回道:“八人开口。”
  那男子点点头,接过谷老伯手里的苹果,随手塞给身边的女孩,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似地带着同伴走开了。
  谷老伯继续靠着院墙,约摸半支烟的功夫才晃晃悠悠地往墓园后头走去,脚步不快不慢,到了后院的拱门处,身子略停了停,抬起右手摸了下后脑勺,自顾进门往左边去了。
  他的身影刚消失没多久,方才那四人便小心地跟了上来,在拱门处也是停了停,随即进门向右边走去。
  墓园的后院不小,除了墓园办公室、员工休息室之外,余下都是古色古香的大开间房子。按当地习俗,这块叫“停灵雅所”,里头寄存着的都是年内亡故者的骨灰,等待冬至下葬。
  因为没下葬,最多是送来时祭拜一下,和外头的热闹场面比较起来,这里就静得有点糁人了。
  进了拱门往右走正好就是三大间的“停灵雅所”,那四个人来到门前,四处打量了一阵,找了个不太起眼的地方等着。
  “他真的会死在这儿吗?”刚才的女孩低声道,“我还是有点怀疑。”
  她问的正是刚才与谷老伯对话的男子,那男人身材高大,脸上满是络腮胡,配上一头的乱发,看着有些不修边幅。他的双眼一直紧闭着,一直没有睁开,看样子似乎是个盲人。
  这男子并没有回答女孩的问话,身子转向了旁边,在那一侧站着另外的两个男子,一个戴着副眼镜,另一个则扣着顶棒球帽。
  “只有你死才能解决问题。”他的声音沙哑,却相当浑厚,“也只有他才能让你死得其所。”
  “死也只是暂时解决问题。”戴眼镜的男子扶了扶镜框,“何况他未必能死得成。”
  两人所说的应该是戴棒球帽的男子,他似乎是四人中最悠闲的一个,身子正靠在一棵大树上,嘴里叼着一只没有燃着的纸烟。
  “能死是最好。”那人抬起头,压低的帽檐下露出一双懒散眼睛,“只要够时间就成。”
  嘎,北边那间“停灵雅所”的门缓缓开了,谷老伯往外探出身,随即招了招手,那四人见了立刻过去闪进了房门。
  屋里比外头看着还要大,一排排高大的柜子整齐地排列着,如果不是透过柜门玻璃能看到里面的骨灰盒,很容易会把这里错当作图书馆或档案室。
  谷老伯带着四人径直往里走,在最里的一排柜子后停了下来。
  “唉,我该叫你秦扬,还是该叫你秦大少爷?”谷老伯叹了声,脸色严肃地向那高大男子问道。
  “谷二叔,您老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扬子吧。”高大男子恭敬地对他欠了欠身。
  “扬子。”谷老伯的声音像是在回忆着,“从你离家出走那天起,我就再没提过这两个字,秦大哥也不愿听到。”
  高大男子脸色一黯,应该是被触动了记忆中的某个伤处,低头沉默了起来。
  “谷二叔……”一旁戴眼镜的男子琢磨着方才高大男子对谷老伯的称谓,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但又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算了,不管怎么说,你是秦大哥的独子,也是秦家唯一的传人。”谷老伯摆了摆手,“虽然秦大哥已经作古,但我欠他的还没还清,帮你也当是帮他吧。”
  高大男子点点头,再次对着谷老伯欠了欠身。
  “说吧,你要埋谁?”谷老伯眼睛打量着另外三人道,“想要死成什么样?”
  “要埋的是我。”戴棒球帽的男子点了点头,一付懒懒的模样,“死得越惨越好,横死暴毙样样成。”
  谷老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身子一晃,直接和他来了个面对面,随即双手一捋这男子的两条胳膊,跟着一拉一旋,让他原地转了个圈,两掌沿着双肩一路捏到腰间。
  “勾陈附体,神煞反噬?!”谷老伯的粗眉拧成了逗号,转脸对着高大男子道,“难道他就是天卜?”
