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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周德东恐怖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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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2 01:51:16 | 显示全部楼层
 -------------------------------------------------------------------------------顾盼盼千里迢迢考到西京大学,十分不容易。
  她家住在江苏北部一个叫向阳的小村里,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她算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同龄的孩子纷纷辍学打工,只有她坚持到最后,成了全村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
  火车站是一个城市的大门。
  顾盼盼跨进西京的大门时,内心十分激动,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里扎下根,闯出一个新天地。
  可是,沉重的经济压力,很快让她变得消沉。想读完大学,她必须自己供自己。
  那些日子,她经常到学校附近的一家网吧去,寻找打工机会。
  很快,她认识了一个神秘招聘者,从此被带进了一扇龌龊之门……第一次交易,清凌凌的她清凌凌地哭了。
  买主是个挺和气的中年男人,完事后,还要请她去吃饭。她拒绝了,匆匆走掉了。在路上,她一边用湿纸巾擦嘴一边流泪……做上这一行之后,她给父母写了一封信,说她找到了一份兼职工作,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让家里再寄一分钱来——她知道,家里没有钱。
  她弟弟由辉比她小1岁,早早不念书了,赖在家里不肯出去打工,还经常惹是生非。
  为了让父母省心,为了让弟弟走上正路,她把他弄到了西京。
  实际上,由辉生下来就过继给了姑姑家当儿子,改姓赵。两家亲戚都在同一个村子里,由辉经常回生身父母家来。
  顾盼盼特别爱这个弟弟,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是自己的亲弟弟。
  也许由于由辉太顽劣,姑姑并不喜欢他。由辉也有自知之明,回家次数越来越少,却整天跟生身父母要钱,然后泡在集镇的网吧里,拽都拽不出来……由辉来西京后,她带着弟弟满城奔走,四处联系,终于帮他找到了一份保安的工作。
  没想到,弟弟只在那家公司干了两个月,就嫌工作枯燥,辞职了,一直没事干,还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整天和那些人鬼混。
  顾盼盼一边帮弟弟继续找工作,一边还得给他交房租,供他吃喝。
  她心里有一个目标:多多赚钱,给弟弟买一辆车,跑运输,那样他就能自己活命了。
  卖的时间长了,她渐渐变得麻木,开始不计上下,甚至不计前后。分类收费。
  在她眼里,只有交易,没有真情。
  直到有一天,她在“午夜论坛”里,遇到伏食。
  这个男人似乎和她一样孤独,于是,两个人迅速投靠在一起,在黑暗的深夜里,用两颗赤裸裸的心,互相取暖。
  这一天,顾盼盼接到了一个电话,有个南方画商约她去,出的价很高。
  她正准备送弟弟去学驾照,这笔钱,就是弟弟学费的五分之一!
  她心动了。
  只是,她觉得对方约见的地点太偏远,有些不安全。
  遇到小蕊之后,她马上想到:最好带着她一起去。如果没什么问题,就找个托词,让她一个人先回来。
  出租车离开市区,驶向郊外的时候,小蕊有些警觉,问:“盼盼,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顾盼盼说:“玄卦村,那里住着很多画家。以后,你想在艺术上发展,必须得进入这个圈子。”
  小蕊学的是平面设计。
  顾盼盼学的是计算机。
  为了转移小蕊的注意力,顾盼盼把话题引开了:“你为什么要把这颗痣除掉呢?这叫美人痣,我想要还没有呢。”
  一边说,她一边撩开小蕊的衣领,抚摸她的脖子。
  小蕊显然很排斥这种同性间的亲昵,笑着推开了她的手:“痒死了!”
  顾盼盼收回手来,笑嘻嘻地说:“你男朋友摸你,你怎么就不痒呢?重色轻友。”
  小蕊说:“今年我回家,在火车上,遇到一个算卦的老头,他对我说,我一定得除掉这颗痣……”
  “为什么?”
  “他说,脖子上长痣的人,有窒息之灾。”
  “还有人说,脖子上长痣是大福大贵之相呢,别信他。哎,听说你男朋友的父亲是大老板,家里非常有钱?”
  “我不了解他家里的情况。”
  “你的命真好……”
  “我看中了一条玛瑙项链。等我除掉了这颗痣,你陪我去买回来,好不好?我喜欢粗一点的项链。”
  顾盼盼说:“没问题。”
  公路两旁,没完没了的梧桐树,现在它们只有歪七竖八的枝杈,在公路上空合拢,出租车似乎行驶在一条单调的隧道中。
  走了很长时间,司机终于把车速慢下来,说:“这里就是玄卦村了。你们具体去哪里?”
  顾盼盼朝外看了看,远处有灯火闪烁,她说:“您稍等,我问问。”
  她先下了车,站在车后,给那个画商打电话:“喂,我到了。这是什么地方啊,黑咕隆咚的,你别耍我呀。”
  对方说:“偏僻才安全。”
  顾盼盼说:“你在哪儿?”
  对方说:“你看到路边那个尼姑庵了吗?它后面就是玄卦村。你在那里下车,顺着尼姑庵旁边的土道走过来,我在路上接你。”
  顾盼盼说:“好吧。”
  挂了电话,她回到车门前,对小蕊说:“下车吧。”
  小蕊疑惑地问:“到了?”
  顾盼盼说:“有人接我们。”
  然后,她付了车费,让车开走了。
  小蕊说:“一会儿我们怎么回去呀?”
  顾盼盼朝公路两端望了望,几乎没有过往车辆。她安慰小蕊说:“村里有出租车,你放心吧。”
  接着,她拉着小蕊下了公路,顺着尼姑庵旁边的土道朝前走。土道高低不平,顾盼盼一边走一边警觉地四处张望。
  起风了,小蕊有些害怕,抓紧了顾盼盼的手。顾盼盼也抓紧了她的手。
  土道上,不见一个人影儿。
  走着走着,顾盼盼突然停下来,她看到了远处有一片枯草,就对小蕊说:“这两天,我不知道吃了食堂里什么东西,一直拉肚子。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小蕊说:“我不敢。”
  顾盼盼笑着说:“不嫌臭,你就跟我一起去。”
  小蕊推了她一把,说:“你快去快回呀。”
  顾盼盼就朝那片枯草跑过去了。
  自从开始出卖自己的身体之后,顾盼盼多了一层自我保护意识。她越来越感到今天气氛异常,她要躲起来,观察观察情况。
  钻进荒草之后,她就蹲下来,朝土道观望。
  小蕊是个黑影,她不安地走动着,不时地四下看看。终于,她不耐烦了,朝顾盼盼的方向望过来,远远地喊了一声:“亲爱的,你完了没有哇?”
  顾盼盼没回答。她一动不动,严密监视。
  又过了一会儿,土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飞快地朝小蕊走过去。
  他不是从玄卦村走过来的,而是从公路走下来的。这个人步伐敏捷,行动无声,很快就走到了小蕊跟前,猛地抱住她,把她摔倒在地。小蕊似乎喊了一声“盼盼”,就没有声了。
  显然,那个人卡住了小蕊的脖子。
  顾盼盼傻眼了。
  这个人的出现,决非偶然。如果他只是一个行路人,在荒郊野外,碰巧撞见了一个孤身女孩,起了邪念,那么他的动作不会如此果断。
  顾盼盼看得到,小蕊在挣扎。过了几分钟,她终于不再动了。
  顾盼盼忽然想到,小蕊刚才讲过,曾经有一个算卦的老头,说,脖子上长痣的人,有窒息之灾。
  -------------------------------------------------------------------------------二:杀手一个人,走进了一扇错误的门,结果犯了杀人大罪。
  死后,他被投入地狱。
  他不服气,争辩。
  神说:“你如果不杀人,就不会如此——谁让你改姓了?”
  他说:“可是,很多人都姓这个姓啊。”
  神叹了一口气:“他们和你的命运不一样。”
  此人原来不姓“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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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2 01:51:2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杀手,似乎很冷静。
  小蕊不再挣扎之后,他在她身旁疲惫地坐下来,点着一支烟,一口口猛吸。同时,他的眼睛朝顾盼盼的方向望过来。
  顾盼盼想跑,双腿却剧烈地抖,站不起来。
  她的视线穿过干硬的枯草,死死盯着他。
  风更大了,不知什么时候,吹走了一片云,月亮露出一块脸来。盯着盯着,顾盼盼忽然感到这个人有点面熟,脑袋“轰隆”一声就大了——他怎么很像弟弟由辉呀!
  此时,她惊恐至极,慌乱至极,既希望这个人是弟弟,又希望这个人不是弟弟。
  看着看着,她的心越跳越快,最后似乎一下就停了。
  无巧不成生活。
  米嘉雇凶,通过那个在俄罗斯混江湖的朋友,找到了顾盼盼的弟弟头上。
  由辉接到电话时,正在这个城市里四处浪荡。
  现在,对于由辉来说,钱是血。
  每当他看到,有人站在自动提款机前,哗啦哗啦取钞票;有人在街头小摊上,掏钱买东西;有人跪在路边乞讨,面前的盘子中放着花花绿绿的零碎纸币……他的眼睛都会不由自主地瞄过去,贪婪地看一会儿。
  尽管顾盼盼仅仅比由辉大1岁,他却非常佩服她——她考上了大学,闯进了西京,成功了。
  当姐姐写信回家,让他来西京工作时,他更觉得姐姐了不起了!
  于是,他怀揣美好的梦想,千里迢迢扑奔姐姐而来。
  开始当保安时,他还有些新奇。干了不到两个月,他就忍受不了了。
  由辉这个人最没有耐性,像猴子一样,上学坐不住,总逃学;在家里躺不住,总游荡。如今,让他像木头人一样,在门卫室一戳就是十个钟头,简直就是上刑。另外,父母也把他娇惯坏了,十分任性。
  不久,由辉就把工作辞掉了。
  几天后的一天晚上,姐姐没有上自习,她来到由辉租的房子看他,这才知道,他已经失业了。
  他忘不了,当时,姐姐的眼神渐渐灰暗,把带来的水果扔在桌子上,坐下来,扭过脸去,半晌没说话。
  他绕到姐姐的面前,发现她哭了。他想了想,低声说:“现在,我对西京已经很熟悉了,我会自己出去找工作,不用你管了。”
  姐姐擦了一把眼泪,大声说:“你熟悉什么?这里的大学生比蚂蚁都多,连研究生都找不到工作!你连初中都没毕业,不做保安做什么?当老板?”
