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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怪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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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27:30 | 显示全部楼层
 【4.冗长的故事】

  手机丢掉后,阿宣和素素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

  她们谁也不再提这件事。她们希望时间将一切冲淡。

  这天放学后,班主任章惠将阿宣留了下来。

  “阿宣,你是不是丢什么东西了?”

  阿宣猛地抬头,“没有,我什么也没丢。”

  章惠掏出手机,摆到桌子上,“这不是你的吗?”

  阿宣的头一下大了,失而复得,任何人都应该高兴,可她害怕。她怔怔地望着手机,起身就要走。

  章惠一把将阿宣按在椅子上,“有同学将手机交到教务处。我知道是你的。”她四下环顾,突然轻声说,“昨晚,你的手机响了。有一个奇怪的女人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怎么回事?”

  阿宣如坐针毡,抬头,章惠死死地盯着她,似乎比她还要恐惧。

  最终,阿宣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包括那盘录像带的内容。

  章惠听后,眉毛拧成了一个死结,脸色如纸。

  “那录像带在哪?”

  “被素素扔了。”

  “扔到哪了?”

  “垃圾堆。”

  “带我去找。”章惠不由分说地拉起阿宣向宿舍楼走去。

  垃圾堆很脏很臭,乱七八糟的,一层覆盖一层,根本看不见那盘录像带。

  “老师,也许录像带早就被收走了。”阿宣后退了一步,她不是厌恶那股恶臭,而是害怕那盘录像带真的还在里面。

  她突然想起多日前的那个梦来——成了精怪的录像带!

  章惠没有听阿宣的劝告。她伸出手去,开始翻找。她的样子有点像神经病,丢了魂儿的神经病。阿宣诧异地望着章惠,满心疑惑。终于,章惠的手颤了一下,她缓缓直起腰来。阿宣的心也抖了一下。

  章惠找到了那盘录像带。

  阳光下,那盘录像带的卷眼就像两只眼睛,里面射着凶光。

  “带我去看。”章惠的声音有些木讷。

  画面一如既往,桔子林、女人、井……

  阿宣和素素不敢看,只偶尔瞟一眼章惠。她们发现章惠的眼睛睁得很大,脸被屏幕上的光照得惨白,毫无血色,像个鬼。

  从画面开始的一秒到最后的一秒,章惠的表情始终如一。

  章惠走了,一句话不说就走了。走到门口时,她突然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桔子好甜。”

  阿宣和素素不约而同地出了一身冷汗。

  章惠走后,素素说:“阿宣,我总觉得这盘录像带和班主任有点关系。”

  阿宣认同地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要不要去问问班主任?”

  这个提议让阿宣不安,但最后她还是同意了。

  这应证了那句话——再恐怖的事情,都抵不过一颗好奇心的作祟,哪怕最后的结果是血盆大口的鬼怪!

  翌日放学后,阿宣和素素找到了班主任。章惠见到她们,似乎并不惊讶。

  落座之后,章惠开门见山地问:“你们一定是为了那盘录像带来的吧?”

  阿宣尴尬地喝了口水,“老师,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是吧?”

  章惠蹙着眉,眯起眼睛,像是要讲一个很长的故事,“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是电影学院的一个学生。那个时候,导演系有一个男生要拍一部恐怖短片。你们知道,在那个年代,恐怖片凤毛麟角。很多女生都想参加演出,最后,有两个女生被选中了,就是我和肖丽丽。”

  “肖丽丽?”素素和阿宣不约而同地喊出声。

  “没错,就是电话中的那个肖丽丽。”章惠拿起毕业照片,指着里面最漂亮的那个女生,“就是她。后来,我们去了我的老家。老家有一片桔林,桔林中有一口井,据说那口井里淹死过一个女人,很邪门。每年,桔子成熟,村里人都不敢摘。人们说,吃了那桔子,就和那女鬼结下了仇,必死无疑。这是老家多年来的忌讳,不管是真是假,没人敢碰桔子。没想到,我将这个故事告诉那个男生之后,他竟然很感兴趣,决定要拍摄这个题材。我怎么劝都劝不住他。我们最终还是去了那片桔林。拍摄很顺利,中午的时候,我们口干舌燥。”说到这,她的手抖了一下,“他们吃了那里的桔子。那天晚上,就出事了。我家的祖屋突然起火,他们全被烧死了。只有我幸免。那盘录像带就是我们拍摄的。”

  章惠说完,久久地注视着那张照片,似乎十几年前的那一晚又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

  阿宣和素素都很惊讶,这是一个恐怖的事件。

  “那个男生叫什么?”素素问。

  “顾兵。”

  “以前是几班的?”

  “导演系三班的。”

  素素低下头,不再说话。

  回到寝室,素素一反常态地安静。阿宣觉得奇怪。

  “素素,你怎么了?”

  屋内一片寂静,过了很久,素素说了一句话:“顾兵是我父亲。”

  阿宣惊愕,她清楚素素是孤儿,“你不是孤儿吗?”

  “孤儿院院长告诉我,发现我的时候,襁褓里写着我父亲的名字和身份。他就是电影学院导演三班的学生。”

  阿宣无语,这一切太玄乎了。

  “我一定要将这件事查清楚。”素素下定决心,“因为这和我父亲有关。”

  阿宣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素素,突然问:“素素,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

  窗外突然炸响一个干雷,震耳欲聋。素素惊叫一声,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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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27:55 | 显示全部楼层
 【5.门外的女人】

  已经一个星期了,班主任章惠都没有来上课。代课老师说,她病了,在家休息。

  素素一直想找个机会详细问问父亲的事情,她决定去章惠家一趟。

  这天,放学后,阿宣陪素素一起来到校宿舍区。她们找到章惠家,敲了很久的门,章惠才把门打开。

  章惠的样子很憔悴,很惊恐,她探头仔仔细细地望了一番,才放她们进去。她好像很久没有睡觉了,似乎病得不轻。她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看也不看素素和阿宣。

  自从发现了那盘录像带,章惠好像变了个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什么都心存忌惮。

  素素觉得挺尴尬,她想尽快离开,便直接说明来意:“老师,我想问问顾兵的事。”

  章惠睁开眼,“你问他干什么?”

