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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16 02: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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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现在假设,你所处的位置离任何文明体系都远远的-"
特林尼:"用不着假设,这是地地道道的事实。"
"-这时出了大错。需要大约一万名专家、加上一个巨大的
工业基地,这才能造出一艘星际飞船。以飞船现有的船员,绝不
可能彻底分析一颗行星,不可能造出某种对抗当地细菌变异的疫
苗,也不可能想出办法抵御可能遇到的所有疾病-"
"对了!"范说,"正因为这样,我们才需要程序和这些电脑。"
"不对。只能这么说:正是因为这些情况,离开程序和电脑的
话我们无法生存。经过了几千年,机器的记忆体里储存着大批能
够帮助我们的程序。但布雷特刚才也说过,这些程序许多是派不
上用场的谎言。还有,所有程序都有毛病,只有最适当的程序才
能帮助我们。"她停下来,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范,"只有训练有素、
又聪明绝顶的人,才能根据需要、根据现有资源,选出最恰当的
程序,并且根据实际情况加以调整。最后还需要对程序分析的结
果作适当的译解。"
范沉默了很长时间,回想着从前各次机器未能恰如他的需要
工作的情景。这种事很多,并不全是范的过错。比如负责把堪培
拉语翻译成尼瑟语的程序,简直是饭桶。"这么说··一你要我学习
怎么编出更好的程序?"
苏娜笑了,布雷特也是好不容易才强压下笑声。"只要你能成
为一个称职的程序员,学会怎么运用现有的程序,我们就谢天谢
地了。"
此后几年,范·纽文努力学习编程一开发。编程这种事老早
以前就有了,和他父亲城堡外那一大堆垃圾一样源远流长。小溪
把它冲得离城堡远了点,但只冲远了十米便又堆在那儿了:大堆
大堆废弃的机器。当地农民说那些东西是飞行器,从堪培拉过去
科技发达的殖民时代遗留下来的。不过,跟重奏号内部本地网上
的程序相比,城堡外的垃圾简直可以说新崭崭的。这儿还有些五
千年前编写的程序呢,当时人类甚至还没离开地球。最奇妙的地
方-按苏娜的说法,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不像堪培拉城堡
外的垃圾,这些程序至今仍然管用!曲曲折折,拐弯抹角,通过
千百万种渠道,许多最老的程序仍然在青河系统内部运行着。就
说贸易者们的计时方法吧,它的调整框架异常复杂,但剥开外面
的一切,最底层的其实只是一个控制计时器的小程序,一秒又一
秒,不断计数,从人类第一次踏上古老月球的那一刻算起。但如
果你更仔细地分析......开始计时的时间其实还要晚得多,是从人
类的第一个电脑操作系统的诞生算起的。
在一切最上层界面之下,其实还有无数起支持作用的层次。有
些软件设计之初原本打算运用在跟现在极其不同的环境中。运用
环境的剧变常常引起重大事故。关于星际旅行有许多浪漫的传说,
但实际上,事故原因通常十分简单:用错了地方的古老程序终于
向人类报复了。
"这些程序全都应该重写。"范说。
"已经做过了。"苏娜头都没抬。她很快便会进入冬眠,最近
四天一直在努力工作,想排除冷冻冬眠自动化系统中的一个故障。
"已经尝试过了。"刚脱离冬眠的布雷特更正道,"但即使只限
于舰队自动化系统的最上层,代码也太多了,根本无法处理。你,
再加上一千个跟你一样的人,得花一个多世纪才能重写一遍。"特