  由辉嘟囔了一句:“当保安太没意思了,还挨骂……”
  顾盼盼更生气了,说:“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了读这个书,天天晚上到餐馆干活,多苦多累?你一个男孩子,怎么就受不了?”
  由辉不耐烦了,说:“实在不行,我就回老家去!”
  顾盼盼气呼呼地站起来,大步朝外走。
  由辉看都不看她。
  走到门口,顾盼盼的脚步又慢下来,终于停住,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钱,数了数,回来塞进了由辉的怀里,低声说:“别乱花,留着交房租。”
  姐姐难过地离开之后,由辉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她要洗多少盘子,才能赚来这些钱呢?
  一周之后,天快黑的时候,顾盼盼又来看望弟弟了。
  她走进那个简陋的房子,看到弟弟正躺在床上无聊地看电视。
  她站在门口问:“你没吃饭呀?”
  弟弟一边胡乱按着遥控器,一边懒洋洋地说:“不想吃。”
  姐姐把电视关掉,走到他跟前,问:“是不是没钱了?”
  弟弟翻过身去,朝着墙壁说:“我有钱。”
  姐姐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躺在家里,钱会从门缝钻进来呀?”
  接着,她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牛肉汉堡包,一瓶可乐,碰了碰由辉的胳膊,说:“起来,吃吧。”
  弟弟爬起来,抓过汉堡包狼吞虎咽。吃着吃着,他抬头看了看姐姐,停止了咀嚼,问:“你吃了吗?”
  姐姐说:“我吃了。”
  弟弟说:“你没吃。”
  姐姐笑了:“你怎么这么啰嗦呀!”
  弟弟说:“你在哪儿吃的?”
  姐姐说:“食堂。”
  弟弟把汉堡包撕成两半,说:“给你。”
  姐姐转过身去,说:“你快吃吧,我吃饱了。”
  弟弟一把把姐姐拽过来,说:“你不吃我也不吃。”
  姐姐的眼睛有些湿,她抓起弟弟的手,把汉堡包送进他嘴里,轻轻地说:“姐姐真的吃饱了。我们食堂的伙食很好的。”
  然后,她转身拿起墩布,开始帮弟弟擦地板。
  弟弟慢慢地吃起来。
  弟弟没有对姐姐说,其实,这一周他几次跑出去找工作,结果四处碰壁。最后,他找到了老家的一个建筑公司,给人家搬砖。干了两天,手上全是老茧,实在撑不住,又偷偷跑了回来……突然,姐姐包里的电话响起来。
  她把墩布放在房间一角,走过去,掏出电话,又放了回去,看了看弟弟,转过身,掏出另一个电话,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姐姐怎么有两个电话?
  弟弟有些疑惑,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贴在门缝上,听见姐姐正在外面通电话:
  “您在哪里?金华大厦,801……您姓什么呀?……张先生……我不贵呀,见了面您就知道了,我很漂亮的……1.62米,92斤,三围34、24、34……哦,您包夜吗?……”
  弟弟傻住了。
  他回到床上坐下来,继续吃汉堡包,却已经感觉不到滋味了。
  很快,姐姐就走进来,说:“我有急事,得马上离开。明天,我再来帮你洗衣服。”
  她把手机塞进包里,又从里面掏出几张钱,放在床上,说:“这是你的生活费,放好了。这里都是租房的闲杂人员,别让人家偷去,记住了吗?”
  弟弟一直瞅着角落的那个墩布,慢慢嚼着嘴里的食物,没有说话。
  姐姐背起包,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弟弟呆愣着,突然站起身,朝外跑去。她看见姐姐在路边,拦住了一辆出租车,麻利地钻进去,关上门,那车一下就窜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都市的车水马龙中……-------------------------------------------------------------------------------过去,由辉只是东游西逛,打架斗殴,属于一个小混混。
  他偶然知道姐姐卖身这个秘密,如同晴天惊雷——他之所以接这桩杀人的生意,这件事是一个重要因素。
  那天,他一夜未睡。
  他翻来覆去回想姐姐那个电话,心里越来越悲哀。
  一夜间,由辉就变得凶残了。
  他幻想在西京抢一次银行,弄来一麻袋钱,给姐姐扛去,统统倒在她脚下,她一定会惊喜得昏眩。从此,她不用再出卖自己的肉体,好好上学……可是,他一个人抢银行是不可能的。
  到公交车上去偷钱?他不掌握那门技术,而且,小偷小摸,解决不了大事……两天后,他在大街上闲逛,接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这个人就是米嘉。
  她说是“二哥”介绍来的。“二哥”是由辉几个月前认识的一个人,据说,在西京黑道,没人不认识他。近来,他一直和“二哥”没联系,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女人要他杀一个人。
  当时,由辉心里很紧张,又觉得这是一次重要机会。想起姐姐,他把心一横,说:“你出多少钱?”
  他希望对方能给他一万块。
  没想到,对方说:“我给你两万块。你给我一个卡号,我先给你打过去一万块,事成之后,我再给你打过去一万块。”
  “我见不着你,万一我把人杀了,你不给我那一万块怎么办?”
  “有二哥做中间人,我跑不掉。”
  “那你不怕我拿到一万块,跑掉吗?”
  “有二哥做中间人,你跑不掉。”
  “要我杀什么人?”
  “一个女孩。”
  “她叫什么?住在哪儿?”
  “你都不用管。今天晚上,你赶到玄卦村一带,那里有一座尼姑庵,尼姑庵旁边有一条土道,这个女孩将孤身一人在那里出现。”
  “我没问题了。”
  “我随时和你电话联络。拜拜。”
  “再见。”
  挂了电话,由辉觉得,这个固若金汤的城市,一下为他敞开了一扇门,心里透进风来。
  自从来到西京之后,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废物,现在,他忽然觉得,他还是有用的。他可以给姐姐赚来钱,供她上学。
  刚才,他一直担心自己说话不专业,对方听出破绽,看清他不过是一个小瘪三,另找高人。因此,他说话时故意压低声音,使自己的声调更像一个杀手。
  晚上,他按照米嘉的指令,赶往玄卦村。
  在车上,他一直在玩弄手中的那根尼龙绳。这时候,在另一辆出租车上,小蕊正对顾盼盼说:我喜欢粗一点的项链。
  -------------------------------------------------------------------------------三:亲人,我和你在一起闷热的夏夜。
  毛三和毛四匆匆横穿马路,要回到密密的草丛里去。
  毛三说:“你能不能走快点?”
  毛四说:“我已经够快了!”
  毛三生气地停下来,说:“我也是124条腿,你也是124条腿,你为什么总落后呢?”
  毛四委屈地说:“姐呀,前些天,我被一个人踩了一脚,差点没命,断了几十条腿,还没长出来呢。”
  毛三低头看了看,心疼了:“姐领你报仇去!”
  毛四说:“我们斗不过他啊。”
  毛三恨恨地说:“我有办法……”
  这一夜,那个人的耳朵里钻进了两条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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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2 01:5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应该说,最初的时候,顾盼盼是爱作家的。
  第一次她听他演讲,心里就充满了敬佩。两个人都是从农村拼出来的,在情感上很贴近。她喜欢上了他那滔滔不决的口才,还有他那气势磅礴的手势。
  两个人相亲相爱的那些日子,是顾盼盼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她总这样想——在那次见面会上,有那么多女生,只有自己是最幸运的。
  两个人在一起几个月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他离婚了。她从未奢望过和这样一个出众的男人结为夫妻。
  从始至终,作家没有给过她什么物质的帮助,她也不想要。她和其他男人是金钱交易,而他是她情感上的一种归属,精神上的一种依靠。她全力保护着最后这一块净土,不想被铜臭玷污,否则她将彻底沉沦。
  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哪怕这样一辈子。
  那天晚上,她叫“咬”,在网上寻找生意。不断有男人打来电话,她平静地和他们谈判,已经彻底麻木。
  当她接起电话,听到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时,一下没想起来是谁,只是愣住了。
  实际上,对方只说了两句话:
  “你在哪儿?”
  “我在文联大楼附近。”
  几秒钟之后,她忽地想起来——这个人就是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男人!于是,她一下挂掉了电话。
  那天夜里,她没有外出,关机了。
  那天夜里,她一夜辗转反侧,心乱如麻。
  如果,她和他素不相识,今天晚上,两个人的生意很可能成交。那么,他和其他嫖客有什么区别?
  如果没有区别,他跟她做,是需要付费的。可是,她和他曾经无数次肉体交欢,他没花过一分钱!
  他是顾盼盼心中的偶像,她一直不敢正视。现在,这尊偶像在大雨中轰然坍塌,油彩迅速剥落,露出了丑陋的本来面目,看上去,那么恐怖。
  顾盼盼想,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见他了。他呢,这辈子肯定也不会再联系自己了……就这样断了吧。
  又不甘心。
  忽然,一个念头冒出来:跟他要一笔钱。
  弟弟来西京之后,很快就成了无业人员,顾盼盼的压力更大了。现在,她太需要钱了。
  要多少呢?
  她觉得,他的名气这么大,一定很有钱,要100万!他一定不会给,那么,一步步谈下去,最后他应该能拿出10万来……10万就很好了。
  感觉告诉她,这类交涉,最后的成交比例应该是十比一。
  姐姐确定这个杀手是弟弟之后,从草丛里站起身,慢慢朝他走过去。
  这时候,由辉已经踩灭了烟头,站起来。
  “由辉!”她颤巍巍地喊了一声。
  对方哆嗦了一下,蓦地朝她看过来。
  “由辉,是你吗?”
