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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霜ˊ夜瞳

《醉玲珑》作者:十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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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9 19:08: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上卷 第73章 乾坤始知九宵清

《天朝史》·怀滦郡志,第十二章。

    圣武二十六年春,怀滦地动。荥水高浪,见异光,闻有声如雷。山崩地裂,黑水翻涌,坏败城墙及楼橹民居,城乡房屋塔庙荡然一空,遥望茫茫,了无降隔。郡使岳青云率迁百姓,走避出郭,以未曾压毙多人,只伤男妇子女共九名。

    连夜自怀滦送回的奏报,怀滦昨日地动,震塌历山一角,城中裂开一道丈余宽的长沟,荥江之水横灌其中,深可载船。百姓房屋损毁甚重,几乎不见其城原貌,但因郡使岳青云在前一日便发动百姓预防迁避,只伤了九人。其临近须城、清池、莫州、衡城、原寄、红古等郡皆有震感,但相较而言轻微,唯清池郡城隍庙倒塌压毙两人,其他只见伤者。京郊亦有动撼,无人员损伤。

    翌日早朝,天帝在太极殿中看了奏报条陈,眉头紧皱,叹道:“此终是朕躬不携,政治末协,致兹地震示警。”

    此是自君王责之言,凤衍却笑奏道:“圣心仁厚,聪以知远,明以察微,顺天之意,知民之急,及时降旨应灾,已使百姓避过大难,此实乃黎庶之福。”话如春风,说的得情得理,本是灾事,如今也算是幸事。

    臣众不免跟上圣德隆泽,裕民为先,天人感应,地灾退怯之词。天帝挥手止了,命出内币三十万以赈济,免赋蠲租,一并封赏怀滦郡使岳青云。卿尘本想借着赈灾避去怀滦,至少能待上三两个月,离天都这是非中心远些。天帝未准,却将这差事派了湛王。

    钦天监仍稳在天朝第一要司,上下皆有赏赐。正卿乌从昭加殿前章机行走,官进一级,赏金制元宝五十锭,锦帛一百匹。少卿关岳、傅千菲各赏纹银通宝五十锭,锦帛一百匹。

    乌从昭乃是辰州彬县人氏,圣武七年任钦天监正卿祭司,二十几年里于朝堂间处的甚是疏离,当年主理这钦天监无非是因着亦师亦友的莫先生一力推荐,如今也有了辞官云游的心思。可惜自己身边两个徒儿一个天份不够,一个野心勃勃,都是难以调教,想来不堪大任,也是一桩憾事。

    这日乌从昭正在九天乾坤仪前,少卿祭司关岳引了孙仕安来见。乌从昭颇有些奇怪,寒暄道:“太常侍有日子没来钦天监,请里面坐。”

    孙仕安笑道:“不能久坐了,此番是有事烦劳乌大人。”自袖中掏出个封口信笺:“上面两人生辰八字,还请乌大人起卦推算。”

    乌从昭接过,随口道:“什么人还要你亲自来一趟?”

    孙仕安向南拱手一笑,乌从昭抽出封中张明金底笺纸,已知是御书房出来的,早已会意,只问道:“测何事?”

    孙仕安道:“婚配,姻缘。”

    “好。”乌从昭点头:“请太常侍稍候。”命关岳陪同孙仕安,自己入内进了卦房。

    笺纸上写了两个生辰八字:壬子年十一月壬午,寅时一刻。庚申年七月丁卯,未时三刻。笔力苍迈,看起来竟是天帝亲书,乌从昭只觉得这生辰八字颇为眼熟,未曾深思,静心起了一卦。

    卦出,乌从昭凝神看去,却大吃一惊: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卦中竟是潜龙出海,凤翔九天的兆,非但姻缘天合,更隐了君临天下之意。蹙眉一思,凝神想了片刻,起身取来钦天监中掌管的夜氏族谱,一番翻阅,拍案道:“是了!”这壬子年十一月壬午寅时一刻,竟是凌王生辰!

    凌王,乌从昭深吸了口气,印象中立刻掠出一双清冷深湛的眸子,二十几年冷眼旁看,这是个叫人看不透的主。这一卦若是上呈天听,后果叵测。

    历年来凌王于战、于政、于民诸般行事历历在前,乌从昭静静坐在那副卦前,手指不停的敲着桌面。稍倾,似是下定了决心,提笔润墨,在纸上写道:爻象中上,夫妇平和,相敬如宾,家安无妄。最后一笔缓缓一顿,那墨微亮,映出道平澈的光泽,极清,极暗,一径入了心底。

    “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吗?”淡灰的身影负手立在亭前,衬着四周春意浓转,这一方天地褪去了白日蜂蝶喧嚣,夜色中潜定的透着几分寂静。莫不平悠然看着前方,笑的有些意味深长。

    “老师……”乌从昭抬手轻弹了弹飘上石桌的几丝落花,开口道。

    “从昭。”

    “哦,先生。”乌从昭无奈摇头:“从昭心中始终待先生如师。”

    莫不平嘴角微微一勾,一道清晰可见的笑纹漾在脸上:“急着找我,便为此卦?”

    乌从昭站起来踱到他身边:“学生从未见过如此乾坤之卦,是以想请教先生。”

    莫不平笑道:“于卦象上,从昭你自比我精深呢。”

    “学生不敢。”乌从昭道:“学生所知无非皮毛,还请先生不吝解惑。”

    莫不平遥看星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古此理,你也不便过谦。近年来于星相上,可有所得?”

    乌从昭仰观天象,夜空繁星如许,浩瀚无垠。广袤而璀璨的星海幽深不可量测,似乎包含了宇宙间无穷无尽的奥妙,“天星预灾,前些时候学生倒验证了一回。”他说道。

    莫不平点了点头,目光锁定一颗遥远而湛亮的天星:“你可能查知帝星?”

    乌从昭凝神远目,那颗颗灵光四射的天星似乎化做了一片浩海,包容了世间万物,令人深深沉迷其中醉而忘返。忽尔一道摄人的星光骤现,乌从昭浑身一震,自那种奇妙的窥探中惊醒过来:“帝星明动,入紫薇天宫!”

    “还有呢?”莫不平看似随意而问。

    “请先生赐教。”乌从昭躬身道,知尽于此,难再深预啊!

    星空之下,莫不平看似昏暗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那一瞬间整个人竟带了些凌人气度,四周幽深的花枝叶影亦为之微摄,缓缓说道:“孤星主天下,覆紫薇七斗,凡光避之锋芒,近宇澄清。然有异星盛芒而伴,纵横成双星镇宫之势,如今其势已成,无人能遏了!”

    “双星镇宫?”千古相传的卦象令乌从昭颇为惊愕:“其后如何?”

    莫不平语中透了丝感慨:“双星镇宫,老夫一生浸淫星相之术,却也是只有听闻而从未见过此像。此之为天数之神奇,诱人深入。呵呵,从昭,你的卦数倒是越发精妙了。”

    乌本昭似是沉浸在一恍的深思中,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学生这一卦,是孙仕安奉圣上旨意来卜的。”

    “哦?”莫不平抬眼看他:“你将卦象解了?”

    乌从昭顿了顿,道:“学生……解了。但只书呈了夫妇平和,相敬如宾之语,并未言及其他。”

    习风扑面微熏,馥郁的花香盈溢在这浓浓夜色中,静谧醉人,莫不平挑了挑微白的眉毛,突然畅笑起来:“天意,天意!你怎敢做此欺君之言上呈天听?”

    乌从昭皱眉道:“此卦之生辰应自凌王,凌王纵为人冷肃,却谋事正,处政明,清而不近阴柔,傲而不为狭隘。学生虽难深知其人,只观其表亦不愿以一卦而误之。”

    莫不平笑道:“更何况尚有江南陆迁,疯状元杜君述,南蜀左原孙等人尽心辅佐,但凡有些刚硬严峻,不近人情之处,也差不多弥补了。”

    乌本昭恍然明白了什么,先生出京十年有余,此时并非无故而回天都啊!随即诚然而道:“从昭愿追随先生而为。”

    “老夫不过顺天应数尔。”莫不平淡淡说道。

    “学生知道。”乌本昭道。

    莫不平看着深深夜色,目光中透着些辽远的神情,多处的隐忍如今收效一时,当今想必是出了以凌王抑湛王之势的布局。钦天监虽不涉朝政,关键时却有莫大的用处。心内长叹,先帝的知遇之恩铭记在心,二十余年不敢相忘,唯有一力辅佐嫡皇子登临大统,是以为报了!