  “没错,他就是天卜方展。”高大男子点头道。
  “哈哈!扬子,今天莫说是你求我埋,就算秦大哥在世,我也断然不能答应了。”谷老伯突然大笑道。
  高大男子一脸惊愕:“谷二叔,如果不埋……”
  “不埋,绝对不埋!”谷老伯打断了他的话语,“我有三不埋:奸险小人者不埋、浩然君子者不埋、不辨是非者不埋。”
  说到这,他顿了顿,再次打量了下眼前那个戴棒球帽的男子。
  “天卜行事乖张,正邪不分,全凭个人喜好,视人命如草芥。”谷老伯的脸色沉了下来,“我谷辰坷一生埋过一百七十一个人,他肯定不会是第一百七十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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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5:43: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上门就是为找死(下)
  
  谷老伯一番话斩钉截铁,说完转身往外就走,看样子是铁定不埋眼前那人了。
  可没走出两步,谷老伯的去路就被拦住了,拦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戴着棒球帽的天卜。
  “怎么?天卜可是想试试我这个老骨头的身手?”谷老伯冷笑道。
  “您老别误会,我没动手的意思。”天卜摘下棒球帽乐呵呵地看着他,“我只是觉得有趣,照您老前面说的,好像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似的。”
  “哼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谷老伯继续冷笑,眼睛却不看着他,“你的所作所为,我多少也有些耳闻。”
  “哦,耳闻啊?”天卜继续乐呵,“您老宁可相信耳闻,也不肯相信您秦大哥儿子的话,那算我没辙。”
  这么一说谷老伯倒是愣住了,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对天卜的了解的确是从传闻中得知的,要论起真假来确实还不好说。
  “如果天卜方展真像谷二叔说的那样不可救,战家老爷子就不会派人帮他,苏老也不会让自己的孙女跟着他。”高大男子点头道。
  “战家老爷子?苏老?”谷老伯不再发愣,而是转作了诧异,“你说的是神手战锐和鬼算苏正?”
  “是的,这位是苏老的孙女苏彦,这位是战家指派的萧三才。”高大男子指着身边的那对男女道。
  “苏正的孙女我不曾见过。”谷老伯脸上露出了疑色,“战家却怎么有姓萧的?”
  话音未落,一旁那女孩突然高高跃起,翻出的身子陡然一挺,双脚横空蹬出,正是鬼算苏正独创的绝技“飞燕穿云”。
  女孩方才落下,那戴眼镜的男子翻手从包中掏出一把算盘,左手竖抱,右手像弹奏乐器一般拨弄起来,算珠的撞击声竟组成了一派曲调。
  “飞燕穿云,神手化曲……”谷老伯的脸色渐渐缓了下来,“看来你的确没有骗我。”
  
  谷老伯所见的这四人正是逃亡中的方展、秦扬、萧三才和苏彦。
  在卜术界盛会“大衍论卜”中,卜术界巨奸丁进和日韩派系为了各自的利益纷争,合力暗算天卜方展,从而导致他身上的勾陈神煞反噬发作。虽然在萧三才的救助下,方展得以脱离生命危险,但也因此丧失了绝顶的卜术能力,成了一个完全没有“量”的“特殊”普通人。
  在丁进和日韩派系的爪牙追捕下,四人按着鬼算苏正预先设定的计划出逃,一路解答他留下的谜题暗号,并四处追寻能够治愈方展的专家高人。
  但他们却由此踏上了一条诡异的旅途,一只隐藏在暗处的黑手总是抢先一步把他们得到的线索一一掐断,随着那些专家高手的离奇死亡失踪,方展被治愈的希望渐近破灭。
  与此同时,丁进雇佣的卜术杀手三煞星与日韩派系的杀手相继赶到,在一番智慧与实力的较量之下,方展等人险处逢生。
