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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3 00: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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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人是我。
这一天,我趁太太不在,悄悄上秤称了称,吓一跳:246斤!
我当时就断定:这是个假冒伪劣产品。
太太和孩子回家后,我说:“这个秤不准,我得退了去。”
太太说:“怎么不准?”然后,她上去称了称,“100斤,对呀。”
我过去看了看,果然是100斤。
又称了称孩子,34斤。应该都是对的。
我不说话了。
第二天,我又偷偷称了称自己,还是246斤!
我拿着这个古怪的体重秤就出了门,一出门,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他滑倒了。我的秤也掉在了地上。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中式对襟夹袄,长着一缕山羊胡。他是个瞎子,两只眼睛的上下眼皮已经长在一起。他没有拄马竿。
我首先扶起他,连连说:“对不起。”
然后,我捡起我的秤,发现已经摔裂了。
他问:“你的什么东西摔坏了?”
“我买了一个秤,是劣质货,要去退的。现在不用退了。”
“什么牌子的秤?”他好像很感兴趣,问。
我看了看商标:“无心牌。”
他笑起来,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太巧了,我就是这个秤的设计者。有什么问题吗?”
我接过他的名片,看了看说:“是,称得不准。”
他突然扬起头,那眼皮里的眼珠好像在我的背后看见是什么,弄得我毛骨悚然。
“你的身后背着两个人!”他说。
“什么?”我猛地朝后转身,转了一圈之后,面向他,问:“谁?”
他慢慢地走开,丢下一句:“你回去自己计算吧。”
我一直看着他走远,转身回了家。
太太跟孩子都不在家。我又站在那个秤上,还是246斤。我的心里有点发毛了,扭脖子看看,身后是镜子,我看见了我不宽阔的后背。
我应该是112斤,多了134斤。
两个人134斤?
太太100斤,孩子……我一下就明白了——太太和孩子压在我的背上!
我觉得这里面竟然有了象征意义。呆板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点超现实的表示,我喜欢这样。
天黑后,我出了门,按那名片上的地址,想去拜访一下那个山羊胡子高人。
我来到一个很偏僻的街道,看见一个深深的院子,这就是那个瞎子的住址了。我走进去,看见一座高大的房子,门关着。我敲了敲门。
“进来。”他说。
我进去后,看见满房子都是秤!案秤,盘秤,杆秤,地秤,抬秤,弹簧秤,天平,还有秤砣,秤毫,秤杆,秤钩,秤星,秤盘,砝码……他坐在一个椅子上,好像在等我。
他说:“你又来了。”
“是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还不相信我的秤吗?”他冷着脸站起来,灵敏地跳到一个体重秤上:“嗯?你还不相信我的秤吗?”
我傻了。他竟然像猴子一样在众多的体重秤上跳过来跳过去,而所有秤的指针都在零的位置上,他没有一点重量!
我倒吸一口冷气。
他从秤上一步走下来,突然伸出手,指着我的心口:“你这颗心的重量是134斤。”
这时候,他那已经粘连在一起的眼皮突然睁开,露出两只像死鱼一样的眼珠,定定地看着我,说:“我来帮你把这134斤挖掉,好吗?”
梦历十一:替换人类一般说来,像我这种人,应该对宇宙探索之类的书特别感兴趣。可并不是这样。
今天,有人送给女儿一本科学幻想小说,可是,她不认字,我就给她讲起来。是她给了我一个接触太空的机会。
太阳落山了,天穹像越来越浓的墨汁,星光渺茫。
太空无边无际,我的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远,最后消失在想象力之外。我有点绝望。
我打开短波收音机,想听听这个地球上的消息。
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每当我一个人打开收音机找台,总会一种隐隐的恐惧。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感?