    两日后,大正宫中颁下一道恩旨:文澜殿首辅大学士、开府仪同三司、左丞相凤衍之女,清平郡主凤卿尘,配凌王妃,敕封一品诰命夫人,择吉日五月壬申奉旨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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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9 19:09:13 | 显示全部楼层

上卷 第74章 十里红尘迎卿来

五月春暖红尘,凌王府的兰花早已娇姿多展,静静绽放春庭,冰肌玉骨,玲珑高洁,娴雅里透着几分清傲,却也悄然带上了盈盈喜气。

    数日之前,伊歌城中几大花窖的兰花都供不应求。尤其是珍品瑞玉水晶、妙法莲华同落叶三星蝶,凌王府差人尽数定下,吉日一到,天尚蒙蒙亮便送入了府中。

    王府上下华灯结彩,早布置出十分的雍容喜庆。内侍宫娥奔走忙碌,热闹非常。凌王府的主事白夫人,亦是自延熙宫始便照看凌王的乳母,这一早便梳洗整齐,着府中仆从仔细收拾了“亮轿”的百支红烛,将迎亲的旗锣伞扇一一检看。

    虽说了不予铺张,但盼了这些年了终见到这一日,便是不铺张也难。听说这将入门的王妃温婉通慧,人也是极美,不由拜天念了声佛。晚些时候便见着了,白夫人眼角忍不住逸开一丝慈和的微笑。

    依皇家制,礼部执典行了纳采礼、问名礼、纳吉礼,凌王府的彩聘也在纳征之日送进了左相府:白头雁一对,金丝鸳鸯一对,纹云如意一对,细金合欢钿一对;温茸俪皮两副,卷柏两株,鸾凤结两双,五色丝两束;金尾鲤鱼二十条,彩翼云鸡二十只,陈年女儿红二十坛、清田贡酒二十坛;绀地绛红鸣鸟束锦十丈、香色地红茱萸云锦十丈、四色显纹散花贝锦十丈;闪色隐花水波纹孔雀纹锦十丈,隐花奇卉八角星重锦十丈,夔龙游豹散点彩绒圈锦十丈。另有肥羊千头,稻米百石,粳米百石,稷米百石;余者蒲苇、香草、金钱、六谷糕、九子墨、长命缕、延寿胶等等花样繁复,令人目不暇接。

    宫里出来的赏赐更是丰厚,只延熙宫便赏了吴绣百年好合一幅,石榴醉红晶石串珠一副,玉玲珑步摇一对,祖母绿嵌金垂环一对,穿花百蝶金镯一对,福禄寿温甸玉镯一对,俏色兽首玛瑙杯一对,三螭纹玉觚一对,素月梨花琉璃屏风一架,都由礼官执送,络绎不绝的赐至凌王府。

    吉日那天,伊歌城自中轴天街往外,玄武大街和朱雀大街两条迎亲必经之路皆有红绸铺覆,一眼望去细浪千里一般遥遥张展开来,晴空耀目下映了金光淡淡,华美而飘逸。这却是天都及平隶、怀滦等地的百姓闻知清平郡主出阁,连日齐集商讨而为。

    红绸两边除了护卫的内廷军、皇家仪仗官外,挤满了各处百姓,天都上下九九八十一坊商铺收业万人空巷,只为看这相府嫁女,凌王纳妃的场面。

    吉时一至,左相府朱门悬彩,金玉生辉,比凌王府竟铺张了数倍不止。单是陪嫁的妆奁,嵌金檀木大箱上系彩帛,两人一抬,两抬一箱,随着皇家浩荡林立的华盖仪仗先花轿而行。直过了半条玄武大街,众人方见到入了街口的花轿。

    是花轿,名副其实的花轿,浅红轻粉的瑞玉水晶、妙法莲华、落叶三星蝶几色兰花,尚带着颤颤莹露缀在八抬大轿之上,喜色中清艳娇羞,明丽而又不失灵动飘逸。

    花轿两边各有四对垂髫花童,每人手中执了湘妃竹篮,沿路将新鲜采摘的兰花洒了漫天。

    文心、莲瓣、朝玉、交鹤、桃姬、银边、雪素、紫花梅、红鸾娇、千盏蝶、云龙姬、玉溪春、天府贵妃、金阳碧玉、胭脂彩凤,素红、娇粉、妍黄、媚紫、淡碧、明桃,并着玉色百合花瓣,缤纷各异,花香明动,竟引得无数彩蝶翩翩随轿而行,长街之上形成一番叹为观止的神奇美景。

    四周百姓纯朴,本就将救人活命的清平郡主敬为天人,见得此景,不由便有诚心高呼“恭贺王妃”“王妃万福”者,进而连成一片,如雷般送花轿前行。

    夜天凌策马在前,清冷如玉的神情纵在喜服的映耀下也只是淡淡,然众人都看不透的眼底却真切透着深沉的欢悦的明光,白马彩鞍衬着傲岸身影,骄阳下逆着淡淡天光,风神凌俊,又成了停驻在伊歌城多少女子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期念。

    即便上了花轿,卿尘却依旧有种不切实的感觉。这一天竟然就在眼前,猝不及防的叫人几疑是梦,生怕一动便醒了。她猜中了天帝的心思,却有没有猜中那棋路,天帝料尽了这棋局,却又偏偏错漏了一个“情”字。

    “情”之一字,千回百转,却又有谁能料的到,参的透!

    轿中隐隐萦绕着兰花的清香,手腕一侧,水晶石温润而微凉的感觉那样清晰。卿尘低头自喜帕的空隙中看着这灿然华贵的紫晶串珠,伸手轻轻抚摸,没想到莲妃竟将这开启皇族宝库的钥匙神使鬼差的赐给了她。然此时纵金山银库亦不及母亲对孩子深切的祝福,紫晶石,是象征着坚贞而永恒的爱情啊!

    卿尘嘴角漾开一丝清浅的微笑,耳边传来百姓的祈福声,礼乐锣鼓中显得那样质朴和真诚,叫人微微湿润了眼眶。

    这便是那种不能言说的感动吧,就连她一向敬而远之的左相府,凤衍夫妇的关怀倒似真情流露,还有送亲的凤家长子凤京书、次子凤呈书,照应张罗忙了不下数日。在这样的日子里,她情愿忘了所有,或者也会有那一刻,他们能是真正的亲人。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初悲喜迭起,如今却成了推波助澜。

    卿尘犹出神,自思绪万里,那日喜悦又犹疑的心情,也曾因担忧朝势而参商是否要推拒。他却断然,断然而坚决的道,绝不容再有一次反复。说话时那语气那神情,霸道的逼人,一字一句将她的一生深深俘虏了去。

    轿身微微一顿,将卿尘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已是到了凌王府前。

    待花轿稳稳越过火盆,入院落下,夜天凌当庭而立手挽金弓,依制朝花轿虚射了三支红箭,取破煞驱邪之意。

    听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喝彩声,卿尘心头无端快跳了几拍,喜炮震的心神微荡,一抹娇红就这么泛起双颊,更添几分清丽妩媚,映着喜帕的彩亮温柔盈盈,明妍不可方物。

    忽尔轿身一颤,却是行了踢轿门的礼,卿尘只低头瞅着那霞帔上的流苏,却见喜帕下伸来一只修长而稳定的手。

    是他呢!卿尘深吸了口气,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放至他的手中,立刻便被握住,轻微的温柔的一带,那温暖的力道扶她稳稳踩过轿中洒着的豆谷下了花轿。

    夜天凌已站在身边,她似乎听到他在耳边低声一笑,熟悉的气息吹得喜帕轻动,有股温润的热度几乎立时透过喜帕留恋在耳边,惹的双颊霞飞,羞喜中又带来十分的安定。

    任他牵着,虽看不见前方,却放心往门槛跨去,绣鞋上轻颤的花丝方越过那道披彩的马鞍,全人便将马鞍抽掉,烈女不嫁二夫,好马不配双鞍,就这样喻了不二的美好,许下合家平安。

    依稀听的十一、夜天漓他们都在近旁,却满心只有身边一人,十指相扣,府中的喧嚣似也远远褪去,只有他伴在身旁。

    拜天地,原来不是以前想像的那样简单,真正的举手齐眉,叩拜行礼。带着十分虔诚和执著,每一拜,都许以白头相伴的盟誓,认真的、不悔的四拜,刻在了彼此的生命中,一生一世,来生来世。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皆老。生生世世携手并肩,她已是他的妻。

    注:上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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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9 19:09:48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卷 第1章 落花流水两心间

待礼部仪官唱到:入洞房!卿尘随着那道灿彩红绫往前走去,远远突然传来一声通报:七殿下到!

    便一停的功夫,一个温雅的声音由远而近,立刻便到了堂中:“四哥今日大喜,也不请我们看看新娘子的花容月貌?”声音淡朗,说的欢娱轻笑,给这堂前更添闹彩。

    卿尘心中微紧,怀滦赈灾连着楸、荥两江春汛疏治,夜天湛奉命监察,天帝并没有旨意召他回京。尚未待人思量清楚,平日里往来甚密的皇族亲贵已经一呼百应,闹着请看新娘。

    夜天凌清冷的眸子往众人身上一带,不见波澜。

    卿尘感到他回身过来,手扶在自己腰间微停顿了下,她敛眉,柔唇淡挑勾出抹轻盈的微笑,一杆镶金乌木秤将喜帕轻轻挑开,那笑便如同琼宇天光落在了众人眼底。

    喜堂中的哄闹突然便一静,卿尘大方抬眸,那两痕秋水柔光潋滟的动了动,映着凤冠霞帔妩媚明丽,从容中带着温婉,矜持里透着隽秀,如一朵娉婷清兰,绰约淡雅处偏偏摄人心魂。

    而这清水眸光却只落向了一人,夜天凌薄唇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亦看着她。

    相对凝望,全不知身前还有一人已痴到了骨子里。

    逆旨回京只为这一眼,夜天湛定定看着轻彩娇红中的人。

    九?凤冠,半掩那容颜似水,如隔重山深梦,广袖翟衣上繁复的花纹红的夺目,似一片红云曳地,却化作利剑,瞬间猝没心房。

    面上温文如玉的笑掩了锥心之痛,他起手斟酒,举杯勉强笑说:“我来的匆忙没备下贺礼,便敬……敬你一杯酒……”

