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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怪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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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8 00:13:57 | 显示全部楼层
 【5.错杀】

  我开始整夜失眠,早晨起床时枕上留下大片大片的落发。镜子里的我脸色灰黑,眼窝深陷,瘦削的下巴上钻出参差的胡碴,看上去无比憔悴。

  秦尧一如既往地和我做着测字游戏,但他越来越多地在测字里透露出我已经发生或将要发生的事,他通过测问的那个字让我自己猜出谜底,由此对我展现我的过去和未来。我对他产生了无边的恐惧却又无力摆脱。

  他在同事面前和我亲密交谈,他的笑容越发亲切温和,他在工作间隙递来一张又一张白纸黑字。从他那里学来的测字秘法令我条件反射地想要识破那上面每个字所暗示的含义。我害怕他告诉我他又知道了什么,却又带着巨大的渴望想知道他下一个将要给我的字所包含的信息。

  同事们渐渐被我们之间的这种游戏吸引,以往对秦尧抱有看法的人逐渐因为我“津津有味”的参与而慢慢转变了态度,就连周姐对他的敌意也变得有些淡薄。他们经常来旁观我的测字结果,对我日渐精准的猜测和秦尧强大的预知能力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显然秦尧非常喜欢这个游戏,也非常喜欢目前的局面,他享受着同事们逐渐传递过来的好感,同时也享受着我时刻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复杂心情。

  不久,公司组织员工分批度假旅游,去的地方是由我精心挑选的一片天然海域:狼牙湾。那片海滨尚未被完全开发,去玩的游人不多。那里地势有点险,但风景十分迷人。狼牙湾有两个最出名的游玩项目:爬嶙峋的岩石和去海沟潜水。

  我从小喜欢游泳,从中学时起开始热衷于潜水。狼牙湾有非常好的潜水条件,当地渔民为吸引游人专门建了一个潜水俱乐部,我们的潜水装备就是从那里租借来的。

  大多数同事对潜水活动都有些担忧,愿意去的只有七八个人。秦尧犹豫着说他水性不太好,但对于挂着氧气瓶潜水还是很有兴趣的。在船上,我看到平时对秦尧很冷淡的周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她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地说着什么,秦尧对她点点头。

  我们在俱乐部服务员的帮助下穿戴好装备,除了透过玻璃镜可以看到双眼之外,暴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手,身体其余部分全部被包裹在严密的潜水服中,我们看起来就像七个黑糊糊的水鬼。

  考虑到安全因素和氧气消耗量,按照规定我们下潜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

  然而在这次活动中,周姐死了。

  人们发现她时,她被卡在两块大石头之间,氧气早已耗尽。而那个地方已偏离了我们潜水活动的范围,谁也不知道她到那里去做什么。

  警察很快来到海边,他们对海底进行了一些探查,又对周姐的尸体做了检查,初步判定为意外死亡,其他细节要等通知周姐家人后做进一步侦察才能做最后确认。

  我们的假期草草结束,下一批度假的员工也因此改换了旅行地点。回到公司后,周姐的死因成了我们议论的中心话题。一天中午,我们几个与周姐同期休假的员工聚在大厦餐厅里一边吃饭一边闲谈。

  有同事对我和秦尧说:“哎,周姐真倒霉,先前是孩子死了,现在自己又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于意外,命真不好!你俩不如测算一下周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吧?”听了他的话,旁边的同事也随声附和着。

  秦尧对我扬了扬下巴,说道:“徒弟,你来出个字。”他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对我笑着。我没什么心情吃饭,餐盘里剩下了一堆白饭,我用筷子蘸着菜汤在桌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米”字。

  秦尧出神地看着,然后抬起眼睛看看我,又看了看大家,说:“周姐是被杀的,而且凶手杀错了人!”

  “啊?!”大家低声惊呼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理由吗?如果真是这样,咱们要不要报警?”