  可眼下的线索已全然断去,要想治愈方展,使他恢复卜术能力,这似乎已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也就在这个时候,秦扬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足以治愈方展的人。由此他和方展等人商议出了一个全新的自救计划。
  按照这个计划,四人在乡村小镇间且停且行,以精湛的卜术躲避着那些无端而来的“意外灾祸”,由此找到了计划第一步的关键人――“生死判”谷辰坷,也就是之前他们所见到的谷老伯。
  谷辰坷是个神卜者,之所以被称作“生死判”,是因为他最擅长以神卜技法断出人的生死,一分一秒也不差。
  其实严格说来,这只是原因之一,他还有一项常人所不知晓的能力――埋人,凡是经他手埋过的,都将会是死人,死因千奇百怪,林林总总。
  而其中的奥妙便是秦扬他们这个新计划开始的关键。
  
  苏彦和萧三才展露的身手让谷老伯确定了他俩的身份,也同样证明了秦扬所说的一切并非虚假。更重要的是,神手战锐和鬼算苏正这两位卜术界泰斗肯出手帮助方展,那他就绝不是谷老伯之前所认为的是非不辨之徒。
  换句话说,他谷辰坷若是不帮方展,于情于理都是不该了。
  谷老伯低头沉思了片刻,又看了看手表,辰时已过去三分之一,再拖延下去,只怕想帮也帮不了了。
  “好吧,既然战锐和苏正都如此看重你,我也不便推脱了。”谷老伯重重地点了下头,转身走回最里的一排柜子后面,抬手在地面上一抠一拉,一块伪装得十分巧妙的地板翻门被掀了起来,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口。

“下去吧。”谷老伯指了指洞口,对众人说道,“我这就埋了他。”
  洞口有段实土夯成的阶梯,走下几步才发现有很长,呈回旋状,众人拾阶而下,谷老伯则最后一个跟上,回手把地板翻门原封不动地合上。
  地洞里顿时一片漆黑,走在前面的秦扬却没停下,自顾在先头探路,方展等人则跟在他身后缓步前行,谷老伯慢悠悠地跟在最尾。
  脚下经过的阶梯已有上百阶,可每次伸脚探到的却还是阶梯,似乎永远都走在阶梯上,无法接触到平地。四周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味,体表感受到的温度也低了不少,看来这地洞还不是一般的深。就这么走了约有半个小时,众人终于踏上了一片平地。
  嚓,方展忍不住揿亮了打火机,还没等他看清周围的环境,身后就扑过一阵风来,呼地一下把打火机的火苗给弄灭了。
  “到我的地头就得按我的规矩办,天卜也不例外。”谷老伯的声音在地洞里更显沉闷,“不到地方不许见火,一点都不行!”
  那话音里透着股威严,方展听着咧了咧嘴,心想这老头的规矩还真特别,难不成这里以前是煤矿,地下还有瓦斯?但转念一想,火归五行,这里是土下,也许是另有玄机。
  既然还“不到地方”,那就是要继续往前走,方展心里暗自揣测着,脚下就没怎么注意,刚走出几步,喀嚓一声,似乎踩碎了什么东西,脚下一陷,被绊了个趔趄。
  “唔,小心点,它们苦着呢。”谷老伯话里带着笑,声调略微有些怪异,“一会儿你还需要它们帮忙的。”
  方展没想明白,“它们”是什么东西?自己刚才踩碎的像是陶片瓦砾之类的,可似乎又脆了那么点。
  “谷二叔,您怎么会发现这里的?”走在前头的秦扬突然停了下来,没头没脑地问道。
  “我既然是‘生死判’,和死人就比较有缘份。”谷老伯淡淡道,“要找到这地方并不难。”
  他俩一问一答着,旁边的方展头皮开始发炸,刚才自己踩的多半是那东西了,搞不好这底下……
  “往前再走十二步,进左边的洞口,所有人靠洞壁站。”谷老伯看了看夜光表盘上的指针,“时辰不早了,活还不少呢。”
  按着他的吩咐,众人继续前行,大约走了十二步的样子,摸到了一个开在土壁上的洞口。方展他们走进去之后,沿着洞壁挨个站好,却不见谷老伯进洞。
  哧,哧,一阵清晰的声响从众人脚下传来;哧,哧,洞外也传来一阵类似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难分辨,应该是气体从管道或器皿中冲出的声音,可这洞里会有什么气体呢?很快,四周的气温升高了,洞里顿时热得像三伏天一般。难道谷老伯动了什么手脚?可洞里的空气却清新了许多,那感觉已完全不像在地下了。