    一盏喜酒,斩不断理还乱。

    卿尘看着夜天湛递来的金盏,眸子微抬,清澈里映出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颜。

    总有一日,你会把我当我。

    曾几何时,已忘却了李唐。纠错爱恨,繁华一梦,今宵酒醒。然而那双俊朗如斯的眼眸,却也印在了心中,从此不能相忘。

    当着满堂众人她不想亦不能拒绝这杯酒,静垂的鸾红广袖微动,便要抬手。

    突然身边伸来一只手在她之前将酒杯接过:“多谢七弟,卿尘不善饮酒,这杯不防由我代她。”夜天凌淡淡说着,将那酒抬头饮尽,照杯一亮。

    夜天湛深深望来,笑容下复杂、隐忍、不甘、痛楚种种神情合成杯中苦酒,扬头时宽袖遮下,尽数随这辣辣烈酒呛喉入腹抑回了心底。

    酒入愁肠,深底里烧心的痛。

    亲贵之中,夜天溟饶有兴趣的看着堂前,脸上突然逸出一抹妖魅冷笑,细眸轻娆上挑,也端杯道:“大喜的日子,不如咱们也敬新娘子一杯如何?”兄弟闹喜堂,这在行礼之时并不稀罕,便是皇家规矩威严也难免,年轻的皇族子弟便有人跟着起哄闹酒,纷纷往这边围来。

    夜天凌眸底深沉,掠过一丝冷然神情,十一早觉到那微妙气氛,方要设法阻挡。却见夜天湛剑眉一挑,回身一笑,抬手揽住夜天溟挡下众人,俊朗笑容中带着几分薄醉:“还是咱们兄弟先饮几杯的好,莫要误了新人吉时,稍后再敬四哥不晚!九弟,你说可是?”

    晴眸望去隐着丝微锐,仍是那翩翩儒雅,玉树临风的湛王。卿尘静静的望着夜天湛,看着他一如既往的袒护,心海波澜顿起。

    夜天溟眼中魅光一动,意味深长的笑道:“七哥说的也有理。”倒也没再纠缠下去。

    礼部仪官正怕这皇子们闹起喜堂来不好收拾,见机忙再高喝:“入洞房!”

    喜帕再度覆盖了卿尘秀颜,夜天凌却将红绫微收,伸手握住她的手往新房走去。卿尘知道他是怕自己不愉,丝丝柔情悄然盈绕,暖入了心底。

    龙凤花烛高照,一室的流光溢彩。

    入了新房,几个侍女托着金盘上前,伴着吉利话将五色花果撒入喜床帐内屋角各处,红枣、栗子、桂圆、莲子、花生圆圆的滚动着喜气,藏入了各个角落。

    待到安床过后,喜娘便请王爷王妃在喜床上坐下,将俩人衣角牢牢打了个结,紫玉盘捧上如意秤,夜天凌伸手接过,持稳的将那道喜帕挑开,再放回盘中。

    白夫人看着新王妃轻赞了声,红妆粉黛,只周身那潜定的书卷气,淡然而幽静,清隽而高洁,便叫人形容不出她的美。再看自家王爷,朗目含星,一身叫人仰视的俊冷潇洒,在这红烛下更添了几分难得一见的柔情,这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纵已看过千回万回,夜天凌仍醉在那一瞬的抬眸中。

    红烛微动,似是带出了流光四射的美,远远如旧梦前尘浮光若影,化做一缕幽香覆上他的心头。

    金钗凤冠的华艳都不及那双眼睛,如秋水,如淡波,如清月,波光粼粼里带着点点温柔和羞涩,自微颤的长睫下看向他。极静的,极轻的,似是一触便??漾了开去,然那微藏在水色清光后的灵黠便这么一带,偏偏勾起心中深深涟漪,漾的人心口震荡。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直到碧瑶托着喜酒送到身旁,他才一回神,伸手取过那成双的冰纹白玉杯。

    一道红丝绾做永结同心,缠住晶莹杯脚,纤细如缕,却牢牢牵扯丝丝柔韧,跨过这万世千生山高水长,在大红的幔帐前生出枝叶缠绵的连理。

    卿尘静静望向夜天凌,一抹灿亮炫目的笑在他的凝注下漾起,倒映在轻红如醇的美酒中,朱唇微抿,那温润而清冽的琼浆润入口中,只饮了一口,与他交杯而换,再将那满盏的幸福饮下。

    酒未沾唇已微醺,夜天凌只觉一道清凉甘冽带着胭脂的幽香直润肺腑,千回百转心神俱醉,忍不住轻轻抬手将卿尘落在鬓角的一缕青丝挽起。

    喜娘上前跪请了两道发丝,以五彩帛丝系成如意同心,笑道:“恭贺凌王爷、王妃,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白夫人带着几个侍女并碧瑶等亦贺道:“恭喜殿下、王妃!”说话间见晏奚在新房外探头探脑的,笑说:“哎呀,这就等不及来请了!”

    夜天凌微一叹气,站起来,眼光却始终没离开卿尘,只觉她是如此牵绕着自己,低声说道:“我去去就来。”

    卿尘知道外面多少人等着他,轻柔一笑,亦殷殷叮嘱:“别让他们灌酒。”

    短短数字,激起心底万丈柔情,直如那朝阳旭日般喷薄而出,夜天凌几欲开怀畅笑,深深回头再看她一眼,方往前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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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9 19:19:07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卷 第2章 斗转星移奇数算

待到房中只剩了碧瑶,卿尘松了口气,由碧瑶帮着将那凤冠取下,去了沉甸甸的钗?,只插一道紫玉呈凤华盛在发间。

    碧瑶看了看,不依道:“郡主,好不容易梳的云髻。”

    卿尘明眸流盼,理着身前垂下的秀发,回头笑说:“坠的人脖颈都酸了,便饶了我吧。”

    碧瑶拿玉梳替她理顺头发,抿嘴道:“这可是规矩,今日不能太素淡了,何况郡主成了王妃,得束发才行,哪能这样散着。”

    一边说,手中轻巧的替卿尘挽着长发,自镜前挑了一双支蝶翼穿花步摇,又配了缀玉细钿,坚决说道:“已经不能再少了!”

    铜镜中映出个妆容清美婉转明淡的影子,步摇上盈盈颤颤的蝶须自发间流泻下来有种别样妩媚动人的韵致,卿尘只得依了她笑道:“婚典的规矩你倒是比我都清楚,是不是早想着出阁成亲了?”

    碧瑶俏脸一红:“我为了今日都不知问了多少老姑姑,生怕错漏了哪样,郡主还来取笑我!”

    卿尘笑着放过了她,起身打量这新房,却见窗边摆着一株瑞玉水晶,一株落叶三星蝶,娴雅清致,都是兰中上品。随口说道:“这花开得正美,难为他记得,选了放在新房中。”

    碧瑶“哎呀”一声道:“郡主可是没亲眼见着那花轿,竟全是拿兰花装扮的呢,满街的缤纷引的蝶舞翩飞,当真美不胜收。”

    卿尘问道:“说说,方才外面是什么样子?我在花轿上,又有喜帕挡着,什么都看不到。”

    碧瑶帮她将沉重的喜服换做一身水红色贡绢轻罗流云纹裳,不停的将路上看到的场面说给她听。卿尘听到天都、平隶、怀滦等地的百姓红绸铺地之时,微微愣住。当日治疫救灾,并没想有如此回报,却不料百姓却都记在了心里。

    碧瑶说到下花轿,进喜堂,“后面郡主都知道了,便不用我说了吧。”

    想起喜堂,卿尘无可避免的想起方才夜天湛那杯酒,略静立着看了会儿窗外,说道:“碧瑶,你去趟前厅,悄悄带句话给十二殿下,让他无论如何今晚也将七殿下送回怀滦。”便是如此,天帝若真要追究起来,也足以降罪了。

    碧瑶正将喜服收折好,颇有些不满的道:“七殿下方才……”

    卿尘微微摇头,碧瑶撇嘴,稍后轻声叹道:“其实七殿下他对郡主也是一片痴心,当时都说郡主是要嫁给七殿下的。”

    “这话以后不要再提。”卿尘淡淡道,这一世她欠夜天湛,是欠定了,她不能违拗自己的心,就像他也压抑不了他的心一样。她能体会他的心境,却什么都不能给他。

    碧瑶便去了前厅,她刚走,门外轻轻有笑声,竟是素娘同冥魇来了新房。

    素娘给卿尘道喜之后说道:“天机府中设了小喜宴,等着敬你和四殿下喜酒呢,殿下既在前厅走不开,大家便要我二人来请你,不知新娘子肯不肯去?”