  “我好奇。”素素还不想说出他们的关系。

  章惠不耐烦地坐起来,“我不想说他。”

  章惠的态度,让素素和阿宣无言应对。三人沉默不语地坐着,坐了很久。章惠不说让她们走,她们也不说走。

  渐渐地,窗外暗淡下来。

  章惠终于说话了:“你们就是为顾兵来的?”

  素素赶忙摇头,“不是,我们来看看您。”她的话明显前后矛盾。

  章惠又不说话了。

  天黑了。阿宣坐不住了,站起来,“老师,您好好养病,我们走了。”她拉着素素向门口走。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缓慢的敲门声。

  阿宣停住,扭头看章惠。章惠的脸蓦然扭曲在一起,她蜷缩在沙发上,似乎很害怕。

  阿宣愣了一下,伸手去开门。

  章惠突然尖叫一声:“别动!”

  阿宣和素素吓得一哆嗦。她们意识到门外有什么东西,让章惠恐惧的东西。

  阿宣迟疑了一刻,将眼睛贴到了猫眼儿上。

  门外是个女人。女人头发很长,低着头,看不见脸。她穿着一身白衣服,手里抱着一个大桔子。

  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缓缓抬起了头,也望向猫眼儿。那是一张非人的脸,斑斑驳驳,有的地方很红,有的地方很黑,眼珠出奇地大。

  然后,她突然说话了,幽幽地,“桔子好甜……”

  阿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散了。

  素素也看了一眼,然后也傻坐在地上。

  谁也不敢动了,好像此刻只要谁敢动一下,就会有一只手突然伸进来,抓住那个妄动的人。

  空气似乎都静止了。

  很长时间之后,素素站起来,壮着胆子又贴到猫眼儿上。那个女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一晚,素素和阿宣没有离开,因为谁也不敢打开那道门。这一晚,在她们的眼中,那扇门已经不是普通的门,它是地狱和这间房子的接口。

  门的外面是一个令人汗毛倒竖的异世界。

  清晨,窗外的晨光射进屋内,暖暖的。这暖和的光芒,让人心中安定了不少。

  章惠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她煮了咖啡,给每人倒了一杯。

  阿宣喝了一口咖啡,小心翼翼地说:“老师,到底昨晚门外的女人是……”

  章惠的手抖了一下,咖啡洒了一地。她愣了很久之后说:“我很害怕。那个女人每晚都来找我。我不敢睡觉,不敢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素素轻轻问:“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章惠猛地抬起头,夸张地瞪着素素,“她不是人!她还记得我们闯进了她的桔子林,她把肖丽丽和顾兵害死了。现在,她决定不再放过我。”她的回答很明显地说明了那女人的身份。

  不知是因为章惠的话还是那个女人的缘故,素素和阿宣背上汗津津的。

  临别的时候,章惠说过几天她要回老家一趟。

  她最后说了一句让人难以理解的话,她说:“一切从哪里开始,就应该在哪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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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28:04 | 显示全部楼层
 【6.桔子成熟时】

  回到学校,夜里,素素蹙眉不语,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最后她说:“阿宣,我打算偷偷跟章老师去她老家一趟。”

  阿宣惊讶,“去那里?去了也许就回不来了!”

  “我知道,可是正如章老师说的,一切从哪里开始,就应该在哪里结束。也许只有见到那片桔林,见到那口井,才能明白一切。所以,我必须去!”

  阿宣叹了口气,她知道劝也是徒劳,但她不放心素素一个人去,“素素,我陪你一起去。”

  素素点了点头。两人眺望窗外,夜晚死寂,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远处召唤她们,无声无形。

  几天后,素素和阿宣偷偷摸摸地跟踪章惠,踏上了一趟未知的旅程。她们就坐在离章惠不远的座位上,火车开了很久之后,章惠才发现她们。她自然非常错愕。

  火车上,章惠不解地问:“你们为什么跟我来?”

  素素不说话。阿宣叹了口气,“老师,其实顾兵就是素素的亲生父亲。”

  章惠惊讶万分,雕塑一样望着素素,然后,她的眼里突然闪出一道光,很亮的光。她握住素素的手,笑,“一切都会结束的。”然后,她竟然闭上眼睛,睡着了,异常地安详。

  夕阳西下的时候,火车到站了。

  章惠带着素素和阿宣走了很长时间的山路,终于回到了祖屋。

  祖屋的正房残垣断壁,焦黑的房梁横七竖八,似乎还能闻到当年的味道。庆幸的是,侧房还可以住人。

  素素和阿宣站在院子里,向不远处眺望,那片桔林清晰可见。

  此时,正是桔子成熟的季节,硕大的桔子挂满枝头,地上有很多零零星星的红色,那是坠落的果实。

  林中无人,桔子静静的,树静静的,空气静静的。看来章惠说的都是真的,的确无人敢动那些桔子。

  起风了,桔子晃动起来,整片林子传出“沙沙”的声音。

  那些晃动的桔子像人脑袋,那阵“沙沙”的声音像嘈杂的笑声。

  风刮到素素和阿宣身上,很凉,她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入夜之后,三个人挤在土炕上。章惠似乎睡得很沉。素素和阿宣却睡不着。

  素素突然碰了碰阿宣,轻声说:“阿宣,我想去林子看看。”

  “你不怕吗?”