林尼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还有,你猜怎么着?就算真的全部重
写了,待你收工大吉时,你会发现重写的界面又出了新问题,只
不过这些问题是你自己搞出来的。到头来,你经常运用的程序仍
旧不会顺顺当当毫无冲突。"
苏娜也暂时放下手里的调试工作。"这方面有个术语,叫'程
序成熟极限'。最简单的解释就是,当程序员们在编制程序上花了
几个世纪时间、能够充分发挥出硬件性能时,我们就会面临数量
庞大的代码,你根本无法分析这种数量级的代码。最多只能做到
从整体上理解程序的各个层面,知道怎么搜索偶尔用得上的小工
具。就说我手头的事吧,"她指指自己埋头研究的程序附表,"我
们很缺冷冻箱工作液,但跟其他上百万件东西一样,咱们那个可
爱的堪培拉上没处买去。现在,显而易见的解决办法就是把棺材
挪到后舱去,利用放射线直接降温。可要这么做,我们手头缺乏
必要的工具。所以,我这几天也于起了考古程序员的差事。看来,
类似情况五百年前也出现过,发生在陀玛星系内部的一场战争中。
他们临时拼凑了一个温控程序,正是咱们现在需要的。"
"几乎正是咱们现在需要的。"布雷特又是一脸坏笑,"还得先
作点小调整。"
"对,不过我已经快做完了。"她扫了范一眼,看见他脸上的
表情,"哈,我还以为你宁死也不进冬眠箱呢。"
范不好意思地笑了,想起了六年前那个小男孩。"我会用的,
J}5.,}.有一天会用。"
那天过后,范又度过了生命中的五年。紧张忙碌的五年。布
雷特和苏娜都已离岗冬眠,范始终跟他们的继任者亲密不起来。那
四位喜欢玩乐器,而且是最原始的手工乐器,跟他父亲的宫廷乐
师演奏的乐器一样!他们一玩就是几千秒,好像从合奏中得到了
某种奇异的心理和社交享受似的。范也稍通音律,但实在不明白
这些人为什么在这种小事上下这么大功夫。他自己可没这份耐心,
连稍习此道都不肯,所以离这些人远远的。现在他已经很长于独
处了。再说,需要学习的东西又是那么多。
他学得越多,越能领会苏娜所说的"程序成熟极限"。与他认
识的船员相比,这时的范已经成为一名出色的程序员。"惊人的天
才",苏娜有一次这么说他,当时她不知道他就在附近。他什么样
的程序都能编写出来-可生命太短暂了,而最重要的系统又都
是那么庞大。于是,范学会了如何钻研过去编制的巨型代码.从
中撷取有用的片断,他甚至有本事将现代武器系统的程序与人类
征服太空之前的双曲线计划程序结合在一起。范还掌握了另外一
项同样重要的本领,知道如何探索飞船本地网络,发掘最适当的
程序。他知道怎么找,去什么地方找。
......他悟出了"程序成熟极限"的另一层含意,这是苏娜没
有怎么对他提及的。一个系统依赖在它之下的另一个系统,而这
另一个系统又以某些年代更久远的东西为基础......如此一来,你
几乎不可能彻底了解这些系统的威力和局限。在一个舰队的自动
化系统的内部深处,很可能存在-必然存在-大批后门。这
些系统的作者大多已经死了数千年,他们暗中埋设供自己出人的
这批路径久已湮没,不为人知。还有一些后门是自以为会长久存
留的公司或政府设置的。苏娜、布雷特加上其他少数几个人知道
重奏号自动化系统中的一部分后门,于是便拥有了一种特殊的力
量。
范·纽文心中那个富于心计的中世纪小王子沉醉在一种前景
中:如果能深入某些普适性极强的通用程序的最底层......如果能编
制一种运用极广、远至各地的层面,那么,掌握这个层面中所有
后门程序的人从此必将成为国王般的统制者,运用这个层面的宁
宙各地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从那个惊恐万状的十三岁堪培拉少年被带离故乡算起,十一
年过去了。
苏娜再一次脱离冬眠。范一直渴望着她的归来......从她进人
冬眠那天开始便盼着这一天。他有那么多事想告诉她,有那么多