我总会听见一些希奇古怪的刺耳杂音,还会听见一些希奇古怪的话语——我弄不清那是朝鲜语还是马来语。收音机的调谐指针越偏,那声音越诡谲。
我总担心收音机的线圈突然与一种神秘的无线电波达到谐振,使我听到一个天外的声音。
我转动着旋钮,突然听见了一个似乎来自黑暗太空的遥远的声音,很微弱,渐渐增强,清晰可闻,尔后又渐渐减弱,一点点消失……“……燃料箱空了……接收机失灵……能不能听见……请回答!……我回不去地球了……”
这几乎遇到了刚刚看过的科学幻想小说里的情节!我慌了,不知道给什么部门打电话。最后我打了110。
很快,我就被一个电话招去了解情况。
我是一个市民,我能提供的就是我所听到的声音。
我后来才知道,在距人们3500里的太空中,有一个人正孤独地坐在已经没有燃料的宇宙飞船里绕着地球飞。他迷失在不见人迹的太空中,迷失在黑暗的洞穴里。
我想象着他的处境,感到那是真正的恐怖——浩瀚的太空中,只有他一个人,飞船返回大气层的燃料不知为什么耗尽了,被滞留在太空的轨道上,任何人都无法达到那里,任何人想解救他都望尘莫及。轨道几乎垂直于地球赤道,宇宙飞船将永远围着地球转下去……芸芸人类,高楼大厦,童年,梦想,父母,朋友,同事,爱情,事业,仇恨,牵挂,战争,瘟疫……都变得那么渺小,变成了一粒灰尘,无根无据地漂浮在太空中……可是,是什么原因使他的燃料耗尽了呢?
最后,当我知道了这个人名字的时候,更加恐怖——这个人叫解达,竟是我初中时代的同学。听说他后来考上了飞行员,已经多年没联系了。
经过一次次的健康和心理测试,在千千万万的人最后筛选出了解达。他离开地球前,多次进入模拟的加速度状态,失重状态,狭窄封闭的太空舱状态……这个地球上有这么多人,怎么偏偏是我接收到了他的求救信号了呢?
又是黑夜,人间的嘈杂喧嚣渐渐消隐,我又拿出短波收音机,试图再次听到解达的声音。
我不停地变换方向,不停地转动收音机旋钮,竟然又一次听到了解达的声音。他置身于茫茫太空,惊恐地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似乎已经崩溃。
“舷窗外面黑得好像地狱……我好像坐在一个同时向四面八方旋转的球体上……救救我……”
飞船上的遥测仪都在正常工作,地球还能接收到相关信息,关于宇宙射线,大气尘埃、从没有标绘出的岛屿、风云形成的气象资料……而死神正在逼近每小时50000多里的飞船。
我听见解达突然惊叫起来,我断断续续地听见他在喊着:“一个巨大的飞行物!……不是人……没有边缘……流淌进来……啊!……”
我最终没有听他描绘出“它们”的形貌。
我仿佛看见解达端坐在控制椅上。舷舱没有损坏的痕迹,可是他已经死了。每只氧气表都指到了零。”
他永远地留在了轨道上。
那艘飞船成了他的坟冢,永远在我们的头顶飞行。
……好像过了几天,我到很远的一个地方去出差。
那是一个灿烂的下午,我在一个漂亮的广场散步,周围每张面孔都十分陌生。突然,我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
“解达!”我大叫起来。
那个人领着一群穿着校服的孩子走在路边,并没有答应,继续朝前走。
我跑上前,拉住他:“解达!真的是你吗?”
那个人礼貌地笑了笑:“你认错人了。”
说完他扬臂指挥孩子们继续朝前走。
我这时看清他的手闪着金属的光,根本不是肌肉!
我顾不上多想,跑上去拦住那群大约十一二岁的孩子,大声说:“孩子们,我问个问题,3—1等于几?知道的请举手!”
那些孩子纷纷举起手来。
他们的手都是金属的!
那个人大声喝道:“都把手放下!”
那些孩子好像很害怕,马上都放下了手,而且把手都缩进了袖子里。
“你到底要干什么!”那个人很不高兴。
“你们的手……”
他冷冷地说:“我们是残疾学校的师生。”说完,他不客气地转过身,领着他的学生们离开了。
我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走远。这么多残疾儿童?都没有胳臂?