  “怕。可我就是想去看看。”

  阿宣思虑了很久,“好吧,我陪你去。”

  夜色下,两个人猫一样钻出屋子,没入那片鬼魅般的林影之中。

  林子很深,她们不知往哪走。茫然无措地走了很久之后,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什么东西。

  月光下,阿宣看清了那东西,颤抖着说:“井。”

  素素停住脚步,也不敢走了。

  她们不说话,也不敢动。

  过了很久,素素突然低下头,说:“我想吃桔子。”

  阿宣打了个寒战,“我想回去。”

  素素没有理会阿宣,她蹲下身,捡起一个桔子,剥开皮,刚把一瓣放到嘴里,阿宣突然尖叫了一声。

  她们身后有火光。侧房竟然着火了!

  阿宣惊恐地望着那片冲天的火光,目瞪口呆。

  素素却一反常态地平静,她咀嚼着桔子,汁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她像是在喝血。

  她缓缓地说:“桔子好甜。”

  阿宣再也受不了了,她向桔林外逃去。她跑到那片火海旁,似乎还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这时,一个人影从侧屋旁缓慢地飘了出来,冲天的火光将那个人照得清晰无比——白衣、长发、筋肉纠缠的脸,最重要的是,她手里抱着一个大桔子!

  阿宣的血液仿佛都停滞了,她觉得天旋地转,她全身一阵阵地发抖,眼前逐渐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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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28:12 | 显示全部楼层
 【7.轮回】

  阿宣醒来的时候,大火已经熄灭,留下了一片残骸。素素就站在她旁边,冷眼望着这一切。她的身后,竟是那个白衣长发的女人。

  “素素!她……”阿宣已经语不成句。

  素素却一反常态地平静,她走到那个女人的身旁,微笑,“别怕,她不是什么鬼,她是我妈妈,肖丽丽。”

  阿宣傻眼了,她不敢相信。女人向她走了过来,轻轻说:“别怕,我真的不是什么鬼。我是肖丽丽,素素的母亲。让我来告诉你一切。十几年前,我还是一个青春貌美的大四女生,我和顾兵相爱了。我并不知道,我的好友章惠也深深暗恋着顾兵。

  “我们三人来到章惠的老家时,章惠已经在策划一个报复的计划。她要杀掉我们这对让她又爱又恨的男女。她讲述了那个桔子林的鬼故事,然而一切都是假的,这是她用来蒙蔽我们的一个谎言。她借助这个传说,点燃了自己的祖屋。她以为她能烧死我和顾兵,可是她错了。顾兵在那场大火中确实死了,但我没有死,只是被烧得面目全非。而且,我还怀了顾兵的孩子。我生下这个孩子,把她送到孤儿院。

  “十几年的时间,我没有闲着,我在策划一个复仇计划。最后,我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找到了自己的女儿素素,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我们决定实施这个计划。录像带、午夜电话,都是我和素素早就准备好的。

  “没错,侧屋的那场火,就是我点燃的。我要烧死章惠。我也要利用这个传说!”女人说完,转身拉起素素,向远处走去,逐渐没入如漆的夜色中。

  阿宣依旧呆呆地杵在地上,久久地,最后她吁了口长气,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她站起身,准备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她屏气凝神地望过去,在那片焦黑的残骸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身影!

  故事已经结束,但这个黑色的身影又是谁呢?

  答案是章惠。其实,最初章惠也很害怕,她也以为这是怨魂来索她的命。她很绝望。可是,在火车上,阿宣说出顾兵就是素素父亲的一刹那,她就全部明白了。她猜到了肖丽丽还没有死。很简单,她找到了最大的漏洞——死人不可能生孩子。

  章惠没有戳穿这一切。她有她自己的想法。

  早在肖丽丽点火的前一秒,她就已经逃离了侧屋。她毫发未损。

  她躲藏了起来,她并不甘心,她要策划另一个更加恐怖的复仇计划。

  一切好像轮放电影一样,一部一部,没有停歇,没有变化。

  十几年前,章惠以为肖丽丽死了。可肖丽丽没死。

  十几年后,素素和肖丽丽以为章惠死了。可章惠也没死。

  最后,我要说:

  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这个世界上什么最恐怖?青面獠牙?血盆大口?错!是一颗愤怒仇恨的心!

  那片桔林还在,那个传说还在,依然没人敢靠近桔林,没人敢吃那些桔子。

  一切从哪里开始,就应该在哪里结束。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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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28:23 | 显示全部楼层
  悬丝傀儡

    【1.回家】

  张改改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手上捏着一个深紫色的离婚证。她离婚了。

  张改改本来是一个边陲小镇的女人,家里不富裕。母亲死后,她不顾年迈的父亲,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大都市打工。她长得很漂亮,有许多男人追求她,可她从家乡出来,不是为了从一个颓败的家跳到另一个颓败的家,她一直保持矜持,直到遇到一个富裕的男人。

  张改改和男人认识不到一个月,就嫁给了男人。可是,今年男人的生意失败了,连老本都赔了进去。就像三年前结婚时一样,她又毫不犹豫地向男人提出了离婚。男人惊愕,但仍然同意了。

  离婚第二天,张改改就踏上了返乡的火车。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她终于回到了老家。