    卿尘笑道:“你们有心,我岂能扫兴?”说话间见冥魇一如既往漠然的站着,看向这新房的神情有些复杂的怅惘,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立刻便避了开去,像是在躲着那红妆耀目。

    卿尘静静望了望冥魇,举步向天机府走去,同是女人,她岂看不出冥魇对夜天凌那一心情愫?只是什么都能让,却唯有他,只能属于自己一个人,此生不二。

    天机府中除了莫不平等七宫护剑使,陆迁、杜君述都在,还有上次未见着的几位,南宫竞、夏步锋、唐初、史仲侯,皆是夜天凌手下得力大将。另有善治河工水利的斯惟云,熟典籍博古通今的周镌,断案如神明察秋毫的叶辰良等,还有一位中年儒士左原孙。卿尘听这左原孙的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斯惟云正同陆迁在争论什么,左原孙亦在旁看着,一见新王妃,大家丢下话题都来执礼贺喜。

    卿尘知道能在这儿的都是夜天凌心腹之人,并不拘束,笑问道:“看陆迁愁眉苦脸的,在说什么?”

    陆迁摇头笑说:“斯兄方才谈水利,说着给出了几道算题,正不得解呢。”对斯惟云道:“今天是喜日,改日再和你论断。”

    卿尘无意瞥了眼他们划算的题,见一道是以数理形的“治河图”,一道是“双盏十箸算”,一道是大衍求一?,随口道:“陆迁,他这是诓你呢,这后两题好解,但第一题计算河中治水土石方数,若要解怕得用上月余,谁能现下便解出来?”

    “王妃也懂算数?”斯惟云是痴迷算数之人,立时便来了兴趣。

    卿尘摇摇头:“略知一二,这治河图曾在先贤书中见过。”

    “求教王妃何解这双盏十箸算?”陆迁文章绝天下,于数术上却欠精妙,这题已算了半晌不得解,颇不甘心。

    所谓双盏十箸算便是后世数学中二进制与十进制之转换,卿尘执笔列了几个算式,将题开解。斯惟云早知题解,却从未见过这样精练简单的算法,看了半晌叹道:“妙解!妙解!然这这治河图又如何?”

    卿尘默想了会儿:“此需用演段法推算,虽不是不能解,但却颇费时日,现下是解不了。”

    此题斯惟云已演算了多日,亦知是道繁复之题,当下作揖道:“改日定向王妃请教。”

    卿尘笑道:“我也只是初窥门径,谈不上请教了。”见斯惟云喜研算数,便说道:“前些时候见了道有趣的题,斯先生若有兴趣,不防研究一下。”说罢在纸上列出一道天元算题来,此题一出,身旁左原孙忍不住道:“二十八星宿周天解?”

    卿尘暗中奇怪,这题是她在大内文澜阁收藏的一本《九周算经》中看到的,左原孙怎会知道?脑中突然一闪:“是了!《九周算经》之后有一章附论,将这二十八星宿周天解的题演出一列阵法,可是左先生的手迹?”

    这《九周算经》本是当今圣上胞弟景王府上的藏书,圣武十九年景王因事获罪流放客州死于途中,府第被查抄后多数藏书流入大正宫。左原孙当年是景王府首席幕僚,素有军中智囊之称,因事景王曾被收监三年,朝廷多方招纳而不得,后来其人便不知所踪了。

    左原孙垂眸看了看那二十八星宿周天解,面色微动:“多年前一时兴起之作,不想王妃竟知道。”

    卿尘命人将菜肴移开,取了几道象牙银箸,一箸代表一千精兵,在桌上将阵法列出:“我对那阵法很是佩服,但有些许不明之处,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南宫竞等人都是带兵的武将,于阵法多有研究,一同围上来看。

    左原孙短暂的惊讶过后,依旧气定神闲,一袭长衫衬着鬓角略见的几丝白发,周身沉淀着闲淡的自信,立在桌旁说道:“王妃请说。”抬手将几支银箸挪动了位置。

    卿尘见他移阵,凝神看去,稍会儿叹道:“左先生这三支银箸,将我要问的弥补了。”

    “哦?”左原孙不禁看了她一眼:“王妃先前可是要问那阵法几处破解?”

    “正是。”卿尘道:“先前那阵法虽精妙,但却有几点死处可破,而如今想要破阵怕需费周折才行。”

    说话间将几只嵌金的象牙箸取在手中,看似随意的摆放下去。

    左原孙不语,手指拨动原先的银箸,阵法忽变。卿尘眉梢轻动,立刻撤了两箸。

    左原孙道声:“妙!”手下再动,银箸围成的圆阵忽然开裂,形如鹤翼。卿尘却不以为惑,诱敌之计,若按鹤翼阵去破说不得便全军覆没了。

    金箸兵马紧合,成八卦状而列,却暗藏机锋。左原孙微微点头,阵归浑圆,立时将卿尘困在其中。

    卿尘稍思片刻,以不变应万变稳稳周旋,几合之下,却有两路兵马忽往左原孙阵中巽门杀去。此处正是左原孙阵中帅位隐在,他嘴角一挑,合阵而成锋锐之势,众人只看得眼花缭乱心驰神摇,似乎这小小木桌化为纵横沙场,陈兵列马刀光剑影,端得是惊心动魄。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卿尘突然以箸点桌,笑道:“呵呵,不行,以此兵力只能自保,要破阵尚难,我认输了!”

    左原孙抬头,语中透出些感慨:“王妃将在下逼的甚苦!”

    卿尘摇头:“是左先生承让,战场之中敌人岂会待我这般思量布阵?”

    左原孙看着那满桌筷箸:“这阵法在下钻研了数年不止,王妃却以未带兵之身处处克敌,毫发不伤,在下佩服。”

    卿尘露出个潜静的微笑:“先生这阵势既来自二十八星宿周天解,待我请莫先生开解了几个星相上的问题,再请教先生高明。”

    左原孙呵呵一笑,笑中亦带着几分爽朗,隐约透出当年戎马驰骋的豪情。夏步锋此时方从阵中回神过来,叹道:“不想一道算术也能化成如此阵势,今日当真见识神奇!”

    “天数之中自与物合,夏将军可知这道大衍求一?的算题中也藏着点兵的学问?”卿尘笑问道。

    “愿闻其详!”

    “大衍求一?: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卿尘将算题重复,随即铺纸润墨,笔走龙蛇,边写边道:“三岁孩儿七十稀,五留廿一事尤奇,七度上元重相会,寒食清明便可知。依此解算口诀,点兵之时,若兵卒以三三、五五、七七的阵势排列,默察阵势便可反推兵员总数,瞬间既知。”

    杜君述不懂兵法,只看字赞了一声:“不想王妃写的一手好行书。若再锋峻些,竟和四殿下的如出一辙。”

    卿尘笑搁了笔:“这字当初便是随他学来的。”一边将那点兵之道细细说于夏步锋等人听。

    道理听起来简单,但用起来却难之又难,必要有出神入化的心算才行,几人之中反是不带兵却精通算术的斯惟云反复一推便得心应手。

    过得稍会儿,南宫竞亦入其门径,演示几遍后,兴奋说道:“果然奇妙,兵贵神速,这点兵的法子甚是有效,当要好好研究才是!”

    “南宫什么事大呼小叫的?”话音方落,门厅处传来夜天凌沉稳的声音。众人自一处抬起头来,才知看的专注,竟连夜天凌来了也不知道。

    倒是冥魇原本望着外面出神,第一个看见夜天凌进来,先叫了声“四殿下”。夜天凌点头,眼底似洒了片清泠天星,微微一抬,那星光便尽数落在了卿尘身畔,嘴角笑意轻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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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9 19: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卷 第3章 芙蓉帐暖度春宵

“殿下不是在前厅吗?”史仲侯刚从那点兵奇法中回神,随口问道。

    “什么时辰了。”夜天凌似是语带微责,听来肃沉的声音却竟掩不住那丝笑意。

    众人方觉已至亥时了,素娘笑道:“殿下定是回了新房发现不见了新娘,看我们只顾闹,竟忘了时辰,今日可是洞房花烛夜呢!”

    南宫竞一拍大腿:“哎呀!被这阵法算数迷住了,这真是罪过,还请殿下和王妃恕罪!”

    “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谁让你们此时去研究什么算数,”杜君述失笑:“如此喜酒也不能闹了,春宵一刻值千金!”

    卿尘低头,红唇轻抿,夜天凌笑骂:“一群没规矩的!”

    众人再道了喜,纷纷笑着辞出,一时间便走了干净。夜天凌见他们神情暧昧,无奈摇头,回身却见卿尘立在桌旁,笑盈盈的看着他。

    她一身喜服换做了烟霞流云般的轻绢纹裳,那红正,是一道醉人的浓烈色泽,却又偏偏浓浅回转透着些烟雨朦胧的隐约,捉襟绣着对翩跹蝴蝶,和发间那微颤的步摇相映生辉,只衬的人款款淡淡,明明滟滟,抬手一动便笼在了轻云之后般,动人心弦。他上前执了她的手道:“哪有这样的王妃,新婚之夜便找不见人了。”

    卿尘侧头看他:“他们事先没知会你吗?”

    “说了。”夜天凌挑挑眉梢:“前头闹得厉害,一时竟没记起来。”

    “那不怪人家了。”卿尘柔柔说道。

    夜天凌微微一笑,不与她说辩,只道:“别动。”

    “嗯?”卿尘刚一愣神,却被他一把打横抱起在臂弯,眼角看到外面伺候的侍女都笑着低了头下去,急忙轻声道:“还有人呢!”

    夜天凌只往后一瞥,晏奚早知趣挥手将众人遣开,自己也一溜烟的迅速消失在长廊那端,刹时便静静的只剩了他们俩人。“现下好了?”夜天凌低声笑问。

    卿尘双颊飞红,轻声道:“你抱着我去哪儿?我自己会走!”