问题想问她,有那么多东西想给她看。可当那一刻终于到来时,他
却没有守候在冬眠舱迎接她。
她在船尾一个设备区找到了他。一间小小的舱室,有一个可
以望见船外群星的真正的小窗子。这间舱室是几年前分给范的。
轻质塑料门上响起一记轻叩。他打开门。
"你好,范。"苏娜脸上挂着奇异的微笑。她的模样也很奇怪,
那么年轻,简直一点都没老。而范却已经度过了生命中的二十四
年。他请她走进狭小的房间。她轻轻飘过他身侧,转过身来。脸
上带笑,眼光却很严肃,"你长大了,我的朋友。"
范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是的,可我一一可你还是在我前
头。"
"也许吧,从某种程度上说。但你编程的本事已经比我强几倍
了,我永远成不了你这么优秀的程序员。这一班里你替陈运算出
来的结果我看到了。"
两人坐下来,她询问他曾遇上的困难,他又是怎么解决的。这
一年来,他无数次计划过再见她时应该怎么说、怎么表现。现在,
这些话在他脑子里奔来涌去,搅得他昏头涨脑,连嘴上正说的话
都结巴起来。但苏娜好像没注意到。该死的,青河男人怎么向女
人求爱?在堪培拉时,他受的一直是骑士教育:对女人要有侠义
之心,要有牺牲精神......后来渐渐明白了,在现实生活中,贵人
采取的方法其实最简单不过:看中什么,一把拿过来,只要看中
的对象不属于另一个更有权势的贵人就行。不过,范自己的亲身
经验却很有限,而且很可怜:径直伸手的是不幸的辛迪,他自己成
了被她看中的对象。最近这班轮值开始的时候,他尝试着把堪培
拉的那一套用在一位女船员身上,结果被希娜·饶打折了手腕,人
家还向上级正式投诉他。这种事,苏娜迟早会听说的。
一念及此,范连勉强谈话都进行不下去了。他瞪着苏娜,尴
尬地沉默着,突然脱口而出,宣布一件大事-他本来打算留到
某个特别时刻再说出来的。"我......我要轮换下岗了,苏娜。我决
定开始使用冬眠箱。"
她严肃地点点头,仿佛从来没想到一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冬眠了?知道最后的决定因素吗?那是
三年前,你已经冬眠了。"那时我才意识到,见不到你的时间是多
么漫长,多么难熬。"当时我在处理那个二级天文程序。做那份工
作,你的数学底子非得很好才行。有一阵子,我被难住了。我想,
管他的,所以我搬到这上面来,望着外面的天空发呆。以前我也
这么做过。故乡的太阳一天比一天黯淡,真是有点吓人。"
"肯定是这样。"苏娜道,"可就算在船尾这儿,你能看到它
吗?"她挪到那面直径四十厘米的舷窗边,关掉舱室里的灯。
"能看到。"范说,"等眼睛适应以后就行了。"房间里现在伸
手不见五指。这是一扇真正的窗子,不是什么强化显示设备。他
来到她身后,"瞧,那边四颗最亮的星星是派克曼,堪培拉的太阳
就在它们外面,大约一根火钳那么远的地方。"真傻,她又不懂堪
培拉人的天文概念。可他还是叽哩呱啦说个不停,掩饰自己内心的
感受,"真正震动我的其实不是这个。我那个太阳只不过是颗平平
常常的恒星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是说,从堪培拉能看到的
那些星座:派克曼、野鹅座、犁头座,我在这儿仍旧可以认出它
们,哪怕它们的形状跟过去看到的不一样了。我知道,这些我也
想得到,工作间隙我在数学上下过苦功夫。可是......我还是被震
动了。十一年里,我们飞了多远啊,整个天空都变了。我从内心
深处最真切不过地感受到,我们飞了多远啊,前头还有多么遥远
的路啊。"
他在黑暗中比划着,手掌无意间触到了她美妙的臀部曲线。他
的声音一下子哑了,短短的、能够感受到的一瞬间,他的手停留
在那儿,一动不动。然后,手指轻抚她赤裸的腰际。她的衬衣下
摆没扎进裤腰。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手绕过她的腰,向上摸索,
