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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怪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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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15:55 | 显示全部楼层
天蝎森林

    〖我之所以生,是因为可以照顾你,之所以死,是希望可以让你得到更多。〗

  【1.小寒】

  拉开窗帘,耀眼的白色光芒瞬间充斥了这间小小的卧室。我站在十五楼,隔了厚厚的落地窗,面对窗外天地苍茫的雪白,仿佛离人间很远。

  这个冬天的雪尤其大,电视上说在南方某些地方,交通和供电都因为突如其来持续不休的降雪而陷入了瘫痪。那个时候,我心里突然浮现的,是这样的画面,俯瞰这片沉默的土地,一座座城市像是一座座孤岛,点缀在茫茫的雪色之中。彼此隔绝,落寞又冷寂。

  小寒摇着轮椅靠近我,她仰起脸满是期待地问我,下雪了吗?

  嗯,下了。而且很大。我走过去,为她掖好盖在腿上的被子。她的额角垂下一丝头发,我又轻轻帮她别到脑后。

  那么,南极是不是就正处在夏天?她一脸天真地伸出手,触摸到我的脸。

  是。我明白她的意思。南半球现在正是盛夏呢!我想,乌斯怀亚港已经落满候鸟了,它们飞起来的时候,刚好映着夕阳,像是一朵朵绯红的彩云,掠过孤独伫立的灯塔。

  灯塔会一直在那里的。我们总有那么一天会抵达那里的。对吗?小寒低头侧向一边,又陷入了我所构造的一个梦境中。

  十年前,我们被困在孤儿院里的时候,社会上的一些慈善家向我们捐助了一些图书。小寒分到的是一本地理图集。其中提到过一个地方,世界最南端的城市,南美阿根廷的乌斯怀亚港,那里有世界最南端的一座灯塔。因为再往南就是终年冰雪覆盖的南极大陆,所以乌斯怀亚港就被称作世界的尽头。

  那一年我十岁,小寒九岁。我因为和别人打架,刚刚被孤儿院的院长用竹枝狠狠地抽了一顿。急速落下的竹枝带着“嗖嗖”的风声,我躲闪不及,身上留下了一道道淤青。然后我被关在小黑屋里不准吃饭。小寒省下自己的晚餐在熄灯后偷偷跑过来,月光隔着栏杆照进狭小逼仄的房间。她站在门外,把食物从栏杆的缝隙间硬塞给我。在我狼吞虎咽消灭食物的时候,她用冰雪融化成小溪一样的声音小声对我说,杭哥哥,书上说南半球有一个国家叫阿根廷,我们这里是冬天的时候,那里是夏天。在那儿有一个港口,立着一座灯塔为船只指引方向,那个地方就是世界的尽头了。

  我停止吞咽,抬起头,看着被月光笼罩的小寒,她那么瘦小,就像是一只挨饿的小猫,看着我吃饭强忍着口水。她梦呓一样地说着从书本上看到的知识,然后在一瞬间,眼睛里突然涌出大颗的眼泪。她说,那里和我们这里是相反的,那里的冬天就是这边的夏天。杭哥哥,如果有一天我们去了那里,是不是就不再是孤儿,不会被欺负?

  她的眼泪顺着脸庞的曲线留下晶莹的痕迹。黑色的低沉的夜幕里,我看着九岁的管小寒,认真地说,那好,等我长大了,我就带你去那个地方!我们一言为定。

  小寒是我的妹妹,我在这世间唯一的珍宝。其实我心里有一个秘密,那就是我爱她。

  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坚守着那个梦想,也可以说是我的梦想。小寒明白就算到了所谓的世界的尽头,我们也一样不会抵达幸福的彼岸。但是我在自己十八岁的时候,买了一枚戒指,一枚并不干净纯洁的钻戒。我知道有一天,当我们抵达乌斯怀亚港,站在灯塔顶端的时候,我会把戒指拿出来,虔诚地单膝跪地,告诉她我就站在世界的尽头,向她求婚。

  我守着这样一个秘密,和小寒一起度过逃离孤儿院以后的十年的时光。现在,这座城市下着暴雪。交通瘫痪,人们被困在自己的那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小寒摇着轮椅摸索着靠近那架白色的钢琴,掀开琴盖,流水一样温婉清透的音乐在房间里流淌,那是《卡农》的旋律,我听了很多年,从未厌倦。

  我静立着,听她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色暗下来,华灯初上,这城市显露出与白日不同的狂野与放纵。我轻叹一口气,从组合柜最下层的抽屉里摸出那把冰凉的手枪,黝黑的消音筒因为我长时间的抚摸而散发出油亮的光泽。这是我的老伙计,它因为注定永久沉默,所以对我始终忠诚。

  我把它别在腰间,轻轻推开门。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钢琴声突然停了。我在原地停留了三秒,转身走向电梯。

  小寒的听觉一直很敏锐,再轻的关门声她都能觉察到。

  因为,她是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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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16:16 | 显示全部楼层
【2.杀手】

  酒吧舞池里满是被困在这座大雪之下陷落的城池里的麻木的人们。强劲的金属乐猛烈地刺激着耳膜,重低音像是击打着心脏一般。我趴在二层的栏杆上喝一杯血腥玛丽,不怀好意地想着如果没有了音乐,没有了酒精,这些麻木狂欢的人群又将如何释放自己无处安置的青春。

  此时我的手机响了,短信上说,转身向右,第三个包间。

  我到了那里。一个谢顶的中年男子朝我招了招手。杭子!这边,等你好半天了!他大笑,起身靠近我,揽住我的肩头把我往包间里让,似乎亲密无间。

  干爹!我喊,你别肉麻啦。有什么吩咐就直说,我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男人!