  三年了,老家变化不大。凭着记忆,张改改轻轻松松找到了那幢灰黑的老式公寓楼。她迟疑了一瞬,还是踏入了楼道。

  楼道是封闭的,光照不进来,而且还没有楼灯,乌黑一片。张改改觉得自己好像从白天一下子跌进了黑夜,她有点害怕,缓缓地向三楼走去。总算来到了家门口,她急促地敲门,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回应。这时,楼道内响起了脚步声,她蓦然紧张起来,她不想在此时此刻遇到熟人。她打开皮包,翻找多年不用的家门钥匙,可是很久也没找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突然有一种绝望的感觉。终于,一个身影出现在楼梯上。黑暗中,他们谁也看不清彼此的脸,只能分辨出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男人。男人停了一瞬,又低下头开始走。她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黑暗、寂静、陌生的男人,这样的环境,任何一个女人都会紧张害怕。不过还好,男人只是安分地从她身旁走了过去。她吁了口气,继续掏钥匙。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她惊叫,扭回头,是刚刚那个男人。

  男人伸着脖子问:“你找张老汉?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女儿。”张改改轻声回答。

  男人摇摇头,转身继续向楼上走去,逐渐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张改改总算放心了,她刚把手伸进包里,楼上又飘来那男人的声音:“死了……”她一愣,向四楼望去。男人的一颗脑袋露在楼梯外,像个黑色的球,“我是说张老汉死了。”然后,便迅速地缩回了脑袋。

  张改改蓦然不知所措,父亲死了,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但她并不悲痛,对她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她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她是个金钱至上的女人。但她认为这都是现实逼迫的。

  张改改终于打开了家门。家中还是老样子,还是飘着一股酸涩的味道,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张照片。那是张黑白照片,父亲在里面竭力地笑着。她扭过头,向卧室走去。她家不小不大,二室一厅,是镇艺术团的职工宿舍。以前她住一间,父母住一间。她径直推开了父亲的卧室,进入眼帘的是一个硕大的木偶。木偶僵硬地笑着,身上钉着细绳,被扯成一个怪异的姿态。除此以外,房间内还摆放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扯线偶。

  这些扯线偶都是张改改父亲制作的,以前他就是镇艺术团的木偶表演者。他表演木偶,也做木偶。退休之后,制作木偶成了他唯一的乐趣。张改改小时候,他常常为张改改表演。那些逼真的木偶,在他手里就像有了生命,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无所不能,好像他的灵魂已经顺着那一根根细丝进入了木偶身体里。那一刻,他和木偶是合二为一的。张改改小时候喜欢看父亲表演,大了,便不喜欢了。后来,她甚至有点讨厌那些木偶,她非常不习惯那些一眨不眨注视着她的眼睛。

  此时,张改改厌烦地环顾了一下屋内,关上门,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她掀开床上的白布,躺了上去,疲乏顿时蜂拥而来,很快她就睡着了。

  张改改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了。今天她要去街道办询问父亲的情况。街道办的工作人员都是小区内的老居民了,见到她来,都有些惊讶。一个大妈简短地告诉了她父亲的事情,原来她父亲是心脏病突发去世的,葬礼也是团里帮着办的。她谢过大妈,取走火葬场的骨灰盒钥匙便离开了。谁知,刚走出去,那个大妈又追了上来。“改改呀,你也知道,咱们这死了人,都要点灯指路,烧纸送魂的,可你爸死时你不在,这些都没做,所以……”大妈欲言又止,“所以,你自己住要小心点,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改改笑了,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根本不相信这些迷信的风俗。快到家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她扭过头,是个陌生而英俊的男人。她不解地盯着男人看,想不起来他是谁。

  男人仰着一张白脸,见张改改认不出自己来,便说:“是我。”

  这个声音刚响起,张改改就记了起来,是昨天在楼道中遇到的男人。她突然莫名其妙地有点害怕,这个男人两次都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背后,轻轻地拍她的肩膀。男人自我介绍他叫林伟超,是修电器的,就住在她家楼上,并很热情地和她握手。那是一只厚实冰凉的手,她感觉就像一块木头。

  到家门口,他们道别后,林伟超突然停在楼梯上,问张改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张改改说昨天刚刚回来。黑暗中,林伟超的身子似乎颤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上了楼。

  夜里,张改改开了瓶红酒,她想舒缓一下郁闷的心情。她喝了很多,红酒的后劲很大,喝到最后,她明显有点醉,想去睡了,突然,她闻到一股味道,纸灰的味道。她扭过头,竟然看到一个人。那个人背对着她蹲在地上,脚边放着一个洗脸盆,脸盆里燃着火,里面有许多烧了一半的冥钱。

  “你是谁?!”张改改惊骇得立刻站起身来。

  那个人没反应,哭得却更厉害了。张改改谨慎地跨前一步,她发现那个人身上竟然连接着许多丝线,那些丝线都钉在肉里。她的头皮一下炸开来,一动不敢动了。这时,地上的丝线突然竖了起来,像无数条小蛇般挤进了她父亲的照片中,然后眨眼之间,那个人站了起来,静止了许久之后,猛地转过了头。

  张改改的心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儿——那是一张木头脸!

  张改改醒来的时候,冷汗涔涔,原来那只是一个梦。她感到不自在,心里发虚,决定去殡葬馆祭拜一下父亲。

  中国人祭拜死者,一般都是定时定日的。张改改选择的日子,殡葬馆没人来。她买了票,走进了一个叫“福寿园”的馆。馆内一片寂静,阴森森的,她飞快地找到父亲的骨灰盒,拿钥匙打开玻璃窗,抱着走了出来。她来到焚烧区,开始为父亲“送”钱。此时,四周空无一人,焚炉内还残存许多别人祭拜的纸物、鸡蛋、苹果……乱七八糟。突然,她看到了一双小手。她吸了口凉气,用木棍将那只小手勾了出来。她一下子傻了,那竟是一个残缺不全的木偶!那个木偶的下半身已经被烧掉,上半身也被熏得乌黑,只是五官还清晰,尤其是眼睛,很亮,似乎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这时,突然起风了,纸灰漫天飘飞,木偶的嘴突然毫无预兆地张了开来。张改改打了个冷战,抱起骨灰盒,惊慌地逃离了焚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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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28:31 | 显示全部楼层
 【2.林伟超】

