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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缘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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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7 08:33: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东州市今天的天空特别晦暗,还没到傍晚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整个城市都浸泡在湿冷的空气中,让人的心情也跟着灰败绝望起来。

    张可可刚从东州歌剧院的大门走出来,天空就飘起蒙蒙细雨,这让她原本跌入谷底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什么嘛!今天真倒霉!”她一边用手提包挡住头,一边伸长手臂焦急地拦着出租车。好在没等多久就来了一辆空车,她小跑过去,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去临湖小区。”

    车内很暖和,张可可稍微整理一下衣物,松了口气。她是东州艺术学院大四的学生,还没毕业就已经成为一家知名剧团的演员,平时总是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按理说她应该是无忧无虑的,但现在她却倍感压抑。因为近来她身边总是若有似无地发生一些诡异事件,一种不祥的预兆萦绕在她周围使她不得安宁。

    就像刚刚,演出成功的结束后,她回到后台卸妆,却赫然发现自己的坐位上放着一束白菊花!菊花中央立着一张卡片,红色的墨水画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最令她恐惧的是落款处的签名,那是一个两年前就不复存在的人!

    一想到这,寒意便从内心深处直冲脑门,让她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一阵轻快的铃声响起,将张可可的思绪拉回,原来是她包里那部白色的索爱W610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刚接收到一条彩信,发信人的号码很陌生。

    “这是什么啊?”张可可嘟哝着。彩信传送的是一张照片,光线有些昏暗,但依稀可以看到一间间房间的轮廓。残破不堪的家具,布满尘埃的木地板,以及地板中央横躺着一道蓝影……这样的场景让她心头掠过一丝熟悉感。她将手机凑到眼前,正想看清那蓝是何种事物,第二条彩信就进来了。

    还是刚刚那张照片,但拍摄的角度略有不同,是直接对准地板按快门。因此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抹蓝是一个身穿蓝纱裙的女子!她俯卧在灰旧的地板上,长发凌乱的披散着,她的身下是一滩暗红色的血水,裙摆也因沾染上这种粘稠的液体而纠结在一起……

    “啊!”张可可低叫一声,心脏剧烈地起伏着,她看到照片中女子的腿微微抽动了一下。紧接着,整张照片不断地在她眼前扩大,只见那名女子缓缓从地板上爬起,立直了血迹斑斑的上半身——张可可的瞳孔倏然放大,她终于看清了那张脸!是“她”,真的是“她”!

    “不要!不要!”张可可哭喊着关掉手机,却怎么也关不住席卷而来的两年前的那段回忆。溯水古镇之旅,潮湿阴腐的房间,凄惨而死的女孩……这些记忆长久以来不断的纠缠这些和她,她努力使自己遗忘,但“她”却始终不肯放过她。

    观察到张可可的情绪失常,出租车司机赶紧问:“小姐,你没事吧?”

    张可可没有丝毫反应,她神经质地摇晃着脑袋,呼吸急促目光涣散。突然,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张可可,你终于记起我了!”

    她蓦然回头,竟看到后车厢了坐着一个身穿蓝纱裙的女孩,面无表情,一双大眼怔怔地盯着她!

    “不!不是我害你的!”张可可尖叫一声,用力拍打着车窗玻璃,“司机,停车,我要下车!”

    “不行啊小姐!这里是高架桥,不让停车的!”

    张可可感到身后有股腥腐的气息逐渐向她逼近,她惊慌失措的自语:“我一定要下车,一定要下车!”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打开车门,纵身跃了下去……紧随其后的是一辆大卡车,从她那副年轻的身躯上飞驰过……

    张可可躺在血泊之中,她感到自己的心脏被碾碎,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失。她用力睁了睁眼,想最后看一下这个世界,然而周围全是无声的黑白,只有一抹鲜艳刺目的蓝停留在她身边。“她”冷冷地说:“张可可,我来接你了。”

[ 本帖最后由 残肢书生 于 2009-4-27 09:39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8:34:16 | 显示全部楼层
时间是午夜12点,窗外的暴雨刚刚停歇,楼下偶尔有几声猫叫,低沉而凄厉。苏沐雨正伏在电脑前修改一篇文稿,幽蓝的荧光让房间里原本就不高的气温骤然下降。她打了个寒战,正想添件衣服,就听到电脑“咿嘟咿嘟”地响了两声。原来是网上有人找她聊天。

    在这个OICQ泛滥的年代,人们只要一打开电脑,就会习惯性地将自己的QQ挂在网上,苏沐雨也不例外。只不过在工作的时候,她通常把上线状态设置成隐身,避免一些不知情朋友的打扰。现在夜已深沉,是谁给隐身的自己发来消息呢?

    苏沐雨点开屏幕下方跳动的小头像,一个熟悉的昵称映入眼帘。

    蓝色倾城:小雨,过得好吗?

    苏沐雨忽然之间有种想哭的冲动。“蓝色倾城”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徐诺的网名。从小到大,她们俩的亲密无间、形影不离曾被许多人羡慕。然而当那个叫俞子熙的男孩出现,就像所有俗滥的肥皂剧情节一样,两个懵懂无知的少女,瞬间明白了,任何伟大的友情在所谓的爱情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她是什么时候和徐诺失去联系的?是大一下学期徐诺和俞子熙确定交往的那天?不发短信,不聊QQ,甚至刻意躲避,或许她们彼此都觉得这样才是化解尴尬最有效的方法。

    苏沐雨自嘲的笑笑,两年多的时间足够让她的心情沉淀,她对一切早已淡然,甚至依旧愿做徐诺最好的朋友。她很快回复过去。

    云浅落:诺诺,我快毕业了,在一家报社实习。你一切还顺利吧?

    蓝色倾城:小雨,我要结婚了,新郎不是俞子熙。你答应过做我的伴娘,没忘记吧?

    苏沐雨刹时惊讶,这根本不像徐诺的作风。徐诺是一个美丽高傲的女孩,大学念的是表演系,接拍过不少平面广告,两年前还听说她即将出演一部电视剧,怎么可能放下大好前程草率结婚?而且新郎居然不是当初令她奋不顾身的俞子熙!