  他的话我从不敢违抗,我觉得我没有理由不听从他。我和小寒至今所有的一切,全部是他的恩赐。

  十岁那年,干爹第一次来到孤儿院。其他孩子都围着他争抢着他派发的玩具,只有我和小寒不理会他的善举,坐在孤儿院的角落里用树枝残杀着地上的蚂蚁。他来到我面前,我瞥了他一眼,目光冰冷,没有丝毫讨好。

  他却选中了我,提出要收养我。我对他说,我可以跟你走,但是必须和我妹妹一起。

  于是我和小寒一起离开了孤儿院。来到干爹身边,那是在我们决定要去乌斯怀亚港的一个星期之后。

  干爹很有钱,但是平日里他只是一名很普通的工厂保安。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套房子。他住二楼,我,小寒,还有另外两个孤儿住在一楼。一个叫磊子,大我一岁;还有一个叫小龙,与我同年。他们都很喜欢小寒,对她很好,但是小寒只跟随我。

  我们一起在一所市郊的初中读书,毕业之后就没有继续上学,而是跟着干爹练习打枪。干爹参过军,有一手好枪法。在工厂上班时,第一次见到干爹竟然可以用工厂里的车床造出一堆奇特的零件,几下就组装成了一把手枪。这让我们都认为他是一名魔术师,都很崇拜他的戏法。

  干爹是一名杀手,在圈内很有名气。他的房子他的汽车他的钱,都是用人命换来的。他下手稳准狠,从不开第二枪。我们跟着他练习射击,最开始是在市郊的农场里打兔子,他从不带我们去体育馆游乐园打靶打气球,他说人是活的!奥运冠军就算枪法再好也不一定能打到兔子!

  干爹带我去算过命。算命的是个通晓星相的香港人,她说我是天蝎座的孩子,阴郁,冷酷,执著,最适合做杀手。干爹很满意这个结果,因为我入门最晚,进步却最快。

  十六岁,我做了第一单生意。我第一次发现消音筒并不能完全掩盖声音,而是会发出一种沉闷的撞击声。每个人面对枪口的时候都是一脸惊恐,那个中年男子甚至跪下来求我放过他。我看着他倒在沙发上,血流了一地。然后我若无其事地拍下死者的照片,回去交差。

  小寒知道我当杀手之后没有阻止我,只是变得更加沉默了。我用第一笔酬劳带她去游乐园把所有的东西都玩了一遍。在摩天轮升到最顶端的时候,她出神地看着远处说,那座灯塔是不是和摩天轮一样高?

  然后她要去荡秋千。她玩得很尽兴,在飞向空中的瞬间快乐地笑起来。她说还是秋千最好玩,而且不花钱。我推着她飞翔,一脸微笑。

  小寒是个好女孩。

  十八岁之后我完全出师,听从干爹的安排。他已经不再亲自出马了,我们三个师兄弟是他的左右手。而我,一直是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在酒吧里,干爹递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你年纪轻轻的,大有前途,何必要急着退休呢?还是趁着年轻多挣些钱吧。以后我会送你们出国,到时候别说是阿根廷,美国也一样住得起!干爹很体谅地拍拍我。

  我笑,必须是阿根廷啊,他怎么会明白其中的原因。

  对我们来说,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就好像照片中的这个女人,她已经不再年轻,一脸媚态,张扬地对着镜头,左边脸颊下点着一颗硕大的痣。她姿态招摇,神情倨傲,只是目光里有浓得化不开的孤寂。

  要杀她的人出的价钱很高。干爹说这是一块肥肉,他最疼我。

  黑市上一双角膜的价钱很高。小寒多在黑暗中挣扎一天,我就多难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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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16:33 | 显示全部楼层
【3.雪都】

  我背着一组鱼竿,带着渔夫帽住进了这片度假村的一家宾馆的十一楼。这是干爹为我订好的房间。因为我要杀的那个女子,就住在对面酒店。

  我锁好门,打开装鱼竿的袋子,取出里面藏好的步枪零件。很短的时间内,一把步枪就漂亮地靠在我的肩头。这是干爹亲手为我打造的利器,配合最先进的消音设备。已经成为了我的好搭档。毕竟如今很多地方都装上了监控器,入室杀人的风险很大,远距离狙击已经成了我们这一行的趋势。在我看过电影《兵临城下》之后,我的目标就是做一名狙击手。

  透过长焦相机,我清楚地注视着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我凭直觉能看得出来,她的生活虽然富足奢侈,但是她的言行举止中总是不自觉地透露出一丝悲伤。黄昏里她驻足远眺的身影,让人觉得无限寂寞。

  她有一个习惯,晚上睡觉前总会坐在沙发上对着一张照片发呆,轻轻地抚摩照片中婴儿的脸,然后流下眼泪。

  我从来都认为眼泪是虚伪的东西,但是看到她哭,我的心情也随之黯淡下来。

  只是我的悲悯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我瞄准好目标,在她看着照片陷入回忆的时候,缺口,准星,她,三点一线。我闭上眼睛,拒绝看见死神的微笑。

  门铃响了。我第一反应是该死的,真不挑时候,九成是宾馆的服务员来推销商品或者介绍旅游项目。我没心情收拾枪支,大声地问,谁啊!?