  方展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秦扬,见他并没有动,样子还很泰然,似乎对谷老伯的举动很放心。萧三才和苏彦也没有动,只是眼睛盯着面前的脚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不对啊,方展突然回过神来,洞里原本伸手不见五指,走路都是基本靠摸,可现在却连秦扬他们的表情都能看得十分清楚。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洞里开始有了光,虽然不甚明亮,但却足以让人看清一切。那光挺柔和,亮得又很悄然,以至于方展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随着温度的升高,洞里愈发明亮了,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是个二十平米见方的土洞,光源来自洞壁四周和面前的地下,那颜色微微泛绿,映在众人脸上显得诡异非常。
  然而更诡异的却还是在眼前,方展和苏彦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是否真实,即便是身边那个见多识广的萧三才,此刻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迎着幽幽的绿光,谷老伯出现在洞口,手中拿着一支奇怪的小铲。
  “天卜方展,你可以死了。”他森森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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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5:44: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第一百七十二个死人(上)
  
  不知深浅的地洞,诡异幽绿的光亮,古怪阴森的谷老伯,这一切看着有点像某个三流恐怖片的场景,如果只是屏幕上看到这些,方展一定不会有什么感觉。
  可现在他是身临其境,何况距脚尖不远处还有个让他浑身发毛的大坑。
  其实不只是那个大坑,整个地洞里都充满着让方展浑身不快的东西。
  骨头,各色各样的骨头,而这些骨头显然是属于人类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散落分开了,七零八落地嵌在了地洞四壁上。
  当然,洞壁上的骨头并不是最多的,面前的大坑里还有更多。方展大概明白了洞里那些绿光的来源,那是骨头发出的燐光。他不知道谷老伯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使洞内的温度升高,但八成和那气流声有关,而且空气中一定混入了大量的氧气,不然那些骨头中的燐火也不会如此迅速地发出光亮。
  可他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用燐火照明呢?也许和这里禁火的原因有关……
  “进去吧,天卜。”谷老伯指了指那个令方展毛骨悚然的大坑,“我得赶紧埋了你。”
  进去?方展看了看那坑里的骨头,差点被口水呛住。真要进那里去的话,根本不用麻烦谷老伯动手埋,方展自己就直接挂了。
  “进……这里去?”方展挠了挠头,“您老不会是打算用骨头把我给埋了吧?”
  “哈哈,堂堂天卜竟然还怕骨头?!”谷老伯放声大笑。
  他走到大坑前,一拉手里的铲子,那铲子把顿时伸长了几尺,成了一把特殊的长橇。谷老伯一挥长橇,撬头插入了那大坑的骨头堆里,接着双臂一较力,骨头堆的上层被撬起了一层,露出下面的一个四方坑洞。
  原来那大坑里的骨头并不是胡乱堆放,而是经过特别堆砌后形成的,中间那个四方坑洞恰好能容下一个平躺的成年人,而谷老伯撬起的那些骨头则是个特别制成的盖子。
  方展眼都瞪圆了,敢情这老头还真打算用骨头把他埋了!