  回到家,张改改仍旧惴惴不安,脑子里来来回回全是焚炉中残缺不全的扯线偶。她心里很烦,打开电视,无聊地看起来。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韩剧,男主角非常英俊,唇红齿白,五官好像是画上去的一样。她突然想起林伟超,那也是个唇红齿白的男人。可惜,林伟超没有钱,不然她一定会向林伟超发起攻势的。凄美的爱情,总算让她安下心来。播放韩剧的是镇电视台,全天轮放,两三天就可以放完一部电视剧。她看得上瘾,深夜仍旧坐在电视机前面。她没开灯,电视画面照得屋内忽明忽暗。突然间,电视黑屏了。没了画面,屋子一下子变得漆黑一团,只有男女主角的对话还回荡在房间里,显得十分诡异。她拍打电视,没反应,只好气恼地回屋睡觉了。她想明天去找林伟超,修修电视,反正不要钱。

  翌日,张改改敲开了林伟超的家门。她说明来意,林伟超很爽快地答应了。林伟超的手艺不错,一会儿工夫,电视就修好了。她沏了茶,两个人边喝边闲聊起来。中途,林伟超突然说:“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啥事?”

  “一个星期前,我回家,路过你家的时候,我……”林伟超喝了一大口茶,蹙眉,似乎还在权衡该不该说,他终于还是张开了嘴,“我闻到一股味道,好像是纸灰的味道。我以为你家失火了,刚想敲门,忽然听见有人在里面哭,就想一定是有人在家,便走了。”

  张改改呆住了,一个星期前,她还没有回家。蓦然间,她想起前日自己做的梦,心里一下子害怕起来。

  林伟超见张改改面露惊恐,便安慰道:“你也别在意,也许是我的错觉。”他转移话题,“对了,听说你父亲会做扯线偶是吗?”

  张改改尴尬地笑,她也不想自己吓自己。她带着林伟超来到父亲的卧室。见到那些扯线偶,林伟超的眼睛晶亮,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张改改大方地将那个最大的扯线偶送给了他。

  天快黑的时候,林伟超离开了张改改家。出门的时候,张改改突然发现林伟超毛衣袖筒外露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是一截线头,左右手一边一个。这本来是很平常的现象,她却又胡思乱想起来。林伟超看来确实喜欢这个扯线偶,站在楼梯上仍旧不停地向她道谢。她注视着黑暗中的林伟超,林伟超和那个硕大的扯线偶相互拥抱着,恍惚间,她觉得好像不是林伟超抱着扯线偶,而是扯线偶在抱着林伟超。

  林伟超终于上楼了,转过转角的时候,扯线偶的脑袋飞快转了一下,直冲着张改改。她出了一身冷汗,迅速关上了门。

  夜里,张改改继续看韩剧,今天是大结局,她一直看到深夜一点才去睡。

  张改改刚躺到床上,楼上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很清脆的脚步声。老楼的隔音本来就差,夜阑人静,这声音显得尤其响亮。林伟超是个作息时间固定的人,今天却很反常。张改改觉得奇怪。然而,自此以后,几乎每天夜里楼上都会响起脚步声。她快有点受不了了。

  这天夜里,张改改再一次被扰醒。她坐起身,聆听,这回竟不是脚步声,而是敲门声,这么晚了,谁会来敲门呢?她有些害怕,但还是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儿向外窥视。楼道漆黑,连个鬼影都没有。她纳闷,转身回到卧室,刚躺下,敲门声又响起来。这回,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向外看去,她看到一个人影,一闪便消失在通往四楼的楼梯上。她突然意识到,有人在暗处盯着她这个独身女人,不!确切地说,是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她头皮一阵阵发紧。

  夜里,张改改又做了个梦。

  也是深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张改改不知怎么进入了林伟超的家。林伟超睡得很熟,在床旁边,安坐着那个硕大的扯线偶。突然,林伟超醒了,但他似乎根本看不见她。林伟超径直走到扯线偶的旁边,将扯线偶提起来,然后在卧室里一下一下地牵动起来,那架势非常熟练。扯线偶的木脚,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林伟超就这样拉着扯线偶走了很久才停下来,他把扯线偶放好,便继续睡觉去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时,张改改小心谨慎地走到林伟超身边,推了推林伟超,“林哥。”她小声叫。林伟超没反应。她又叫,“林哥,你醒醒。”林伟超依旧没反应。她有点怕了,大声叫,“林哥!林哥!你醒醒呀!”林伟超还是不动。

  这时,那个扯线偶突然站了起来,扯着尖锐的嗓子叫道:“你叫什么!我不就在这里!”

  张改改醒来的时候,还是深夜,她头皮一阵阵发麻。她突然想起街道办大妈的话:点灯指路,烧纸送魂。这一切都没人做,那么按照迷信的说法,父亲的魂魄还留在这间屋子内,那魂魄会在哪里呢?是附在那些扯线偶的身上?还是正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静静地望着她?又或者就是刚才敲门的那个东西?

  深秋的夜晚,暖气还没来,屋内死寂冰凉,好像有鬼魅游荡在空气之中。张改改不迷信,但不迷信的人一旦遇到迷信的事,恐惧感是铺天盖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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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28:41 | 显示全部楼层
  【3.鬼偶】

  阴历十月一,祭拜死者的日子。张改改来到殡葬馆,她当然是被恐惧逼迫来的。殡葬馆内人挤人,她等了很久,才为父亲祭拜完。出来的时候,一个算命的老妇拦住了她,要为她算命。她理都没理就走了,她知道这种人是什么货色,殡葬馆旁边常会出现一些算命的神棍巫婆,一到祭拜的日子,便兴奋地活动起来,靠鬼话骗取别人的钱财。

  老妇没说什么,一直定定地望着张改改的背影,等张改改走出一段路之后,她突然喊道:“小姐,你家有脏东西!”