  然后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小龙。他说,杭子!是我,没外人!

  我把门打开一条缝,拉他进屋,然后锁死房门。我一脸惊讶,因为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一般都互不干扰。我瞪大眼睛问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龙喘着气似乎很焦急,他说,干爹不知道的。我想求你一件事,就只有我们知道。

  什么?你说吧。我让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接过去,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杭子你知道吗?她手里的照片上的男婴,就是我。

  我惊讶地看着他,然后戏谑地笑起来,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你是不是韩剧看多了,跑到我这里来抒情?

  小龙握着水杯说,我认得她脸上的痣,我三岁的时候被她丢在商场里。那时候的记忆很模糊,但是我很清楚地记得她脸上的痣!

  你确定?我说,她如果真的是你的母亲,那为什么要遗弃你?这么多年你受苦的时候她在哪里享福呢?如今你来可怜她,你觉得值得吗?我讽刺地说着。而且委托人的预付款我已经收了,你要我如何收手?

  他哀求着说,我求求你,放了她。钱我给你,只要你放了她。你就说是她有所察觉,干爹不会为难你的。再怎么说,她是我的母亲,我就算恨她也不希望她死,你明白吗?我放不下,她可以遗弃我,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在我十八年的生命中,亲情始终是缺席的。我不认为小龙的理由站得住脚。何况我怀疑他能否支付得起那样一笔庞大的费用。我顿了顿说,你可真让我失望。抱歉我不能答应你,趁我还没有认为你在妨碍我之前,请你离开。

  小龙掏出一盒烟,递给我,然后说,你吸一根烟。就给我一根烟的时间好吗?我只想再看看她。我同意了。但就在我点烟的那一瞬间,手机响了,是干爹。他说,让小龙接电话。

  小龙愣住了,他不敢不接。我不知道干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但是小龙的脸色十分难看。几分钟之后,电话挂断了。我隐约听到一声沉闷的枪响,奔到窗口看过去,那女人已经胸口中弹,倒在了沙发上。

  小龙面如死灰,蠕动着嘴唇失神地睁大了眼睛。他看着我,半晌才绝望地说,杭子,你赢了。

  我知道,是干爹开的枪。而小龙给我的那盒烟里,一定浸着剧毒。他知道如果我死在宾馆里,他也不可能摆脱警察的追捕。但是他竟然不惜如此也要尝试挽救那个女人。

  在我密切监视着目标的时候,其实我也被干爹密切监视着,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伎俩。我知道干爹不会允许我失手,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也跑不掉。

  小龙此时颤抖着捧着杯子想要喝口水。我冲过去,一把打翻了他手中的杯子。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下毒的。

  晚上,我们各自躺在床上。小龙问我,杭子,你恨干爹吗?

  我很诚实,我说,恨。

  小寒十三岁的时候发高烧,干爹带我们去打枪,把小寒一个人锁在房间里,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因为高烧而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小寒十五岁的时候,本来只是患了沙眼,然而干爹给她的眼药水却让小寒永远地失去了光明。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无能为力。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干爹的恩赐。在小寒失明之后我对他说,求你放过她。因为我发誓,小寒如果死了,我绝不会独活。

  我的命运,就是守护小寒,直到世界的尽头。

  所以每当下雪的时候,这座北方城市总是会给我一种瞬间空白的感觉,天地空洞,白茫茫一片,一切好像都不曾真实存在过。我和小寒站在雪地里,她能够感受到雪花飘落在脸上的一片片凉意,然后她抬起头对我说,杭,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我现在成了你的累赘,你为什么不放弃?

  我会生气地打断她,她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我心疼的人,也是我和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联系。我许诺说,我会攒够钱带你去做手术治好眼睛。你要安心地等待我挣到足够的钱,安心地活着,我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绝不!