  “生死判原来就是这么埋人的。”苏彦在一旁冷笑道,“为造好这里,你也不知用了多少无辜人的尸骨。”
  从周围骨头的数量来看,形成这样的规模至少需要上千具尸骨,如果谷老伯真是靠杀人或盗取尸体来完成这些的话,他便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了。
  “用什么方法造好这里是我的事,你怎么认为是你的事。”谷老伯把骨头盖子放在一边,扶着长橇道,“天卜进不进去是他的事,但要是误了时辰,那就是大家的事了。”
  苏彦被他抢白得不知如何回答,而现在方展也的确要求助于他,对于这些骨头的来历也只能暂不追究了。
  “行,行,我下去。”方展勉为其难道,“只要您能确保我铁定会死就行。”
  “我谷辰坷埋过一百七十一个人,各个都死透了。”谷老伯呲着白森森的牙齿道,“放心,我包你死。”
  方展耸耸肩,缓步来到骨头堆前,探头往那方洞里看了眼,一咬牙,翻身躺了进去。
  他刚躺下,谷老伯的长橇头就探进了坑洞,一翻一拍,准确地敲在了方展的右肩上。方展只觉得右臂一麻,手腕上的木冰瞬时冰冷了一下。但那长橇头并没有就此停下,沿着方展的右臂一路拍打下去,直到接近手腕处戛然而止,随即撬头向上一翻,带起一股疾风。
  那一刹那方展有种奇怪的感觉,撬头似乎从他手臂间带走了些什么。
  他不能确定,站在外面的苏彦和萧三才却能确切地看到,谷老伯的撬头上带出了一团气雾,虽然在幽绿的光照下有些变色,但他们还是可以分辨出那气雾原本的色泽――土黄色。
  那是勾陈煞气!他们顿时明白了谷老伯刚才的手法,他用几尺长的长橇准确拍打方展右臂的关键穴道,并透过长橇将自身的“量”透入方展的右臂,逼迫原本被方展吸收的勾陈释放出残余的煞气。
  当初在下水道时,萧三才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住了勾陈,而谷老伯却只用了一把奇怪的长橇就能轻松逼迫出勾陈煞气,两个人对眼前这个古怪的“生死判”顿时起了敬畏之心。
  不管苏彦和萧三才如何敬畏,谷老伯手下却是一刻不停。
  一见那团勾陈煞气,他双手猛抖长橇,撬头疾风顿起,卷得那团勾陈煞气飞向了地洞上方。说来也怪,那团煞气并没有在撬头疾风的作用下散开,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似地成了一个气团。
  煞气气团像汽球一样在空中浮动了几下,缓缓落下,谷老伯眼皮也不抬一下,转手撬起那个骨头盖子,准确地合回远处,把方洞里的方展扣了个严严实实。
  接着他手里长橇一翻,撬头迎空扣住了那团煞气,迅速压向方才扣上的骨头盖子。
  噗,撬头轻轻地压在了骨头盖子上,那团煞气像个被挤爆的水球,土黄色的气雾向四周喷撒开来,秦扬苏彦等人顿时感到空气中传来一股极其强大的冲击力。
  但气雾并没有喷撒出大坑的范围,它像是受到了什么限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入了整堆骨头之中。
  煞气刚一没入,骨头堆下就传来了方展的叫声,似乎还在拍打。
  那叫声虽然不大,但也足够清晰,听着很急切。苏彦脸色大变,身子一晃就想蹿去坑内。可秦扬的动作比她更快,还没等苏彦抬脚,秦扬的一双大手已经牢牢地按住了她的双肩。
  “老秦,他……”苏彦急得有些语塞,她本就有些信不过这个“生死判”,现在听方展一叫,更是心急如焚,可肩上被秦扬这么一按,脚下已是无法挪动半步。
  “别急,他没事。”秦扬的脸上竟然带着笑,“咱们这个天卜有时也是个愣头青。”
  这关愣头青什么事?苏彦不解地看着秦扬,后者则做了个手势让她仔细听。

“喂!谷老伯,你这里头没收拾干净啊!”方展在骨头堆下直着嗓子叫道,“底下潮乎乎的……哎,还开始冒水了……衣服裤子都湿了……喂,要我泡澡也换个地方啊……”
  听声音方展是真急了,可这会儿苏彦却不急了,她是又气又乐,里头这家伙还真是愣头青,闹那么大动静原来就是为这事。
  “唔,冒水了?”谷老伯扶着长橇,冲着坑里慢条斯理道,“你身边有手机,照照看是不是黄黄的?”
  骨头堆下没动静了,估计方展正艰难地掏他的手机。
  没多久,又传出了他的叫声:“是黄黄的,有股腥味,不会是您老挖开了黄泉吧?”