我觉得不对头。
人类一定要出现大灾难!正是那个废弃的飞船招引来一种可怕的东西,它们来自天外,它们借用了解达的躯壳,又一个接一个地消灭着地球上的人。
我马上想到报警。
迎面走来一队巡警,我正要冲上去讲明情况,却呆住了,我没有想到他们的手也闪着金属的光!
我有些恼怒,心中油然升出一种可以称作人类气节的东西,我朝他们喝道:“你们统统举起手来!”
他们冷漠地看着我,木然地走了过去。
旁边有个长得像精神病的小伙子笑出声来,他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我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我沮丧地返回旅馆,全身瘫软,无依无靠。
它们一共有多少呢?
我们将一个个被代替?
巨大的惊恐把我吞噬了。
我的惊恐在我偶尔一低头的时候突然消失了,准确地说,我从那个时候起开始不懂得什么是惊恐了——我看见我的手也变成了金属物。
我突然知道了我是谁。
我的外壳是解达的初中同学,可我绝不是他。
我朝窗外望去,有我无数的同类,还有很多异类——那些地球上的人,他们蒙在鼓里。看着他们,我突然有了无边无际的饥饿感。
我要出去改变他们。所有的。
这个地方不错,就是太明亮。
梦历十:鬼话西游由于出身低贱,由于身单力薄,我的心灵深处有一种恐惧感,一直伴我从小到大。
这个世界太强大了,打个喷嚏都可能要我小命。我夹着尾巴做人,时刻担心旁边有喷嚏声。
可是,梦给了我变天的机会。这下,我谁都不怕了。
是的,我成了齐天大圣。
我甚至还尝到了当名人的乐趣。电视台天天都在播放我的故事。我的名字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还是师徒四人,朝西,朝西。
山高路远,荆棘丛生。这些《西游记》都描述得很多了,不赘。
这时候,我们已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眼看就要取到真经了。
山路上荒草凄凄,好像几百年都没有人走了。四周十分安静,竟然没有鸟叫。
我走在最前,唐师傅骑马走在中间,猪八戒和沙和尚走在最后。
我困倦地朝前走,腰酸背痛,恨不能给唐师傅安两个翅膀。
突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感到行走着的好像不是四个人,而是很多,具体多少我不清楚,反正很嘈杂。我甚至听见隐隐有女人的笑声。
几个和尚,跟着一群女人算怎么回事?
众所周知,我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练就了火眼金睛,我看妖魔鬼怪什么的应该没问题。
我警觉地回过头去。
唐僧一心一意地赶路,他的眼神跟白龙马一模一样。
猪八戒一边走一边打着瞌睡。
沙和尚挑着担,一声不响。
没有另外的人啊!
我是孙悟空,连我都看不见的人是谁?
天黑了,我们赶到了一个寺庙。
晚上,我们睡在一间幽深的禅房里。我依然没有听见鸟的叫声。
我仿佛看见有个人在我面前端坐,但是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嘴里还嘟哝着什么。我猛地睁开眼,不见人影,但是四周鬼气弥漫。闭上眼,他又来了。
我大气都不敢出,仔细听,他嘟哝的竟只有六个字,反反复复。
我的猴毛都立起来了,他说的正是佛祖把我压在无行山下,在山顶贴的咒符上的那六个字!
只是,他反着念:吽…咪…叭…呢…嘛…唵…吽…咪…叭…呢…嘛…唵…吽…咪…叭…呢…嘛…唵…不知过了多久,唐师傅叫大家吃斋饭。
我闷闷不乐。唐师傅似乎看出了什么,想问问我,欲言又止。
我能不怕吗?这四个人全指望我,我都害怕的事,他们更害怕!
我一低头,惊叫起来:
我竟然看见钵里有肉!而且我是自己毛烘烘的脸!
我惊叫一声把钵扔了,再看,我的脸又没有了。
唐师傅走过来,问我:“悟空,你怎么了?”