  张改改立刻停在了原地,扭过头问:“你说什么?我家有什么东西?”

  老妇跑到张改改身边,眯起眼睛,掐指一算,“这东西是鬼又不像鬼,是人又非人。五行属木。”

  张改改睁大了眼睛,想仔细听,老妇却闭上了嘴。她明白是什么意思,立刻掏出钱来。出乎意料,老妇竟连看都不看那钱。她一下子就愣住了,她恳求老妇继续说下去。

  老妇叹气,“你姓张,你家位置属阴水,生木。而且,有东西久久不肯离去。你知道,我们女人天生阴盛阳衰,阴阴相加,你家已是极阴之处,长久下去,你恐怕凶多吉少。”

  张改改还想继续问,可老妇说完就走了,她觉得老妇一定保留了什么。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老妇的话:是鬼不像鬼,是人又非人,五行属木。她忽然想起了家中的扯线偶,那些做得惟妙惟肖非人非鬼的木质人偶,这让她异常恐惧。

  回到小区,在楼道门口,她碰到了林伟超。林伟超正蹲在地上,无聊地吸烟。原来他出门忘带钥匙了,只好等着邻居回来,从阳台爬进自己家去。张改改见状,便拉着林伟超先去自己家歇着。

  回到家,二人开始闲聊。家里有个男人,张改改觉得安稳了许多,好像空气都清新了。她又想起老妇的话,家里阴气太重,男人是阳刚的动物,或许是林伟超的阳刚震慑了那股无形的阴气吧。

  闲聊中,张改改想起了夜里的脚步声,开玩笑般地责怪林伟超扰她美梦。林伟超则一脸无辜地告诉她,自己每天晚上早早就睡了。她立刻就傻了,林伟超睡了,那又是什么东西发出声音?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犹豫了一下,她将今天那个老妇的话说了出来。林伟超不屑地一笑,并不相信老妇的话。正说着,楼道里有人说话,应该是四零二的住户回来了。林伟超急急地走了。

  夜里,突然来暖气了,屋内燥热。张改改打开窗户,通通风。她没有睡,一直等到一点,仔细聆听楼上的动静,怪了,今天楼上异常安静。她想,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便睡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的心再次提起来,她轻声来到门口,猫眼儿外的世界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她折回卧室,刚进门,窗外突然炸开一个干雷,刺亮的闪电划破夜空,有个东西挂在窗口——竟是那个硕大的扯线偶!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骨头都僵住了。

  这时,人偶忽然张开了嘴,一字一顿地说:“女-儿,你-怎-么-不-要-我-了?”

  张改改浑身都软了,眼前一片模糊,晕在了地板上。

  张改改醒过来时,已经天亮了,窗外空荡荡的,扯线偶踪迹全无。她毫不迟疑地夺门而出,跑到四楼,疯狂地敲着林伟超家的大门。林伟超打开门,诧异地望着她。

  “人偶!”张改改已经语不成句,“昨天晚上,那个扯线偶飘到窗户上,对我说话了。”她瘫在了地上。

  林伟超蹙眉,将张改改搀到了屋里,问她究竟怎么了。

  “是我爸!他回来找我了,不!他一直没有走!”张改改确实吓得不轻,手不停地颤抖,“我是说他的魂儿还在,他附在那个扯线偶身上,阴魂不散!”

  林伟超无奈地笑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张改改在说胡话。可是张改改一脸惊惶地企求他,企求他帮忙毁掉那些扯线偶,那样子非常认真。无奈,他只好将那个扯线偶抱了出来,“你说怎么办?”

  “烧掉它!烧得一干二净,还有我家里的那些,通通烧掉!”张改改恶狠狠地说。

  林伟超只得答应。临出门的时候,他在屋里找钥匙,可就是找不到,他在身上一通乱摸,手不经意碰到扯线偶的衣服口袋,猛地顿住了。他把手伸进扯线偶的口袋,摸出一把钥匙——他家的房门钥匙!他目瞪口呆。

  张改改吸了口凉气,恍惚中,她脑中闪出一幅画面:漆黑的夜,林伟超家,硕大的扯线偶,林伟超在熟睡。忽然,扯线偶动了起来,它瞪着大眼睛,摸到林伟超的衣服,蹑手蹑脚地掏出一把钥匙,然后开门,走出去,蹒跚地下楼,来到她家门口,敲门,无人开门,又蹒跚地爬上楼,用钥匙打开林伟超家的门,来到窗口,纵身一跃,风一样飘到了她家的窗外……

  张改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瑟瑟发抖,但她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它游荡在他和她之间!它是个鬼偶!她必须毁掉它!

  两个人没有再犹豫,从张改改家取了人偶,他们径直来到小区空地上,点了一把火,将那些人偶付之一炬。

  做完这一切,两人沉默不语地回了家。这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张改改的心在安静中一点一点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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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29:09 | 显示全部楼层
 【4.死亡】

  就这样,一切似乎都结束了,张改改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这期间,她找了一份工作,每日朝九晚五。又过了很长时间,她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恐惧消散之后,她再也没有去祭拜过父亲,因为她坚信父亲的魂魄已经随着那把火魂飞魄散了,祭也是毫无意义的。

  这天,张改改下班回家,刚上到三楼,便看见林伟超躺在她家门前,浑身酒气。她推了推林伟超。林伟超没反应,似乎醉得不轻,她只好先把林伟超搀进了她家。

  张改改给林伟超灌了水,林伟超似乎好多了,他眯缝着眼,开始说话,声音很小,嘀嘀咕咕地。张改改好奇,贴近他,想听听他在说什么。他说的是“还剩一个”。他一直重复着这句难解的话。张改改好奇地问他,还剩一个什么。这时,他打了个嗝,慢悠悠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人偶!