  对方不说话,直愣愣地看着她。
  她一直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地上那具僵直的尸体,眼泪就“哗哗”流下来:“由辉,你为什么掐死她?是谁让你干的?”
  由辉终于从怔忡中回过神来,惊惶地问:“姐,你怎么在这里?”
  顾盼盼说:“你先告诉我!”
  由辉低下头,过了半天才说:“我是被人雇佣的。他们答应给我一笔钱,有了这笔钱,你上学就不用愁了……”
  顾盼盼紧紧抱住弟弟,一下就哭出声来。
  弟弟直直地站立,沉默着,泪水从他眼角静静淌下。
  哭了一会儿之后,顾盼盼松开手,抽噎着说:“由辉,其实他们要杀的人是你姐……”
  由辉疑惑地看着姐姐,问:“为什么?”
  顾盼盼咬牙切齿地说:“我肯定,这一切都是他幕后策划的!”
  由辉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谁?”
  顾盼盼说:“一个作家。半年前,我和他一见钟情。没想到,这个人狼心狗肺,在得到我之后,就想把我甩掉,我坚决不答应,这几天正僵持着……”
  由辉想了想,问:“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顾盼盼犹豫了一下,说:“就是他约我来的。我担心有问题,才把这个女孩带来……”
  说话时,顾盼盼感觉到,弟弟的身子一直在抖。弟弟也感觉到,姐姐的身子在抖。黑夜的郊外,很凉,姐弟二人显得那样单薄。
  远处,出现了两个车灯,慢慢移动着。
  顾盼盼和由辉都惊慌地转过头,盯着它。过了一会儿,那两个车灯终于拐了弯,不见了。
  顾盼盼再一次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绝望地小声说:“傻弟弟,你不知道,杀人要偿命吗?”
  由辉低下头去,弱弱地说:“姐,如果我被抓住了,你要救我啊……”
  顾盼盼带着哭腔说:“人命关天,我有多么大能耐吗!”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什么,忙乱地从包里掏出一把钱,塞到弟弟手里:“你快跑吧,跑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和向阳村联系,也不要和我联系……”
  由辉沉默了一会儿,把那些钱又塞回姐姐的包里,坚定地说:“姐,我不会走的,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西京!我要和你一起报仇!”
  这个词对于顾盼盼来说,似乎十分陌生:“报仇?”
  由辉狠狠地说:“那个作家,我要他不得好死!”
  顾盼盼望着苍茫的远方,重复了一句:“报仇……”
  由辉说:“反正,我已经背上了一条人命,就不在乎第二条了!”
  顾盼盼说:“先别说他了。快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由辉四下看了看,说:“姐,那儿有棵树,我们把这具尸体吊到树上去。”
  顾盼盼说:“为什么?”
  由辉说:“人们以为她是自杀,就不会追查了。要是有一个凳子,就更像了……”
  顾盼盼突然说:“你再看看,她死了吗?”
  由辉冷冷地说:“要是没死的话,她早坐起来了。”
  说完,他蹲下身,吃力地搬尸体。
  小蕊就僵硬地坐起来了。
  顾盼盼低下头,想看又不敢看地瞄了瞄她的脸——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把脸挡住了。
  她低声说:“你最好把她的脸毁坏……”
  由辉说:“好。”
  顾盼盼说:“你带刀子了吗?”
  由辉说:“没有。我有办法。”
  他在四周转了一圈,很快就捡到了一块碎玻璃。
  顾盼盼立刻把脸转了过去,接着,她就听见了玻璃割在肉上的声音:“噗噗噗……”
  毁了容,由辉用一只胳膊托尸体的腰,一只胳膊托尸体的腿,把她抱起来,踉踉跄跄走到那棵孤独的老榆树前,放在地上,让她背靠树干坐着,又掏出那根勒死她的尼龙绳,做了个活套,套住她的脖子,另一头甩到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上……顾盼盼站在很远的地方,没敢走上前。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伏食。
  她对他的真实情况了解不多,甚至以为,“伏食”是他的网名。她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
  她只了解他的孤独。
  顾盼盼的孤独,是一种被隔在这座陌生都市之外的孤独;而伏食的孤独,好像是一种被隔在人类之外的孤独。
  她喜欢这样另类的男人。
  于是,她和他迅速陷入一种半虚半实的爱情。
  作家只是顾盼盼永远的情人,而这个男人似乎是准备和她一起跨入婚姻的。
  在没有生意的时候,顾盼盼经常和伏食聊到半夜。
  他给顾盼盼留过电话,可是,她从来没打过。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敢聆听他的声音。也许因为他在她心中太重要了,生怕有一天,两个人共同建造起来的美好感觉突然坍塌。
  在这个阴险的黑夜里,顾盼盼忽然想到了这个虚无缥缈的男朋友。
  她决定用小蕊的电话把他约到玄卦村来见面。
  如果,警察查出小蕊并非自杀,追查下去,第一个重大嫌疑犯,就是他……为了弟弟,顾盼盼只有陷害伏食了。
  由辉回头小声喊了她一声:“姐,你过来帮帮我——”
  顾盼盼慢慢走过去,脚下都是土坷拉,深一脚浅一脚。
  小蕊的尸体还靠着树干坐着。
  她的脸上都是血,已经不像人脸了。眼睛半睁着,穿过几绺头发,似乎在凝视着远方。T恤衫的领子也裂开了,一定是刚才由辉掐死她的时候,把扣子碰掉了,她脖子上的那颗痣终于露出来……顾盼盼蹲下来,小心地摸小蕊的口袋,找到了她的电话。然后,她把手缩了缩,隔着袖子把那只手机掏出来,又用另一只手抓起她僵硬的手指,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了伏食的电话号码。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伏食的声音,很低沉,和她的想象不差分毫。
  最后,顾盼盼又用小蕊的手指挂断了电话,塞回了她的口袋。
  伏食毫无戒备,高高兴兴地朝这个陷阱赶来了……这时候,顾盼盼忽然想哭。
  由辉问:“姐,你约谁呢?”
  顾盼盼没有说话,而是盯着由辉的背后。
  由辉意识到了什么,慢慢转过身去——黑暗中,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顾盼盼颤巍巍地问:“那是什么?……”
  由辉眯起眼睛,渐渐看清,那是一条毛瑟瑟的狗,它趴在几十米远的田地里,正盯着他们看。
  “姐,那是狗。”
  “不会是……狼吧?”
  “不可能。”
  “它为什么不叫呢?”
  “是野狗。”
  “野狗就不叫吗?你看,它还在盯着我们……”
  由辉捡起一块土块,朝前走了几步,用力掷过去,落在了离它几米远的地方。
  它转头朝那块土坷拉看了看,然后一拱腰,站了起来,朝刚才顾盼盼藏身的那片荒草跑去了。
  由辉说:“姐,它跑了,我们快点动手吧。”
  顾盼盼说:“好的。”
  由辉就抱起尸体来,全力朝上举;顾盼盼抓着那根绳子,一边使劲朝下拽,一边朝那片荒草张望。
  两个人终于一起将尸体吊了起来。
  小蕊在半空中慢悠悠地转动着。
  她脚脖子上的那条黑色十字架脚链,微微地摇来晃去。
  -------------------------------------------------------------------------------四:你不在服务区有个人,天天夜里都梦见,他飘飘忽忽来到墓地,和已故的女友幽会。
  后来,他怀疑自己梦游,就叮嘱一个朋友半夜时给他打电话。他想把自己从梦游中惊醒。
  可是,每次他在梦中与女友相见时,朋友给他打电话,都被告知——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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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2 01:51:51 | 显示全部楼层
 -------------------------------------------------------------------------------撒尔幸的父母很开通。
  撒尔幸举行婚礼那一天,他们赶到后,并没有怪罪儿子的荒唐举动。父亲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爸爸尊重你今天的婚礼,却不赞成你自杀的决定。”
  本来,撒尔幸一个人在学校附近住,那天,父母把他带回了家。
  夜里,撒尔幸一个人躺在床上,神情恍惚。
  母亲熬了一碗姜蛋汤,热腾腾地端进来。她看见,儿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东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把空荡荡的红木太师椅。
  “幸子,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你淋雨了,起来喝点汤,预防感冒的。”
  “晾一晾吧。”
  “别让它凉了。”
  “知道了。”
  “早点睡,不要再胡思乱想。”
  “妈,你也睡吧。”
  母亲离开的时候,看了看那把太师椅,走过去,把它抱起来。
  撒尔幸一下坐起来,生气地问:“你要干什么?”
  妈妈愣了一下,说:“把它搬走呀。”
  撒尔幸说:“你别动!”
  母亲叹口气,放下椅子,走出撒尔幸的卧室,把门轻轻关上了。
  撒尔幸慢慢躺下来,继续盯着那把太师椅。
  他在想念小蕊。
  要是她现在就坐在椅子上,多好啊——众人都离去了,在这宁静的夜里,她抬起手来,撩起面纱,亮莹莹地说:“亲爱的,我们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撒尔幸听见有唢呐的声音,由远而近。
  他爬起来,撩开窗帘,朝外面看去——黑暗中,有一行迎亲队伍,正经过他的窗前。
  四个穿红袍的乐手,走在最前面,他们举着唢呐,冲着天吹。
  四个穿绿袍的轿夫,戴着清朝的黑帽子,轻松地抬举着一顶鲜红的大花轿,缓缓前行。
  四个穿红裤子绿褂子的丫鬟,在花轿后尾随。
  如今,很多年轻人结婚,已经不追求奢华和铺张,而是喜欢传统的婚礼形式,更节省,更别致,更隆重,更喜庆。
  可是,撒尔幸觉得有点奇怪,哪有午夜娶亲的啊。
  他穿上鞋,溜了出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撒尔幸家住在四合院里。在西京,四合院才是房地产最高地位的象征。购买一套四合院,往往要支付几十户百姓人家搬迁费。
  撒尔幸跑出房子,追上走在最后的丫鬟,礼貌地问:“小姐,这么晚了,这是谁家结婚呀?”