    “回新房!”夜天凌被她娇羞的模样惹得大笑,几分薄醉畅然心怀,微醺在这柔静的春夜里。

    卿尘被他笑的嗔恼,却偏又无计可施,只能任他抱着自己沿回廊往漱玉院走去。一路上夜天凌低头看她,也不说话,仿佛看也看不够,卿尘便安静的环着他的脖颈,依偎在他温暖坚实的怀中,那刻温存,浓浓的,深深的,眷眷的,将这天地也沉醉。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浩瀚耀目的星空中,一道天光漫漫的银河清晰划过,飞星碎玉,绚丽如织。星光落处,一叶叶梧桐轻碧浅紫,风微动,点点坠了满地,落下一声淡淡温柔。

    夜天凌自身后挽着卿尘站在窗前,侧脸微动,碰到了一点清透的玉坠。

    “玉琢锁兮,充耳诱莹,玉制铛兮,充耳诱矣……”他低声说道,那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卿尘耳边,轻轻的,激起阵阵神妙感觉。

    削薄的唇自那玉石上掠过,沿着她修长的脖颈一路流连而下,带来醇酒入喉的酥软和炽热。卿尘轻轻仰头靠在他怀中,浑身柔若无骨,在他温柔的攻陷下缓缓沉沦,眼波到处,是醉人心神的烟雨迷?。

    夜天凌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笑意,仿佛耀目的阳光穿透冰凌,绝峰雾散,微微用力便将她带入帐中。

    芙蓉帐暖,龙凤花烛流光溢彩,轻纱一般笼在人的身上,朦胧而妩媚。卿尘静静看着他,星眸微醉:“四哥……”

    夜天凌峻朗的身影倒映在那湾清光灿渺的深潭之中,手揽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低沉而霸道的在她耳边说道:“叫我的名字。”

    那半命令半诱惑的声音像一道倏忽而至的锋锐,轻轻掠入了她心底,百炼钢做绕指柔,攻城掠地,悄然便将人掳了去。“凌……”卿尘低声呢喃,环上了他的脖颈。红酥玉指带来微凉的碰触,却点燃了满腔爱恋,夜天凌一抬手,将最后那道半拢的丝绢掠开。

    青丝婉转散覆,流泻在香肩枕畔,隐约掩映了一抹清丽桃色。

    夜天凌静静望着卿尘,幽深的眼中满是惊艳,修长手指带着无尽的疼惜和怜爱划过莹光胜雪,抚上那只冰清玉洁的银蝶。

    丹纱帐影春宵醉,那银蝶灿烂,破茧而出,化做了华贵明丽的紫翼凤蝶,轻舞招展,翩跹流连在花间帐底,云池琼宇。

    此生与君共,万世千生,比翼双飞,不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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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9 19:19:43 | 显示全部楼层
金殿,明烛,孙仕安立在朱红的九云盘梁柱旁,眉眼低垂。

    堂高殿深,是望不尽的迷暗,烛芯“噼啪”一声轻响,琉璃灯罩上映出一抹奇妙异彩,那龙纹栩栩似欲升云腾空,却转瞬便没了去,叫人几疑看花了眼。

    安息香缭绕的沉静中,礼部官员匡为一丝一板有条不紊的呈报着凌王同清平郡主的婚典。

    天帝一身青缎闲衫,斜靠在云锦软榻上,手中暖着盏温热的君山银针,苍迈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在茶盏上,为臣子的不免越发谨慎了几分。

    待说到三地百姓红绸铺街送婚祈福,天帝指下微微一顿,半眯的眼睛略抬了抬,一道威沉的目光掠来,叫匡为语下微滞。

    悄眼看去,却只见君王闭目养神的龙颜,便深回了口气,继续说下去。的0ff8033cf9

    孙仕安略带灰白的眉毛不自觉的动了下,虽是晚春了,夜里却还带着丝寒,将睡意驱的全无。他怔忡,父子君臣,这一局棋愈走愈深,何时得解?

    “你方才说湛王自怀滦回来了?”匡为停了说话,似是过了许久,天帝随口问了句。

    匡为略一斟酌,据实回道:“臣今晚确实在凌王府见到了七殿下。”

    “嗯。”天帝挥挥手:“跪安吧。”

    “臣告退。”匡为见状,躬身退了出去。

    天帝闭目深思,直至内侍托了道金丝盘进来,孙仕安恭声道:“皇上。”

    见皇上睁眼看来,内侍跪着将诸后妃的名牌呈至近前。天帝目光一动,停在莲妃的牌子上,手指由那处缓缓掠过,似是滞了下,却转而在殷皇后那凤翔展翼的牌子上点了点。孙仕安上前将那牌子翻过来,内侍便俯身退下,自去传旨接驾。

    孙仕安侍候天帝看了会儿书,轻声提醒道:“皇上,时候不早了。”

    将手中书稿合上,“列国奇志”四个字高华飘逸,映入了眼帘,天帝一时有些出神,稍后方对孙仕安道:“还不困,随朕走走去。”

    淡月一痕,掩入了如织星空,御庭春径迤逦着繁花余香,天帝颇有些不耐的看了看亦步亦趋在身旁的内侍们,说道:“叫他们不用跟着。”

    孙仕安回身摆摆手,内侍们退了开去,却不敢散,只远远伺候着。再看着方向,竟是往莲池宫去了,孙仕安心知不能劝,唯有快步跟了上前。

    甫至宫门,便听得一阵低低的吟诵声入耳,在这原本静谧的夜色下婉约恍惚,却又带着十分的虔诚和庄穆。

    如此熟悉的《古源经》,天帝在一棵清香初展亭亭点翠的木樨树下站定,遥望莲池宫正殿。

    依稀曾记得那日,他的西征大军带回了柔然最美的女子,送至皇庭“漪园”等待皇兄的召见。

    那一夜,他也是在院中树下站了许久,一恍经年,每每心头仍会浮起那淡寂的经文,似是哀伤,似是轻愁,伴着三更细雨,落花纷纷飘碎了一地。

    一路征尘南北,这《古源经》的吟诵曾日日相伴军中,如绝如缕,如泣如诉,一丝一波早已乱入了神魂。

    三十余年前那抹冰山雪莲样圣洁的身影,同如今大殿中清灯下白衣素发依稀仿佛。尽了千般岁月,依旧能勾起昔日年少气盛铁血柔情。

    浮光掠影,仿若褪至了极轻,极淡,却又丝丝韧韧,纠结如许。

    静谧的夜中木樨树悄然招展,绽吐了枝叶芬芳带着些蛊惑似的迷离。多少年隐忍步步营营,如今坐拥天下,却换不见伊人一笑,天帝眼中不自觉掠过一丝深沉精光。

    眼见站得久了,孙仕安谨慎的上前说道:“皇上,皇后娘娘那儿怕是还等着呢。”

    天帝眉头一皱,望向四周层叠起伏的殿阁,突然吩咐道:“告诉皇后,朕今晚不过去了。”说罢袍袖一甩,大步走往莲池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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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9 19:20:05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卷 第4章 比翼连枝当日愿

自大婚之后,告祭太庙、入宫谢恩,相府回门,尚有不少礼仪要做。夜天凌分寸不差陪着卿尘,处处滴水不漏,两人与众前守的疏离,当真应了那相敬如宾之语。

    夜天凌之清冷,卿尘之沉静,落于人眼难免竟有些若有若无的生分。一时间,天都中流言蜚语明传暗起,当初凌王拒婚,如今湛王伤情,都如同亲见一般说的有板有眼,倒成了段天家风流秘事,绘声绘色惹人遐思。

    卿尘偶有听闻也只付诸一笑,云鬓广袖宫装矜持,与夜天凌同进同出,风姿高华中总带着抹清澈却又隐约的潜静。也遇上那宫闱仕族中无聊的欲搬弄口舌,却不是摄于夜天凌峻冷凝视,便是惑于卿尘淡定浅笑,往往消遣话语到了嘴边竟生生咽回腹中,反成了落远轩中不时玩笑的话题。

    却有一日,五皇子设宴清王府,王侯公卿多在其间。清王侧妃郑氏颇受宠爱,一同随侍在席。

    酒过三巡,许是带了几分薄醉,郑妃同卿尘话了几句家常,忽尔瞥了夜天凌一眼,半酸半笑说道:“听说七殿下自怀滦回来在府中闭门思过,近日微染风寒。都知道四嫂精于医道,怎也不过去看看,说不定便药到病除了呢?”

    按天朝历来祖训,皇子领命在外不得御诏严禁私自回京。夜天湛怀滦的差事虽办的出色,却因卿尘大婚那日私回天都为天帝所斥责,不但没有嘉赏反令他在府中闭门思过,一月不许出入。为此殷皇后甚是着恼,卿尘颇为无奈,但心中因着对夜天湛一份挥之不去的愧疚,也只能处处退让着。

    她隐隐觉得夜天凌同夜天湛之间立起了一道坎,这道坎他们谁也无法跨过,谁也不愿去跨,谁也不会去跨,或者将终其一生而存在。

    郑妃之话方落席,夜天凌微锐的目光往清王处一掠。如若巧合,卿尘黛眉笼烟中便是静沉,却也抬眸似有似无的看定清王。

    席间陡静,来去无人答话,郑妃怔在那处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惊觉失言,清王面色一沉,不豫喝道:“下去!”