    云浅落:诺诺,这太突然了……不如我们约个时间见面,你把这两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明天怎样?

    许久都不见徐诺回复。苏沐雨按捺不住地从手机里翻找出她的号码,拨了过去。然而只得到“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语音。突然,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一阵一阵的闪烁着,不一会整个房间都陷入黑暗中。

    是电灯短路了吗?苏沐雨正准备起身检查,电脑上徐诺的QQ头像又跳动起来。

    蓝色倾城:你很想见我吗?那就现在吧。

    苏沐雨刚要问“现在怎么见”,字还未打完,徐诺就将QQ视频和音频发送过来。她赶紧点击“接受”,戴好耳麦。

    电脑屏幕上弹出两个窗口,左下方是显示苏沐雨本人的视频影像,里边的她在荧光照射下面色泛青,煞是恐怖。右上方是徐诺那边的视频,黑漆漆的无法分辨出里面的人物。苏沐雨大声问:“诺诺,我怎么看不到你呀?”

    回答她的是死气沉沉的寂静。然后,耳麦里清晰地传来一段声响,像是开门的声音——有人扭开了一间房间的大门。那声音距离苏沐雨如此近,以至于她还以为打开的是自己房间的木门!接着,缓慢低沉的脚步声一直从门口走到房间中央,似乎是一步步走到了苏沐雨身旁,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忽地,她真有感觉到一双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惊恐地回过头,却发现她身后什么人也没有。

    喘息了片刻,苏沐雨继续盯着视频看。徐诺的视频还是模糊不清,而她的视频里——天啊!她身后竟然站着一名穿蓝纱裙的女子,头发披散,双声手落再她的肩膀上!苏沐雨鼓足勇气再次回头,而视线所及依旧是和漆漆空洞洞的一片。只是这次,一股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凉风缠绕在她周围,令她瑟瑟发抖起来。

    是眼花了吗?她定定神又望向视频,里边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她赶紧关闭自己的窗口,把徐诺的视频最大化,刹时黑色充斥着整个屏幕:“诺诺,你在哪?”

    耳麦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就像锋刃的利器划在玻璃上。视频变得清晰起来,就像在播放一段VCR.这是一间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房间,忽明忽暗的月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渗透进来。苏沐雨可以肯定,这绝不是徐诺的大学寝室。这里是哪,徐诺在这里做什么?画面中出现了一个身穿蓝纱裙的女子,长发遮面,就好像刚刚站在她身后的那个!

    “诺诺,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你吗?”苏沐雨记得,从小,徐诺就特别爱穿蓝衣。

    女子在房间里不停地转圈,脚步凌乱,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出口。她的身影投在雪白的墙壁上甚是凄惨孤寂。苏沐雨听到断断续续的幽咽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似乎要把人心深处的悲伤哀怨都勾引出来。突然,那名女子觉察到了什么,停下旋转的脚步,缓缓抬头……像是被某种恐惧攫住,她跌坐在地上,四肢痉挛,任由从天花板降落的黑影融入到她的身体中……画面强烈的波动起来,苏沐雨隐约看到女子双手握着一块玻璃碎片,对准自己的心脏狠狠刺下去!血液溅满摄像头,又顺着屏幕滴落下来……

    “啊!”苏沐雨大叫一声,与此同时,视频又恢复成一片漆黑。

    “诺诺,你那边出了什么事?”苏沐雨反复问了几次,终于听见一道幽幽的声音——“小雨,你不想知道刚刚那是谁吗?”

    视频变得比先前更明亮,蓝裙女子死去的画面定格在屏幕上。苏沐雨看到锋利的玻璃插进女子的心脏,鲜血不断地涌出,她屏住呼吸去看那张脸……怎么会这样!苏沐雨瘫软在坐椅上,她看到的竟然是她自己!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上心头,她的心就如同被硬生生地撕碎!苏沐雨眼前一黑,意识陷入混沌之中。

    苏沐雨坐在办公桌前,手指机械地扯弄着垂在胸口的长发,尽管周围同事们热烈的讨论着几天前发生的那起“年轻话剧女演员跳车身亡”的离奇案件,却丝毫没有传入她耳中,她的思绪早已漂浮于千里之外。

    今天早上醒来,她发现自己安然的躺在床上,而QQ的聊天记录里,找不到任何一条关于徐诺的消息,那段恐怖的视频也不曾在出现!难道昨晚只是一场梦,但为何她觉得如此真实?抑或是她赶了几天的文稿,精神严重疲劳而产生了幻觉?她现在好想知道徐诺的近况。

    “小苏,有你的信。”

    同事的叫唤让她回过神来,她微笑着起身接信:“谢谢黄姐。”

    将未署名的灰色信封上只用红笔画着一颗破碎的心!昨夜的惊吓再次蔓延,她颤抖地将信封拆开,抽出一张深红的喜帖,喜帖上新娘那栏,正是徐诺的名字,而新郎那栏的字迹模糊,她无法看清。婚礼时间定于两天后的周六,2007年4月14日,地点是溯水古镇。多么诡异的日期,多么奇怪的地点,这根本不像是一场婚礼!压抑住起伏不安的心情,苏沐雨再次将喜帖看了一遍,确实是徐诺娟秀的笔迹,在喜帖的背面还给她留了下样一句话:小雨,我的伴娘,不见不散!她又把信封拿过来,里面还有一张小纸片,是4月13号晚5点开往溯水的火车票!颓然的坐回靠椅,此时此刻,她内心深处涌上来的,居然是一种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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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8:34:43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沐雨请了一个下午的假前往徐诺就读的东州艺术学院。徐诺的父母在她上大学时,因工作关系去了北京,所以她在东州市没有固定的“家”,一直住在宿舍,只能到学校找她了。

    苏沐雨要确定徐诺人是否还在东州,这件事仅仅是个恶作剧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好不容易找到东艺表演系的教学楼,却发现临近毕业,大家都忙于奔找工作或接拍广告、影视剧,在校的大四生寥寥无几。苏沐雨决定碰碰运气,她拦下一个衣着时髦步伐匆匆的女生。

    “请问你认识徐诺吗?”