  那个丫鬟好像没听见,继续缓缓朝前走。
  撒尔幸感觉十分异常,便不再问,默默尾随。
  迎亲队伍一直朝着黑暗深处行进,终于停在另一座四合院前。
  大门外,高高地挂着红灯笼;大门内,烧着几个香炉。很多人等候着,花轿一到,锣鼓喧阗,鞭炮齐鸣。
  轿夫卸下轿梁,空手抬着花轿,走进院子,跨过一个炭火盆,放在正房台阶上。
  一个女子撩开轿帘,新娘慢慢走下来。她头戴凤冠,身穿霞帔,顶着蒙头红,慢慢走进正房礼堂。
  混在人群中的撒尔幸,紧紧盯着新娘,急切地想看看她的长相。
  一个执事高声说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撒尔幸惊呆了——只有新娘一个人拜天拜地拜高堂!
  执事又喊道:“夫妻对拜……”
  新娘转过身来,朝着空荡荡的一侧微微鞠躬,好像对面真有一个人似的。奇怪的是,每一个宾客都眼含祝福,笑吟吟地观望着,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新郎的缺席。
  按照传统习俗,三拜之后,新郎将用一根包红布的秤杆,挑下新娘的蒙头红。可是,新娘的蒙头红竟然自己滑落下来……撒尔幸傻在了那里——那新娘,分明是她的小蕊啊!
  这时候,执事用最热烈地声调喊道:“礼成!”
  很快,众人便把新娘拥入了洞房。
  撒尔幸的目光穿过晃动的脑袋,朝洞房里望去——有人正在婚床上撒红枣,撒花生。一个胖乎乎的孩童,笑嘻嘻地在上面滚来滚去。有人端来子孙饽饽和长寿面……小蕊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对四周的喧闹充耳不闻,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什么东西——洞房中央,有一把空空的红木太师椅。
  一个壮汉走过去,抱起那把太师椅,想搬走。
  小蕊突然说:“别动它!”
  这时,一群闹洞房的人,嬉笑着挤进去,挡住了撒尔幸的视线。
  他一步步退出去,来到四合院的大门外,站在胡同里,朝一个方向望了望,一片漆黑;又朝另一个方向望了望,也是一片漆黑……他忽然意识到,这地方不是人间!
  新娘、执事、孩童、宾客——他们都不是人!
  正像他在阳间举行的婚礼一样,新娘缺席;在阴间举行的这个婚礼,他缺席……想到这里,撒尔幸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家在哪里?
  他颤颤地掏出手机,想给父母打个电话。拨了号码之后,里面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尊敬的客户,你不在服务区……打了激灵,撒尔幸睁开了眼睛。
  那碗姜蛋汤已经凉了。
  他的脑袋好像装满了糨糊,甚至不能确定,刚才是真实的经历,还是虚幻的梦境。
  那把红木太师椅依然空着。
  过了一天,小蕊的伯伯和姑姑赶到了学校,处理后事。
  又过了一天,撒尔幸带着他们,从公安局领出小蕊的尸体,直奔殡仪馆。
  灵车在大街上行进。撒尔幸坐在小蕊身边,一直握着她的手。她的身体上蒙着白布,手像冰一样凉。
  撒尔幸坚信,昨夜,小蕊来到了他的房间。她告诉他,他在阳间和她举行了婚礼,她在阴间也和他举行了婚礼……有一个车队迎面开过来:前面是一辆白色加长林肯车,中间是一串颜色不同的小轿车,后面是一辆香槟色大客车。每辆车都披红挂绿,喜气洋洋。
  送葬车和迎亲车擦肩而过。
  这一天是3月11日,星期六。
  -------------------------------------------------------------------------------五:致意某人病了。一个庸医给他提供了一个偏方,需要一颗活鸡的心做药引子。
  于是,某人把家里的母鸡抓来,活着开膛,把热乎乎的心脏直接摘出来。想不到,那只母鸡被扔到地上后,竟然扑棱着翅膀跑掉了。
  某人吓傻了。
  这只母鸡叫“小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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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2 01:52:0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但撒尔幸感觉到小蕊回来了,顾盼盼和由辉姐弟俩也感觉到了。
  从玄卦村活着回来之后,顾盼盼开始暗中严密关注作家的行踪。
  她的信息来源就是“午夜论坛”——这个论坛有一个版块,专门公告作家的动向。
  这一天,她在论坛里看到,作家的新书《已故》即将出版。于是,她以读者的身份,给公司打电话,询问详情,得知该书在友邦印刷厂印刷。
  她有了一个恶毒的主意。
  她打开自己的交易通讯录,一页页翻阅,找到了一个经常光顾她的男人,他好像就在印刷厂工作,还是个小头目。她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她希望这个家伙正巧在友邦印刷厂工作,结果不是。
  她只好向他咨询:如果想在即将印刷的一本书上做点手脚,也就是在封面作者的名字上套个黑框,怎么才能办到?
  这个男人轻车熟路地告诉她,找一家制版公司,做一个黑框,把这块胶片直接贴在封面胶片上就OK了……这一天,她来到友邦印刷厂,谎称要印刷一批宣传单,量很大,找到了主要负责人谈判。半个钟头之后,她提出看一看印刷车间,这个负责人立即亲自陪同她考察。
  一路上,她仔细观察这个印刷厂的环境和流程,把一切牢牢记在心里。
  打过几次交道之后,顾盼盼和这家印刷厂的人就熟了。在《已故》要开机的当口,她又一次混进去,趁人不注意,把那块笔帽大小的黑框贴在了出版社已经签过字的胶片上……离开印刷厂之后,顾盼盼释放出了第一口恶气。
  她想,说不定这个黑框真会化成一种厄运,罩在那个作家的身上,让他猝死——这样想着,她的心中就无比舒畅,打车回家。
  这时,她已经搬出了学校宿舍,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平房。
  本来,弟弟想退掉他的房子,和姐姐住到一起,这样更节省房租。顾盼盼却找了个借口,拒绝了他——她要做生意,弟弟在身边,很不方便。
  这个平房是两室,她住外间,一床一柜,一桌一椅,一台电脑,一台电视。里间的门锁着,那是房东的仓房,不知道里面堆放着什么。
  顾盼盼回到家中,天已经黑了。
  她冲了个澡,裹着浴巾走出来,瞟了那扇紧锁的门一眼,然后,走到桌子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刚买的碟,放进DVD播放机中,爬上床铺,打算躺下来看。
  有什么东西硌了她的眼睛一下,那是挂在里间门上的黄历——现在,这种老式黄历已经不多见了,制造者故意选用泛黄的纸,给人怀旧感。而且,它的开本比传统黄历大一倍,上面的数字也十分醒目:3月8日。
  这是小蕊被害的日子。
  顾盼盼定定地看着这一张日历,有些恐惧有些迷茫。
  她是3月8日之后住进来的,半个多月了,从没有撕过这本黄历,它是不是一直停在这个日子呢?
  她爬起来,把3月8日这一页扯下来,撕得粉碎。
  刚刚躺下,她又爬起来,把整本黄历都拿下来,放在地上,用火柴点着了。很快,一本黄历就变成了灰。
  接着,她又把这些灰扫进簸箕里,端进卫生间,倒入马桶,同时按下大小二挡冲水阀,它们转眼就不见了。
  做完这些,她才再次爬上床,靠在床头上,拿起遥控器,按了播放键。
  这是一个西方电影:《偷梁换柱》。
  音乐响起,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安静的酒吧,几个人坐在里面,静静地说着话。其中一个男子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接听,脸色渐渐由晴转阴……顾盼盼忽然意识到,不是一个手机在响,是两个。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果然有一条短消息——亲爱的,妇女节快乐!
  今天是3月26日啊,是谁,发来了这样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她查看了一下手机号,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号码她太熟悉了!
  有一次,她曾对小蕊说:“你的手机号怎么这么多8呀!”
  小蕊说:“瞧你,大惊小怪的!不就是3个8吗。”
  她说:“发发发,你会发大财的!”
  小蕊无所谓地说:“我的吉利数字并不是8。”……接到这个短信之后,世界好像陡然进入了臆症状态,安静的电视画面突然变得嘈杂。
  顾盼盼抬头看去,只见屏幕上出现了游乐圆的场景,小蕊出现了,她和很多孩子一起,坐在皇家转马上,开心地笑着,转了一圈又一圈,每次转过来的时候,她都朝顾盼盼摆手致意……-------------------------------------------------------------------------------六:千万不要装神弄鬼有个女人失恋了,痛苦异常,一头长发掉得精光。
  她恨死那个情敌了,这天夜里,她买了一头深棕色、大波浪的假发,装神弄鬼去吓她……回到家,她刚躺在床上,就听到有人恍恍惚惚在耳边小声说:你怎么戴我的头发呀!
  她吓得一激灵,四下看看,空无一人。
  她爬起来,跑到镜子前,看了看头上的假发,心里越来越恐惧——说不定,它是用真发做的。它的主人,现在也许在千里之外,也许已经死了……她伸手想把它摘下来,可是怎么都揪不掉,猛地发现,这个人的头发已经长在了她的脑袋上!