  秦尧指着我写的“米”字说:“看上面那两个笔画很反常地远离了下面的木字,这样一来……”他伸出自己的筷子将那两笔稍微延伸了一点使它们相交,于是桌上的字变成了“杀”,“这是杀,但写出来的却是米,就是错杀。”

  “这是真的?”“原来这么简单!”“周姐原来是冤死的!”“报警吧!”大家七嘴八舌地建议着。

  “你们冷静点吧,我只是测字,又不是侦探,警方会凭测字结果来判案吗?没有科学依据,更没有足够说明这一切的证据,仅仅因为一个用菜汤写的字有点像另外一个字,他们就会相信我们的说法么?”秦尧扔下筷子笑道,“测字只是游戏而已,不管说得多么接近事实,它仍然只是一个游戏。对么?”他微笑着对我转过头来。

  这时旁边有人问了一句:“如果周姐真是被错杀的,那么凶手想杀的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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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8 00:14:26 | 显示全部楼层
 【6.先知者】

  我在地下停车场拦住刚从外面回来的秦尧。

  一个星期前秦尧向公司老板递交了辞呈,今天中午公司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欢送餐会,以感谢他的出色工作。明天他就不再来上班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他靠在一根柱子上静静地望着我。

  “为什么周姐会被误杀?”我想不通。

  他挑起一边的唇角邪恶地笑起来:“误杀?你误杀了她对么?直到现在你仍然不能相信我,我的存在让你感到威胁,所以执意认为除掉我才会平安无事。狼牙湾的事故是你有意安排的,但是因为一次疏忽,你杀错了人。”

  事已至此,我无意再瞒他,“没错,我就是想借机除掉你,自从你介入以来,我的生活就像被摆在了放大镜下,被你看得一清二楚,而我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我受不了你对我的精神折磨,每当你用那双穿透一切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有种快要发疯的狂躁。不除掉你,我的生活永无宁日!”

  “可是你又失败了。”他的面容变得冷峻起来,“为了你的私心,你杀了另一个无辜的人!”

  “我明明看到周姐在一片珊瑚旁边游荡,我经过她身边时她还对我摆手打招呼,怎么可能一转眼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根据什么断定那个对你摆手的人是周姐?又根据什么断定后来那个人不是周姐呢?”

  “周姐手上戴着枚结婚戒指,而且她的手纤细修长很有特点,即使在昏暗的海里也不会认错。”

  秦尧一边听一边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然后突然抬起手对我摆了摆:“就像这样?”

  秦尧有双白皙娇弱的手,在海里当大家都被潜水装备包裹住时,手成了唯一分辨的特征。我当然知道秦尧的手长得什么样,正是因为这一点,我在海里才会特别注意周姐的位置,因为他们两人的手太像了,唯一不同的就是周姐戴的戒指。而正因为这枚戒指,我错杀了周姐。

  “周姐在船上突然想起她应该把结婚戒指留在岸上,她担心在水中会不小心遗失。我的手指比她的稍微粗一点,所以她把戒指给我,让我替她戴着以免脱落。我水性很差,不敢离开太远,一直在规定范围的中心活动。所以你看到在珊瑚旁的那个戴戒指的人其实是我,当你从我身边灵巧地匆匆游过时,我向你挥了挥手。”

  是的,我游过被我误以为是周姐的秦尧,向真正的周姐游去,她受海底世界的魅力诱惑,正贪玩地向活动范围外游去。我利用自己水性好而水下又昏暗无光、大家被各自所见吸引没有注意到身旁同伴的机会把周姐拖离活动区,用力将她推进石缝间,任凭她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因为恐惧和求救而引起的挣扎只会使她更快地消耗尽原本就不多的氧气。然后我潜回同事们身边,谁也不知道我曾经离开过。

  我以为这次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秦尧铲除了,谁知却再一次失手误杀了人,犯了更大的错误。偏偏这一切又被秦尧尽收眼底。

  “那你为什么没有报警揭穿我?”我问秦尧,“周姐的戒指后来在哪儿?”

  “她的戒指我后来交给她先生了,我只说她下水前怕在水中遗失,所以托我替她保管,没说其他事。”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你想尽快摆脱我,而我却不想让你这么快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很多人对我的能力抱有恐惧感,但是像你这么执著地想要除掉我的并不多。而且你在测字方面又有很强的领悟能力,我真希望能把你这个同伴留得久一些。

  “不过现在我已经对你开始觉得厌倦了,你的胆战心惊让我有点索然无味,所以还是一拍两散的好。我不必再被你拙劣的谋杀手段纠缠,你也不必再因为每天看到我而备受折磨。”他对我摆摆手,转身离开。

  当他快要走进电梯间时,忽然又回转身来对我笑道:“对了,我应该再一次向你保证,你的两次杀人事件,我仍会保持缄默,不对任何人提起。”