    女生定住,涂着睫毛膏的眼睛把她里里外外都打量了一遍:“你是谁?”

    “我是她朋友,很久没和她联系了,找她有重要的事。”

    “她大二就退学了,原因我不清楚。”

    犹如晴天霹雳,苏沐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怎么可能!徐诺那么热爱表演,那么努力考上东艺,怎么会退学?

    “那她现在在哪里…如何联系她……”

    女生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我不知道!”

    此时远处传来另一个女生的呼喊:“罗雅倪,快点,面试要迟到了!”她应了一声,拉紧身上的外套疾步走开。

    心有不甘,苏沐雨大声问:“那你听说徐诺要结婚了吗?”

    那女生猛然回过头,面色惨白甚至有点抽畜。仿佛听到什么恐怖的故事一般,又很快地转身奔跑,只轻声留下一句“不可能”飘荡在风里。

    她的态度让苏沐雨心生疑惑。既然是退学,具体原因就只有老师知道得最清楚了!想完,她迈开步子朝教员办公室走去。

    “很抱歉,我真的不太清楚徐诺退学的原因。”年近半百的赵老师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是她父亲替她办的退学手续,当时我还说徐诺这孩子很有表演天赋,不念下去实在可惜,但她父亲说已经在北京帮她联系好学校了……”

    “那退学前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疑团越来越多,像乌云一样积压在苏沐雨心头,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赵老师沉思了半晌:“没有。她心情挺好的,还跟我说‘十一’黄金周决定和几个同学去溯水镇旅行……”

    “溯水镇?!”苏沐雨惊呼,引来办公室里不少老师的侧目,“您说她去了溯水镇?”

    “应该是。这么一说我又想起,‘十一’过后她就没有再来学校,然后她父亲就来办退学手续了。”

    “那您有她家里的联系电话吗?”苏沐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赵老师摇摇头:“一时找不到了。”

    “那谢谢您了。如果有徐诺的消息请转告我。”苏沐雨把自己的手机号留下。

    “这么急找我出来喝咖啡,不是要告诉我你交男朋友了吧?”凌微微大大咧咧的拉开椅子坐下,随便点了杯热拿铁。她是一个秀气可爱的女孩,剪一头清爽的短发,脸蛋红润还略有些时下流行的婴儿肥,总是毫无遮拦的大笑或大声说话,每每这时,嘴角边就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任谁看了都会心动。

    苏沐雨望着这个她在东州大学的好友,却不知如何将事情说出口。毕竟凌微微并不认识徐诺,她们开始深交也是在徐诺和她失去联系的那段时间。

    “苏大小姐,到底什么严重的事啊,叫人家出来半天不说话,我时间宝贵咧!”凌微微嘟起嘴往咖啡里加糖,她大学念的是公共关系,正在一家外企的公关部实习,每天都忙得像个“拼命三郎”。

    苏沐雨整理了一下思路,才缓缓述说,只跳过她和徐诺共同喜欢俞子熙的那段。

    凌微微越往下听,眉蹙得越紧,撕着鱿鱼的手也渐渐停了下来,直到苏沐雨说完,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真是奇怪得有点恐怖呢。会不会只是徐诺的恶作剧?”

    “我也这么想过,但她没有理由啊,除非有人假借她的名义。”

    “如果真是恶作剧,不理它就好啦!”

    苏沐雨摇摇头:“但那恐怖的QQ视频,消失的聊天纪录,以及徐诺的喜帖、车票又如何解释?还有,徐诺为什么在去过溯水后就退学了?而当我说她要结婚时,那女孩为什么会惊慌甚至说‘不可能’?”

    “这么多为什么搅得我头都晕了!”凌微微烦恼的抓抓短发,“那你干嘛不问问她前男友呢?”

    “呃……”苏沐雨不自然的搅动咖啡:“我把他的手机号删掉了。好啦,与其在这里做无谓的等待,还不如我亲自去寻找徐诺!”

    “苏大记者,你的职业病又犯了,什么事都非要刨根问底,还说什么‘学新闻就是要挖掘事情真相’,我看分明是钻牛角尖儿!好啦,找我出来有什么要帮忙的?”

    “还是你了解我!”苏沐雨笑着眨眨眼,“我这次可能要去两天,外婆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你有空就到我家照看一下啦。”

    “安啦!外婆人那么好,不用你说我都想经常往你家跑呢。”凌微微调皮的吐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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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8:35:02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沐雨准时坐上东州市开往溯水镇的火车,一个半小时后就可以到达。车厢很空,看来前往溯水渡假的人很少,大概和最近阴霾的天气有关。她随意选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拿出中午从网上打印的溯水镇简介。

      溯水镇位于东州市西67公里处,始建于隋唐年间,以小家碧玉型的南方村镇建筑为主,风光迤俪并且有许多令人惊奇的民俗。因此即便刚开发不久相对闭塞,也仍对国内外旅客具有一定吸引力。苏沐雨虽然从小生长在东州,却没到过溯水,只听闻不少传言,多是说溯水古镇的排外和陋习,因而从未对它产生好感。

      “小姑娘一个人去溯水?”

      苏沐雨抬头,发现对面坐了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材干瘦眼睛凹陷。她点点头,并不很习惯和陌生人接触。

      “是去旅游还是走亲戚?”

      “不,是去参加婚礼。”

      中年人脸上的神情倏地变得古怪起来。的确,苏沐雨想,没有人会选择在一个尚未开化的地方举行婚礼,任谁听闻会吃惊。

      “嘿嘿,”男子干笑了两声,神神道道的问出一句话,“是去参加活人的婚礼,还是死人的?”

      “你说什么!”苏沐雨瞪着他,不理解此话的含义,甚至她感到自己在愤怒。

      察觉到她的激动,中年男子悻悻的起身,走到一对面色青黄的母子旁边坐下,看得出他们是一家人。

      火车很快到站,苏沐雨走下去,感觉整个站台灰蒙蒙的,像被薄雾笼罩。刚刚还阳光明媚,怎么突然就起雾了?更奇怪的是周遭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下车的乘客,没有拉行李的人力,没有站台的工作人员!