  她跌跌撞撞跑出家门,来到美容院,求助理发师,把它理光了。
  可是,几天之后这头假发就长得披了肩,又是深棕色,波浪型!那个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你怎么戴我的头发呀!……-------------------------------------------------------------------------------杀了人之后,由辉惶惶不可终日。
  睡着之后,他总是梦见高墙,铁丝网,狼狗,脚镣……他不知道哪一天,警察会把他堵在一个死胡同里。
  他忽然很想念父母。他知道,要是自己进去了,这辈子就很难见到他们了。
  他从杀人赚来的钱里,拿出一部分,汇给了家里,给父母当路费,让他们来西京玩一趟。他说,他在这里找到了好工作,薪水很高。
  剩下的,由辉全部交到了姐姐手里。
  父母从来没走出过家乡那个县,他们得知两个孩子都有了出息,十分高兴,很快就坐火车赶来了。
  顾盼盼带着他们,玩了西京几个着名景点。一路上,他们一直在抱怨花钱太多,这一天,终于缩在家里不再出去了。
  早晨,由辉把父母安顿好,说出去上班,就离开了家门。
  他依然四处游逛,终于走进了一个很小的网吧。里面一片敲击键盘的响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由辉交了一个小时的钱,坐在电脑前,打开“午夜论坛”,查询有关那个作家的信息。
  公告栏上说:下一期午夜节目,将更换录制场地。今天晚上,作家、编导、摄像师,将奔赴阴森的电影厂道具楼讲故事……他呆呆地盯着屏幕,眼睛一点点红了。
  一个小时里,他什么都没干,一直在看这个公告。
  终于,他站起来,离开了网吧。
  他跑了三家商场,才买全了红墨水、绳子、假发、白纱。
  然后,他晃晃荡荡走向电影厂。
  来到正门前,他看到有门卫,就转到了电影厂背后。墙并不高,他很轻易就爬了上去,下来时,却摔了一个跟头,把裤子蹭出一个口子,他心疼了好半天。
  他在电影厂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了道具楼。楼下的空地上,停着报废的飞机、坦克、大炮,像文物一样破旧。
  钻进楼里之后,他在一个卫生间里潜伏下来。
  过了很久,不知从哪个房子冒出两个人,他们踩着木楼梯下了楼,看来是下班了。
  楼里更加寂静。
  由辉慢慢溜出卫生间,楼上楼下转了转,打算顺手牵羊,偷点值钱的东西,可是所有的门都锁着。
  天快黑的时候,有一行人搬来了沙发和录像器材。忙活了一阵子,他们又离开了。
  由辉蹲在沙发背后,试了一下。沙发很宽大,藏三个人都没什么问题。
  接着,他站出来,坐在沙发上,用力颠了颠,很舒服。
  抬起头,他看见那两台摄像机,正黑洞洞地对着他。他从口袋掏出一把卡簧刀,朝它们做了一个恶狠狠的杀动作。
  由辉不知道录制现场有几个人,他不知道自己突然冒出来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于是,他带上了刀子,以防不测。
  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
  他离开沙发,重新蹲在沙发背后,一动不动了。
  在这个寂阒的黑夜里,在这个无人的老楼中,由辉把红墨水抹在脸上,围上白纱,慢慢用假发盖住脸……这个样子,让由辉自己都感到恐惧,他甚至想摘掉假发,跑回家去了。可是,一想起姐姐那可怜的模样,仇恨立即把恐惧覆盖。
  这时,有人走进了道具楼,由辉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
  有了人,他就不太怕了。
  这些人一直来到四楼的录制现场,摄像师试灯光,调镜头;作家在小声熟悉文稿,女编导强调拍摄角度……由辉的心“怦怦怦”地跳起来。
  这个想害死姐姐的人,和自己如此之近,仅仅隔着沙发靠背!由辉听得到他的喘息声,衣服与沙发的磨擦声,肚子的咕噜声……他还担心自己被抓住。因为,他没想到来了两个男摄像师,而且,他们的身体高大而健硕,看得出,他们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生活富庶,营养均衡。
  而来自贫穷山村的由辉,发育不良,身材瘦小。他的力量只比小蕊大一点。
  不过,很快他又不担心了。因为,今夜他不是人,而是鬼。
  开始录制之后,除了作家一句句讲故事,再没有任何声音。由辉知道,这时候,对面有三双眼睛紧紧盯着这个沙发。
  他对自己说:千万不要咳嗽出来……突然,作家停止了讲述,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由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讲述。
  由辉的心放下来不久,作家又停顿下来。他问其他人,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几个人都说没听见。
  由辉压制着自己,没有一下站出来。他在等待恐怖的气氛达到高潮。
  故事终于讲到了关键处,作家突然说:“你们猜猜,这个女孩叫什么?”
  时候到了!
  由辉的脸贴着沙发靠背,慢慢升起来……由辉的住处离电影厂不太远。
  他跳出围墙,摘掉了假发和白纱,穿过一条胡同,朝家跑去。
  父母早睡了。
  他的嘴唇干得快裂开了。进屋后,他没有开灯,蹑手蹑脚地朝厨房走去。走着走着,他停住了,敏感地朝沙发瞄了一眼,眼睛就瞪大了——黑糊糊的沙发上,好像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人,两只手平平地放在扶手上,正注视着他。
  他使劲揉揉眼睛,确定沙发是空的,他看花眼了,这才放下心。
  灌了一肚子凉水之后,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前,躺下来——父母来了之后,睡在卧室里,他就睡在沙发上。
  他闭上了眼睛,回想刚才道具楼里的一幕幕。他清晰地记得,那个女人曾经说:……我怎么感觉今天很不对头……是的,由辉也感觉今夜哪里不对头。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他的大脑转着转着,忽然意识到:前两天,他靠在这个沙发上,双脚可以伸得直直的,今天一伸腿,怎么就踢着了桌子腿?
  只有一个解释,这个沙发被人朝前挪动了!
  为什么要挪动沙发?
  也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有人要藏在沙发背后……由辉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他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从沙发背后慢慢升起来,手里拿着一个粗粗的绳套,怪怪地说:
  “他藏在别人背后,你藏在他背后,我藏在你背后……”
  -------------------------------------------------------------------------------七:于千万人之中,于千万年之中顾盼盼收到一个短信:晚上,我在好再来餐厅等你。
  手机号很陌生,肯定发错了。顾盼盼回了一个短信,提醒这个马虎的人不要误事。过了一会儿,对方回道:陌生的朋友,谢谢你。
  晚上,顾盼盼经过一条街,偶尔看到了一家好再来餐厅,觉得很好奇,就走了过去。这时,短信又来了:我已经到好再来餐厅了,你在哪?
  又错了?顾盼盼忽然有点恐惧了。走进餐厅,她四下张望,一个陌生男人已经迎上来:“你怎么才到啊?”
  顾盼盼惊讶地说:“你看看我是谁?”
  对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你是顾盼盼呗!怎么,你得失忆症了?”突然,他看出了什么问题,手停在半空,愣了片刻才说:“对不起,你,你,你和她太像了……”
  “你认识的那个顾盼盼是什么人?”
  “她是我女友啊!”
  顾盼盼想了想,突然说:“我能不能见见她呢?”
  对方也想了想,说:“好,我约她来。明天,这个时间,这个餐厅。”
  第二天晚上,顾盼盼接到一个短信:亲爱的,有个女孩和你太像了,你们手机号也只差一个数!她想见你一下。时间定在了今晚上,地点是好再来餐厅。你务必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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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2 01:52:16 | 显示全部楼层
 -------------------------------------------------------------------------------晚上,由辉对父母说,他有一个兼职的工作,还得上班去——其实,他是去了网吧。
  这个网吧的人不多,只有几个少年在打CS反恐精英游戏,又喊又叫。由辉也痒,但是他没有玩,而是坐在一个角落,进入“午夜论坛”,关注那个作家的动态。
  作家在明处,由辉在暗处。由辉感觉到,暗处存在着两个人。他看不到对方,对方却看得到他。
  昨夜,这个人出现了。
  当时,由辉根本没听清对方说什么,他惊叫一声,窜起来,几步就冲到卧室前,一下撞开门板,冲进去,反身把门顶住了。
  父母被惊醒了,厉声问:“谁?”
  由辉哆哆嗦嗦地说:“是我!……别说话!……”
  外屋没有动静。过了好半天,由辉才让父母打开灯,然后,他小心拉开门,借着卧室的光亮,朝外看去——沙发背后是一面不干净的墙。
  他慢慢地走过去,到沙发背后扫了一眼,没看见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母亲走出来,问:“由辉,你看见什么了?”
  由辉问:“你们有没有挪过沙发?”
  父亲也跟了出来,说:“我们没动过它啊。”
  由辉傻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现在,由辉在网吧里等姐姐。他要告诉她这件事。父母在家,说话不方便,他就打电话把姐姐约到网吧来了。
  顾盼盼很快就到了。今天她穿着红T恤,绿色牛仔裤。
  刚才,她接到弟弟电话的时候,正在商场里买衣服。过去,她并不像其他女孩那么爱美,只知道学习,穿什么都行。因此,小时候,父母给她买衣服,总是选颜色朴素样式简单的,她穿小了,由辉可以接着穿——现在,她必须要大量购买漂亮衣服,这也是一种职业投资。
  进了门,顾盼盼一眼就看见了弟弟,她快步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拍了拍他的肩,问:“由辉,出什么事了吗?”
  由辉朝两旁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姐,我勒死的那个女孩回来了……”
  顾盼盼一惊:“你看见了?”
  由辉就一五一十地讲了昨夜的事。
  顾盼盼想了想,问:“……是不是幻觉?”
  由辉说:“不可能。”
  呆了一会儿,顾盼盼说:“前天晚上,我一个人看碟,她在电视里出现了,笑着朝我招手……”
  由辉说:“你也肯定那不是幻觉吗?”
  顾盼盼说:“我肯定。我没敢再看那张碟,如果看,她一定还会朝我招手……”
  说到这里,顾盼盼叹了一口气,冷冷地说:“人穷,活人敢害你,就像捏一只蚊子;死人也敢纠缠你,就像蚊子要叮人,甩都甩不掉……”
  由辉说:“明天,让爸爸妈妈先回去吧?”
  顾盼盼赞同地说:“也好。”
  由辉说:“附近有个火车站的窗口,我现在就去订票。”
  顾盼盼说:“他们是坐硬座来的,回去你给他们买两张卧铺。”
  由辉说:“我知道。”
  由辉出去之后,顾盼盼坐在了弟弟的位子上,继续观看“午夜论坛”。
  CS反恐精英游戏打入了高潮,几个少年呼叫起来,他们正在爆头。
  顾盼盼偶尔看了看屏幕的右下角,弟弟的QQ在闪。她顺手点开,有人请求弟弟加好友。
  她感觉这个QQ号码非常熟悉,一下却想不出是谁的——假如,你在大街上遇到了你自己,大脑肯定会空白几秒钟,想不起这个非常熟悉的人是谁。
  终于,顾盼盼反应过来:这正是自己的QQ号码啊!