我说:“对不起,我没拿稳。”
我实在吃不下去,拿出金箍棒,到寺庙四周转了转,什么都没有发现。
回来,我看见唐师傅正在跟方丈聊天,猪八戒在太阳下抓虱子,沙和尚坐在阴凉里深深低着头,一声不响地看书。我发现他的大胡子更浓密了,几乎快遮住了脸。
我又出了寺庙,一个跟头上了天。我用一袋烟的工夫借来了托塔李天王的照妖镜,站在寺庙的房顶上,像探照灯一样照四面八方,照妖镜呈现出房屋、树木、道路,并没有可疑之物。
我沮丧地从房子上跳下来。
我坐在寺庙外的土路边紧锁眉头在回忆。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想起了很多遥远的人。我甚至想到,自己没出道的时候,飘摇过海,一直到西牛贺洲地界,寻找长生不老之道,在灵台方寸山,见到师傅之前,曾经遇见过一个神秘的樵夫,是他指给我道路的。我跟他擦肩而过,互相再没有见过。
我至今还记得,他头上戴着箬笠,身上穿着布衣,腰间系着环绦,脚下穿着草鞋。
当时我以为他就是神仙,急忙给他鞠躬行礼。
他说,他不是神仙,但他和神仙是邻居。
我越想越觉得这个人可疑。难道他是鬼?是比师夫菩提祖师还厉害的鬼?
继续西行。
天色很暗,我们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山路上猛地窜出一只老鼠。
猪八戒这次反应还算快,举起钉耙就打,被唐师傅制止了:“不许杀生。”
我看得出,这只老鼠已经成精了,它浑身鬼气冲天。我一下没有了战斗的勇气,我感到我的腿瑟瑟地抖。
果然,它站在路中央,突然直立起来,开始冷笑。它的身上生出很多爪子,长出很多眼睛,有的眼珠在看我,有的眼珠在看唐师傅,有的眼珠在看沙和尚,有的眼珠在看猪八戒,有的眼珠在观望远处有没有人出现。
我大惊:难道就是它在作怪?
我悄悄对笨猪说:“这是个小鬼,交给你立功吧。”
笨猪说:“哥,谢谢你了。”
那只老鼠说话了:“我要吃唐僧肉。”
猪八戒嘎嘎地笑起来:“太俗啦。”
那老鼠不理会,继续说:“今天这一难你们都过不去。如来给你们安排了九九八十一难,都过去了,那些都是安排好的剧情,不可怕。我不是,我不在任何轮回、报应之内。我真的要吃你们。”
我全身发冷。
沙和尚用那双阴冷的眼眸看着它,仍然一声不响。
突然,我听见幽暗的半空中又响起了那女人的笑声!
那只老鼠猛地抬起头,它的所有眼珠都闪着惊恐的光,四面八方地滴溜溜乱转,终于它撒腿就跑!原来它也怕!
我知道它不是那个令我无比害怕的东西之后,胆子大起来,忽地变成一只猫,纵身一跃,冲上前,把它捉住了。
我们赶到附近一个村庄之后,我把唐师傅和两个师弟安顿好,单独外出借了一个灶,支起一口油锅。
我拎起老鼠的一只爪子,问:“你说,是谁在笑?”
那老鼠嘴巴紧闭,无比惊骇。
“你不说,我炸了你!”
它绝望地嚎叫一声,自己跳进了油锅,转眼就变成了几根焦糊的骨头——它自杀了。
我心中的阴影越来越重。
继续西行。
我陡然看到漫天霞光万道,彩虹千条,不知为什么,这景象竟然没有一点吉祥的意味,却显得很恐怖。
唐师傅高兴了,他终于见到佛祖了!
我警惕地望着天空。果然,天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头像,像雕塑一样毫无表情。接着,我隐隐约约听见了女人的笑声!
我撒腿就跑!
我一边跑一边听见可怜的唐师傅大叫救命。我在天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猪八戒紧紧守护在唐师傅旁边。沙和尚静静地注视着古怪的天空,不知道想什么。
我一个筋斗翻出了十万八千里,落下后,抬头看,那个巨大的头像依然在天上!
我快崩溃了,变成一只老鼠藏进了人间的一只老鼠的肚子里。在黑暗中过了好久好久好久,齐天大圣才被生出来——那恐怖的佛像终于不见了。
我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丢人。
我驾云来到灵山,进入雷音宝刹。我要求如来救命。
我对如来讲述了来由,如来问:“那笑声是什么样的?”