      她往身后望去,发现乘客全都留在车厢里。他们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面色由白转成死灰,目光毫无焦距却都直勾勾地盯住她。而先前车上的乘务员,也换了黑白两色的衣装,头戴尖顶高帽,表情僵硬的用一条长铁链栓连住每个人的手腕。

      “我在哪里?”她脑中窜出这个问题,目光落在车厢的白色牌匾上,才发现这趟火车根本不是从东州开往溯水,而是开往…黄泉镇!

      黄泉镇?!苏沐雨心跳加剧,为何她从没听说过这个镇子?她回头用力看清站台上的石匾,上面标识着红色的站名——黄泉镇!

      似乎发现她准备逃离,他们大喊:“抓住她、抓住她!”

      跑!这是苏沐雨唯一闪过的念头,虽然她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前边的浓雾越来越厚,她的体力严重不支,而身后的来人依旧穷追不舍。

      “我这是怎么啦?”苏沐雨想,“有谁,谁来救我!”

      手突然被握住,她抬眼,看到一张绝美的容颜。胜雪的肌肤,粉红的菱唇,大眼睛,眉心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这不是徐诺吗!

      “诺诺!有人在追我!”苏沐雨喘息着握紧她的手。

      徐诺但笑不语,拉着她朝前方奔去,就像小时候郊游,她们手牵着手自由的奔跑在田野上,忘却了时间,忘却了烦恼,忘却了这人世间一切的虚无。她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一直飘进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黑暗?!苏沐雨停了下来:“诺诺,我们要去哪里?”

      徐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定定地望着她:“当然是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苏沐雨这才发现徐诺的掌心冰凉,白皙的脸庞竟没有一点生气:“该去的地方?”

      “是啊,孤魂野鬼是无法转世的,永远只能待在肮脏的黑暗中幽泣。”

      “什么?!”

      不理会她的惊恐,徐诺阴森的说:“小雨,你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吗?半个小前,火车刚从东州出发不久,就出轨落河,全车108人无一生还。你本来还可以跟着冥界引路人走向通往来生的路,但你最终还是选择陪伴孤单的我……小雨,你不愧是我的好朋友。”  “不!不!我不相信!”她挣脱徐诺的手向后跑去。她真的死了吗?那外婆,她唯一的亲人谁来照顾?她好不甘心,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她没经历的事没遇见的人,她甚至还没谈过恋爱,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

      徐诺的面孔开始扭曲起来,伸长了双手想要抓住她:“小雨,不要走,我等了你好久!”

      一只手搭上苏沐雨的肩头,她大叫着跳起来:“不要!”

      “对不起!”拍她的是一名年轻男子,身穿蓝色乘务员服装,此时正满脸通红,像做错事的孩子,“火车到站了,我看你睡得很熟想叫醒你。”

      苏沐雨环顾四周,绿皮坐椅,半开的窗户,车厢出口前,中年男子一家三口还转过身奇怪的望着她。原来,只是一场梦。舒了口气她微笑道:“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太紧张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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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8:35:18 | 显示全部楼层
 溯水镇旧而古朴,处处都显露出苍老残败的迹象,然而又不似想象中的那般荒凉。刚下火车就不少小商贩向她兜售地图、特产,人力三轮车也大声吆喝着,询问她落脚的地方。

      是啊,她该去哪?苏沐雨想,刚才那个荒唐的梦还令她心有余悸,原本期望一下车就能见到徐诺,现在她居然有点庆幸徐诺未曾出现。

      “小姑娘要去哪?我在溯水住了四十几年,没有不知道的地方,不如我领你去?”前来搭话的是火车上的中年男子,此时他枯黄的脸上露出有点谄媚的笑容,身边那对母子无神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令她感到很不舒服。

      “不用了,谢谢。”

      “不是我吓唬你,小姑娘。溯水这地方好玩是好玩,但有许多去处常人是去不得的……弄不好回不回得了东州还得看你造化呢……”

      苏沐雨正寻思着如何打发他,手机就响了,是徐诺的短信。

      “晚7点,‘鼎月旅馆’见。”

      如释重负般,苏沐雨赶紧拦下一辆三轮车:“去‘鼎月旅馆’。”急于摆脱中年人的心情,暂时让她忘记思考怎样面对徐诺。而事实上,徐诺也并未如约而至,只替她订了207号房间。207是她们的秘密暗语,以前出去旅游时她们总订这号房,因为2月是徐诺的生日,7月是她的生日。

      “鼎月旅馆”和溯水镇大多数旅店一样,从外观上看是一座仿古代的客栈,还故意在前台摆放劣质的“古董”和大大小小的酒坛。而房间内的设施却很现代化,住宿条件还算舒适。

      简单的梳洗过后,已是晚上8点了,徐诺还是没有出现,也不再发来短信。之前她问过旅馆服务生徐诺是什么时候订的房间。

      “是刚刚打电话预约的。她说今晚7点会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光临我们旅馆,让我们给您留下207号房。”服务生公式化的回答。

      为何徐诺迟迟不肯露面?苏沐雨按捺不住,再次拨打徐诺的手机号,依然是空号。压抑住烦乱的心情,她决定出去走走。

      由于是旅游淡季,溯水古镇的夜晚非常寂静。20点,正是东州市开始狂欢的时刻,而溯水已然进入梦乡,偶尔袭来的阵阵凉风,也像它在沉睡时均匀缓慢的呼吸。苏沐雨拿着从旅馆前台借来的地图,穿过一条条五花石铺就的街道,走过一间间土木修筑的平房,借着朦胧的月光,她有种错坠时空的感觉。仿佛回到了遥远的隋唐,那些水袖长衫的女子,就是在这样沉默的夜色中,企盼自己的丈夫或情人从远方的战场归来。

      饥肠漉漉的她终于找到一家快要收摊的小店,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特别推荐她吃自家做的甜米糕和鸡蛋饼,饮料是蜂蜜茉莉茶。也许是太饿的原故,这餐饭特别好吃,也稍稍慰藉了她疲惫的身心。

      “婆婆,‘韩宅’是什么地方?”苏沐雨指着地图问,图上有个五角标识的地方写着“韩宅”,看上去似乎在溯水很有名。

      “哦。在三、四十年代,本镇出了个全国闻名的大富商,做的是丝绸布匹生意,‘韩宅’是他盖的一栋大洋楼。”

      “那划波浪线的这,叫‘溯水镇第九街’的,有什么典故吗?”