  谷老伯却没再回答他,脚下沿着大坑边疾走起来,一边走一边旋动手中长橇的伸缩柄,很快便将这长橇变成了一把中等趁手的铲子。
  铲子变化完成的同时,谷老伯脚下的速度也逐渐加快,身影在幽绿的光影中窜动着,有如行走阴间的鬼判。
  啪,疾走中,铲子挑起一片泥土洒落在骨头堆上,苏彦那泛出蓝光的双瞳中隐隐看到泥土中流动着一种诡异的蓝色,就像是一群闪着蓝光的萤火虫隐身于泥土之中。
  一铲之后,谷老伯挑动泥土的速度愈加迅速,不出半支烟的功夫,大坑中那堆闪着燐火的骨头堆已蒙上了一层薄土,若不仔细去看,几乎不会注意到那下面有些什么。
  这时的方展也丝毫没了动静,似乎那些薄土已封住了骨头堆下的声响。
  谷老伯身子陡然停下,手里的铲子反转,以铲作拍,轻柔有序地连连拍打着那些薄土,每拍一下,坑内那些若隐若现的燐火就黯淡一点,最后完全没了光亮。
  唰,谷老伯掌中的铲子脱手而出,直射大坑上方洞顶的土层,笃地钉了进去,一片泥土散落下来均匀地洒在大坑之上。
  “成了。”谷老伯拍拍双手,席地坐下,静静地看着坑中的土层。
  “地火明夷,上六动。”一旁默不作声的萧三才突然若有所悟道,“以物化卦,以卦中之气掩生气,果然精妙。”
  他这一出声,谷老伯略略有些惊讶,要知道他这手绝活是暗藏了多重玄机在内的,眼前这个书呆子竟然只看了一次便参透了关键。
  “地火明夷”位居第三十六卦,卦中上坤下离,为凤凰垂翼之象,有弃明投暗之意。
  现在众人身处地下,头顶黄土重重,又临辰土之时,所以取了坤土在上。方才被掩盖的累累白骨暗含燐火,所以取了离火在下。
  这么一来则恰好得卦“地火明夷”。
  当然,那些只是卦体,是个外相,其实换作其他地方也能造出类似的环境。关键还是在于卦内的组成部分,那才是真正的玄机所在。
  “哦?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卦气掩生气。”谷老伯眯着眼道。
  “从之前下行的阶梯来算,我们应在地下二十七米左右的位置。”萧三才拨弄了几下算盘,“换作尺来计算,恰好是八十一尺……”
  萧三才的解释很特别,古人常以“九泉之下”来形容地下极深之处,现在他们所处的地点刚好是九九八十一尺,九九为阳极鼎盛之数,也正好应了“九泉”。既然阳盛至极点,则必然转阴,无论按卦理还是地理来算,现在这个位置都是地下极阴之处。
  坤土之下深如九泉,直入极阴,在卦理上分析时容易产生死亡之相。换句话说,若是有人凭借卜术来探知的话,不但是方展,就连他们剩下的这四人也很容易被误判作已死。
  但这只是一个假象,充其量最多骗骗那些相对低庸的卜者,只要遇上譬如柳晓羽这类中高层次的卜者,还是会被戳穿。
  可方展和剩下的人不同,他还躺在一堆白骨之下,除了白骨本身产生的死亡气息外,那些燐火也起到了作用。
  燐火外观为火,却只是发光而已,并没有什么温度,属于阴火之流。火生土,阴火则生阴土,坤土本就属阴,这些燐火的存在更加大了坤土的效应。如果打个形象的比喻,那就是方展此刻正冷冰冰地躺在一堆毫无生机可言的泥土之下,这样的情况也只有死人才会有。
  谷老伯最后飞出的那一铲也是一个玄机,铲子集中的是大坑上方洞顶的土层,暗喻着一个变爻“地火明夷,上六动”。在卦辞中,“地火明夷”上六爻动是:“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意思是欲求光明不得反入黑暗。
  由于“地火明夷”的上六爻是根阴爻,所以卦辞中也暗含着不能登天直入地狱的意思。
  方展和整个周边环境融合成了一个死地不生的卦象,按萧三才刚才的说法,这就是借用了卦气来掩盖生气。
  以普通的卜术无论从哪个角度去卜算方展此刻的情况,其结果都将是一个――死。
  “不过,单凭这点还无法做到尽善尽美。”萧三才这个卦痴来了劲道,“但谷老前辈暗藏了精妙的卦中卦,却恰好补足了这点。”
  “你说的卦中卦是‘火山旅’和‘山水蒙’?”苏彦在一旁道,“利用方展自身化作艮卦,配合上方燐火和下方的泉水。”
  萧三才点点头,方展是少男,正合八卦中的艮卦。燐火在上,上离下艮得卦“火山旅”;泉水在下,上艮下坎则得卦“山水蒙”,这正是谷老伯暗藏的另外两个卦中卦。
  之所以说这卦中卦精妙,是因为其中的燐火和泉水完全泄去了方展这个“艮卦”的生气。
  火本生土,但燐火为阴火,艮为阳土,燐火强盛之下,艮土的阳性便被阴性所克制中和;土克水,但艮土与燐火有暗搏,已经泄去了一半的力道,再与属阴的泉水相克时,便已不占优势,于是另一半的生气也在互搏中被泄去。
  如此一来,掩盖在一派死气沉沉环境下的方展,其自身的卦中之气也被泄了个干干净净,要真算下去的话,只怕他和千年老僵尸会是一个等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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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5:45: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第一百七十二个死人(下)
  
  “后生可畏啊!”谷老伯叹了一声,眼睛一直盯着萧三才,“你之前可有学过逆五行卦法?”