那隐隐约约的笑声又传出来。如来用法眼四下观望,什么都没有,不由惶恐起来,低低地说:“悟空,你赶快离开这里。自己的问题自己扛……”
我无依无靠地回到了唐师傅身边。
我谎称自己去追妖精了。
他们信赖我,没有表示多少怀疑。
我现在怀疑这个可怕之物就在我们四个人当中。
不可能是敖广的儿子白龙马。
唐师傅?不像,他除了念紧箍咒什么都不会。
猪八戒?不像,他只想肉和女人。
最后,我把眼睛放在沙和尚身上。
如果我们师徒四个人中有一个最诡异、最恐怖的人,你说应该是谁?肯定是沙和尚。他永远走在最后面,他最缄默。他的眉毛很粗壮,把眼睛都挡住了。他的胡子很茂密,把半个脸都埋了。他一直垂着头挑担……我开始推想。
沙和尚在流沙河曾经吃过九个取经路过的人。沙流河上连柳叶都不浮,而那九个人的头骨不沉。后来,沙和尚用那些头骨做成了一串,挂在脖子上。一定是在他遇见观世音之后,等待唐僧的时候,那九个头骨把他勒死了。现在的沙和尚就是那九个头骨。
可是,白骨精我也见识过,不也死在我的金箍棒下了吗?
我主动跟沙和尚去化缘。
我们走了很久,没见到村庄。天黑暗无边。我们坐在草地上。这时候,我更看不见他的表情了。我怀疑他不是沙和尚。
“你有没有听到我们身后有女人的笑声?”我试探地问。
“那就是我在笑啊。”他冷冷地说。
我一下就跳起来。
“我不是那九个头骨。”他那一直低垂的眼睛终于抬起来,看着我:“我是索你命的人。”
“我已经在阎王那里给给给自己消了号啊。”
“玉帝与日月同寿,阎王掌管人间的生生灭灭。在你不知道的领域,还有掌管日月寿命的,还有掌管阴间兴亡的。轮回之外还有更大的轮回,五行之外还有另外的物质,天上的天上还有天。我就是来自地下的地下的下面。你怕吗?”
梦历十二:网友夜深人静,我在网上和一个女孩聊天。
我坐在廉价的电脑前敲字,“啪嗒啪嗒”的声音很孤单。
我从来不用“语音聊天”,那样还不如面对面。(网络越来越发达,很快一定还会有“画面聊天”。它独特的魅力正一点点消失。)我也不和网友见面。
现在,我们在彼此的想象中都是完美的,因此,我们进入了童话,神经极度兴奋。
我是一个乞丐,却得到了白雪公主的青睐;她是一个丑小鸭,却得到了白马王子的珍爱。
在现实中,这都是根本不可能的。漂亮的女人和富贵的男人互相吸引,成功速配,剩下我们这些人,在网上用美丽的名字互相给对方送去慰藉。
“见光死”一语中的。
我觉得,这不仅仅是双方的相貌问题。网络的魅力就在于它是虚拟的,而生活是真实的,如果,双方一定要把飘渺的梦摆在太阳下晾晒,那么,虚拟就随风而逝。
她说:其实,见面不一定破坏虚拟。
我说:你的意思是发照片?
她说:不。你现在就可以看见我——你想吗?
我说:你试试。
她说:不过,你可能会害怕。
我说:为什么?
她说:因为我长得跟你不一样。
我说:你当然跟我长得不一样。
她说:很不一样。
我说:怎么很不一样?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说:几句话说不清楚。只要你敢,我就让你看看。
我说:你是不是要讲鬼故事了?
她说:其实,我一直在看着你。
我说:那是你的电脑。
她说:是你。你在摸鼻子。
我打了个冷战,急忙把手拿下来。
她说:你来吧,到***网吧,我在17号。
我说:你等着。
我关了电脑,立即出门朝***网吧赶去。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不知道我赶到后网吧关不关门。
大约十分钟后,我走进了那家网吧。
网吧里亮着苍白的灯光。我走过一个又一个隔档,没有一台电脑开机,也没有一个人上网。我来到17号电脑前,只有这台电脑开着,屏幕闪烁着暗蓝色的光,但是也没有人。
我四下张望,寻找她的影子。
“你来了?”