  正是他最后一句话使我压抑在心底的狂躁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我冲上去掐住他的脖颈,在电梯门打开的同时拖着他进入了电梯。他在我手中轻微地挣扎着,脸上仍带着可恶的笑容。

  我把电梯停在没有公司进驻的六层,将秦尧拖了出去。他轻轻说:“没用的。”我挥拳打在他太阳穴上,他昏了过去。

  在双手的压力下,秦尧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他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两三道紫红色的指痕。正当我想进一步确认他是否已经死了时,手机响了。经理助理催我马上回办公室,有我一个紧急的私人快递,不知是否与将要签署的合同有关,让我立刻上楼去确认。

  我把秦尧藏在一间办公室的角落中,匆匆回到公司。

  快递是秦尧发给我的,虽然快递单子上留下的是陌生的人名和地址,我却从字迹上认出了他。送递公司就在大厦对面的街上,这使我怀疑刚才他外出就是办这件事去了。

  封套里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个“给”字。

  拿着这张纸我回到六楼,意外地发现秦尧不见了,惊惶失措中我测出了“给”字的含义。“纟”是“绝而未绝”,“合”是不完整的命字,合在一起就是“残命未绝”。

  他在之前就已经预测到我要做的事,更清楚地了解到即使我在冲动下对他下了狠手,他却仍能够“残命未绝”吗?

  一时间,万念俱灰的感觉包围了我,我认为秦尧的存在是命运对我曾经的错误所进行的残酷惩罚,它要让不敢承担责任的我终日生活在痛苦和悔恨中,终生得不到解脱。

  我握着那张纸,走到窗前,想起那个因我一时的贪念而被失手杀死的女孩,想起平时对我温和亲切的周姐,以及秦尧那双看穿我一切心思的眼睛,这个世界于我而言,再没有留下的理由。

  我拉开窗,纵身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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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8 00: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7.生与死】

  不能动、不能看、不能说……

  我的世界沉入无尽的黑暗中,除了呼吸和聆听,我失去了一切机能。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我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知觉,没有痛苦,没有欲望。

  我可以听到周围的声音,却不能做出任何表示。我只能这样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不知身在何处。此时,我又想起秦尧最后给我的那个测问,“给”,原来“残命不绝”的人是我!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传来护士轻轻的询问声:“你是病人家属?”

  “我是他的朋友。”这个声音温和平静,熟悉得令我毛骨悚然。

  “时间不能太久,已经过探视时间了。”护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好的。”

  门被轻轻地推开,又被轻轻地合拢。

  “谁?”我在心里这样问道。

  没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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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8 00: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六条

  
  【1.牌桌人生】

  米洛把五千块钱拍在桌子上,瞪着眼睛,鼻孔一张一张的,看来我是真的把他惹急了。

  米洛大声对我吼道:“这五千块给你,你就用这个赌,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这还不成?”

  “不成,我从不赌钱。”我说。在赌钱这件事情上,我有着宁死不屈的原则,如果在死亡和赌博这两件事上选择的话,我会选择死。

  不过,米洛是我的大客户方的市场总监,这次旅行,就是我带着客户方的三个主要负责人出来的,我的工作是安排他们的行程,给他们埋单,然后发挥我天真可爱的本性,让他们开心而归。

  他们跟我很熟,因为工作关系大家成了朋友,就算是这样,毕竟也是客户,得罪不得。我们订了明天中午的返程机票,于是米洛提议晚上打通宵麻将,可我执意不肯,无论如何也不肯,坚贞不屈,软硬不吃,于是米洛的鼻孔就变得一张一张的了。

  “我可以当牌架子。”我说,目光坚定,这是我退让的最后底线。米洛熟悉我的这种目光,在公司双方谈项目费用的时候,只要我露出这种目光,米洛就知道这已经到了我的底线了。

  终于,米洛松下肩膀,叹口气,说道:“好吧,真服了你!”