  这座人口数百万的城市,对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座空城。因为小寒的存在才有了一丝意义。每个冬天我都会带她出来看雪,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城市,只有我们两个。自从在孤儿院,我和别人打架被孤立在一边,她却凑过来很小心很固执地与我拥抱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里其实只有我们两个。

  因此这城市在我们的世界里就叫做雪都,那是小寒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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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16:41 | 显示全部楼层
【4.天蝎森林】

  对于我上次的失手,干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那之后,我们谁都没有再见过小龙,大家都心照不宣,继续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干爹认为我这个人还是太心软,容易出状况。于是他吩咐磊子和我搭档,一起行动。这样的用意,我们也心照不宣。大家彼此监视,活在干爹的控制之下。

  他是最狡猾的狐狸,而我们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供他驱使的走狗。

  一年之后,我们接到了一单生意。这单生意让我们都觉得十分棘手。一开始我想拒绝,但是磊子说,对方来头不小,开出了极高的报酬。已经付了一半,我们成功之后再给余款。

  我看着户头上一串长长的零,觉得这也许就是最后一单生意了。做完之后,我就有足够的钱给小寒做眼科手术,并且带她离开这里,去阿根廷定居。

  这个任务就是杀死干爹。

  我和磊子细细策划到深夜。然后我心乱如麻地躺在床上,掏出耳机,这是我最近养成的一个习惯。从和磊子搭档开始,我就离开小寒和他住在一起,在失眠的时候我会收听这座城市某个电台的广播。栏目的名字叫做“天蝎森林”。女主持人的声音很有磁性,温婉但是坚韧,有一种沧桑的空灵。她说天蝎代表着隐忍、炙热、压抑和疯狂。她细细地诉说着这个城市中发生的故事,让我觉得,其实我生活在这里,也可以拥有和那些陌生人一样的心情。听到她说起陌生人的时候,我习惯性地双手一抓,仅是虚空。我不知道他们在什么角落,经历着什么样的事情,但是在这一刻他们将悲伤和寂寞统统注入到我的胸膛里。于是我就爱上了这些陌生人,也依恋着那个深夜说话的女子。这和对小寒的感情是不同的,在小寒面前,我是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男人,在这个声音面前,我只是一个温暖缺失无人理睬的孩子。

  我们的计划十分简单。在一个节日去看望干爹,然后动手。

  我们都坚信,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最奏效。

  那天晚上,我和干爹在他家里下棋,磊子去厨房准备简单的晚饭。一盘棋结束之后,干爹低头摆放棋子时,我突然掏出枪对准了他的额头。

  但是我没有开枪。我定住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干爹抬起眼睛看着我,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轻蔑。他冷冷地说,杭子,你又慢了一步。

  我的心脏被他的枪口死死地顶住。以至于每一次跳动都那么小心翼翼,几乎快要停下来。

  我怕死,我怕丢下小寒一个人留在这世间。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看望过她,不知道她是如何度过这些日子的。此时,只要有一念之差,我就会失去生命。

  放下枪!磊子的声音,他掏出枪抵住了干爹的后脑勺,再次低吼了一句,放下枪!

  我们三个人僵持着,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磊子对着干爹,干爹对着我。

  你们不管谁开枪,杭子都死定了。磊子你考虑一下,我一个老头死不足惜,可是你和杭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你会让他丢掉性命吗?我们虽然是杀手,但是兄弟还是要认的!

  磊子沉默着,精神高度紧张,眼睛里满是血丝。我知道他在挣扎,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牺牲我,而是又喊了一句,放下!

  一起放!干爹面不改色。

  磊子犹豫了一会儿,说,好。

  等等!你们有两个人,放下枪我也不安全。不如我们站远点,把枪里的子弹都打光了再放下。

  我们照做了,举着枪退后,对着对方脚边的地板开枪,然后传来弹尽的空扣扳机的声音。磊子丢下空枪说,我们走。

  可是来不及了,干爹笑着退后,他从腰间又掏出第二把枪。我的孩子们,你们还是太嫩,准备不足啊。他笑着把枪口对准了我。

  是,我们都只是他的走狗,斗不过如此狡猾的狐狸。

  我闭上眼睛,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今天,此时,在这里,下一秒,我和磊子统统会死,死在给了我们一切的这个人面前。

  枪响了。我没有感觉到子弹进入柔软身体的那一瞬间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是小龙!他举着枪对着已经倒下的干爹,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收起武器,平静地对我们说,剩下的钱,我想我就不用付了。

  我和磊子面面相觑,看着小龙问,是你?

  没错,我等了一年时间,终于亲手杀了他。我妈妈的仇也算是报了。干爹的尸体就在他脚边,他用力地踢了尸体几脚。

  干爹一定想不到会是这个结局,有一个成语他也许从来没有听说过——养虎为患。

  小龙喊了我们一声,让我们回过神来。他说,我联系到了一个大客户,报酬十分丰厚。我们兄弟一场,不如一起干一票,然后散伙。怎么样?

  我需要的钱还没有攒够,磊子也是。我们一拍即合,决定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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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16:50 | 显示全部楼层
【5.生与死】

  这次的目标是一位公司的老总,在一个项目的投标中他是中标呼声最高的。但是就有人不希望他能胜出,这会让那个人头疼,而我们三个,可以帮他治好这种头疼。

  对方的要求是一定要让他死在家里,本月30号之前。这时客户正在国外,会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客户还交给我们一包毒品,嘱咐我们要将这包毒品留在现场,这样对我们会有帮助。

  我们在那个老总在市内的一套公寓附近找了一间房子进行蹲守监视,磊子负责观察。

  我们都知道时间已经相当紧迫了,干爹的尸体被我们藏在了他家的浴缸里。一旦被人发现之后,我们就会被警方盯上。所以我们在打的,其实是一场时间战,赶在干爹的事情暴露之前得手,得到钱之后各自离开,销声匿迹。