我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说。我吓了一跳,到处寻找,没有人影,我怀疑是那台电脑在说话。
“我说过,你会害怕的。我跟你长得其实差不多,只不过你的脑袋是圆的,我的脑袋是方的。这有什么呢?”
我觉得这网吧飘荡着阴气!
我惊恐地抬起脚,猛地朝那台电脑的主机踹去,“哐当”一声,屏幕就黑了。然后,我转身就跑。
一路上我惊魂未定,不时回头看。路灯淡淡地亮着,没有一个人。
我渐渐明白,一定是那个女孩在吓我,那不过是她设计好的电脑语音而已。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照常穿着白大褂上班,在我的珍室接待患者。
我是一个心理医生。
我想,走马灯一样的患者中也许就有那个女孩,她的心理一定不正常。
正想着,走进来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她跟其他患者不一样,进了门就反身把门关上了。然后,她怔怔地看着我,一步步走近。
“你有什么病?”我急忙问。
她直僵僵地站在我面前,低低地说:“我的脑子坏了,你能修吗?”
修?
我的心提起来:“脑子怎么坏了?”
她厉声叫道:“是你踢的!”
难道不是吗?
梦历十三:梦游我离开家流浪之前,大约十七八岁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很可怕的事。
那时候,我家有一个邻居,他叫天昌,40多岁,没有老婆,一个人生活。
他在镇郊租了一块黑土地,种西瓜。他平时不爱说话,天天侍弄他那块地,西瓜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对他的西瓜像对女人一样珍爱。
听说,有一次,一个小偷到天昌的地里偷瓜,由于天昌就在地头的窝棚里观望着,小偷不敢弯腰,就假装在瓜地边缘走路,看好一只西瓜,一脚把它踢到另一边的苞米地里。由于用力过猛,小偷把那只西瓜踢碎了。他一闪身,躲进苞米地,捡起一块破碎的西瓜就吃。
天昌发现了他,像疯子一样冲过来,捉住那个小偷,差点把他打吐血。
其实,天昌下手这样狠,并不完全是因为他偷了西瓜。平时,假如哪个人在农冒市场上夸天昌的西瓜几句,他会喜眉喜眼地白送对方一只最大的。他是因为那个小偷把他的西瓜踢碎了。
大家都说,这个鳏夫把西瓜当成了女人。
有一些日子,有人深更半夜路过天昌的瓜地,看见天昌一个人在瓜地里走动,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
那个人埋伏起来,偷偷观察他。
夜风吹过苞米地,吹过西瓜地,吹过杨树林,“哗哗啦啦”像什么人在窃窃私语。
那个人发现天昌的手里拎着一把冷森森的菜刀!
他蹲下身,抚摸着他的西瓜,满意地笑起来。那笑声怪怪的,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他举起菜刀,一边朝那西瓜猛砍,一边恶狠狠地诅咒着。鲜红的西瓜瓤子四下飞溅,极其恐怖。
天昌剁累了,歇一会儿,站起来慢腾腾地走回他的窝棚……第二天,那个人在农冒市场问他这件事,他根本不知道。
有人说,天昌可能是梦游。
从那以后,我偶尔天黑后走过天昌的瓜地,内心无比恐惧,谁知道他梦游的时候会不会把人头也当成西瓜?
而且,那段时间我对梦游也充满恐惧,万一,我半夜的时候不知不觉走出去,走向郊外那片瓜地……我一想都出冷汗。
夜里,我睡觉前,把大院门用铁链锁上了,又蹬着梯子把钥匙放到了天花板里。
接着,我又把家里所有的椅子都摞在了房间门口,一碰就会坍落,想着万一我梦游,这些椅子可以阻挡我。假如我想移动它们,那么它们掉下来就会把我惊醒。
这样做了后,我还是不放心,又在我的床和房门之间,横七竖八拉了很多条绳子,即使我醒着,只要不开灯,也会被拌倒。
做完了这些,我又把房间里惟一的一只灯泡拧下来,锁进了柜子里。
然后,我躺下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飘飘忽忽地走在夜路上,慢腾腾走向了天昌的瓜地!