  “没有,我只听师父和老爷子提起过逆五行卦法。”萧三才老实道,“但据说争议颇多,曾被误定为卜术界禁术之一。”
  “哈哈,禁术?滑天下之大稽!”谷老伯厉声狂笑,“天下有阴阳,五行可正逆,什么禁术?都是狗屁之说!”
  萧三才笑了笑,点头认同着,眼睛不住看着谷老伯,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好开口。
  “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不必在意其他什么。”谷老伯早是个活成精的人物,一下就看出了萧三才的心思,“难得我会觉得和人颇有缘分,今天就多几句废话。”
  “谷老前辈,请问您是否认识一个叫作谷未尘的人?”萧三才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这人名一出口,谷老伯双眉顿时一扬,整个人倏地站了起来,紧紧盯着萧三才。
  “谷未尘是我大哥,亲生的大哥。”谷老伯一字一顿地说道,眼中同样闪动起异样的光芒。
  扑嗵,萧三才一下跪倒,眼中泪珠滚滚落下:“二叔,谷未尘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上前扶起萧三才,谷老伯也是老泪纵横,一旁的苏彦看着有点摸不着头脑,萧三才怎么成了谷老伯的侄子?
  
  如果这时方展在场,他一定会回忆起大衍论卜晋级赛第一轮时,孟渔对萧三才看相论卦的断语,萧三才是随的母姓,他的亲生父亲应该姓谷。
  谷未尘与谷辰坷兄弟俩都是灵卜者,从小研习家传的逆五行卦法。由于这种卦法不循常理,常常将人与物直接化入卦中,以卦气变化进行卜算,并对事物和被卜者直接产生影响。因此,卜术界对谷家兄弟的这种卜术一直是争议颇多。
  谷氏兄弟俩天生都是一付牛脾气,你越是压我就越是顶,一来一往得罪了不少的卜术界人士,这其中就包括丁进。
  丁进同样是个灵卜者,他擅长的是“掐指神算”,而这种卜术的本身存在一个缺陷。当他掐指起算的时候,只能顺着十二地支及六辞,根据五行的自然生克来进行。可每每遇到逆行倒算的环节就会卡壳,要么罢手,要么出错。虽然他寻师问友地找了不少改良方法,但始终还是达不到完美的境界。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把脑筋动到了谷氏兄弟家传的逆五行卦法上,因为这种卦法的精华心诀恰好可以解决他逆行倒算的难题。可谷氏兄弟哪肯把家传绝学拱手让人的?况且他俩也对丁进的为人很是不齿,所以当场退回了丁进的重金厚礼,半送半赶地把他“请”出了家门。
  都说宁可得罪恶徒,不可得罪小人,这话是一点都不假。丁进是个典型的小人,被谷氏兄弟这么拒绝,他心中便暗暗记下了这笔账。
  大约过了三年,卜术界发生了几起卜者神秘死亡的事件,从死者尸体的情况和现场痕迹来看,凶手的手法有些类似谷家卦法中的“以物化卦”。恰好当时是丁进负责监察此案,在百般调查却毫无头绪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栽赃计划。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离谱了,丁进直接把凶手的帽子扣在了谷氏兄弟身上,罗列了一大堆所谓的“铁证”,并联合卜术界那些对逆五行卦法颇有忌讳的卜者们,双管齐下地将谷氏兄弟定了个罪,逆五行卦法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禁术”。
  老大谷未尘的脾气比较火爆,被诬陷成罪自然不肯俯首,当时就和负责抓捕押送的执行监察起了冲突。那些执行监察都是丁进暗中收买拉拢的手下,得了丁进的暗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谷未尘哪知道他们的勾当,一个不留神,被人击中了要害惨死当场。谷未尘的妻子见丈夫倒下,冲去救助,也遭了毒手。
  这事惊动了卜术四大家族的战家和秦家,双方当家人出面,联名保下了谷辰坷及谷未尘的家人,并要求重新调查此案。
  丁进见事态不妙,暗中将与此相关的所有线索掐断销毁,原本就毫无头绪的案件在失去重要线索之后便不了了之。当然,对谷氏兄弟的指控也全数撤销,但谷未尘夫妇的死已成了无法挽回的事实。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了结,事后丁进依旧派高手追杀谷家上下。逃避追杀过程中,萧三才跟着大姨与众人走散,谷辰坷则受了重伤,后被秦家当家人所救,从此便住在了秦家。