  这是明智之举,我们对于彼此来说,都是再危险不过的人物。

  第一天,没有机会。第二天,也没有抓到机会。第三天,轮到我盯梢。我睁着眼睛对着黑糊糊的窗户强迫自己提起精神。耳机里是我喜欢的那个广播节目,天蝎森林。主持人随意地说着一些话,却总能击中我。

  我一直听到凌晨两点,磊子和小龙都已经休息了。我想,我也应该拨打一个热线电话。

  已经是节目的最后,我很轻易就拨通了。对方说,你好,我已经下班了。如果你也有关于梦想的观点和经历,就请明天继续关注我们的节目吧。

  我突然有些伤感,我说,也许明天我就听不到你的节目了。

  你要出差吗?还是搬家?对方问。

  我说是,我明天要搬家。

  对方就轻轻笑起来,她的笑声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徐徐拨动着我的心弦。那好,你说吧,我在听。

  我顿了顿然后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有一个男孩,他是孤儿,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喜欢上了身边的一个女孩。后来他们被一个有钱人收养,可是养父对女孩不好,折磨她,虐待她。女孩后来不能走路,双眼还失去了光明。男孩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弃,他虽然变成了一个坏孩子,但是依然爱着女孩。他从来没有对女孩说过他爱她,从来没有吻过她,那是因为他害怕不能给她幸福。但是男孩一直记得女孩的梦想,他们要一起去阿根廷。那里有一个港口叫乌斯怀亚,据说是世界的尽头。男孩一直这样努力着,虽然他做了许多坏事,但是他真的是因为爱着女孩才这么无怨无悔。他想,等到他们一起站在世界尽头的灯塔上,他就掏出一直藏好的戒指,向女孩求婚。

  我说完自己的故事,以为对方已经挂了,就轻叹了口气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能让我把心事说出来。再见。

  对方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等等!她说,那么,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

  有一个女孩,她出生之后就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里,她认识了一个沉默的男孩。这个男孩是唯一一个肯为自己打架然后被关小黑屋的英雄。她习惯了有他在身边。后来女孩在一本地图集上知道了一个海港,叫做乌斯怀亚,她以为在那里一切都是颠倒的,不幸也可以变成幸福。于是她和男孩之间有了一个约定。后来,女孩的父亲出现了,她一眼就认出父亲手上的伤疤,可是父亲却没有认出自己。不过命运似乎垂青女孩,让她和男孩都来到了父亲的家里。男孩后来成为了杀手,女孩一直都知道男孩在做什么,但却无力干涉。女孩被冷酷的父亲迫害得失去了双脚和双眼。她以为自己恨透了父亲,但当男孩杀死父亲之后,她还是很悲伤。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后,她想过复仇,却终于放弃,因为她很爱很爱那个男孩。爱到愿意原谅男孩的一切罪孽。

  我沉默着,脑海中一片混乱。过了很久才说,你……你是?

  小寒终于在电话那头开始哭泣,她说,回家吧,杭,我等你。今天,是我十九岁的生日。

  我苦笑着说,也许我不能实现我们的约定。长大之后我才发现,阿根廷是那么的远。

  你错了,女孩的梦想其实不是一起去那座灯塔。而是头两个字,一起,不管在哪里,只希望能在一起。杭,回家好不好?

  我愣住了,然后说,好的。等着我,明天一早我就回家。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整座城市都被白雪覆盖,在夜幕中变得沉默安详。房间里没有暖气,我躲在黑暗中压抑着哭泣,眼泪流出来就冻成了冰。我不知道小寒是如何成为一名电台主持人的。也不知道这大半年的时间,没有我的晚上,她是如何艰难地回到家的。她用她微弱的笃定的声音,在黑夜中靠近我,对我说起那些陌生人的故事,告诉我有一片天蝎森林,虽然我迷失了,但是她在等我。

  我一只手抓着冰凉的手枪,另一只手握着温热的电话,我觉得这么的绝望,又是这么的温暖。

  正当我把电话丢到一旁的时候,小龙突然跳起来摇醒磊子,他说,快看,对面终于亮灯了!

  我们顿时来了精神。目光穿过夜幕下纷飞的大雪,我看见对面的公寓里出现了晃动的人影。目标到了。我们兴奋不已,打算迅速出动。小龙留在这里蹲守,我和磊子潜入到目标所在的房间行动。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们得手后离开那座公寓,刚刚走出没几步,呼啸的警车一瞬间包围了我们。磊子低声骂了一句,妈的,谁把警察招来的?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我却已经明白了,我和磊子背靠着背,我低声说,就凭这么多年你对小龙的了解,你认为他对我们就没有恨吗?一笔钱三个人分怎么都不划算。

  他真够狠的!磊子红了眼睛,开始疯狂地朝警车开枪。而我在他被击毙之前,丢开了枪一直抱着头趴在地上。后来警察冲过来,一脚踹在我的胸口上,疼痛让我瞬间失去了知觉。

  我不是怕死,而是因为小寒还在等我。我应该送她一份生日礼物,让她能够独立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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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17:35 | 显示全部楼层
  【6.你的声音,我的眼泪】