  张改改的背上一阵发毛,她一把抓住林伟超,“人偶!你说在哪?!快说呀!”

  林伟超缓缓扭过头,慢吞吞地说:“不就是我。”

  张改改一下就僵住了,林伟超晃了晃,仰到沙发上,又睡着了,好像刚刚根本不是他在说话。

  入夜时分,林伟超醒了,谢过张改改便上楼回家了。张改改什么也没说,她当那只是林伟超的酒后胡话,她也只能这样想。

  翌日,张改改回家后,总觉得屋内有些异样,但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吃过晚饭,她心神不宁地在客厅里转圈。突然,她定住了,父亲的照片竟然变了,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张人偶的脸!那张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她头发都竖起来了,久违的恐惧袭来,她夺门而出,踉踉跄跄地跑到四楼,拼命地敲林伟超家的大门。很久,竟然没人开门。她不敢孤身呆在这幢漆黑幽暗的老楼中,跑到了楼下。

  张改改站在楼下,胆战心惊地注视着三楼。夜渐渐黑了,各家都点起了灯,只有她家漆黑一团。突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家的灯亮了!这时候的光亮对于她来说,比黑暗还要恐怖。就在这时,有人拍了她一下,她惊叫一声,扭头一看,是林伟超。她的防线立刻崩溃了,她大哭,将发生的事情讲给林伟超听。林伟超也惊住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张改改家的窗户。突然,灯灭了。两个人同时吸了口凉气。

  这一晚,张改改没敢回家,她来到林伟超家,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坐了很久。深夜,两个人困乏得很,不由自主都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时间在静谧中流逝,猛然间,有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是敲门声,两个人同时睁大了眼睛。声音持续了很久后,林伟超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他贴着门板,听外面的动静。

  门外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火……热……”

  林伟超不可思议地望了张改改一眼,屏气向猫眼儿望去,昏暗中,他看到一张脸,木头脸!他一下就瘫在了地上。他的举动,让张改改立刻就明白门外是什么东西了。她吓得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林伟超也飞快地爬回沙发上,不住地摇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一直重复这句话。

  这时,张改改猛然想起那个神婆,她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翌日,张改改请了假,很早就来到了殡葬馆门口,等待那个高深的老妇。将近中午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像见到救星一般跑到老妇身边。可是,老妇见到她却转身就跑。她忙一把抓住老妇的手。

  老妇似乎知道张改改要说什么,四下环顾一番,无奈地说:“小姐,你走吧,我帮不了你,你再这样下去,我也要倒霉的。”她甩开张改改的手,逃一般离去,跑了没多远,突然又停下来,说,“小姐,提防身边人!”

  张改改绝望了,究竟该怎么办?她茫然失措。浑浑噩噩地在公司上了一下午班,她惊惶地向家中走去。初冬的夜,黑得很快,路上行人稀少,有点死气沉沉的。一路上,她都在想那个老妇的话:提防身边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忽然想到林伟超,她仔细回忆,林伟超那张眉目清秀的脸不就和人偶一样,像是画上去的一般?还有他袖筒里的丝绳,还有他酒后说的话……一个无法遏制的想法就这样出现在张改改脑海中——林伟超就是剩下的那个扯线偶!是的!一定是他!他身体里有两个魂魄,那个不属于他的灵魂肆意地游荡在他和她之间,时而进入林伟超的身体,时而进入父亲的照片中,时而飘荡在空气中。她想得毛骨悚然。

  从公司回家,张改改必须要经过一片幽暗狭长的树林,穿过这片树林,就是她家了。树林里的空气很清新,若是以往,她会走得很慢,好好享受一下这份舒爽的感觉。可是今天不一样,她害怕,她感觉到好像有一个东西在跟着她,在黑暗中瞪着精亮的眼睛窥视着她,这种感觉让她提心吊胆。她加快了脚步,脚步声在树林里回荡,好像身后不远处真的有个什么东西,她不时停下来,谨慎地回望,身后一片漆黑,树影婆娑,她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见。她走得更快了。前方若隐若现地闪出了光亮,马上就要走出去了,就在这时,忽然之间有东西拍了她肩膀一下。她的心一下就堵在嗓子眼上,她惊恐地回头,依然是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她开始跑起来,可是刚跑几步,肩膀再次被拍了一下,她惊恐无比,回头,依旧空空如也。

  张改改不敢走了,她壮着胆子喊:“谁!?”

  一瞬间,树林中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剩下的那一个。”

  张改改开始疯狂地颤抖,她一动不动地瞪着眼睛,与那个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僵持着,突然,她的肩膀又一次沉了一下,她不由吸了口凉气,缓缓扭回头,黑暗中,她看到了身后的那张脸——眉目如画、红唇白面!重要的是,那是一张木头脸!