 “成年之后师父才告诉我其中的一些事情,当年是老爷子出手救了我和我大姨。”萧三才泣不成声道,“他们曾说过,丁进很可能就是暗中害我们全家的幕后人,但却没有证据。”
  “当年为了逃避灾祸,我在秦大哥的帮助下,自己埋了自己一次,成了个死去的人。”谷老伯拭着泪,“当时我和秦大哥曾卜算过你们的下落,得到的却是死兆。”
  其实,战家老爷子他们也曾卜算过谷辰坷的下落,得到的同样是一个异常明显的死兆。不过,战家老爷子看出了其中的破绽,但他却没说破,因为他在卜算萧三才的将来时,发现了一个更重要的因素。
  “老爷子说我会参与到一件大事中去,事关卜术界的安危。”萧三才回忆道,“而且在做这件事时,会遇到我想要见的人。”
  的确,萧三才的大姨早已过世,谷辰坷便是他唯一的亲人,自然也是他最想见到的人。
  “事关卜术界的安危……”谷老伯的情绪平静了下来,“难道是那个劫数到了?”
  苏彦见两人的情绪都已稳定,这才插嘴道:“我爷爷说过,这是卜术界必经的一个劫数,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你爷爷是不是还说过,这事也跟扬子有关?”谷老伯盯着苏彦道。
  苏彦点点头,虽然苏正从未直接提起过此事,但安排秦扬与苏彦萧三才一起帮助方展,肯定是因为秦扬本身与此事件有关联。
  “果然如此,当年秦大哥的话还是应验了。”谷老伯沉吟道。
  
  他口中的秦大哥便是秦扬的父亲秦朝歌,当年谷辰坷在秦家隐居不久后,秦家突遭巨变,为此秦朝歌一直意志消沉,终日饮酒买醉,不理家务。也就五六年的光景,原本位列卜术四大家族的秦家,竟迅速落魄凋零,最后只剩下谷辰坷一人陪着秦朝歌守在秦家老宅。
  一天,秦朝歌带着醉意找到谷辰坷,告诉他自己预见到了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这事不但和卜术界的安危有关,更是涉及到了他离家出走的儿子秦扬。谷辰坷听着一寒,刚想细问,秦朝歌却醉倒在了地上。
  谷辰坷无奈,将他扶回房守了半宿。到了夜间子时,突然发现秦朝歌有些不对劲,他上前仔细察看时,惊愕地发现秦朝歌竟无疾而终了。
  葬了秦朝歌之后,谷辰坷将秦家剩余的家产变卖,只留下了秦家老宅。他将得来的钱全交给了一户可靠的邻居,托他们照看打理秦家老宅,自己则过起了四处漂泊的日子。
  
  “二叔,有件事我还是想请教您老。”萧三才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既然我们能找到您,是不是就意味着您‘埋’自己的法子已经不奏效了?如果被丁进发现……”
  “不必担心,能找到我的也只有扬子。”谷老伯摆手道,“扬子小时候和我特别投缘,我便教了他些心诀,所以他才能找到我。”
  说到这儿,三人才发现,一旁的秦扬已很久没有吭声了。他此刻正半蹲着身子,手掌轻按在地上,侧耳对着面前的大坑,浓重的双眉紧锁着。
  难道是坑里的方展除了什么状况?
  “老秦,他怎么了?”苏彦见秦扬表情有异,连忙走了过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秦扬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离他这么近,我都感觉不出他的心跳和呼吸。”
  谷老伯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纵身拽下钉入洞顶的铲子,落到大坑边,抓起一把薄土嗅了嗅,随即将铲子抖成长橇,一下撬开了带着薄土的骨头盖子。
  在四处燐火绿光的照耀下,方展正静静地躺在方形坑洞中,身下是一滩浅浅的泉水,他那脸色苍白得有些发青,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
  “扬子、三才,赶紧帮把手!”谷老伯语声低沉而急促,“再慢他就真成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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