  逼仄的房间里,四面灰暗的墙壁,面前坐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刑警在对我进行突审。他们要求我彻底坦白,交代罪行。

  我一脸痞气,似乎毫不在乎自己会被子弹击穿脑袋这个结局。我歪着头,看着对面的刑警笑。我说,要我交代罪行啊,可以,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那两个刑警以为自己听错了,哈哈大笑起来。我一个杀人疑犯哪里有资格和他们讨价还价。一个刑警站起来,义正词严地警告我老实一点,他说他已经掌握了我所有的犯罪事实,就算我不说,单凭昨晚持枪杀人这一条,也一定活不了。

  我撇撇嘴,然后我的眼睛突然起了雾,声音也哽咽了。但是那些刑警不会知道,我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悲伤。

  我想把我的眼角膜捐献给一位双目失明的女孩,她是一名电台主持人,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我很喜欢听她的节目。

  两个刑警面面相觑,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点头,这个要求我们可以考虑。

  我于是就笑了,特没出息的,一边哭一边笑了起来。就像是很久以前在那个孤儿院里,我因为背上的伤痕疼得直哭,可被小寒一抱就忍不住开始笑一样。我问他们,我就算会被判死刑,执行枪决之前你们怎么也得关我一个月吧。对不对?

  那么——给我一个收音机,让我每天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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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17:58 | 显示全部楼层
巫毒娃娃

    【1.独来独往】

  在大学里,我最常出没的地方是海棠街。

  那是C城理工大学一侧的一条步行道,并不长,路的两旁种着上了年岁的法国梧桐。大学里功课不紧,时间充裕,很多学生都会在下课后拿一块布铺在路边,摆一些小物件来出售。从洗漱用品到手机外壳再到玩具挂件,一应俱全。买的卖的好不热闹,宛如跳蚤市场。

  我也时常会在这里摆摊,卖一种很有趣的小挂件,叫巫毒娃娃。

  那是用线绳缠绕制成的小娃娃,表情有点呆,玻璃珠子镶成的眼睛,身体显得很羸弱,细细的胳膊腿,一根绳子自头顶连着娃娃。有的脑袋小得如一颗弹球,最大也不过网球大小。你可以买回去挂在手机上或者背包上。

  我吸引买家的噱头是,这些娃娃有着不同的功用,有的能增强抵抗力,有的可以带来桃花运,也有的能让自己讨厌的人倒霉。

  我的生意还算过得去。大的十五小的五块,一个月的生活费就是这么来的。只是我需要不厌其烦地向那些饶有兴趣的同学介绍这些娃娃的特点。我说这些都是南美印第安神秘文化的产物,是下过咒语的,因此真的有相应的效果。我学的专业是新闻,口才自然不差,经常能把对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等到买家掏了钱拿着娃娃离开之后,我通常会摸着自己的腰包低笑,哪会有这么神?这些娃娃不过是用线绕成的,标准中国制造,还南美印第安呢!要真有效果我还用在这摆摊挣钱?早就整一个能让我捡到钱的娃娃一天到晚街上溜达去了。

  卖这些东西我自己都觉得没激情。只有遇到真正的大客户,肯往外掏百元大钞的主儿,我才会把真正的宝贝拿出来。

  我屁股底下一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黑色小皮箱此时才会被打开。昏暗的路灯光线下,箱子里排列着四个小小的巫偶。乒乓球大小,只有一个脑袋,没有身体,暗黑色或者褐色的皮肤,长长的头发。虽然只是一个娃娃,做工却很精细。眼睛、嘴巴都用银针或者丝线封死。有点狰狞恐怖,不过一看就让人觉得比那些线绳缠绕的娃娃管用。

  我会好不得意地说,这些都是我以前到南美的时候带回来的,数量有限。这是当地很偏僻的村庄才有的一种特殊工艺品,那里几乎就是原始部落,制度习俗还很愚昧,是萨满巫术或者猎头文化盛行的地方。自己费了不少心思才偷偷带回来这些。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中有种对遥远神秘文明的敬畏。对方看着这些只有三四厘米大小的娃娃头,大都欣赏它们的奇特和那份不可掩盖的异域之感。只是我的要价可不低,一个三百,毕竟不是made in china。

  进口货哪能便宜得了?

  所以至今我也才卖出去两个,一个是竞选学生会主席失败的男生,还有一个是个女孩,据说她男朋友被第三者抢了。这些人心里有难以平息的怨恨,所以才会相信我这个买卖人的信口雌黄。

  通常我会在十点之后收摊,盘点一下今天的收入,然后低声很温柔地说,晓涵,我们回去吧,天气凉了,你要是感冒了又要麻烦我照顾你。然后晓涵说,好,你早点休息,我先睡了。于是我抱着剩下的娃娃回寝室去了。

  这是很正常的大学生活。除了一点,那就是我从来都独来独往,刚才那段简短的对话,没有人知道是谁在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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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18:09 | 显示全部楼层
【2.我的女朋友】