  几天后,张改改被人发现死在家中。法医鉴定,死于煤气中毒,初步断定为自杀。

  林伟超得知这个消息后,脸色惨白,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这样的画面:深夜,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飘到张改改家的厨房,伸出一只木头手,轻轻拧开煤气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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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30:12 | 显示全部楼层
【5.背后有人】

  张改改是自杀吗?肯定不是,更不可能是被一个扯线偶或者魂魄害死的,她是被人谋杀的。杀死她的人不是林伟超,但我首先要说一下林伟超的身世。林伟超从小就是孤儿,两年前,他沿路乞讨来到这个边陲小镇。那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夜,他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饥寒交迫的他蜷缩在路边。就在他绝望的时候,张改改的父亲发现了他,善良的老汉给林伟超买来了食物,并把他带回了家,还帮他找了一份电器店学徒工的工作。或许,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无助的乞丐,这是救命之恩。

  林伟超自食其力之后,开始回报张改改的父亲,渐渐的,他得知了张改改的事情,他无法理解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女儿的行为。后来,张老汉去世了,他非常悲痛,当他发现张改改回来后,他便想到了报复。他租了四零一,他不想害死张改改,他只是想吓吓她,给她一个不孝的教训。焚烧炉里的人偶,窗外的人偶(对于修电器的林伟超来说,在木偶身上安装一个发音装置,易如反掌),清脆的脚步声,敲门声……都是他做的,包括那个高深的老妇,也是他买通的。然而,他不知道,这一切都被另一个人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人就是张改改的前夫。自从张改改对他提出离婚的那一刻,他便恨透了这个女人。他没有了钱,没有了房子,没有了一切,原本以为爱情会留在他身边,可是他没想到张改改是个极其现实而又无情的女人。他萌生了杀意,偷偷跟随张改改来到小镇。他躲避在三零二室,每天通过猫眼儿监视张改改,或者是偷偷跟在张改改身后。杀人是需要勇气的,他几次都没有胆量去做。后来,他发现了林伟超的秘密,于是他决定利用这个骗局。那个长着木头脸的人,就是他。那只不过是一个面具罢了。终于,在那个漆黑的夜,他把张改改打昏后,趁着夜深人静,又把张改改抱回家,然后拧开了煤气阀门。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几个月后,警方还是破获了这起案件。

  生活的酸甜苦辣、贫穷磨难我们都可以通过努力去改变,只是,千万不要成为生活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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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30:23 | 显示全部楼层
斗门
  【1.假钞】

  斗门住在顺利花园,和他女人,他女人叫香洲。

  这天,斗门下班后打了一辆计程车回家,到顺利花园门口停了车,车上的表刚好跳到二十块。

  斗门递给司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司机找了他一张五十元、一张二十元和一张十元。

  斗门没怎么看,他觉得当着别人的面检查钞票的真假有损形象,况且那个司机也没看他给的那张一百元。

  下了车他就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了,他专心致志地看那张五十元的钞票,竟然真的是一张假钞。

  他抖了一下,他怕五十元的假钞。

  天渐渐黑下来,顺利花园的人都躲家里去了,只有一个保安在花园门口站岗。这个保安斗门很熟悉,他们曾经打过架。打架的理由他忘了。

  斗门经过门口的时候,看见那个保安站得很不像样。保安看见他,僵硬地笑了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

  斗门心里想,那是穷人的牙。

  回到家,香洲已经做好了晚饭等着他。他家挺大,有三个房间,他和香洲住一间,给将来的孩子留了一间,还有一间空下来的暂时做了杂物房。

  斗门很少进那间杂物房,房间里堆满了用旧了的家具,有沙发,有写字台,有梳妆台,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他女人最清楚里面有些什么。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盖着厚厚的白布,斗门看了就怕,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是那张梳妆台,那椭圆的镜子总让斗门觉得里面有另一个漆黑的世界。

  他总是叫香洲把那些东西清理掉,香洲就是不同意,她说:“你怕啊?”

  斗门就不再说什么了。

  日子久了,这个房间成了斗门心里的疙瘩。他从不敢打开这个房间的门。他觉得他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块地盘,心里很不是滋味。

  香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自己的男人沮丧地回来,开玩笑地说:“怎么,收到假钞了?”

  斗门说:“你怎么知道?”

  香洲又说:“你什么都瞒不过我!五十的?”

  斗门被这句话逗笑了:“五十的。”

  香洲:“找个机会把它再用出去就完了,吃饭吧。”

  斗门:“现在的人精得要命,连农民都很精了,你看外面随便一家巴掌大的便利店都备有一台验钞机,能说用就用啊?”

  他没告诉她,他怕这张假钞。

  两个人沉闷地吃完了晚饭。

  吃完饭,时间还早,斗门打算出去走走,吹吹风。出门前,他带上了那张五十块的假钞。

  顺利花园偌大的小区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像他一样溜出来散步,斗门突然怀疑,这个小区其实只住了寥寥几个人。小区的超市、便利店、药店都亮着灯,显得很冷清,他想去随便买点东西把钱用掉,可他发现每间店门上都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发现假币报警。

  斗门一看到这张纸,刚刚鼓起的勇气一下就泻光了。斗门怕警察,就像怕流氓一样。

  斗门走在弯弯曲曲的小道上,四周黑漆漆的,那些灯一点用都没有,更像装饰品。

  顺利花园的绿化搞得很好,到处都是花草树木,风一吹,黑暗中的花草树木就开始张牙舞爪了。

  走着走着,斗门觉得背后多了个人,那个人的脚步声几乎和斗门保持一致,但敏感的斗门确定后面一定有人。

  他猛一转身,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小小的虫子在路上漫不经心地爬,谁也不会认为一只虫子能发出脚步声。

  他觉得挺玄,风吹过来,凉凉的,斗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匆匆往家里赶。

  一路上,他一直注意听着那个人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一开始还尽量和斗门保持一致,后来就放肆了,显得杂乱无章。

  那脚步声显得很急促,好像不是两只脚在走,而是很多只脚在一起走,那脚密密麻麻的,和那虫子身下的脚一样。

  斗门回了几次头,他什么都没看到,就不敢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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