  顾盼盼是学计算机的,对电脑并不陌生。她马上想到——有人盗了自己的号码。
  可是,这个盗窃者,偏偏请求弟弟加好友,哪有这么巧的事呢?
  她接受了对方,然后试探地说:你好。
  对方不说话。
  她又说:你好啊。
  对方还是不说话。
  她突然问:你是顾盼盼吗?
  对方终于敲出了一行字:……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这是张爱玲《爱》的结尾。
  对方继续慢慢敲字:……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顾盼盼不动声色地观察,看对方到底要说什么。
  对方敲出最后一行字:……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能跟我去一趟玄卦村吗?
  顾盼盼死死盯着屏幕,呼吸都快停止了。
  玄卦村!这三个字,让她触目惊心。
  突然,她请求和对方视频聊天。
  前些天,她进入了作家的QQ群,化名“目分目分”,说了一些鬼气森森的话。然后,她利用电脑黑客手段,把自己的聊天记录删除。当对方请求视频的时候,她就显现在镜头前……她是假死,小蕊是真死。
  现在,难道小蕊会出现在视频中?
  对方接受了她的请求。
  一扇门打开了,呼啦一下显出了对方的身影。顾盼盼的头皮一下就炸了——她看见了她自己,正在网络那一端噼里啪啦打着字……-------------------------------------------------------------------------------八:44路有个人,坐8路车上班。
  不过,他和8路车的一个司机有点仇,为了回避他,他改乘44路,不过绕点远。
  这一天他加班,很晚才回家。
  上车后,他发现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乘客。
  他刚刚坐下,车门就关了,车却没有动。
  他朝前看了看,司机朝他走过来,正是那个仇人,只是身体一分为二了,他笑嘻嘻地说:“44等于8。老朋友,又见面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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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2 01:52:2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天,作家在西京大学搞第二次见面会,顾盼盼和由辉都来了。
  开始时,姐弟二人在门外转悠,没有进入现场。
  作家讲到道具楼那件事的时候,顾盼盼的内心生出一阵悲凉。她知道那是由辉干的。她和弟弟,都是弱小的,作为社会中的一个人,没人怕他们,他们也斗不过谁。因此,他们复仇,只能是装神弄鬼……在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在场的学生,却看不到讲台上的作家。
  第一排正中,有个略微有点胖的女人,打扮得雍容华贵,手里玩弄着一乳白色打火机。顾盼盼听说,这个女人就是午夜节目的投资人。
  她左边,坐着一个男人,头发很短,肤色很黑,看上去很结实。他的目光时不时就射向门外,看她一眼。顾盼盼不知道他就是伏食。她只是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眼神很凌厉,似乎能刺穿她的五腑六脏。她害怕这个男人的眼神。
  她悄悄走开了,站在了另一个入口处。
  作家说:“其实,恐惧也是好事,它让人有所收敛,有所避讳,有所思考,有所敬畏……”这时候,顾盼盼走进了现场。
  今天,她特意穿上了和小蕊一起买的红T恤和绿色牛仔裤,轻飘飘地来到最远最偏的那个位子上,坐下来。
  在这个角度,她避开了第一排那个神秘男人的凌厉眼神,只能看到作家一个人。这是她跟他索要100万未果之后,第一次见到他。
  他瘦多了。
  他也看到顾盼盼了,顿时哑口无言。
  顾盼盼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轻飘飘地走了出去……出了门,她拉起弟弟说:“快走!”
  姐弟两个人几乎是跑出校门的。
  由辉说:“就这样一次次吓唬他,不过瘾。”
  顾盼盼的眼里射出两道阴冷的光:“最后,我要让他疯!”
  一辆出租车开过来。
  顾盼盼伸手摆了摆:“由辉,我打车先把你送回去。”
  由辉朝另一个方向看了看,有一辆暗红色公交车在站牌前停着,正是44路车——他每次来姐姐的学校,都坐这趟车回去,很顺——于是,他撒腿就跑,大声说:“算了吧,方向相反,挺贵的。我坐公交车!”
  姐姐在后面喊道:“由辉,你小心啊!”
  这辆44路车一直没有动,似乎在等由辉。
  他一步跨上去,车门才“哐当”一声关上。
  他没听出这扇门的恶意。
  他前后看了看,除了他,车上竟没有一个乘客。他掏出一块钱硬币,塞进投币口,说了一声:“终点。”
  司机没答言,默默把车开动了。
  44路是空调车,窗子封闭很严实。一边是三个软座,一边是两个软座,很舒服。
  由辉走到最后面,靠窗坐下来。这个位置视野开阔。
  太晚了,街道上车不多,公交车开得飞快。
  路边小店都已经打烊,一晃而过……下夜班的工人,骑着自行车,慢腾腾地前行,一晃而过……一块块公交车站牌困倦地站立着,一晃而过……由辉忽然想到:他上来之后,这辆车一站都没停!
  他想问问司机,又一想,车上只有他一个乘客,到终点,沿途各站又没有乘客,司机为什么要停呢?这样,他会更早到家。
  于是,他没有做声,继续看窗外。
  终于要到站了。
  他站起来,扶着扶手走到车门前,准备下车。可是,车速没有减,反而更快了,直直地朝西冲去。
  他愣愣地朝前面看了看,只看到司机高大的背影,忽然感到了一种鬼气,不由喊了一声:“你怎么不停车啊!”
  司机继续朝前开,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你坐的是多少路?”
  由辉说:“44路啊。”
  司机不满地说:“44路的末班车是9点半,现在都快10点半了,你说这是44路吗?”
  弟弟的脑袋“轰”的一声,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44路的末班车确实是9点半!
  深更半夜,怎么突然出现了一辆44路?
  “这辆车的终点是哪里?”由辉问。
  “玄卦村!”司机答。
  “操你妈,你有病!”由辉恐惧到了极点愤怒到了极点,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朝窗子踹了一脚,竟然没碎。
  司机几乎把油门踩到底了,公交车像疯了一样忽左忽右,在路面上乱窜。
  由辉被甩得东倒西歪,他紧紧抓住一个椅子靠背,固定住自己,又抬腿朝窗子上踹了一脚。
  车窗还是没有碎。
  外面的灯少了,树多了。
  绝望中,由辉想起了姐姐,忽然想哭。他凝聚全部的力气,又一次朝车窗踹去,“哗啦”一声,玻璃碎了。他抓住窗沿,一扭身,跳出去,摔在了路边。
  那辆车保持着刚才的速度,继续朝玄卦村方向冲去。
  -------------------------------------------------------------------------------九:20问我和两个女孩玩碟仙。
  关了电灯,点上蜡烛,打开窗户。外面是密匝匝的树,各种叶子哗啦哗啦响。
  凉凉的风吹进来,烛光飘动,这个世界显得别有深意。
  三个人双手合十,祈祷了一阵子。接着,一个女孩先在心里问了一个问题,然后,我们三个人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那个碟子上。
  过了一会儿,那个碟子突然抖动了一下,似乎一下就具有了灵异之气,接着就开始慢慢滑动了!它分别停在了两个阿拉伯数字上:3,8。最后,它滑过“活”字,牢牢定在一个汉字上——“死”。
  这个女孩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我小声说:“也许是100年后的3月8日呢。”
  她灰暗地说:“我问的是,今年我有什么运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
  3月8日,这个女孩平安无事。那一天,我死了。
  5月8日,这个女孩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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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2 01:52:4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天,顾盼盼又没有上学去。
  夜里,她经常陪客人,早晨根本起不来,因此经常旷课。
  睡到下午,她上网转悠,天快黑的时候,又钓到一个男人。双方谈好价钱,约好地点,她立即来到卫生间梳洗打扮。
  戴上假睫毛,抹上黑眼影,涂红唇,喷香水……她不求男人对她一见钟情,只求一见发情。这样,他们才肯付钱。
  她每次敲开一扇门,都是生死未知,吉凶未知。每扇门里都有一个男人,长相未知,性格未知。
  有一次,她大老远地送上门去,得到的只是侮辱。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好像抽大烟的。他轻蔑地看她一眼,说:“我喜欢胖的,你太瘦了,真像一只鸡似的。不要了。”
  还有一次,她到一个男人的家里去,对方是个胖子,打开门,就把一扇门堵得严严实实了。他打量了一下顾盼盼,笑嘻嘻地说:“我不是买猪的,回去减掉三十斤肉再出来卖吧。”然后,啪地关上了门。
  很多次,她自己花钱打车去,再自己花钱打车回……离开家之前,顾盼盼对着镜子做了一个妖媚的表情,悲凉地感到,镜子中的这个妖艳女孩,已经和大学生的身份越来越远了。
  下了楼,她看到两个中年男子在附近转悠。
  尽管,两个男子东一个西一个,但是她敏锐地感觉到,他们是一起的;尽管他们穿着普通,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是带枪的。
  他们看到顾盼盼出来,立即朝两个方向走去了。
  顾盼盼低下头,匆匆走向大街。
  拐个弯,她看到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停着一辆警车。警车的窗子有铁栏杆,它的门关着。顾盼盼知道,她一旦走进它的门,就不能自由地出来了。
  她的心顿时慌乱起来。
  这时,由辉打来了电话,让她去一趟。听口气,似乎有什么大事。
  于是,顾盼盼临时放弃了生意,匆匆赶到了由辉的住处。见到用纱布包着面部和双手的弟弟,她才知道昨夜的怪事。
  姐弟俩从停止在3月8日的老黄历,说到发自小蕊手机的那条祝福短信,说到那张诡怪的影碟,说到半夜时沙发背后冒出的那个女子,说到在QQ视频中出现的另一个顾盼盼,说到这辆杀气腾腾的44路……“由辉,在西京,我们难逃厄运。你走吧!”
  “我去哪儿?”
  “最好跑到天涯海角。”
  “没有一个亲戚朋友,跑出去我怎么活啊!”
  “姐姐给你拿钱!”
  “如果冤魂跟着我呢?”