我远远地看见天昌在瓜地里端坐如钟。几只黑色的蝙蝠从他的脑袋前飞过。
我径直走上前,在他身边坐下来。他的双手背在身后。
郊外的空气很清新,有这种植物的混合气息。
瓜秧密密麻麻,圆圆的西瓜半隐半现。不远处的苞米地黑糊糊深不可测。
我和天昌聊起来。
他的两只眼睛在眉棱下黑洞洞的。他说:“冬子,你看,遍地都是女人的脑袋。”
我说:“真多。”
他说:“还有头发,密密麻麻铺了满地。”
我说:“乱七八糟的。”
这时候,有一条狗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朝着我狂叫。
这条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我疑惑了。而且,我感觉这条狗的脸有几分熟悉。
它又一口咬住我衣服的肩,似乎要把我拽走。
我迎面狠狠地捣了它一拳,它哀号着逃开了。
这时候,我注意到天昌的双手一直背在身后。我感觉他的手里有什么东西亮闪闪的。
我问:“你手里拿着什么?”
他说:“没拿什么。”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把手伸出来?”
他转过身去:“你看我有手吗?”
我这时候才发现他变成了残废,一双胳臂没有了。
我叹了口气,突然问:“你知不知道你梦游?”
他怪怪地笑起来:“你怎么在我面前坐着?”
我哆嗦了一下,痛苦地想——我怎么会坐在这里?
早晨,我醒来之后,看见昨夜自己在地下拉的绳子,以及门口那些摞起来的椅子,松了一口气。
我爬到天花板上,把钥匙取下来。然后,解开一道道的绳子,又去搬门口的椅子……尽管我很小心,它们还是“哗”的一下坍落了。我把它们送到桌子四周摆放整齐,出去打开了院门铁链上的锁……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
小镇的人们骑着自行车陆续经过,去上班。
粮库打更的洪老头走过来,他的一只眼睛有点肿。他走到我的面前,说:“冬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害怕。”
“怎么了?”
洪老头压低了声音,说:“昨天半夜,我换了班回家,看见你直挺挺走在路上,我怀疑你是梦游,就在后面跟着你。你一直走进天昌的瓜地,然后,你和天昌一起坐在瓜地里,嘟嘟囔囔说了半宿话。后来,我喊你的名字,拉你回家,你还打了我一拳……”
我的头皮一下就麻了。
我是怎么在黑暗中灵巧地绕过了那么多条绳子?
我是怎么爬到天花板上准确地拿到了钥匙?
我是怎么把摞得那么高的椅子一个个移开的?
我是怎么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院门上那么重的铁链?
我仿佛看见了一个像幽灵一样的身影,他慢腾腾地走进院子,慢腾腾地锁上门,慢腾腾地把那些椅子摞在一起,(竟然跟原来的样子一模一样!)慢腾腾地蹬梯子把钥匙放回天花板,慢腾腾迈过那些危险的绳子,慢腾腾脱衣服睡觉……我白天醒着的时候完成这些动作都有很大难度!