从光滑的腹部一直向上,探到乳房下缘。动作很快,也许是小心
翼翼的试探,但实在很快。
苏娜的反应几乎和希娜·饶一样迅捷。她在他身下一转,乳
房正正地挤压在他的另一只手掌上。不等范让开,她的手臂已经
环过他的脖子,把他向下一拉......长久、炽烈的吻。双唇所触、双
手所抚,还有她的双腿,缠绕着他的......都使他全身颤抖不已,同
时也感到她的颤抖。
她拉起他的衬衣,两人的身体凝结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她
的头向后一仰,让开他的嘴唇,轻声笑了。"老天,自从你十五岁,
我一直想要你。"
为什么不动手?我不是完全听你摆布的吗?这是他最后一个连
贯的念头,然后便是长时间的混沌。黑暗之中,他需要解决的美
妙问题还多着呢:怎么着力,如何销魂。他们在空中荡来荡去,从
一面舱壁弹到另一面。要不是伴侣的指引,可怜的范永远也别想
办成什么事。
此后,她打开灯,教他如何在他的床上做爱,接着是在灯光
熄灭的情况下。很久以后,两人精疲力竭地瘫软在黑暗中。宁静,
欢愉,美人在抱。隐约的星光像施了魔法,只要过一段时间,就
会觉得周围的一切被它们照得通明,亮得在苏娜眸子里映出点点
闪光,亮得照出她的皓齿。她在微笑。"星星的事,你说得没错。"
她说,"看见群星掠过,确实能让我们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范轻轻楼了她一下,但就此而止,只满足于说出自己的想法。
"......是啊,确实挺吓人的。但看着星星的同时,我明白了一件事:
有了飞船和冬眠箱,我们就能飞越群星,超越群星,横行寰宇。"
皓齿再现,她笑得更厉害了。"啊,范,也许你到底还是没多
大变化。我还记得你初来的时候,那时你连句让人能听明白的整
话都不会说呢。你不断说青河是个帝国,而我反复告诉你我们只
是贸易者,不是别的任何人。"
"我也记得,可我还是不明白。青河存在有多久了?
"你是说以目前这种'贸易舰队'的形式?大约两千年。"
"比绝大多数帝国的历史更长。"
"没错,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我们不是一个帝国。正是由于
我们的贸易功能,我们才能持续这么久。两千年前的青河连语言
都跟现在不一样,也没有现在这种共同的文明。但我相信,人类
空间一切地方都存在过贸易这种事物。贸易是过程,而不是统治。"
"你是说,青河只是一群人,碰巧做着同一件事?
"一点不错。"
范一时没有作声。她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好的,现在是
你说的这种情形。可你难道看不见吗?做这种事给予了你们多大
的力量?你们掌握着高科技,势力遍及数百光年的空间,持续时
间长达几千年。"
"不对。你这种观点,相当于说海浪统治着世界。到处都有海
浪,它有很大的威力,而且连成一体,同样具有持续性。"
"你们可以在人类空间中设置一个网络,跟你们在堪培拉上设
置的网络一样。"
"但还有个光速的问题,范,你忘了?速度不可能超越光速。
人类空间另一端的贸易者在做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就算传来
什么信息,也早就过期几百年了。你看得最多的只是重奏号上的
本地网,你研究的只是一支小型船队的网络运行。支撑星际网络
需要多大资源,恐怕你想都没有想过。到了纳姆奇后,你会看到
这种网络的。像那种地方,我们每次访问都会损失一部分人手,留
在那儿不走了。生活在行星间有网络相联的地方,可以跟数以百
万计的人群相互联系,通讯时间只有几毫秒延迟-这种事你还
没见识过呢。我敢打赌,等我们到达纳姆奇,你就会离开我们。"