      老婆婆的脸色微变,收拾着碗筷的手不再利索,半晌才说:“小姑娘晚上别去那条街……那儿,很邪门。”

      看得出老婆婆是个话少的人,于是苏沐雨也不再追问,心想大概只是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吃完饭刚走一段路,身后传来老婆婆的声音:“小姑娘,溯水有些地方是不能随便去的。”

      这令她想起在火车站,中年男子也说过同样的话。握紧手中的地图,她知道往前直走50米右拐,第三个路口就是“溯水镇第九街”。而此时,月亮很配合地躲到一块游荡的乌云身后,不愿出来。前方一片黑暗。犹豫了一会,她决定回旅馆。

      “今晚太黑啦,白天来看也不迟。”苏沐雨想,却又自我嘲讽一番,“苏沐雨啊苏沐雨,原来你也是个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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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8:35:31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沐雨睡得很舒服,如果不是那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搅动着她的脑神经,她可以这样一觉睡到天亮。

      “谁啊?”打开灯她大声问。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沉寂。她看了一眼钟,午夜十二点整。穿好衣服,她缓缓将门打开,昏暗的走道上空无一人,甚至看不出有人到访过的痕迹。她的目光落在门下,那儿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大纸箱。

      “给我的?”苏沐雨把它抱回房间拆开。

      首先拿出来的是一双葱白色绣花鞋,质地良好、绣工精细,接着是一套浅红色分身旗袍,不,确切的说更像是满族服饰,绸缎面料,上边绣着五蝠捧寿图,最后是两件单薄的白色里衣和一双白棉袜。

      为什么这套衣服如此怪异,好像在哪见过,难道是……“天啊!”苏沐雨低叫一声赶紧将它们抛开,这分明是一套寿衣!

      手机铃声适时地响起。徐诺的短信像一个冷冷的笑话:“怎么啦,小雨?不喜欢我送你的伴娘礼服吗?”

      苏沐雨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结,她感到她的周围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紧盯着她!就像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而她注定是被耍弄的对象!她将衣物连同箱子一起扔出窗外。

      “诺诺!到底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苏沐雨极力控制濒临爆发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纸箱是徐诺送来的,那旅馆前台的服务生一定见过她!想完她立即冲下楼。

      “刚才真没有人进来?”

      “真的!”在前台值班的是一个挑染金发的大男孩,他一副慷慨激昂的表情,“我发誓今晚我一个盹都没打,甭说是人,就算是只耗子是个蟑螂也休想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进来!”

      不理会他的贫嘴,苏沐雨接着问:“那一楼有没有客人上楼,或者……”

      “没有啦,这位姐姐!事实上,最近旅馆的客人特别少,一楼都还没住满,二楼就只住了你一位,其他楼层都空着!”

      “难不成那箱子是凭空而降的吗?”

      “还有一种可能——鬼魂!”男孩说完哈哈大笑,发现苏慕雨脸色不对劲才停下来,随即想到现在是午夜,说这些鬼啊怪啊的确实不合时宜,“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鬼?苏沐雨周身泛起寒意,是啊,若不是鬼又如何解释?正想着,她突然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着她,一扭头,就看到一个身穿蓝色纱裙的女子站在门口,她的头发很长,将脸全遮盖住了。这身影是如此熟悉,令苏沐雨的视线无法转移,难道她是……女子缓缓的抬起手,那是一双鲜血淋漓的手,血水顺着手腕流下,衣物都被染得班驳不堪,她将自己的头发慢慢撩起——苏沐雨的瞳孔不断放大,里面清晰的映出一张苍白美丽的脸孔,粉色的菱唇露出凄婉的笑容!

      “诺诺!”苏沐雨追了出去,而徐诺也在这一瞬间转身奔走。

      男孩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摇摇头惋惜道:“唉!挺漂亮一女孩,居然这么神经质,刚才门口明明什么人也没有嘛!”

      苏沐雨无论怎样用力也追不上徐诺的身影,她只能一边追一边默默记下自己跑过的路。刚刚吃甜米糕的小店…直走…右拐…第三个路口……等等!这不是通往“溯水镇第九街”的路吗?她在小巷入口停了下来,而徐诺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了。

      午夜阴凉的风从里边吹了出来,周围的树影张牙舞爪的摇摆不定,就连月光都吓得躲藏起来。整条街道只在巷口孤零零的立着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

      “诺诺,为什么要带我来着里?”苏慕雨喃喃自语。理智告诉她立即回头,然而前方像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她一步步走进去。她每走一步,心都提到了嗓眼,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她高跟鞋震起的回音和她紧凑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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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8:35:4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一条僻静破旧的小街,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访了,石板路上都长出了青苔,街道两旁是一间间平房,屋顶都平整的连成一片,感觉每间房子从外型到构造都一模一样,若不细看,还以为是两座长方形的工厂大厂房。苏沐雨借着街头那盏路灯萤虫般的亮光,一直朝街尾走去,越往里光线越暗淡,当她停在街道的中心位置时,前方几乎是一片漆黑了。

      此时,在她左边的是一间茶铺,门框上垂挂着一条长布帘,上面写着巨大的“茶”字,在夜风里飘摇。与它相对的右边是……苏沐雨惊奇地睁大眼睛,居然是一家刚开门的伞店,店内轻薄的烛光流泻出来,在门前形成一小块黄晕,门牌上写着三个方方正正的字——“姻缘伞”。

      为什么这家伞店会在午夜开门?徐诺刚刚是不是进了这家店?一连串的疑问让苏沐雨的好奇心迅速膨胀,不知不觉走了进去。

      “有人吗?”她一边问一边环顾四周。不大的房间里,三个高货架紧贴着三面墙,货架分四层,每一层都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手工做的蜡纸伞,并且是清一色的暗红。房间中央的柜台上点着九支短蜡烛,整个屋子的光亮就是由它们供给。

      没人的话还是先离开比较好吧。苏沐雨想着,转身走到门边,却发现门不知何时关上了,任凭她怎样推拉都无法打开。

      “姑娘要买伞吗?”背后冷不丁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苏沐雨一回头便对上一张精致的面具,把毫无防备的她吓了一跳:“你…是谁?为什么戴面具?”