我觉得,昨夜的那个我其实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
或者,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支配着我的躯体……因此,有一种可能性不能排除:你梦游,但是你不知道。
半夜里,你直直地坐起来,慢腾腾地穿好衣服,然后,你一步步走出门,踩着虚无的月光,一直朝前走。
你一般会走到你平时最害怕的地方。比如,荒郊,废弃的厂房,火葬场墙根之类。
你坐下来,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然后,又僵直地返回家,进门,脱衣,睡觉。你把衣服放在床头,跟睡觉之前放的一模一样……梦历十四:梦的演示很多人都知道我在锡林郭勒草原放过羊。
那时候,还有一个放羊人,他跟我同住一间干打垒房子里。他是河北人。
有一次,那个放羊人迷路了,他赶着羊在草原上奔走了三天三夜,差点把羊活着吃了。
他回来后的第二天,我和他一起躺在房子里午睡。
他很快就睡着了,发出香甜的鼾声。
我好像没有睡着,我眯缝着眼睛看他。
突然,我看见有一个小人从他的脑袋里走出来,灵巧地跳到地上,走向了门外。
那个小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比例缩小了无数倍。
我透过窗子,看见那个小人蹦蹦跳跳走到草原上,摘了一些草,放在嘴里咀嚼起来,似乎吃得津津有味。
过了好半天,那个小人才回来,隐进了那个放羊人的脑袋……这时候,他醒过来,吧嗒吧嗒嘴,意犹未尽地说:“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我警觉起来。
“我梦见我饿极了,在房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吃的东西,就出了门,看见草原上到处都是面包,我一个个捡起来,大口大口地吃……”
“啊!”我大骇。
然后,他径直走过来,把手伸向我。
“你干什么?”我哆嗦着问。
“醒醒醒醒惺惺!”
我被他推醒了。
他笑着问:“你喊什么?是不是做梦了?”
(周德东恐怖小说。)梦历十五:面具你一定见过面具。
我有两个。我之所以买它们,是因为它们的样子太恐怖了。
在此之前,有朋友自泰国来,给我带来一个他们的面具,是一个脑袋,像人,又像兽,涂着各种各样的颜色,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但是我觉得一点都不吓人。我女儿甚至把它当成了玩具。
那么,这两张脸是什么样子的呢?
它们不是脑袋,仅仅是两张脸,而且它们不是那种变形的,比例跟正常人的脸一模一样。它们的恐怖在于——它们太白了,比纸白,比盐白,比雪白,我无法形容。说另外的东西,倒可以反过来比喻——简直像周德东家的面具一样。
那白白的脸上,挖了两只黑洞洞,那就是眼睛;凸起一个优美的鼻子,画着两张鲜红的嘴。
假如你把这个面具罩在脸上,走出门,透过那两只黑洞洞,你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到处飘荡着惊惶的眼睛。
不信你试试。
在某一方面,我是一个心细的人。这两张脸有一点区别,尽管很细微,可我还是发现了——其中一张脸的额头有几粒斑点,小得几乎只有用显微镜才能看清楚。
我把这两张脸分别挂在卧室里和书房里。
我在书房写作的时候,我在卧室睡不着构思的时候,偶尔抬头,看一看墙上的脸,会陡然有一种惊怵感,刺激灵感。
有那么一天晚上,我站在一张脸前细细打量它,突然瞪大了眼。
我所从事的职业不允许我胆子小,但是,我还是骤然感到了害怕!——由于有那个斑点的区别,使得我发现,这两张脸换了位置!
怎么可能呢?
这两张脸是我一个月前挂上的,再没有动过它们。当时,哪个挂在了哪个房间,我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这一个月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
从此,我的目光一看到它们,心里就发冷。
它们没有任何表情,木木地注视我。
过了几天,我再次走近它们观察,我的心一下就掉进了万丈深渊——它们又交换了位置!
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借着月光,盯着墙上的脸,不敢睡。
我想,换了别人,一定会把它们都摘下来扔掉。但是,这样做不是我的风格。
我不管遇到什么恐怖的事,都会坚持到底,直到真相大白——哪怕在寻求谜底的过程中,我不争气被吓死。
我注视着那张不知道产生于什么人之手的脸,似乎有两只黑亮的眼珠,隐隐约约在那两只空空的黑洞里缓缓地转动。
我大惊。
我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它。
是的,有两只眼珠,在那张脸的后面转动!
我感到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想,今夜我可能真的要不争气了。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发觉了它们的秘密。我要大难临头了。
我站起来,猛地打开灯,一把把那张脸揭开,扔到了地板上——那面具的后面果然藏着一张脸!
我抖了一下。那是面具挂时间长了,雪白的墙上有了一张脸形的印记。这是一种借口,我不相信。
接着,我低头看地板上的那张脸,它摔破了,两张鲜红的嘴咧开来,笑了。
我好像听到它在说:那是你自己的眼睛。
那是我自己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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