"我永远不-"
但苏娜已经反过来搂住了他。她的乳房紧贴着他的胸膛,她
的手向他的腹部伸去,摸索着。生理反应淹没了他的否认。
这以后,范搬进了苏娜的舱室。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之长,其
他人开他的玩笑,说他把船长绑架了。对范来说,和苏娜在一起
的时间是无尽的欢悦,并不单纯因为满足了身体欲望。两人总是
说个不停,不断争辩......他们一生的方向也由此决定。
有时候他会想起辛迪。她和苏娜扮演的都是主动追求者的角
色,她们都教会了他许多东西,和他不断争辩,让他困惑不已。但
除此之外,她们截然不同,就像夏天不同于冬天,一个是清浅的
池塘,一个是汹涌的大海。辛迪不顾自己的生命,为他挺身而出,
孤身一人对抗国王的手下。但范哪怕绞尽脑汁,也想像不出苏娜·
文尼会在如此强弱悬殊、必败无疑的情况下为他冒生命危险。不,
苏娜是个思虑填密、行动谨慎的人,正是她周密计算了留在堪培
拉的风险,认定不大可能成功-然后说服了足够多的人认同她
的观点,这才从贸易委员会手里弄到一艘飞船,逃离堪培拉所在
的空间。苏娜·文尼擅长从长远观点看问题,认清别人无法发现
的困难。她总是避开危险,只有在自己拥有压倒优势时才与危险
正面相对。在范诸种道德观念搅成一团报糊的脑袋里,她的道德
水准远比辛迪低下......同时却又大大高于辛迪。
苏娜始终没有认同他有关青河星际帝国的观念,但也没有简
简单单一口否定了事。她让他读了一大批历史、经济书,这些内
容,在他长达十多年的阅读规划中从来没有排上号。换了任何一
个有正常理智的人都会接受她的观点:范过去拥有的所谓"常识"
中,蚌错混淆之处实在太多了。但范仍旧顽固地死抱着自己的旧
观点不放-被蒙蔽了双眼的人其实是苏娜。"我们是可以建立一
个巨大的星际网嘛,只不过......速度慢一点罢了。"
苏娜大笑道:"那还用说!太慢了。两点通讯,再加上中转站,
这一趟三方联通足足要花上千年时间!"
"不会。到时候网络协议肯定跟现在不一样。还有,使用方法
也不同。有了星际网,我们就不会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碰运气寻找
贸易机会了,青河会更加......呢,利润更加丰厚。"范本来想说更
加强大,但他知道,她准会揪住他的"中世纪思维方式"猛批一
顿,"我们可以拥有一个动态客户数据库。"
苏娜摇摇头,"只不过里面的数据过时了几十年到几千年。"
"我们可以发展成为人类通用的标准语言,并且保持这种语言
的相对恒定性。我们的网络程序标准将持之恒久,没有任何一个
政府能统治那么长时间。我们的贸易者文明将永远传承下去。"
"但从事贸易的也不光是我们青河人,多着呢,我们只是大海
中的一条鱼......噢。"范看出她终于心动了,"对呀,用广播的手
段传播我们的文化,所有吸取这种文化的人都会获得贸易优势,这
种优势反过来又巩固了我们的文化。"
"说得对!太对了!还可以加密广播信息,封锁我们的竞争对
手。"范突然露出狡黯的笑容。他下面要说的话是少年时代的范万
万想不到的,连他那位统治北方领土的父亲可能都想不出这么天
才的主意,"其实,我们甚至可以以明文的形式播送一部分信息,
不加密。比如语言标准方面的内容、我们技术数据库里比较粗浅
的部分。我一直在研究客户文明的历史,从古老地球开始,人类
文明中只有一点恒久不变,那就是变化本身,剧烈的变化。某种
区域文明兴起,然后衰落,时常彻底毁灭。从长远来看,青河的
广播可以缓和这种动荡。"
苏娜开始连连点头,眼睛里露出憧憬的神情。"对。只要处理
得法,到最后,我们的客户甚至能以我们的语言说话,以我们的
思想思考。改造客户,催生出我们可以满足的贸易需求,运用我
们的程序环境-"目光突然一转,落到他脸上,"你脑子里想的
还是帝国的事,对不对?"