  我手忙脚乱地摆着麻将,上下两排,可还是跟不上他们的速度。米洛第一个摆好,点上一根烟,于是宾馆的房间就有了仙境的感觉,这种场景似曾相识。米洛一脸严肃,电视机里正播着我设计的广告,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我突然紧张起来,心口莫名地疼。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从坐上这张牌桌的那一刻起,米洛就不是米洛了,芮锐不是芮锐,刘皓也不是刘皓了,每个人都似是而非。明明知道彼此相识,却从内心深处感到浓浓的陌生和恐惧,这种感觉,要怎样形容呢?我记得有一次,闺中密友小如请我去高档洗浴中心洗澡,那是我第一次去公共浴池洗澡,当我和小如赤裸相对的那一刻,我感到小如不是小如,我不是我。

  宾馆电话嘟嘟地尖叫起来,芮锐起身接电话,然后不耐烦地说:“不需要!”芮锐最讨厌那种女人。

  芮锐回到牌桌,牌已经摆好了,四四方方,像个密不透风的围城,每个人都是骰子,掉进去就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打麻将是米洛他们公司的潜规则,几乎成为他们企业文化的一部分,据说米洛最背的时候,一晚上输了三万。

  “牌桌上,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这是米洛他们老板的信条,也是我父母的信条。当然,我父母不是米洛的老板。

  小赌怡情,父母喜欢小赌,输赢都在五十元以内。爸爸常说,以后若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的话,只要让他跟我父母打八圈麻将,就一定能让他现出原形。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爸爸的话恶狠狠的,大概是不希望宝贝女儿成为别人的人吧?

  牌桌,就是人生,输输赢赢,变幻莫测,每个人都卸下伪装,变得赤裸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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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8 00:15:07 | 显示全部楼层
 【2.诡异的六条】

  其实我很小就会打麻将,对于麻将,我基本上算是无师自通。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以怎样的方式,总之我就会了,会得莫名其妙。

  不过,自从十岁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麻将,并且,我从来不以任何方式赌钱。

  “六条!”米洛“啪”地把牌推进中央,我想了想,既然是牌架子,还是不要和牌了,上上一局刘皓出六条,上局芮锐出六条,我都没和,因此,米洛出六条出得很放心。

  “和了!”不是我说的,是电视上一个女人说的,不过那个声音跟我很像。还不待我解释,米洛已经把自己的牌推倒了,于是我也只好亮出牌,说:“我确实和了。”

  很显然,米洛不高兴,米洛以为我在故意整他,别人出六条我不和,一到他我就和。还好,我是牌架子,输赢不算钱。

  我看了看电视,电视上的女人也看了看我。

  米洛拿起遥控关了电视,于是那个女人就被囚禁在电视里,可我还是觉得,她正透过黑黑的屏幕,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小孙很会打嘛!”芮锐笑着,脸上有两个酒窝。我手心里冒着汗,忐忑不安地说:“下次我不和了,否则你们玩得没意思了!”

  “知道就好!”米洛气呼呼地说。米洛在牌桌以外是个很有修养的人,很绅士,也没有领导架子,怎么一到牌桌上就变了?

  我的心抽搐了一下,“怎么一到牌桌上,就变了呢?”

  这句话,似曾相识。

  我也点了一支烟,于是整个房间的上空,灰压压地缭绕了一层妖气。我思绪纷乱,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或许前世的某个瞬间,也是这样的灰压压的房间,整个屋子的人都赌红了眼。

  米洛已经输了四千五,他始终沉默着,每摸一张牌,都紧张地用拇指摸一下,似乎想像盲人一样摸出这张牌的谜底,似乎牌经过这么一摸,就能变成他希望的牌似的。我爸爸也喜欢这样摸牌,对此我十分不理解,直接看牌面不是更简单更迅速么?

  “六条!”米洛小心地把牌扔到牌堆里。刘皓大叫:“哈哈!又和了!”刘皓已经连续做了三把庄家,因此米洛和芮锐都有些气急败坏。

  “妈的!今儿晚上跟六条有仇!下把死活不扔六条了!”米洛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这是我认识米洛以来,第一次听他骂人。

  米洛红着眼睛,直直地盯着某处。四双手在洗牌,我的眼睛有了片刻的恍惚,我看到一个女人的手也在其中,却不是我的,我没有涂红指甲。然而再定睛一看,那双手又没有了,我摆牌越来越迅速,我心口越来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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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8 00:15:41 | 显示全部楼层
 【3.女人的手】

  这是最常见的麻将牌,牌的背面是晶莹剔透的翠绿,这种牌,在我小时候就已经很流行了。我小时候的某一年,爸爸迷上了赌博,每天放学,我家里都烟雾缭绕,一屋子的人,四个人赌,其他人观战,每个人都抽烟。我就是在这样哗哗啦啦的洗牌声里吃饭、写作业、睡觉,梦里也在哗啦啦。