  和我说话的晓涵是我的女朋友。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也还会是。

  我们从小就一起长大,我们父母都是医院里的大夫,父辈的交情很深。大家一起玩乐,一起上学,一起打闹,和别的故事中那些老套情节也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有点特色的,也就是我们那时候经历的一些事情了。

  医院家属院就在医院后面,虽然各有各的门,但两个区域是连通的。不过大多数人都不会穿过医院到家属院,因为它们之间的那条小路要经过太平间。

  父母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人,从医多年,对这些事情都有些麻木了。这也影响了我们,我和晓涵从小怕黑,怕老猫,怕大灰狼,但唯独不怕的就是死人。每天放学我们都会在路上逗留嬉闹,为了节省时间不绕路,一准就是从医院穿到家属院。路过森冷阴暗的停尸房,也会因为好奇而溜进去看。捉迷藏的时候,还会经常躲在停尸房里,甚至钻到平放着尸体的木板下面。毕竟还只是小孩子,因为无知,所以无惧。

  那时候我们还认识到一件事情,尸体其实也是很值钱的。那时候的人的观念还很传统,一般不会答应捐献器官或遗体。因而市里面的几个医学院、卫校时常都弄不来尸体,解剖课就经常无限期地推迟。一些医院和学校就开始在尸体上打主意,一旦遇到无人认领的无名死尸,马上就会上演几辆救护车呼啸着疾驶而至抢夺尸体的戏码。

  也就是那时候,我和晓涵就明白,原来死人也是很值钱的。

  我们就这样慢慢长大。看够了生离死别,也觉得人生苦短。所以我们在初中就早恋了,我记得是初三那年,我们稀里糊涂地恋爱了。高一那年我爸参与了国际援助活动,随医院的医务团一起远赴巴西农村,刚巧我妈妈忙着考医疗职称,没工夫照顾我,加上那时正逢暑假,于是爸爸就带着我一起去了巴西。在那里我见识了不少新奇的东西。

  回来之后我却得知,晓涵的爸妈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他们偷看了晓涵和我之间的信件,听了多事之人的小报告。他们怒不可遏,不顾两家的交情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小流氓。我们挨了骂之后依然故我,爱情的小火苗在父母的极力阻挠下越烧越旺。

  晓涵的父母管不住我,于是就只好管住女儿。他们联系了国外的学校,竟然要把晓涵送到加拿大读书。那几天晓涵一见我就哭,梁山伯祝英台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最后,晓涵没去加拿大。我想她一定想不到,自己小时候曾经去过无数次的太平间,将会是自己最后停留的地方。她父母不想让她见我,于是将她关到了书房里。她不停地闹,先是哭求,然后怒骂,最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了,出国是板上钉钉了,她于是吞下了写字台抽屉里的一整瓶安眠药。以前她躲在灵床的木板下面,最后她躺在上面,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我去看她的时候,她爸提着棍子追着我打,我背上挨了好几下。后来我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淤青的伤口还一阵阵疼痛。我蹲下来点了一根烟,咬住自己的胳膊,像一头小兽一样压抑着恸哭。

  我那时候就不是个好孩子,但是晓涵依旧爱着我。

  自那件事情之后我就变得冷漠安静了,很少说话,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里面。从一个不学无术难以管教的刺头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大学生。我知道自己有很多地方是没变的,比如说,这么些年了,晓涵像是我心头的一根刺,一想起来就会痛。

  因为我还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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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3.607寝室】

  晚上回到寝室以后,我把卖剩下的货物放进自己的柜子里。杨丰从闪烁着CS激烈枪战的笔记本前抬起头,安子回来了啊。刚才学生会的那群人来过了,要咱们搞寝室文化,你有啥意见?

  听他的话语里透着客气,我就知道他有活思想了。我虽然是新闻系大二607寝室的一分子,但是寝室里除我以外的五个人并不把我当朋友看。因为我一天到晚也不怎么说话。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比他们穷。

  我刚才提到我跟随父亲去巴西的事情里漏掉了一个重要事件,这也是我为什么能发奋学习考上大学的原因。我爸爸最后因公死在巴西了,我妈妈受了很大的打击,早早退休静养。我在晓涵和爸爸这两个对我来说无比重要的人离开我之后才痛改前非,但是家境却一落千丈,这也是我在学校摆摊的原因。

  而宿舍这五个家伙都是家境殷实目中无人的主儿。一开始学校怕他们惹事,干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把系里最富裕的六个学生安排在一间寝室。反正他们都半斤八两,要斗富也随他们斗去。可是其中一个大一就被劝退了,学校调整了一下,竟然莫名其妙地就让我过来了。

  麻雀误入凤凰窝,这滋味不好受。我知道自己是被彻底孤立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平日不和他们来往,他们似乎也认定了我是一闷葫芦窝囊蛋,时常拿我开心。五个人时常叫上一堆外卖,在宿舍里把酒言欢,只当我不存在。CK香水一人一瓶,摆在写字台上耀武扬威。他们用这种奢侈品驱赶蚊虫,而我的一瓶六神花露水畏头畏尾地缩在床头。

  我听着新鲜,叼了一根白沙烟,脱鞋爬上自己的床。什么寝室文化啊?