范笑而不答。
苏娜提出了无数反对意见,但她抓住了这个想法的精髓,并
且用自己的经验改造它。现在,她全身心投入,和他共同努力。日
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反对越来越像建议,两人的争执也越来越像
共同探索、安排一个奇妙的新世界。
"你是个疯子,范......不过没关系,也许只有疯疯癫癫的中世
纪笨蛋才会这么野心勃勃。我们就像......就像白手起家,无中生
有地创造出一个全新的文明。我们可以锻造属于我们自己的神话、
传统,成为一切事物的基石。"
"而且生命力比任何竞争对手更强,持续时间比他们更长。"
"上帝啊。"苏娜轻声道。(他们当时还没有发明"贸易之神",
以及其下的一大批小神。)"知道吗,最好从纳姆奇开始。它正处
于文明发展的最高端,现在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整个文明的态
度都有点满不在乎、玩世不恭。纳姆奇的信息传播技术是人类文
明中第一流的。你提的建议他们肯定觉得有点奇特,但行星际网
络广告战中比这更怪的事多着呢。只要我的亲戚还在那个区域,他
们一定肯为咱们的行动提供资金。"她笑起来,欢天喜地,跟个孩
子似的。自从堪培拉撤退以来,破产和耻辱一直沉重地压迫着她,
现在总算看到了希望,"嘿,我们有利润了!"
这一次轮班剩下的时间是无穷无尽的想像、发明和纵欲狂欢。
范搞出了一个大杂烩式的信息传播系统,兼容射束和广播两种方
式,还有能使各贸易舰队和家族跨越几个世纪保持同步的时间表。
苏娜带着明显的赞叹和惊喜接受了他的大多数设计。至于另一些
方案,如用工程手段改造人体、世袭贵族体系和作战舰队,苏娜
则大加嘲笑。范没有和她争执。他的才能目前只限于技术,说到
与人有关的方面,他仍旧只是个十三岁的中世纪少年。'
其实,苏娜·文尼对他的态度更多是惊叹不已,而不再是以
保护人自居。范还记得他第一次冬眠前两人的一次谈话。苏娜一
直在检测放射性冷冻剂和降低人体温度的药品。"我们会差不多同
时醒来,范,我只比你早一百千秒。到时候我会在这儿帮你。"她
微笑着,范感到她的目光温柔地抚慰着他,"别担心。"
范随便说了几句大话,但她当然知道他的紧张不安。范进人
冬眠箱时,她絮絮叨叨说着不相于的事:他们的计划,他们的梦
想,到纳姆奇后怎么着手。最后,时间到了,她闭嘴了。苏娜倾
过身去,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笑意中有一丝开玩笑的神
情,但开玩笑的对象不光是他,也有她自己。"好好睡吧,可爱的
王子。"
药力发作,她消失了。其实一点)七都不冷,最后一缕奇异的
思绪飘过他的脑海。在范的童年,父亲只是离他很远的一个形象,
兄弟姐妹们更是对他生存的直接威胁。辛迪,辛迪爱他,但还没
等他真正了解她,他就永远失去了她。而苏娜*文尼呢......好几
种感受:孩子对慈祥的父母、男人对自己的女人、一个人对自己
挚爱的朋友。
从根本上说,苏娜·文尼是上面几种角色的综合。在她漫长
的一生中,苏娜·文尼似乎始终是他的朋友。即使最后背叛了他,
但在两人交往的最初阶段,苏娜·文尼仍然是个真心爱他的好女
人。
有人轻轻拍着他,伸手在他脸前摇晃着。"嘿,特林尼!范!