  有时候爸爸会把我抱到他的腿上,让我替他摸牌,因为一般我摸的牌,都是爸爸需要的好牌。如果因为我摸的牌而让爸爸赢了,他会很大方地给我多出平时十倍的零用钱。

  妈妈也常坐在爸爸身边观看,偶尔爸爸去洗手间的时候,她会替他打一把,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赞同爸爸赌博。只因为管不了,所以只好顺着他。

  妈妈一直是个有思想的家庭主妇,起初爸爸迷恋上打麻将的时候,彻夜彻夜地在朋友家的地下室里赌,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也不回家,整个人都被耗成了魔鬼。妈妈去叫、去骂、去掀他们的牌桌,只会招来爸爸的耳光以及变本加厉的不回家。

  后来妈妈似乎也想通了,认命了,干脆让他们到我家客厅里赌,还供应茶水和简单的饭菜。这样的话,爸爸起码在家里,起码饮食正常,起码在妈妈的视线内,起码不会因为赌博而做出过分的事情,比如像电视里常演的那样,连房子和妻儿都赌上。

  这一把,我又早早地听牌了,还是和六条。

  “不会又有人和六条吧?”米洛手里握着一张六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刘皓露出神秘的笑容,似乎在暗示米洛他就是和六条。而芮锐喝了一口水,看了一眼饮水机,若无其事地说道:“让服务员再送一桶水。”

  “奶奶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他把六条甩了出去。我自然不会叫和,我是牌架子。我起身说:“我打电话叫水。”

  我站起,袖子碰了牌,我的牌呼啦啦地亮了出来。

  “啊呀!原来是小孙和六条,还是清一色!”刘皓哈哈大笑,“小孙手气不错呢,如果不是牌架子,你今天就把我们赢惨了!”

  我脸色苍白,我的袖子只碰倒了边上的两张牌,其他的牌不是我推倒的,是一双手。

  一双女人的手。

  一双涂着红指甲的女人的手。

  似乎那个女人,就只有一双手。

  “都十二点了,要不大家睡吧……”我小声说,那双手刺激了内心深处某根神经纤维,让我战栗不已。

  “不行!才十二点而已,说了要通宵的!”米洛的嗓子被烟熏沙哑了,“我一定要翻本!”他已经输了一万了,他自始至终就没有和过。

  我打电话跟服务员要了水,舒展了一下腰肢,打开电视。我期望电视里嘈杂的声音能消除我内心的恐惧,此刻我需要来自外界的声音。

  估计是循环播放的影片,打开电视的时候,首先出现的是那个和我声音相似的女人的声音,“和了!”,然后图像显现出来,那个女人抬起头,透过屏幕望着我,似乎她一直就等在那个黑黑的电视屏幕里,等待我再次打开,等待和我的第二次对视。她的外貌很妖娆,手上涂着血红色的指甲油。

  我颤抖着关了电视,回到牌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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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8 00:17:13 | 显示全部楼层
  【4.第五个人】

  有一阵子,我爸爸老是输,输了就逼着妈妈拿出存折。妈妈在一次次拿出存折以后,终于再也不肯拿了。妈妈说,那是家里最后的积蓄了,那是一家人能够继续活下去的基础。

  爸爸红着眼,面目狰狞,“不给是吧?不给是吧?不给我就到外面借!借不到就去抢!”说完这句话后,爸爸掀翻了牌桌,之后半个月没有回来。妈妈四处打听爸爸他们赌博的据点,可是知道的人谁也不肯说。爸爸放了狠话,要是让他知道谁说了,他就砍谁。

  爸爸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人,当年妈妈就是看上爸爸这一点才嫁给他的,因为妈妈一家都是胆小怕事的本分人,妈妈渴望被一个强硬的男人保护。可是,没想到这种强硬落到了妈妈自己头上,于是妈妈整天以泪洗面。

  我看不得妈妈哭,妈妈哭,我也跟着哭。我一哭,妈妈就哭得更凶了。

  门铃响了,是服务员,男的。

  服务员穿着合体的制服,微笑着跟我们打招呼。那时候我正好又听牌,还是和六条,这恐怖的六条!

  谁也没有心思看那服务员一眼,服务员自己换好了水,微笑着站在我身边,用训练有素的声音说道:“您好,水换好了,一会儿热了就可以喝了。”

  没人理他。米洛气急败坏甚至有些恶狠狠地吼道:“他妈的!老子就不信了!六条!”