    卿尘眉梢微挑,一抹淡笑便悄然在唇边轻漾,低眸收敛了狡黠的眼神。虽不豫郑妃出言无状,却也是酒后,做人不要太过才好,笑挽了她的手道:“方才那个绣描的法子,我还没明白呢,还要请妹妹再说给我听。”

    夜天凌闻言,嘴角处清锐的线条微微一掠,便就往清王处举了举杯。席间长定侯等忙笑着圆场,清王妃忙也跟着对卿尘说:“郑妹妹绣的一手好湘绣,四嫂若有喜欢的样子便叫人拿来,我叫她绣给你。”

    郑妃自知语中闯祸,尴尬说道:“四嫂……四嫂尽管画了样子给我,我绣好了给四嫂送去。”言下尽是赔罪的意思。

    卿尘也不咄咄逼人,便道:“我于此上甚是不通,改日再来府中你得空教我可好?”

    三言两语笑着便过去了,清王妃在旁颇谨慎的觑了卿尘一眼,各府里百花齐放见得多了,却从未见过这样行事。方才若说恼了,竟直然将眼神往自家王爷处问罪,一句言语都不同郑妃说论,再看却偏偏又不似着恼,水波不兴的清静笑着,一径的淡然,叫人不疑有他。

    只不计较便好,清王妃暗中舒了口气,早听说是个柔中带锐的,在天帝身边时连朝堂上也从容不畏,这脾气性子倒真和凌王登对,若真叫湛王娶了回去,怕还吃不消。

    隔了两日,卿尘都将这事忘了,清王府却特地差人送了幅并蒂花开的湘绣来。

    做工精细,栩栩呼之欲出,卿尘心想若要她绣上这么一幅,怕是还不知要几年。想自己总是将线丝绢布并手指弄到惨不忍睹,她只好挑挑眉梢,反正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雪战趴在卿尘身边似是知道她心思般,就眯眼瞅了瞅她,尾巴扫扫盖住鼻子继续埋头假寐。卿尘不意捉到这小兽一丝目光,丢下湘绣别有用心的伸手揉它脑袋。雪战惨被蹂躏,无奈抬爪拨弄她的手,卿尘袖口一滑露出条深红色晶莹的珠链来。

    大婚时太后赏赐的石榴石串珠,碧玺、海蓝宝、月光石、紫晶、石榴石,这已经是她有的第五条玲珑水晶了,金丝钛晶在殷皇后手中,卿尘不由自主回身往夜天凌那边看去,还有一条黑曜石在他那处。

    因大婚的缘故,这几日放下政务并连早朝都免了,夜天凌这平日处事不误分毫的人竟心安理得闲散的出奇。

    除却外面那些虚礼,他每日只陪着卿尘,白衫淡淡,总浑身透着股叫人新奇的闲逸,仿佛以前如影随形的清冷只是种错觉,眉间眼底的一带,往往被那意气风发的潇洒冲淡了去。

    目光沿着他的手腕慢慢落到他坚实的胸膛,稳持的双肩,削薄的嘴唇,挺直的鼻梁,和那双沉淀了幽深的眼睛上,卿尘一转便忘了为什么扭头,索性只托了腮看他。

    夜天凌无意抬头,正落入那湾清光浩淼翦水双瞳的注视中,一径的温柔带的人心头微暖,犹如暗香浮动的黄昏,透着柔软入骨的桃影缤纷,落了满襟。

    修长手指一动,手中书卷虚握,只安静的回望过去,浩夕相对,此生静好,竟似永也不见厌倦。

    四周人事竟都成了虚设,这情形也不是一天一日有了,于是碧瑶、晏奚甚或白夫人,常便低头抿嘴悄悄退了出去。王府那严肃上渐渐透出些玲珑的和美来,翠荫微浓,和风清畅,阳光下便一日日温暖了这暮春如画。

    清晨的莲池宫似乎格外安静,卿尘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沉木香的缭绕青烟婉转直上,伴着静垂的纱帐偶尔飘摇。

    凝眸看去,每一栋金丝木梁上,都细细雕刻着幽美清莲,鬼斧神工极尽精巧,千姿百态的深深镌铸了整座宫殿,历尽数千岁月却没有分毫改变。

    莲妃合目靠在锦垫之上,清丽绝伦的面容依旧带着辽远和缥缈,透明的白皙,几乎不见丝毫血色。

    接连病了多日一直不见好,卿尘将搭在她关脉的手指收回,担忧的说道:“母妃……”这病分明是由心生。

    莲妃微微睁开眼睛,摇摇头:“陪我坐会儿,说说凌儿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卿尘淡笑了下:“看书,写字,也练剑。还在王府里四处走看,说好些地方他都不知道有那样景致。”

    一抹慈爱在莲妃眼角微晕,迎儿进来轻声禀道:“娘娘,皇上又有赏赐来。”那祥和的神情尚未化成笑意,便在莲妃脸上微微淡了。她只点点头:“知道了。”

    迎儿又道:“这次是太常侍亲自送来的,还有口谕说皇上今日晚膳来咱们宫里用。”一边将那赏下的东西呈给莲妃过目。

    成双一对的玉光通透翡翠镯并同色莲花玉簪,卿尘认得是年前外使朝贡的贡品,极难得的成色质地,这赏赐连皇后都不曾有,天帝竟将一整副都赏了莲妃。

    如今似是不同往日,天帝不但赏赐频频,常来此处,更连晚膳都挪了来。

    莲妃只看了一眼,便让迎儿拿走。静静叹了口气,对卿尘道:“如今凌儿有你,我便放心了。”

    卿尘说道:“母妃只把身子养好,不必多虑挂心。”

    莲妃眼中有些迷?,轻声道:“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凌儿,他是一步一步踩在刀锋上过来的。有我在,有太后在,他总不至为难凌儿,这二十多年反也恩宠重用。太后老了,若是我也不在了呢?”

    话中说不清的一抹疼惜,混杂着沉积多年的爱、恨、伤、悲起伏沉寂,此时听来却似过尽千帆,落木萧萧,无限凄怆哀凉,仿佛已经无力再想再看。

    听着这话,卿尘心底陡然生出些不祥的意味,说道:“母妃,这话若让四哥听见,他心里要难过了。”

    莲妃眼中平寂无波:“他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了,这些年因着我,宫里朝外多少人不待见他,更难的还在后头,你要多劝着他。”

    卿尘唇角轻挑,微微笑道:“四哥他心里都清楚的很。”

    莲妃咳了几下,卿尘忙轻轻替她抚背,莲妃却握住她的手道:“卿尘,你记得一句,若有那么一日你便告诉他,无论他要做什么,千万莫让恨迷了自己的心。”

    卿尘一时间有些怔忡,她知道,夜天凌虽从未对人表露出半点儿,什么都不变,就连那句“父皇”也从未私下改口,但他心里恨着天帝。

    他那样的人,若恨起,便会恨到深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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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9 19: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卷 第5章 只与天公试比高

凌王府的车驾候在宫外,晏奚靠在车旁,远远见卿尘出来便将车帘打起,车内伸出夜天凌稳持的手,卿尘握着他的手上车,问道:“这么多日没上朝,竟没什么事缠身?”

    夜天凌潇洒靠于座中:“盼着我忙吗?我已去了一趟慈安宫了。”

    卿尘微微一笑:“也不是,只是好奇,前些时候忙的什么似的,怎么今日便没事了呢?”

    夜天凌弹弹衣袖,淡淡道:“我将虎符交了。”

    卿尘愣住:“什么?”

    “今日朝上,我将神御军的兵权交收了父皇。”夜天凌重复了一遍。

    卿尘愣愣看他半晌,兵权,那是多少人想而不得的东西,又有多少人对夜天凌手中兵权讳畏甚深。

    她亦清楚,俩人这场姻缘是天帝欲将夜天凌推起的征兆,这时候,夜天凌必定要退一大步,以换取一种微妙的平衡。不忍黯然垂眸:“是因我们的婚事?”

    夜天凌不甚在意的说道:“算是吧。”

    卿尘闷闷的道:“我这个妻子,让你失去了如此重要的东西。”

    夜天凌见她认真了,眼中嘻笑意趣微微收敛:“这么在乎?”

    卿尘被这沉定的声音牵起一丝酸楚,轻眉淡锁:“这是最大筹码,没有了兵权,等于失去半边天下。”

    夜天凌傲然一笑,眸中那点星光微绽,轻淡,却摄人心神:“带了这么多年的兵,难道调兵遣将还非用那一道虎符?莫要小看了你的夫君。”

    凝视他眸光狂放,卿尘瞬间豁然,想了想道:“如此的话,九殿下神策军那边怕不交也得交了?”

    夜天凌轩眉微挑,而后说道:“那便看他是不是个聪明人了。”

    “聪明,只可惜有时候聪明的过了。”卿尘一直不喜欢夜天溟:“我赌他不交。”

    “他交还是不交,都无关大碍。”夜天凌语气略有些锋峻:“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大皇兄,更不该对你有不轨之心,做了便要付出代价。”话虽说的峻肃,却伸手将卿尘搂过怀中。

    卿尘点头,夜天溟若交兵权,则失了手中最后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在军中他断没有夜天凌这般影响力;若不交兵权,那么除非起兵夺位,否则天帝也容不了他几时了。

    天帝若上收了两军的兵权,那下一步怕就是清王手里的京畿卫了吧。卿尘远远的想着,却又一愣,夜天溟那些非分举动她并没有对夜天凌提过,探询的看去:“你怎知道他对我……嗯……嗯?”