      “伞店老板。”脸罩面具的女人身穿一袭宽大的黑衣,低沉的嗓音掩饰了她的实际年龄。

      对与她回避戴面具的问题,苏沐雨并未多加追问,心想也许是为了吸引客人弄出的新花样。看这满房间的伞,一定很长时间无人光顾了。也难怪,伞店的位置这么偏僻,又是午夜开门,做的全是不实用的蜡纸伞,谁会买呢?

      仿佛读出了她的心思,女人不带感情的说:“不是谁都能进我的伞店!姑娘既然有缘,就挑一把姻缘伞吧。”

      “姻缘伞?”苏沐雨轻笑起来,“是那些小女孩相信的桃花符、结缘签之类的东西?买了就能遇到命中注定的姻缘?”

      女人并未给出明确的回答,指着房间里的雨伞幽幽的说:“我这里的每一把伞,都是一名年轻男子的信物,又或者,就像他们的魂魄依附在这些伞上一样,只等待合适的女子来将它们取走……”

      这样的说法实在令人毛骨悚然,苏沐雨不自觉的皱眉,考虑了片刻,她决定买一把。因为今天的天气预报说后半夜会有阵雨,回去时兴许用得上。

      “我随便选一把伞吧。”苏沐雨说完,就要伸手去拿离她最近的那把。

      “姑娘,挑中了就不能反悔。你做出的选择,无论带给你怎样的姻缘,都要后果自负!”

      她的话让苏沐雨的心隐隐发怵,伸出去的手触电般缩了回来。但随即暗骂自己:苏沐雨你在犹豫什么?这不过是她故弄玄虚的手段。挑一把伞而已,你还真以为是在挑一段姻缘吗?“就这把了,多少钱?”

      苏沐雨将伞打开,里边的伞架上挂了一张用红绳系着的小纸片,她以为是商标,不料上面写着一行字:庚申年乙酉月戍子日卯时三刻。很像某人的生辰八字,莫非这真是一家传统的婚介所?

      她专注的看着,正想开口询问,才发现整间屋里只剩她一人,店主早已不知去向,而原本紧闭的门此时虚掩着。就在她要推开门的那一刻,屋内的蜡烛全部熄灭。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惊慌失措,脑中唯一闪过的念头是,赶快离开这家伞店,让门外微弱的亮光驱散她心中的恐惧。

      然而,门外依旧一片沉重的漆黑。街头的路灯似乎太过着急的结束了它一晚的工作。

      “怎么会这样?我该往哪走?”苏沐雨在黑暗中凭直觉摸索行进,半分钟就像半个世纪那么长,长到她以为自己再也走不出这漫无边际的黑暗。路灯在此时闪烁了片刻,终于恢复光明。

      苏沐雨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原地,面对那家挂着长布帘的茶铺。她有种想再看一眼姻缘伞店的冲动,然而当她回身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难以置信——  “天啊!”根本没有什么伞店,那分明是一间被大火焚烧过的坍塌房屋。前后两面墙壁都没有了,地上满是零乱的碎石木块,屋顶随处可见漏洞。这样一间残破的房屋,不,也许只能算是堆了废品的空地,夹在两座完好无缺的房子中间,就像一只凶恶的怪兽,狰狞地张开血盆大口……

      苏沐雨的脑中一片空白,不可能!她走进这条街道时,虽然昏暗,但她很确定自己看到的每一间房子都完完整整,没有坍塌损坏的。然而仅仅半分钟的时间,一家伞店居然变成一片废墟,叫她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难道,这也是她的一场梦?但她手中却真真切切地握着一把红色蜡纸伞,而且——她的视线被废墟中一点刺眼的光芒吸引过去,那是她口袋里的水晶钥匙扣,不知何时掉在这里。这也证明了,刚才她的确进了一家根本不存在的伞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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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8:35:58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沐雨在清冷的街道上徘徊,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她的知觉早已麻痹,思维也陷入僵局。这些天遭遇的种种,让她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她是活在自己的梦中还是活在别人的梦中?也许每个人生来都只是一场虚幻,却一厢情愿的以为自己还存在着……

      脚下的石头狠狠将她绊倒在地,疼痛刺骨锥心。夜空开始飘雨,细密地洒在她身上。

      “小姐,你没事吧?”一道很好听的男声在她面前响起。

      苏沐雨抬头,撞进一双深邃忧郁的眼眸中,这双眼眸如此的似曾相识,尘封的记忆在这悲凄的瞬间涌上心头:“子熙,俞子熙……”

      泪,混着雨水从脸上滑落,一双强健有力的手扶着她站起来,她感到一阵眩晕,下一秒就倒进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中……

      “小姐,你好些了吗?”

      苏沐雨正坐在溯水镇有名的“石鱼”酒吧里,这也是溯水唯一一家通宵开门的店铺。酒吧的人很少,大都是当地一些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她对面优雅的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西装革履、英挺伟岸,眼睛就像俞子熙那样忧郁得令每个女孩心碎。

      “对不起,先生,刚刚我昏昏沉沉的认错了人。”苏沐雨面颊微烫,为自己之前的失态感到难为情。

      “刚才你晕过去时真把我吓坏了。幸好附近有这家酒吧,不然,我真不知该把你送去哪。”男子很绅士的接过侍者递来的咖啡,放一杯到苏沐雨面前,自己则拿起另一杯细品。他的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价值不菲的钻戒,神情高贵得如童话里的王子,“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苏沐雨。真的太感谢你了,要不我今晚就得睡在大街上了。”苏沐雨笑笑,一口暖暖的咖啡下肚,心情似乎也不再冰冷,她有些好奇地猜测这名男子的身份。

      “苏小姐,你不知道一个女孩子深夜出门是很危险的吗?要是你今天遇到的不是我,是坏人,怎么办?”