  “呀!和六条!”一双涂着红指甲的手帮我推倒了牌,是那个服务员。

  我愕然地盯着那双手,然后抬头望向服务员。服务员扭扭捏捏地笑着,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笑起来有点女人气,说起话来也很娘娘腔。一个大男人涂指甲油不是变态是什么?

  米洛骂道:“有你他妈的屁事儿!”

  服务员不好意思地道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嘴巴微微张开又合上,似乎想解释什么,又觉得怎么解释都是自己错,于是求救似的望了望我,又望了望芮锐。

  “好了好了!谁都不容易,”芮锐打着圆场,对服务员说,“没你什么事了,出去吧!”服务员匆忙退了出去,用那双涂了红指甲的手替我们带上门。

  那双手很白,那指甲油很红。

  芮锐看米洛已经输急了,就说道:“我看今天还是算了吧,小孙也不赌,玩起来也没劲儿!上半夜就当消磨时间了,所有钱都归位。大家都当娱乐娱乐了!”

  芮锐一向很会察言观色,也很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尤其是照顾领导的情绪。芮锐很善良,有时候在策划案沟通会中间休息的时候,他会悄悄发短信给固执的我,告诉我如果再固执下去,领导可能就会放弃这个项目了。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会做出适当的让步。刘皓则不同,仗着自己和集团上层有裙带关系,常常口无遮拦,有恃无恐。

  “不玩就不玩,钱都归位干吗?这么点钱米总又不是输不起。”刘皓伸了伸胳膊,继续摆牌,手气很好的他,显然丝毫没有不玩的意思。

  米洛也说:“玩!玩!谁不玩我跟谁急。”

  于是八只手又呼啦呼啦地洗牌,突然,芮锐的手停了下来,逐个看了大家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四周,吐出一个不规则的烟圈,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总觉得这个房间还有第五个人似的,而且,米总一出六条就有人和牌,也太邪门了吧?”

  我心里一惊,看了芮锐一眼,原来,不止我一人有这样的感觉。

  刘皓说:“芮锐你这混球,不想玩了也别胡言乱语吓唬人啊!”

  米洛头都不抬,该他上庄了,他把骰子往麻将监狱里一甩,说道:“老子不信这个邪!我不说停你们都得跟着玩。”

  “是啊!”刘皓火上浇油,“芮锐赢了就不玩了,太没牌品了,总得给米总翻身的机会啊!”

  芮锐瞪了刘皓一眼,默不作声开始摸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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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8 00:17:26 | 显示全部楼层
  【5.无底的黑洞】

  整个房间笼罩着诡异的气氛,米洛专注于牌局,不时看看已经发过的牌和自己手里的牌,测算什么牌的和牌几率比较高。刘皓手气不错,赢了不少,而且貌似还有继续赢的趋势,脸上禁不住得意扬扬,每摸一张牌,都会很夸张地说:“这把牌太好了,到底要扔哪一张才行呢?”刘皓每次说完,都忍不住看米洛一眼。我想米洛如果有胡子的话,一定会气得竖起来。

  而芮锐,自从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一直一声不吭,心思似乎也没有在牌局上,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看看,心不在焉的。

  这样,一圈下来,桌上似乎就只有刘皓一个赢家了。

  而我为了不和牌,干脆把牌放得乱七八糟,每次摸到六条都心惊胆战的。那六条竖线张牙舞爪,就像某具陈尸上的蛆虫,在我眼里不停地蠕动,搅得我心烦意乱。

  这一把,奇迹般的,我摸了三张六条后,又摸来一张。其实我自摸六条和牌了,不过我当然不会和。就在我摸到第四张六条的时候,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来,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把房间里的四个人都吓了一跳,大家愣了一下,谁也没有动,似乎都在期望那铃声会自动停止。可是打电话的人似乎很执著,电话一直响个不停,芮锐终于坐不住了。

  他说:“我去听……”

  “让小孙去,对方听见是女的,肯定一声不吭就挂了。”米洛说。

  我看了看自己的牌,犹豫了一下,担心我离开的时候牌又会自动翻倒,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把牌扣起来,然后拿起一张六条,走向电话。这样就算牌会自动来个一百八十度大翻身,只要他们不知道我手里的是六条,也就不会知道我和了。