    “嗯?”夜天凌剑眉轻扬,继而冷哼一声:“他每次看你,便如当年看你姐姐纤舞,我岂会不知?”

    卿尘突然笑道:“你知道他在看我,那岂不是你也在看着我?”丹唇微抿,眸中灵动,颇有些调皮的意味。

    看着卿尘如花笑靥,夜天凌俯身将她锁在如夜空般深幽的眼底,似笑非笑有些不明含义的暧昧,低沉的,慢慢的在她耳边说道:“嗯,我一直看着你。”

    卿尘本来揄挪别人的神情毫无抵抗力的转成羞涩,往他臂弯里躲去,夜天凌环着她,饶有兴趣的低头,嘴角挂着丝宠溺的微笑。卿尘嗔他一眼,靠在他怀中半晌,静静说道:“过些时候我送你样东西,或者也能弥补一二,只是要费些时日。”

    夜天凌低头问:“什么东西?”

    卿尘微笑道:“先不告诉你!”

    夜天凌倒也没有追问,只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说道:“只要你在,莫说这些,即便倾尽天下又如何?”

    淡淡一句话,直撞入心扉,倾覆了神魂,卿尘嘴角勾起笑意,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感觉,如他一般傲然说道:“四哥,我可为你深闺添香便能同你披荆斩棘,你娶了我,定也不负天下。”

    夜天凌眼中一波,转而笑说:“这么强悍的女人,也只有我敢娶,别人谁要?”

    卿尘不服抬头:“你不要,总有人要!”

    夜天凌臂弯一紧,缓缓说道:“他敢。”

    卿尘见他那霸道,却开心不已,扬声清笑,夜天凌也抑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依稀,穿窗而去,连车外的晏奚都感染了几分,不禁咧开嘴,只觉暮春熏然,人生如斯,竟是无比的美好。

    天机府是夜天凌每日必到之处,待回府,便同卿尘一并前去。正巧冥执自外回来,带了夜天凌前几日要的东西来,问道:“殿下看看这些可够齐全?”

    夜天凌接过翻了翻,往案上一掷,面上已带了几分薄怒:“混账东西,不想竟如此无法无天!”

    卿尘伸手拿来,见都是些官员欺民霸世贪赃枉法的罪证,有些当真出人意料的可恶,也难怪夜天凌动怒。

    陆迁他们已看过了,说道:“户部不整国将危矣!我等知道阀门腐朽有官必贪,却谁也不想到了如此地步。”

    夜天凌眼光微凌:“我此次将兵权暂放,便是要腾出手来拿这个毒瘤开刀。”

    杜君述问道:“殿下终究是将兵权交了?”

    夜天凌点了点头。

    “那殿下之后打算从何处动手?”左原孙问道。

    “便从这些人身上。”夜天凌指着案上,冷冷道。

    “为不惹人注目,殿下还是不出面的好,”杜君述道:“也最好不要从户部查起,否则恐怕千难万难。”

    “那便从军饷查。”卿尘将手中东西放下,淡淡说道:“查军饷,一查一个准,既面上在兵部已放了手,便正好由兵部来。由士兵处起,一兵一饷可动军心,皇上也不会不管。借刑部的手,整顿兵部从而往户部插。”

    杜君述道:“军饷也不是没查过,但查不下去,别说下面官官相护,就是皇上那处似是也没那么大的决心去动,之前也整过几次,都只能点到为止。”

    “这次能走的远些。”卿尘凤眸微挑:“事情一定要从神策军营里起,闹大了到皇上那处,正是给皇上一个收兵权的机会,皇上岂不乐得顺水推舟?”她点了点案上的纸页:“至少这些,到时候一个也跑不了,而此事的关键在于可以动他。”

    “他?王妃是指……”陆迁看过来问。

    “嗯。”卿尘点头:“人人自顾不暇时,是最好的时机。”

    “倘若他自己将兵权交出来呢?”陆迁道。

    卿尘笑着摇头,看向夜天凌:“还是那句话,我赌他不交。”

    夜天凌脸上的那丝怒气已消失,冷冷清清:“军饷不得严整,以后的硬仗就更难打,正好借此时机一并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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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9 19: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说话间南宫竞、夏步锋等夜天凌手下几员大将求见。夏步锋进门几乎连礼数都忘了,只问道:“殿下,您这是何故放了军权和兵部的事?”

    夜天凌瞥了他一眼:“嚷什么嚷?带了这么多年的兵,还是一副急躁性子!”

    夏步锋打仗是难得的猛将,但天生性急率直,为此也没少遭夜天凌斥责,当下没敢再作声。

    夜天凌道:“平日要你多和左先生他们学着点儿兵法,你倒没事便去歌舞坊。南宫,不是说了让你看着他吗?”

    夏步锋呐呐说道:“还是让殿下知道了。”

    南宫竞笑说:“我是看着他呢,谁知看了些时候,方知那个艺儿姑娘对老夏真是一片痴心,老夏他也喜欢的紧。两情相愿的,我总不能棒打鸳鸯。”

    夏步锋一张黑脸竟突然红起来,只在旁挠头。夜天凌看过去,道:“这算什么?若真喜欢便将人娶回府去。”

    夏步锋倒有些意外,瞪眼说道:“殿下竟准了?还不是因她那出身,我怕殿下责骂……”

    夜天凌皱眉道:“我是要你们少去那声色之处,她虽在风尘,但你若真喜欢她,还管她是什么出身?糊涂!”

    卿尘抿嘴笑着,夏步锋因夜天凌早有严令军将不得交际青楼场所,一直不敢将那艺儿姑娘带回府邸,此时突然遂了心愿,大概又没想明白这话,只纳闷着。

    南宫竞丢下这话题,正色对夜天凌道:“殿下,您放了军权和兵部的事,神御军几十万人听谁的?”

    夜天凌淡淡道:“听你们的。”

    南宫竞错愕,随即便恍然,郑重道:“我等定不负殿下所托。”

    夏步锋问道:“殿下,那撤藩的事要等到什么时候?”

    夜天凌负手立在窗前,说道:“若我所料不错,过不久那三藩王便会有自行请撤的折子来。届时若处理不当,四藩必反,如今业州、定州、燕州、景州、肃州这几处尚都在北晏侯控制中,此时兴兵怕是事倍功半。”

    左原孙点头道:“战火方平,国本空虚,今年又天灾四起,都不是时机啊。大江沿岸今春又有洪灾,惟云在湖州治水,也着实不易。”

    陆迁道:“这时候若撤藩,的确胜负难料,弄不好前功尽弃。”

    左原孙斟酌道:“若能拖到明年,业州等便无大碍,只是燕州……殿下,那柯南绪恕我无能无力。”

    夜天凌看他道:“柯南绪此人和你并称双绝,如今或可一见高低了。”

    左原孙闭目一笑,卿尘自那一瞬间从他眼中看到了闪逝而过的痛恨,那样闲洒通淡的人身上露出的令人心悸的冷厉,那一刻冰寒,竟是杀气。

    然而左原孙的语气仍旧是平静:“殿下可有想过,若是朝廷硬要此时撤藩,该当如何?四藩,尤其是那北晏侯,怕是也早也耐不住了。”

    旁有制肘,胸有良策而不知是否能以得行,窗外明媚的春光在夜天凌脸上投下分明浅影,却有一道凌厉自他眼中透出:“他耐不住了?我也忍了这么多年。数次与突厥之战都因他从中作梗而不能尽歼之,他倒知道一旦没了异族之患,藩侯便形如鸡肋,撤藩势在必行。此次便颠倒过来,先靖内后攘外。”他缓步站到案前,在那摊开的地图上一点,修长手指沿北直上:“撤藩的仗是必打的,早来便有早来的打法。安了内藩直接指兵漠北,毕其功于一役,我要让东西突厥一并再无翻身之日。”

    数人无语,都凝神在那图上打量,南宫竞看了半晌,说道:“燕州,易守难攻,怕是最难的一处,不过在这图上还看不究竟。”

    夜天凌对左原孙道:“这些还得劳烦左先生。”

    左原孙微笑着看了卿尘一眼,道:“殿下还有……”卿尘忙悄悄摇头,左原孙话锋一转:“还有时日,殿下便放心。”

    陆迁从图中抬起头来:“便是全胜,之后休养生息也大费年月。”

    杜君述亦道:“虽说不是不能打,但只苦了将士百姓们,实乃下策。”

    夜天凌眉峰微锁,众人不说,却都清楚知道,握权,也是势在必行的了。各自心中细细斟酌,前方后方,都得想最坏的打算,亦要十分稳妥才行。

    养精蓄锐,志图高远,等了许久的一刻,如今箭已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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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9 19: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卷 第6章 一池波静小屏山

暮春倏忽,一晃已是初夏时节,草木历了暖风润雨,郁郁葱葱苍苍翠翠的舒展开来,遮了骄阳当空,只洒下淡淡光影斑点,静里透着细碎的明媚。

    天机府前安沉峥峻的青岩稳稳牵了石桥,只一转,便园色阔朗,一波莲池阳光下反射出粼粼觳纹,如金如银,耀得人睁不开眼。睡莲娇嫩,粉白淡红轻缀了几点,含苞待放的依偎在那碧叶恬恬中,池鱼锦丽,密密丛丛,花箭阴中喁喁细语,悄然可爱。