  “鬼可怕,人更可怕——刚才,我在我住的那个地方,看到蹲守的警察了!我怀疑,小蕊那件案子,警察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盯上了我,也就盯上了你!”
  “……不可能吧?”
  “隔行如隔山。警察的工作,就是日日夜夜关起门来研究,怎么抓住你,这是最要命的。我们对人家有什么侦查技巧,有什么科技手段,一点不了解。目前,人家进展到哪一步,掌握了多少信息,我们同样一无所知。我跟你打个比方,如果,人家的综合侦查能力是88.888分,而你的反侦查能力是88.887分,就差0.001,你就没命了。”
  弟弟紧张起来,他想了想说:“姐,把你一个人留在西京,我不放心!”
  姐姐叹口气,说:“你别管我了,以后我说不定去哪里呢……”
  她没有再说下去。其实,这时候她已经打算辍学,离开西京了。她清楚,小蕊之死,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除了法律难以界定的罪名,她至少还背负着敲诈罪,卖淫罪,包庇罪,伪造现场罪,人身攻击罪……弟弟敏感地问:“你也要走?”
  姐姐想了想,说:“实在没办法,我就回老家打工去。”
  弟弟大声说:“姐,你吃了多少年苦,才考上这个大学,不能这样啊!”
  姐姐苦笑着摇摇头:“命运一步步把我逼到了今天,没办法,争不过的。”
  说完,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塞到弟弟手里:“你明天一早就走。穷家富路,把钱都带上。”
  弟弟的眼泪慢慢流下来。姐姐看到弟弟哭了,一把抱住他,也大哭起来。
  弟弟哭着说:“姐姐,你记着,我姓顾!”
  这天夜里,顾盼盼住在弟弟这里,没回去。
  第二天一早,顾盼盼帮弟弟退掉了房子,打好了行李,送他来到火车站。她的眼睛始终警觉地观望着四周。
  买了票,两个人走进了嘈杂的候车室。
  正巧有个空位,由辉说:“姐,你坐。”
  顾盼盼说:“你坐。”
  这时候,已经有个白胖的女人跑过去,一屁股填补在了那里。
  顾盼盼瞪了弟弟一眼,然后继续四处搜寻,再没有空位了。她就把行李放在地上,说:“你坐在这里歇一会儿,路远呢。”
  由辉就坐在了行李上,低下头,在地上一下下画着什么。
  顾盼盼站着,闲闲地四处张望。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白胖的女人打开包,掏出一只茶蛋,剥了皮,大口大口吃;她旁边的两个民工在玩纸牌,一张黑桃J掉在地上,他们一直没发觉;民工旁边的一个西装男子枕着皮包在睡觉,他占了两个座,打着响亮的呼噜;西装男子旁边的一个女孩,正在看《青年文摘·彩版》,2006年第3期,红色封面上,一个人一手拿电脑一手拿手机……过道上,旅客来来去去。
  顾盼盼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观察自己。
  她低下头,看见由辉正仰着脸,神情异样地看着她。和姐姐的目光相遇之后,他又低下头去,继续在地上乱写乱画了。
  过了好久,终于检票了。
  坐着的人们“呼啦”一下都站起来,拿起各自的包,纷纷朝检票口涌去。
  姐弟两个人差点被冲散,顾盼盼拉住由辉,随着人流一点点朝前移动。到了检票口,弟弟一个人进去了,姐姐被挡在了外面。
  弟弟走出几步,又背着行李跑回来,隔着铁栏杆,说了一句:“姐,我怎么觉得……这辈子我们再也见不着了呢?”
  “胡说!快走吧。”
  由辉就一步一回头地走了。他跨入通道,走进了逃亡之门。两个人互相再也看不见时,姐姐还傻站在那里,眼泪哗哗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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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2 01:52:53 | 显示全部楼层
 -------------------------------------------------------------------------------由辉离开西京之后,顾盼盼一直没怎么去学校,十几天后,她就办理了辍学手续。
  这个繁华的都市像一个男人,她曾经无比向往,她希望靠近他,融入他,结果他只是选取了她的青春肉体,然后冷冰冰地付给她一笔钱。她想改变这样的状况,对方却突然变了脸,露出了杀气……这种突变让她深深恐惧。
  原来和顾盼盼同寝室的几个女生,听说她要离开西京了,都没有感到很吃惊。虽然,顾盼盼来西京读书不到两年,社会关系却非常杂乱,上课总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不过,毕竟同窗同寝,大家的心情都有点不好受,互相约着,每人出份钱,在学校附近选了一家饭馆,为顾盼盼送行。
  这一天是5月8号,世界微笑日。
  饭馆不大,只有她们一桌客人。半空中,有两三只苍蝇在不知疲倦地飞。厨房里,传出剁肉的声音:当当当当当……今天,顾盼盼剪了齐耳短发,没化妆。穿着一件短袖白衬衫,一条粉色七分裤,一双白色旅游鞋——这正是她来西京大学报到那天的装扮。
  “盼盼,你什么时候走?”
  “明早的火车。”
  “去哪儿?”
  “回江苏。”
  “有什么打算吗?”
  “现在还没有。”
  “哦……回去之后,别忘了给我们打电话。”
  “一定的。在西京,我唯一不能忘的人,就是你们了。”说着说着,她的眼圈红起来。她喝得不多,却有点醉了。
  “这个星球上第一富人比尔·盖茨是个退学生,第二富人埃里森是个退学生,第三富人艾伦,也是个退学生。说不定,我们毕业之后,给我们签工资单的老板,就是你呢。”
  “以后,我要是沦落成乞丐了,讨饭讨到你们的门下,你们还能认识我,我就千恩万谢了。”
  “包吃包住。”
  “盼盼,你今晚住哪儿呀?”寝室老大问。
  “旅馆。”
  “你租的房子呢?
  “退了。”
  “那你回咱寝室住吧,最后一夜了,我们要和你好好亲近亲近。你那个铺一直空着呢。”
  “好哇。”
  “回去,我们一起玩‘20问’游戏。”
  “你不是从来不玩这个吗?”
  “今天例外。”
  这天晚上,所有女生都喝了酒。她们离开那个饭馆时,厨房里那菜刀依然在剁肉,声音血腥而单调:当当当当当……顾盼盼在上铺。
  回到寝室之后,有个男生来敲门,还给了寝室老大一个什么东西。
  接着,大家关了灯,开始聊天。
  顾盼盼下铺那个女生喝得最多,在大家玩“20问”的时候,她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20问”是这样一个游戏:
  你心里想一个人,对方问你一些问题,你只回答“是”或“否”,不出20问,对方基本就能猜出,你想的是那个人是谁。
  这是一个缩小范围的游戏,成功率很高。
  一般说来,首先要确定,对方想的,是故去的古代人,还是活着的当代人。比如是当代人,再确定是男是女;比如是女,再确定是名人还是普通人。比如是名人,再确定是北方的还是南方的。比如是北方的,再确定名字是三个字还是两个字……寝室老大说:“顾盼盼,今天你想我猜。”
  顾盼盼说:“好。”
  过了一会儿,顾盼盼说:“我想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想哪个人,而是莫名其妙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证。
  这是犯规的。
  寝室老大对“20问”很不老练,她第一句就问:“是男的吗?”
  “……否。”
  “她喜欢穿红T恤吗?”
  “……是。”
  “她喜欢穿绿色牛仔裤吗?”
  “……是。”
  “她是西京大学的学生吗?”
  “……是。”
  “她的名字是三个字吗?”
  “……是。”
  “她的名字是叠字吗?”
  “……是。”
  本来,对方以为顾盼盼想的是一个人,其实顾盼盼想的却是一个物,因此,仅仅用“是”与“否”根本无法回答。实际上,顾盼盼回答上面这些问题时,心中想的已经是“身份证上的顾盼盼”了。
  寝室老大有些得意起来:“她是江苏人吗?”
  顾盼盼不知道怎么更正她:“……是。”
  寝室老大停了一下,突然问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吃惊的话:“她活着吗?”
  顾盼盼的心一沉。对方无疑是在确认,她想的是自己,还是另一个已经死去的顾盼盼。而她好像第一次意识到,她和另一个顾盼盼竟然如此相近:名字,身份,原籍,服饰……她想了想,说:“……是。”
  接下来,寝室老大应该毫不犹豫地说出:你想的就是你自己!……可是没有。
  她缄默了一会儿,嘿嘿地笑起来,在黑暗中低声问:“你想的,是你的身份证吗?”
  顾盼盼头皮一麻。
  她给出的8个回答,和一张不常用的身份证隔着十万八千里,没想到,寝室老大一下就猜中了。
  这种巧合多么诡异!
  -------------------------------------------------------------------------------顾盼盼下铺的女生,平时能喝半瓶啤酒,今天她却喝了两瓶。
  半夜时,她醒了一次,不知什么时候,“20问”游戏已经结束,大家都睡着了。月色惨淡,所有的蚊帐都静静地垂着,宿舍里死寂无声。
  外面刮风了。
  她透过蚊帐,迷迷糊糊朝门口看了一眼,门裂着一条缝子,应该是有人去了卫生间。
  她翻了一下身,继续睡去。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轻手轻脚地回来了,朝上铺爬。哦,原来刚才是顾盼盼出去了。
  她爬了两次才爬上去,钻进了蚊帐。
  下铺女生记得,顾盼盼的身体挺灵活的,过去,每天夜里睡觉的时候,她一窜就爬上去。而今天,她似乎显得有些笨重……酒劲还在下铺女生的胃里涌动,她没有多想,沉沉地睡去。几分钟后,她隐隐约约感觉到,门似乎又开了,走进一个人,抓住床铺的扶手,一跳就上去了,钻进了蚊帐……她有点害怕了。
  如果说后面这个人是顾盼盼,那么前面爬上去的那个人是谁?
  如果说前面爬上去的那个人是顾盼盼,那么后面这个人是谁?