      “我……”苏沐雨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能告诉他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吗?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他会相信她的话吗?说不定会被当成疯子的!“对不起,我只是一时睡不着……”

      看得出她有所回避,男子很温和的转换了话题:“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韩曳。韩国的韩,摇曳的曳。苏小姐,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似曾相识,就好像…怎么说呢,也许我们今晚的相遇,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注视着苏沐雨,令她的心跳顿时漏了两拍。

      他想说什么?苏沐雨有些紧张起来,难道是在……表白?不会,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莫非,真是这把姻缘伞的作用?她低头望了望靠在沙发边缘的红伞,总觉得它有几分诡谲。

      看着她脸上多变的表情,韩曳不自觉笑出声来:“对不起,我失礼了。我是说苏小姐你很有令人想亲近的感觉,我们既然有缘相遇,就交个朋友吧。”说罢,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并用钢笔在背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东州市宸天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韩曳。”苏沐雨凭借跑新闻积累的一点商业知识,知道“宸天集团”原先是在美国发展,几年前入主东州,并很快在地产开发上取得卓越成绩,现今已算得上东州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了。没想到它的总经理这么年轻。

      “我最近在溯水镇的‘韩宅’静养,苏小姐有空可以来做客。”

      原来他是韩氏富商的后裔,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苏沐雨客套的笑道:“谢谢,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

      凌晨三点十分,下过一阵的雨已经停了。苏沐雨婉言谢绝韩曳送她回去后,继续在街道上踽踽独行,手中红色的姻缘伞,在这样的夜晚格外刺眼。

      “姻缘伞?”苏沐雨默念着这三个字,今晚她心中有太多散不开的迷雾,那间神秘消失的姻缘伞店,那名巧然相遇的富有男子,都值得她反复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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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8:36:23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到旅馆后,苏沐雨的睡意全无。她看着伞上那张写有“庚申年乙酉月戍子日卯时三刻”的纸片,推敲起来。这上边是谁的生辰八字?伞店老板说,每一把伞代表一名男子,那么她选中了这把伞,是否暗示她会和在这个时间段出生的男子结婚?

      这样的想法让她觉得荒唐可笑,但她还是要把那个生辰八字换算出来。由于念的是文科,经常接触古代文献,所以她很熟悉天干地支纪年法的换算公式,很快得出那日期是“1980年(农历)8月初4凌晨5点45分”。

      “这么说,‘他’应该是27岁左右的男人。”苏沐雨摇摇头,她身边根本没有这种年纪的男人……突然,眼前闪过一张英俊的脸,韩曳!韩曳看起看来还不到三十岁,难道,真有这么玄的事情?

      且不管她跟韩曳是否有姻缘,她现在只想确定这是不是韩曳的出生日期,他和那家伞店有怎样的关系。

      苏沐雨来到前台,果然不出所料,那里有台电脑。这样她就可以通过东州商业网站获取韩曳的相关资料了。

      在前台值班的还是那个大男孩,正津津有味的玩着网游。一看到苏沐雨他立马坐直身子:“哟,是姐姐啊。你一晚上进进出出的都没有休息嘛。怎么样,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苏沐雨没有回答,反问他:“‘小朋友’,你知道溯水镇的韩曳吗?”

      “嘿,你可以叫我阿金。”他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当然知道啦,他是我们镇大富商的第二个孙子。前几天还听我奶奶唠叨着他,说他好象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苏沐雨问。

      “哎呀,我想不起来了,你知道上了年纪的人说话总是不清不楚的。”

      苏沐雨点点头:“没关系,那你可以帮我查一下他的简历吗?”见阿金露出暧昧的笑容,她赶紧补上一句:“我是记者,只想收集些材料写稿子。”

      “没问题!”阿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不一会他说,“有了!我念给你听听。韩曳,‘宸天集团’董事长韩宸之弟,‘东州市宸天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1980年9月12日出生于东州市溯水镇,美国哈佛大学公商管理学硕士……”

      “停!谢谢,可以了。”苏沐雨沉思着。9月12日?对,是这个日期,农历的8月初4大概就是公历的9月十多号。那么,韩曳真的和姻缘伞店有关联!苏沐雨的头脑一片混乱,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徐诺、伞店、韩曳,看似毫无瓜葛的三者间,到底隐藏着怎样的联系?难道这一切迷底,都要等在婚礼上见到徐诺才能解开吗?

      苏沐雨不知自己几点入睡,一觉醒来只觉得头脑昏胀。床前的梳妆镜折射着窗外夕阳的余光,刺得她一时睁不开眼。想到今天的婚礼,她赶紧坐了起来。

      眼睛稍稍适应了光线,她正要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却忽然在镜子里瞥见一个穿旗袍的女子!黑长的头发,秀丽的面容,一袭淡红色五蝠捧寿旗袍……天啊!那不正是她自己吗?苏沐雨无力地低下头,她不知何时穿上了那套已经被扔掉的寿衣!

      是谁趁她熟睡之际走进这个房间?是谁在她毫不察觉的情况下替她换上这身寿衣?苏沐雨快崩溃了,她奋力撕扯掉身上的寿衣,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不已。

      这一刻,她真的好想逃回东州,把在溯水发生的一切都遗忘掉。不!躲避是无用的!她最讨厌自己懦弱,从小到大,失去父母的她就被外婆告戒,一定要坚强勇敢,不要浑浑噩噩的生活:“苏沐雨,打起精神来,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她将放在床头的手机拿过来,果然,里面有一条未读短消息:小雨,6点整,我的婚礼在溯水镇第九街举行。

      苏沐雨看了一眼钟,5点45分,来不及细想为什么会是溯水镇第九街,她便匆忙出门。是否,这次终于到谜底揭晓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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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8:36:33 | 显示全部楼层
白天的溯水镇第九街虽然不像晚上那般阴森,但依旧是冷冷清清的。苏沐雨独自行走在小街上,丝毫感觉不到这里有举办婚礼的气氛:“诺诺,你在开玩笑吗?”