  就是布置一下咱们寝室呗。对面床上看小说的林莫奇放下书说,其实就是做给上面的人看的,对面寝室不知道怎么想的,搞来一堆气球,把寝室都给挂满了。你有兴趣就去看看,搞得跟幼儿园大班一样。还有隔壁,弄了一个温馨之家,六个大男人还温馨之家,想想就恶心。

  哦,这样啊。我深吸一口烟说,我没想法,你们打算怎么做?累了一天,昏昏沉沉的,我只想睡觉。

  杨丰这时候露出本来面目了。哥几个听着啊,上次学生会来找咱们的碴儿,这事都还记得吧,此仇不报非君子,刚好趁这个机会好好刺激他们一下。

  其余四个人一听就来劲了。

  我暗想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上次只是因为寝室卫生没做好被人家说了两句,就结了梁子。杨丰一天到晚叫嚣着要放学生会的血,如今也不知道要搞出些什么名堂来。

  杨丰站起来走到窗前,指着对面的一家医院说,咱们布置的寝室,一定要有震撼力。这次不玩死他们我就不姓杨。看见没?对面医院的太平间就是咱们的奋斗目标!

  天!我倒在床上哭笑不得。宿舍楼对面是一家医院,我们寝室刚好就对着太平间。隔着一条马路,对面房间里的一切从我们宿舍看得一清二楚。偶尔停放的尸体,家属堆放的花圈,在风中翻动的白布……心理素质差的还真适应不了。不过我是练的童子功,打小就不害怕。这五位没心没肺的,也不在乎。

  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杨丰他们似乎还在商量着计划,不时地迸发出一阵哄笑。

  我梦呓一般地轻声说,晓涵,我现在过得不快乐。我好想你,真的。

  她对我说,没关系,有些事情不在意就没事了。别忘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于是我睡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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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7 01:18:48 | 显示全部楼层
【4.出事了】

  第二天中午我吃完饭回到寝室,一进门差点被吓了出来。

  杨丰他们用了一上午的时间,用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花圈挽联还有招魂幡和白蜡,把整个寝室布置成了一间灵堂。白色的幔布覆盖住每个人的写字台,就连床单也换成了白布,寝室四角天花板上装点着白色的纸花,桌子上安静地燃烧着白蜡……总之双目所见的,都是白色,除了墙角立着的一个大大的黑色“奠”字。

  我正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李优从我背后拍了我一下。怎么样,够绝吧?这可是我们五个人辛苦了一上午布置出来的,连你的床铺也搞定了,你只要配合我们就行了。

  我讪讪地笑了笑。我的床上,白色床单散发出一股浓重的来苏水味道。李优依然一脸兴奋地向我介绍他们的成果,哥几个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些东西从寿衣店运回来的,你瞧,还有这个。

  我顺着李优指的方向看过去,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好几套薄而光滑的寿衣。还是老大想得周到,下午检查,咱们就穿着这些衣服见人。我敢保证,这可是我们学校有史以来最疯狂最恐怖的一间寝室了。我们的寝室文化就是中国丧葬文化,哈哈。他肆无忌惮地笑着,让我着实觉得这群人很无聊。

  果然,当黄昏来检查的人走进我们寝室里的时候,我和其余的五个人穿着寿衣冷笑着从床上坐起来朝人家打招呼,瞬间把来检查的两个学生会干事吓得魂不附体,以为误入太平间。他们夺路而逃,身后传来杨丰他们阴谋得逞后的哈哈大笑。

  那些人兴高采烈地为了自己的创意兴奋不已。寝室里几个人像是诈尸,穿着寿衣手舞足蹈,然后他们拉开桌子找出扑克开始玩斗地主。窗户被幔布封得死死的,房间里很暗。恍然间我觉得这就应该是地狱,我们每一个人,不过是行尸走肉。

  这疯狂的举动马上引起了校方的强烈反应。我们的辅导员一进屋就脸色煞白。他强压着怒火和惊恐训斥我们这般胡闹,最后勒令我们在天亮之前必须恢复原状,并且做出书面检讨。

  老师离开之后,老大杨丰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继续打牌,并且嘱咐大家说,好不容易搞点名堂,效果还这么好,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学生会真能把咱怎么样!

  我轻笑着摇了摇头,不打算和这群疯子同流合污,他们不怕处分我却是害怕的。我换了衣服,带上自己的包裹继续到海棠街卖巫毒娃娃。

  那天晚上的天气不好,我的娃娃没有卖出去。一直守到十点钟,我把东西收拾起来回寝室。

  但是我不打算住在寝室,杨丰他们那摊浑水,沾上我就甩不掉了,所以我只是把东西放回寝室。林莫奇正捂着鼻子责令他们少抽点烟,他一直犯着鼻炎。他床头有一瓶药,褐黄色大玻璃瓶,黑色瓶盖,里面足有二百片。我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天晚上,我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网吧过夜,和另外两个闲着无事的同学玩了一夜的魔兽。

  第二天我在网吧里睡到十点多,起身打算回去洗把脸。走到我们寝室楼门口,发现围了很多人,警察已经将现场封锁,明黄色隔离带拒绝了所有人好奇的窥探。

  那一刻,我就知道,607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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