  我刚走到电话边,电话就不响了。

  “真他妈的犯贱!”米洛骂道。

  我转身,电话又响了。我拿起听筒,对方没有说话,听筒里也没有一丝声音,连普通电话应该有的微小的杂音也没有,电话另一端一片死寂,仿佛是一个无底的黑洞。

  “是小姐吧?”刘皓不怀好意地问。

  “没人说话。”我颤抖着说。

  “别理她,继续打!”米洛不耐烦。

  我“哦”了一声,刚准备挂电话,电话那端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清晰无比,那声音仿佛不是从电话里传来的,而是贴在我耳边说的。

  她说:“和六条。”

  当时房间里很安静,似乎连饮水机的发热器都停止了运作,因此在座的每个人都听到了那句话。

  对方说完这句话后,就挂掉了电话,电话里隐隐传来的“嘟嘟”声,成了这个房间唯一的配乐。我腿一软,顺势跌坐在床上,手里的牌掉在了床上,确实是六条。

  芮锐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刘皓一脸不相信地翻开我的牌,看了看,又看了看那张掉在床上的六条,脸色苍白,愣在那里。

  米洛的眼睛更红了,血丝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眼白,他骂道:“妈的……”不过这一声骂明显很心虚,没有底气。

  我坐的位置正好对着电视,黑灰色的电视屏幕映出我的样子,变了形。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此时此刻如果我打开电视的话,电视里肯定还会出现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依然会说“和了”,然后望着我。

  这种感觉很恐怖,可是我像得了强迫症的病人一样,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的女人没有出现,眼前只是一屏闪动的雪花,仿佛爬满了白色的蚂蚁,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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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8 00:17:44 | 显示全部楼层
 【6.爸爸不是爸爸】

  米洛突然拍了拍桌子,骂道:“他妈的搞什么?继续打!”

  “我不想打了……”芮锐说。

  “好像真的有点邪门,这个房间不会有监视器吧?”刘皓在这种时候充分显露了他的多疑,他向我座位后面的房顶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其他地方,没有发现任何疑似监视器的东西。

  “怕什么!”米洛转过头,一脸的固执,对我说,“小孙!把电话线拔了,坐过来,继续打!”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叠人民币放在桌子上,“我今天豁出去一输到底了,但是我他妈的就是不信这个邪!老子十几年前当兵执行任务的时候,人都杀了一大堆,还怕个缩头缩脑的鬼?奶奶的!”

  其实大家都怀疑有鬼,但是谁也不敢说出这个鬼字,米洛这么不经意地说了出来,所有人反而松了一口气。

  “就是!说不定是恶作剧,明天上午再找宾馆算账!”刘皓也应和着。

  芮锐不做声,手机械地在桌子上搅动着牌,显然他同意了米洛的话。如果现在停止的话,三个大老爷们儿和一个丫头肯定不能同睡在一个房间,如果各回各房的话,芮锐肯定会陷入更深的恐惧,这种恐惧又很难启齿,总不能说自己不敢一个人睡吧?

  所以大家呆在一个房间里比较好,而能够呆在一个房间里的最佳借口,就是继续打牌。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乖乖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打牌。虽然这样,我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盯得我头皮发麻。

  六条成了四个人的梦魇,无论是谁,只要一摸到六条,就在第一时间打出去,无论自己是多么需要这张牌。在对待六条的态度上,四个人不约而同,心照不宣。

  我依然是牌架子,依然心不在焉。

  我记得那次爸爸掀翻牌桌离家出走之后,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半夜才回来。睡梦中的我被父母的争吵声惊醒,我穿着睡衣,站在卧室的门口,看到爸爸一把把妈妈的金耳环从耳朵上扯下来,接着又硬生生扯下妈妈手上的结婚戒指。妈妈捂着耳朵大哭,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我站在门口,看到爸爸满眼血丝,嘴唇干裂,头发油腻而杂乱,那一刻,我觉得爸爸不是爸爸。

  爸爸抢了妈妈的首饰,转身就要走,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原本期望他看我一眼,可是他没有,那些血丝遮挡了他的视线。

  妈妈哭着对我说:“快去!跟着你爸爸!跟着你爸爸!叫他不要赌!”

  那个时候我觉得这是一个命令,一项艰巨的任务,义不容辞,理所当然,无需思索。于是我就穿着拖鞋,跟着爸爸出了门。

  爸爸走到胡同口,站住,也不回头地吼道:“回去!”

  我扯住他的衣角,说:“不!”

  “快滚回去!”爸爸怒道,同时拨开我拉着他衣角的手。

  “妈妈让我跟着你。”我说,“爸爸……你不要我们了吗?”