  全世界的人似乎都睡着了,只有她一个人醒着。她连动都不敢动,使劲集中着醉醺醺的意识,聆听上铺。
  上铺没什么异常。
  渐渐地,她又沉入了梦乡……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似乎听到上铺翻腾了几下,接着又没动静了。顾盼盼是不是喝多了,要吐?
  她自己的胃里就一直在翻江倒海。
  迷迷糊糊又过了很久,她感觉到,又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爬上了上铺……这时候,她已经不能肯定哪个片段是梦了。
  ——早晨,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她爬起来,穿上衣服,朝上看了看,顾盼盼的蚊帐依然垂着。
  她拿起脸盆,小声说:“顾盼盼,起床吧,你今天还得坐火车呢。”
  蚊帐里没有动静。
  她的声音大了一点:“顾盼盼!”
  蚊帐里还是没有动静。
  她眯起眼睛,朝蚊帐里看去,空的!
  她去哪了?
  问大家,没有一个人知道顾盼盼的去向。
  有人去厕所喊了几声,没有。
  有人去她老乡的寝室找,没有。
  有人猜测,她已经去火车站了。可是,她的包还在床上。
  后来,大家一致认为:她可能在临走之前,想在学校里四处再看一看。
  几个女生左等右等,过了开饭时间,仍然不见顾盼盼的踪影。
  大家陆续去食堂了。
  清洁工打扫厕所时,有个隔挡的门一直闩着。
  她敲了敲,又喊了几声,里面始终没人答应。
  她等了一会儿,再敲,再喊,还是没人答应。
  清洁工觉得很奇怪,就从旁边的隔挡爬了上去,探头一看,一下就掉了下来,一边朝外跑一边惊呼:“死人啦!——”
  ——顾盼盼死在了厕所里。
  她穿着内衣,佝偻着身子,半躺半坐在蹲便池上。
  她的脸被毁容了,惨不忍睹。一双眼睛微微地睁着,似乎在凝视天花板。
  她的上身裸露,两个乳房不见了,血肉模糊。
  -------------------------------------------------------------------------------十:眼珠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甲突然说:你看得见我吗?
  乙说:看不见。
  甲松了一口气,说:我也看不见你。
  乙说:我看不见你,你要是能看见我,那就太恐怖了。
  甲说:可是,不对啊,既然你看不见我,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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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2 01:53:09 | 显示全部楼层
-------------------------------------------------------------------------------顾盼盼被害的这天晚上,在玉米别墅中,米嘉仰面躺着床上,一只胳膊勾着伏食的脖颈。
  伏食面朝她侧身躺着,一只胳膊抱着她的胸。她的胸软软的。
  这时候,天刚刚黑透。
  米嘉说:“伏食,过去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特别害怕。有一天,我听到了狼叫,好像就在窗外,吓得我一夜没敢睡……”
  伏食没说话。
  “自从有了你,我就踏实多了。不过,可能是由于那次受了惊吓,我经常做噩梦。你猜我梦到了什么?”
  伏食没说话。
  “一个像狼的东西,它在我背后跟着我,它也不抓我,也不吃我,就那样不即不离地跟着我。在梦里,我到处找你,却看不到你的影子……”
  伏食没说话。
  “在紧要关头,你们就消失了。男人哪。”
  伏食依然不说话。他闭着眼睛,似乎在听米嘉的心跳。
  米嘉转过头,说:“让你说句话,就像吐金子一样难!”接着,她摸了摸他的胡茬,柔声说:“其实呀,我喜欢像你这样沉默的男人。一个男人的舌头千万不能长,否则讨厌死了。”
  说着,她把嘴朝伏食凑过去。
  伏食爬起来,开始居高临下地亲吻米嘉。
  米嘉含糊地说:“伏食,你在夜里好像从来没睁开过眼睛……”
  伏食继续吻她。
  米嘉醉醺醺地说:“你不想看看我现在的神态吗?我都要死了……”
  伏食把舌头伸进了她的嘴中,把她的话堵住了。他的舌头好像比平常人长很多,它像蛇一样在米嘉的嘴里翻来卷去,几乎插入了她的气管。
  米嘉喜欢这样的舌头。
  很快,米嘉就轻轻呻吟起来。伏食把舌头抽出来,在米嘉身体上漫游一遍,又爬到源头去喝水。
  此时,米嘉已经全部化成水了。
  最后,他穿上她,开始朝远方奔腾。
  她紧闭双眼,只觉得耳旁呼呼生风,不知身在何处……结束之后,像过去一样,他暂时不能把她脱下,他趴在她的身上,咬出了她的唇。
  今天,他用劲比较狠。
  米嘉突然有些紧张。
  昨天,10号别墅的一个女人,给她家的狗狗洗完澡,梳完毛,越看越喜爱,伸出嘴和它接吻。没想到,那条狗狗突然发威,咬住她的嘴唇就不放了,活生生把嘴唇咬了下来。她老公听到她惨叫,吓坏了,急忙把狗狗的嘴撬开,用筷子搅动它的嗓子。过了半个多小时,狗狗才把女人的嘴唇从胃里吐出来。然后,老公拿着嘴唇,赶紧送太太去口腔医院做再植手术……电话响了。
  米嘉推开伏食的嘴,接起来。
  电话是作家打来的,他小心地问:“在干吗?”
  米嘉有点不耐烦:“在干。”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时,伏食艰难地从米嘉身上脱离下来,疲惫地平躺在床上。
  米嘉说:“我知道,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伏食静默了一下,问:“为什么?”
  米嘉说:“一本杂志里说过,一个男人如果不喜欢一个女人,两个人做爱时,他就不想睁眼看到她。在心里,他会假设她是他喜欢的另一个女人……”
  伏食转过头来,闭着眼睛,一双眼皮定定地对着米嘉的脸,说:“其实,我闭着眼睛,同样能看见你。”
  睡到半夜,米嘉醒过来,朝背后摸去,伏食竟然又不在了。
  3月14日,4月12日,两个月圆之夜,伏食都出去了。今天是5月8日,阴历四月十一,他怎么又不见了?
  米嘉开始怀疑自己总结的那个规律了。
  她等了好半天,终于睡着了。时间久了,伏食的异常就渐渐变成了平常,她已经习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的世界中,米嘉又一次走进那扇梦之门——那片熟悉的荒原再次显现出来。
  她孤独地站立在荒原里,手里拿着一份遗书,眼泪慢慢淌下来。她是个硬气的女人,在生活中很少哭。
  现在,她哭了。
  她想,那东西看见自己流泪了,神情一定很得意。可是,她透过泪眼看了看它,它的眼神还是那样心不在焉,似乎对人类的眼泪并不感兴趣。
  只是,它那枵枵空腹不停地抽动着。
  米嘉也感到腹内发空,肚皮好像挨到了脊梁。她真想一口咬断它那毛瑟瑟的脖子!
  心里这样想着,她的两个膝盖却一弯,朝着那个东西跪了下去。
  它并不承受,闲闲地望着米嘉,眼神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像人的礼节对它行不通。
  米嘉万念俱灰。
  她颤巍巍地站起来,继续朝前走。
  她不知道前途是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荒原深处走出来,还是朝荒原深处走进去。
  她不知道她是走向自己的家,还是走向它的窝。
  她的大脑空荡荡,剩下了一缕意识——只有伏食出现,自己才会得救。可是,这个神秘的男人似乎藏进了一个更神秘的地方,永远不可能再出现了……天更阴了,而且起了风,荒原动荡起来。她在风声中,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粗。
  路还远呢。它的眼神在告诉。
  米嘉走不动了。她再一次蹲下来,用手挖土,挡在她和它之间。她干得很卖力,好像在造一道御敌的墙。
  她的长指甲纷纷断了,十指都渗出血来。
  她把这道“墙”垒了很长很长,然后,在“墙”上煞有介事地插上了许多杂草,好像监狱高墙上的铁丝网。风一刮,这些草就东倒西歪了。
  她故意使自己的动作显得神秘异常。
  据说,狼这东西极其狡诈和多疑,有一根草横卧,它都不会从上边跨过去。
  它蹲在草丛里,瞅着米嘉,神情毫不专注,好像在看一个不高明的魔术师表演。
  垒完“墙”,米嘉艰难地站起来,在大风中继续朝前走。
  回头看,它从“墙”上一跃而过,在大风中追上来……米嘉忽然想到——它不是狼。
  她一边走一边惊恐地自言自语:它不是狼,它不是狼,它不是狼……全身一抖,米嘉睁开了眼睛。
  窗外也在刮风,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她想起,刚才伏食出去了。但是,她还是不自觉地朝背后摸了摸,却碰到了那根永远处于坚硬状态的东西。
  她的心里一阵悲凉——这个总是莫名其妙消失又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这个在床上总是闭着眼睛的男人,这个在她面前极少说话的男人,这个睡着之后永远在她背后的男人……他从来不属于她。
  属于她的,只有她碰到的这根东西……伏食感觉到她醒了,就在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窗外,似乎有雨点落下来,被风裹挟着,零零星星打在窗子上。
  过了好长时间,米嘉才说:“刚才,我又做那个怪梦了。那个像狼的东西还在梦中追我,我到处找不到你。我觉得,这个梦是个征兆,告诉我,你是不可靠的,在关键时刻,你肯定就不见踪影了……”
  伏食在背后把脸贴在米嘉的耳边,十分温柔地说:“也许,在这个梦中,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这句不着边际的话,让米嘉的头皮一炸。
  -------------------------------------------------------------------------------十一:松下问病童,言师买药去童子生病了,高烧,三天沉睡不醒。
  师父下山去买药。
  回来时,他在山下看见童子迎面跑过来,说:“师父,我的病好了!”
  师父擦了一把汗,说:“你吓坏我了。”
  童子说:“师父,你带我到集市去吃汤圆吧!我还要看木偶和耍猴。”
  师父说:“没问题。”
  师徒二人在集市玩到天黑日落,才返回。
  走到山门前,师父一转头,发现童子不见了,左呼右唤不见人。
  他只好走进禅房,却见童子依然躺在床榻上,面色如纸。伸手一摸,体温尚热,却停止了呼吸。
  他刚刚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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