    左原孙立在门前,细柳依依绿荫深处,一抹淡淡的轻罗烟色渐行渐远,凌王妃临去时那一笑似乎还在,叫人不由得也随着她透出几分笑意来。

    左原孙回身不无感慨的看了眼案前,卷轴宽密,尽览山河格局,平铺开来,将眼前一方屋子占了小半去。由东而西,由南往北,绘的是天朝及四境军机图,山关海防,重镇边城历历在目。如今已到西北一片,便是这一角,却也是最难的,还要再费些时日。

    图中各处皆是一手清隽的蝇头小楷,锐意微凌,傲骨放逸,行行点点如星火燎原,收揽这万里疆原入画。很难想像是出自那看似柔弱的女子之手,然她随手指点细细而谈,又叫他不得不信,便是那些不知从何处搬来的书简资料,已在他这里堆了小山样的一片,卷卷之上都留着频频翻阅的痕迹。

    这些日子同心研究,将这图中不足之处勘正弥补,竟都叫他也痴迷了进去,仿似当年挥手纵横的心又回来了,盛世大统,原来自己心底还隐着这样的沸腾。

    左原孙笑了笑,这些都瞒着夜天凌,天机府中不准一人走漏此事。那日陆迁无意撞上,硬是被逼着发誓守密,左原孙摇头,认真往那北端幽蓟十六州处看去,一时又陷入沉思。

    这军机图有左原孙相助,事半功倍,眼见便可完成,卿尘抿嘴浅笑,转过临水回廊,迎面见白夫人同两个女子自园中里过来。

    她看到那两人形容衣着,在一丛紫藤花前愣住了脚步,繁花投影悄然暗上心间,遮住了骄阳煦暖。

    风过,掠着几丝淡紫色的飞花扑上逶迤绡裙,夜天凌的两名侍妾千洳和写韵见到卿尘,同着白夫人一起俯身行礼,话音略有些娇媚,带着点儿吴女的酥软动听,低眉柔顺颇楚楚动人。

    大婚之后白夫人带着阖府女眷叩拜王妃时似是见过一面,卿尘凝眸,打量过去,其后再未想也未见,更无人在她面前提起,她只当是忘了这俩人。

    这府中尚有人可以名正言顺的分享她的丈夫,这个念头带给她一阵些微的不快。

    白夫人抬头,见她迟迟不语,轻声再道:“王妃。”

    卿尘将目光轻带,投向姹紫嫣红深处,蜂蝶翩跹丛丛花香薰人欲醉,她微微颔首:“起来吧。白姑姑,烦你随我来一下。”

    白夫人往身后一瞥,起身随在卿尘身后去了。待到漱玉院,卿尘却只坐着不语,眸中远带着窗外清碧一色的流水出神,直到碧瑶奉上两盏泛着翠香的太湖云峰,方抬头一看,见白夫人还站在旁边,一愣道:“白姑姑,坐啊。”

    白夫人笑道:“多谢王妃,府中一向严谨惯了,如今王妃宽厚,倒还真不适应呢。”

    卿尘淡淡一笑,问道:“白姑姑,她们俩人来府里多久了?”

    白夫人想了想道:“千洳来的早些,有四五年了,便是写韵,也服侍殿下快两年了。”

    “这么久了。”卿尘倒没想到,一时无语。

    穿窗望去一道清流蜿蜒,极安静的绕着那竹林,澄澈明净。

    漱玉院中多流水,深深浅浅远远近近,珠玉?琮,水声衬了修竹茂林,总叫这院中带着三分清幽的静寂。

    白夫人说道:“若真说起来也不算早了,像济王、清王府里的,连子嗣都诞下了呢。湛王府中的靳妃,不是也有了身子?”

    “子嗣。”卿尘别过了头:“为何她们这些年竟没有?”靳妃那里她倒很想去看看,但却又总犹豫着。

    白夫人叹了口气:“也不知殿下是怎么想的,每次总会有药赐下,为此还惹得太后很不高兴。”

    卿尘淡锁眉心:“殿下常去她们那里?”

    白夫人道:“殿下在府中的时日本就少,以前也还有去的时候,只这次带兵回来,却是半夜里常都在书房,许是太忙了吧。”

    卿尘听了,修眉黛远轻微的一挑,低头啜了口云峰,茶香里细品,略带着微渺的清苦。

    白夫人侧面看着,那茶清袅的水气在卿尘面上淡淡,整个人似是潜抑了一抹烟云般的轻愁,浮光婉转只略做流连便深深化在那深湖似的黑瞳中,继而被周身的从容淡定所取代。倒不似是容不下,却无由的比那些容不得闹起来的还叫人心疼,她微微叹了口气。

    待白夫人走了,卿尘便一直倚在窗口静看着那片幽幽青竹。

    日前春时几场雨后,竹林里齐齐的冒出几多嫩芽,细翠的清爽的破开了黑土,如今有力的伸展着。夜天凌喜欢竹子的那份清傲,她喜欢竹子的那份幽静,所以俩人常常就站在这里看着。他会从身后环着她,她靠在他怀里。

    她轻微吐气,将掠到腮边的一缕发丝吹开,心中若有若无的怅然,她似乎又清楚的远离了这里这里,便如当初,迷茫而无助中暗藏的孤独。

    如此盼望他怀抱中的安定,他淡淡的清峻却熟悉的语气,甚至他平静到寂冷的眼神,那里总有一点幽远的星光在望向她的时候微微的将她拢住,告诉她,她属于他。

    那样的怀抱、语气和眼神,可曾为另外的女人有过?

    她不知,她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正如他对她曾有的世界无从探寻。

    碧瑶见她在窗边待的久了,忍不住上前道:“郡主,咱们园子里水多,虽入了夏也总还是凉的,可别着了寒气,否则我怎么和殿下交待?”

    卿尘回身过来,慢慢道:“你交待什么?”

    碧瑶笑道:“殿下说了,郡主心血不足身上怕冷,我得多记着,旦有个不舒服唯便我是问的。”说罢添了杯暖茶过来:“方才吴管家差人将您要的药材送了来,您要不要看看?”

    卿尘将茶盏轻叩着,说道:“先放着吧。”语中淡淡,不是平时的清静,略带倦郁。

    碧瑶道:“郡主,若是不喜欢她们俩人,只消一句话打发出去便是了,殿下断不会说什么的。”

    卿尘皱略眉,眸中浮过微澜清冷,淡声说道:“打发出去?一个王爷的侍妾,进了王府里几年又被送出去,以后还怎么过?人情淡薄世态炎凉,怕是连家人都未必容她们。”

    碧瑶沉默了会儿,说道:“郡主向来行事果断,怎么今日遇上了这事,竟会心软?”

    卿尘似是笑了笑,隐约在唇边一掠便逝去,淡若浮痕:“若要狠心我也能,不就是赶两个人吗?只是做事要凭良心,来了凌王府又不是她们的错。都是女人,将心比心,又何苦如此为难?”

    这也是个道理,碧瑶倒再说不出什么,只叹气道:“那您也别苦自己啊。”

    卿尘笑而不语,站起来走到书案前,漫无目的随手抽了卷书,却一翻,掉出张纸来,上面密密列着些人名。

    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几个字上,郎中令顾暄,说起来倒是个可用之才,只惜是卫宗平的门生,又投了九王麾下,浊中难独清,此次自是难免牵连了。

    不过两个月,兵部原是九王的人已撤办了十之八九。事由从神策军几个士兵发起,夜里巡防,不知是谁人提起了军饷的事,将个中黑幕说的仔细。一传十十传百,不几日便在军中人尽皆知,士兵义愤闹了起来,神策军近万人聚于在朱雀门外不散,几与兵变无异。

    将士内乱是自开国来从未有过之事,朝野震惊,天帝龙颜大怒,事交兵部、刑部、大理寺三司同审,勒令严查到底。

    查饷,自然跑不了户部,一根线牵起,夜天凌多日来早将户部摸的一清二楚,雷霆手段步步紧逼,竟牵出了数百万的亏空。一时间各部官员人人自危,怕是不少人多日没睡上安稳觉了。

    事情到了这地步便已足够,卿尘默默看着这笺纸上娟秀的梅花小楷,当一个女人的爱被无视和践踏后,曾经爱有多深,那恨便有多深。没有人比鸾飞更了解夜天溟,她几乎能猜出夜天溟的每一步动作,步步为营,先其而行。真正和夜天溟博弈的是鸾飞,恩断义绝,她用这样的了解将夜天溟慢慢逼向山穷水尽。

    卿尘合卷立在案前,心中一时空荡无着,夏日蝉声细细的吟唱着,此时听起来格外的烦躁,“我去园子里走走,你不用跟着我。”她吩咐了碧瑶,举步走出房门。

    闲步踩过石径,竹荫幽林在阳光下细影斑驳,草木秀润远带碧水三千,湖光??。

    漱玉院中流水百转,最终都聚在了这处望秋湖,湖水澄明如镜,遥遥倒映着天高影淡,幽雅平和似是能洗净人一身机锋,满心凡尘便落了碎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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