  我看到爸爸的肩膀略微颤抖了一下,但他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咬着牙说:“这次我要是再不赢回来,就再也没脸见你们了!你回去跟妈妈说,我这次一定赢!如果还输,我就不回来了!”

  “我不……爸爸……我要跟着你!”我固执地再次扯住爸爸的衣角。这是脾性,从小到大,我一直很固执。

  远处,有个女人走过来,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记得她走到爸爸身边,把我的手从爸爸的衣角上扯下来。那双手在黑暗里很白,而指甲油很红。

  然后爸爸就和那个女人一起向外走,我哭闹着跟在后面,虽然年幼不懂事,但是我怀疑爸爸不仅仅是赌博这么简单了。

  爸爸一直没有回头,他抬起腿,向后狠狠地踢了我一脚,那一脚正中我的胸口。我坐在地上,看着爸爸和那个女人远去的身影,哭得惊天动地。

  那是爸爸唯一一次对我动粗。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他的公主。记得小时候,我免疫力很差,总是发烧咳嗽,爸爸为了哄我吃甘草片,把药片塞到香蕉里,哄我说,那是香蕉核。我半夜里被病痛折磨得哭闹起来,爸爸整夜不睡陪着我。有一次为了哄我开心,他还深夜十二点跑了好多家商店去敲门,走了很远的路,为的是给我买我最爱吃的蛋糕。

  而现在,我的爸爸彻底被赌博抢走了,被那个女人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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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8 00:17:53 | 显示全部楼层
 【7.我是牌架子】

  连续几把大家都先打掉六条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而米洛的牌运也有所好转。我心里觉得是米洛那股正气把脏东西给镇住了,或者说,是米洛的戾气把那双诡异的手给镇住了。不管是什么,总之,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芮锐也不左顾右看了,似乎每个人都专注于打牌,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恐怖。

  牌品就是人品。

  牌桌上的每个人,都显露了自己人格里最真实的一面。米洛平日是个儒雅绅士,实际上则是粗暴率直的人;芮锐平时虽有阿谀奉承之嫌,实则敏感善良没有主见;刘皓在公司道貌岸然貌似磊落大方,在牌桌上则难掩小人得志之相。

  至于我,只是牌架子,是个输赢无关的局外人,因此,也没有显露出什么来。

  等等!

  我是牌架子!

  牌架子!

  我猛然发现,我并没有操控着手中的牌,也没有坐在我本来该坐的位置上,没错!我是坐在那里跟他们打牌,不过那并不是我,屋里没有镜子,没有任何反光物,但我却分明看见我自己坐在那里打牌。

  原来,我一直都是一具真正的牌架子!

  此时牌桌上的“我”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诡异地笑笑。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什么位置,我看不见真实的我,我只看见牌桌上的我。

  刘皓趁着四人洗牌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摸了那个“我”的手一下,说道:“小孙,刚注意到你涂了红指甲呢!”

  小孙摆出只属于我的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晚饭后回到房间觉得好玩,就涂着玩玩,明天回去了就洗掉,否则一定会被同事笑话。”

  芮锐也说:“哎?真的,这么红的指甲油,我还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呢!”

  米洛皱皱眉说:“女孩子最好别那么招摇,尤其是小孙这样的好女孩!”

  我说:“那不是我。”可是大家都没有听到,小孙抬起眼睛看了看我,对米洛说:“我哪算什么好女孩?固执起来也很让人头疼呢!是不是啊,米总?”

  米洛爽朗地笑着,这把他又和了,他说:“你有时候确实很让人头疼!哈哈!”

  我确实很固执。

  那个晚上,我捂着疼痛的胸口,站起来,悄悄追上爸爸和那个女人,跟着他们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屋前。爸爸和那个女人掀开帘子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了片刻,才悄悄把帘子掀开一个缝隙,挤进去。

  屋子里有七八个人,无论是赌的还是看的,都全神贯注,没有人注意到我窝在墙角,满脸仇恨地看着爸爸把妈妈的首饰递给那个女人。

  爸爸并没有赌,而是看着那个女人赌。那个女人的手指很灵巧,在洗牌的哗哗声里,她的手是翠绿中的十点红。

  爸爸说:“这次你一定要帮我赢回来,你是麻将高手,赢回来后我分一半给你。赢回本钱,我就再也不赌了。”

  女人没回应爸爸的话,只是扔出一张牌,说:“六条!”

  女人对面的男人说:“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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