      她看到有不少房屋都开着门,里面住的全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昨天夜晚的那家茶铺里也坐着四五个喝茶的老爷爷。她朝对面望去,幸好,那里还是一片废墟,没有再变成其他什么店铺,不然她真会以为自己疯了。废墟两旁是一家农具店和一间普通住宅,整条街都没发现有卖伞的商店。

      这时,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似乎即将出现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他们一起朝街尾望去。

      苏沐雨隐约听到一阵鼓乐声,就好像古装电视剧中迎亲的乐曲。难道这里真有一场中式婚礼?那会是徐诺的婚礼吗?

      她忍不住问站在身边的一位大叔:“请问,这是要迎娶新娘吗?”

      “是啊,我们就是出来看热闹的。”

      “那是谁家娶媳妇?新娘是谁呢?”

      他高深莫测地说:“待会迎亲队伍走进来你就知道了。”

      正说着队伍已经拐进小街。苏沐雨看到走在最前端的是一队乐手,身上背着红布花球,吹奏着单鼓、单号、单唢呐。后边跟着一个穿灰麻衣的少年,手捧一副黑框相片,就像死人的遗像。他旁边是一位四十多岁媒婆一样的女人,替他撑一把暗红的蜡纸伞。苏沐雨觉得那伞很眼熟,好像她的那把姻缘伞。再后边是五个中年男人,抬着五大箱嫁妆,但苏沐雨总觉得那是遗物。最后出来四个壮丁,抬的居然是一口朱漆棺材!这是婚礼吗?苏沐雨吃惊的想,这分明是一场葬礼啊!

      “大叔,这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这是‘搭骨尸’,也叫冥婚。”

      “什么?!冥婚!”苏沐雨当然知道,冥婚就是死人与死人结婚。在一些封建偏僻的村镇,常常有给死人进行婚配的陋习。村民们认为,如果一个未婚的男子去世,不替他寻找一个同样未婚的死去女子进行“并骨合葬”,他的鬼魂就会做怪,使家宅不安。她以前只听闻过这种婚礼,没想到今天亲眼所见。但,这究竟是谁与谁的冥婚?

      那大叔见苏沐雨一脸困惑的模样,以为她还没弄明白,便一一细说:“其实死人结婚和活人结婚也差不多。本来是要新郎骑马到新娘家接亲,但现在换成一个童男捧相代替。挡的那把红纸伞,上边写有男方的生辰八字,又叫‘阴缘伞’,是‘阴阳’的‘阴’……一般像订亲信物一样交到女方家手中,女方接受表示八字相合,就可以迎娶过门。那些箱子装的一半是真嫁妆,一半是纸糊的。那口棺材,嘿,里边就是‘新娘’的尸骨,把她抬到‘新郎’的坟前,在坟侧挖一穴,露出棺柩的槽帮,将‘新娘’埋入此穴,就算是‘夫妻’并骨合葬了……”

      苏沐雨面色惨白,当她听到“阴缘伞”的那段,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得到的那把伞,竟是死人结婚的订亲信物!她颤抖着双唇吐出一句话:“大叔,这到底是谁家的冥婚?”

      “你看遗像就知道了嘛。是‘韩家’二少爷韩曳。他三天前心脏病发去世,韩夫人匆匆忙忙中找了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尸’和他婚配,也顾不上八字是否相合……”

      苏沐雨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她几乎要瘫软在地上。当迎亲队伍走到她面前时,她清楚的看到那遗像里的“新郎”,正是昨晚和她一起喝咖啡的韩曳!老天和她开了个多大的玩笑啊!她是真的遇到了鬼魂还是真的疯了?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刚抬到她前面棺材就落地了。原来是绑棺材的麻绳被磨断。由于摔得太重,棺材盖被震得滑开了一半。一时间,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其中一个壮丁对苏沐雨说:“小姐,我们男人是不允许看到‘新娘’的脸的,所以麻烦你帮我们合上盖子。”

      苏沐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硬着头皮走上前,扶住棺盖。就在棺盖即将合上的那一刻,苏沐雨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里边“新娘”的脸孔。然而正是这惊鸿一瞥,让她再也无法逃离——棺材里躺着的那副硬冷尸体,居然是徐诺!

      不敢相信这一幕,苏沐雨俯下身去,想把那张脸看得更真切些,却对上棺材内徐诺突然睁开的双眼!

      “啊!”饱受惊吓的苏沐雨赶快起身,但慢了一步,一双冰凉如铁的手掌紧紧扼住她的脖子,将她拉进一个无底的黑洞中。

      苏沐雨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身上穿着原本属于徐诺的深红绸缎寿衣。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一种莫名的力量令她无法动弹。惊慌之中,她透过棺木朱漆的反光,看到自己竟然是用徐诺的五官做出恐惧的表情!她进入了徐诺的身体!那么徐诺呢?!

      淡淡的阴影投在她脸上,棺材外,一副她熟悉了二十二年的躯体,正弯下腰凝视着她。对,那是她自己的身子,但此时却被另一个人的灵魂填充!

      徐诺冷笑,用苏沐雨的红唇发出悦耳的声音:“小雨,你曾经恨过我吧。是我抢走了俞子熙。不过没关系,今天你来取代我,让我把我的新郎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不!”苏沐雨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话语。突然“砰”的一声闷响,棺盖已经被重重合上。苏沐雨还来不及反抗,眼睛就再也寻不到光源……她终于明白,自己原来是要代替徐诺,去和一个死去的男子埋葬在永不见天日的坟冢之中……

      “小姑娘,发什么呆,天色不早了,凑完热闹就赶紧回去吧。”大叔浓重的乡音令苏沐雨猛然清醒过来。迎亲的队伍早就走远,根本没有什么棺材落地,一切都只是幻觉,她还是她自己。

      回到现实的苏沐雨气喘吁吁,心脏还在不规律地跳动着,脸上也浸出了汗水。她正要从外衣口袋里掏出纸巾擦拭,就碰到了徐诺的那张喜帖。这令她想到,刚刚冥婚的“新娘”究竟是谁,这是徐诺要她参加的婚礼吗?

      她打开喜帖,依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只不过……新郎那栏的签名让她感到熟悉——韩曳在名片后的钢笔签名!她将名片找出来一对比,果然,两个笔迹一模一样!徐诺真的是要和韩曳结婚!难到,刚才她的幻觉是个预兆,棺材里的“新娘”其实就是徐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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