魂儿飞哪儿去了?你怎么了?"是乔新。这个人似乎真的关心他。
"噢?没事,没事。我没事。"
"真的?"乔新望了他几秒钟,这才飘回自己的座位,"我有
个叔叔,中风了,一下子两眼发直,跟你刚才一模一样。他-"
"跟你说了我没事,好着呢。"范又拿出自己的牛皮腔,"在思
考问题,没什么。"
这句话引起一阵哄笑,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思考问题!这
个习惯可不好啊,老伙计。"过了一会儿,众人不注意他了。范打
起精神,专心地听着桌边的谈话,不时咋咋呼呼插几句评论。
自从离开堪培拉,他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时不时发一阵白日
梦。回忆、计划,千头万绪,骤然淹没了他。他就像接受沉浸式
教育时一样,一下子不知身处何处。因为这个,他搞砸过不止一
次交易。从眼角里,他发现奇维已经走了。是啊,那姑娘的童年
和他自己的很相似,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她的想像力才如此活跃,
在眼下的艰难时期仍然保持着活力。他常想,斯特伦曼人这种疯
疯癫癫的童年教育方式是不是源自范在重奏号上的经历。但他那
次旅程到达终点后,一切都大有转机。而可怜的奇维在终点发现
的只是死亡和欺骗。但她仍然坚持着......
"现在的翻译越来越好了。"特鲁德·西利潘又说起了蜘蛛人
的事,"雷诺特手下的聚能译员归我管。"准确地说,特鲁德只是
个助理,而不是负责人,但谁都没有说破,"告诉你们,蜘蛛人起
源的文明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定哪天我们就弄明白了,相关信
息随时可能出现。"
"我就是这个弄不明白,特鲁德。人人都说这是个失落的外星
文明殖民地。可蜘蛛人要真是从别的星球过来的,我们怎么会从
来没收听到他们的信息?"
范:"哎,这事)L不是早就说过了吗。阿拉克尼肯定是个殖民
世界,这个星系的环境太恶劣,根本不可能自然进化出生命。"
另一个人道:"也许这儿的家伙没上青河广播网。"桌旁众人
都笑了起来。
"就算没上,他们总该有大量无线电信号吧?可我们从来没收
听到。"
"也许他们的母体文明离我们实在太远,比如在英仙座之类地
方-"
"还有一种可能:他们的技术水平已经发展到不用无线电的地
步了。我们之所以能发现这儿这些家伙,因为他们失落了原来的
文明,什么都没有了,只好重起炉灶。"这种悖论是个老问题了,
从幻灭时代起就纠缠不清。不过,正是为了解开这个谜团,人类
才远航至阿拉克尼。就算别人不是,反正范是这个目的。
但现在,范却发现了另一种新东西,威力强大的新东西。与
它相比,连蜘蛛人的起源都不那么重要了。范发现了聚能。利用
聚能技术,易莫金人可以将他们最有才能的人转化为一台强大的
思维机器,一心一意,不计其他。即使是特鲁德·西利潘这样的
蠢才,敲几下键就能得到最复杂的问题的答案。而像托马斯·劳
这种恶魔更可以借助这种手段大兴风波。聚能将一种人类前所未
有的力量赋予了易莫金人。聚能者在处理精微问题方面超过任何
机器,在耐心细致方面又超过了人类。这是幻灭时代破碎的许多
梦想之一啊-可易莫金人却办到了。
看着西利潘装腔作势自吹自擂,范明白自己已经成功实现了
第一步计划,下层易莫金人接受了范·特林尼。劳对他也很宽容,
常常顺着他的性子。统领觉得他也许可以起到一扇不自觉的窗口
的作用,最终透露出青河人的军事思维模式。是深人了解聚能的
时候了。通过西利潘,通过雷诺特......最后弄清聚能的技术细节。
范曾经努力奋斗,想建立一个横跨整个人类空间的真正的文
明体系。经过短短几个世纪,成功仿佛就在眼前。但到头来,他
遭到的却是背叛和出卖。不过范早就认清了一点:背叛仅仅是表
象。苏娜和其他人在布里斯戈大裂隙的所作所为是不可避免的必
然。一个星际帝国,它覆盖了辽阔的空间、漫长的时间。单纯依
靠它的公正、它能够带来的好处,这样一个帝国是维持不下去的。
你必须拥有一件利器。
范·纽文举起盛着冰钻酿品的泡囊,暗暗敬了自己一杯:为
了过去的教训,为了未来的成功。这一次,他不会失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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