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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周德东恐怖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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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5 00: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6.与怪人同室而寝过去,吃过晚饭,医院里有些职工还常常来医院溜达溜达,聚一聚,聊一聊,打打牌,下下棋。自从出了上次那件事之后,大家都不到医院来了,躲都躲不及。下班后,医院里显得一天比一天冷清起来。
  吃过晚饭,张宇医生来到门诊部各个房间巡视了一番。
  他极其不愿意走进住院部二楼的那个值班室。
  住院部这几天没有一个病人。
  今夜又到黄玉凤医生动手的时候了。
  想到这些张宇医生有些毛骨悚然。
  天黑下来。
  张宇医生终于慢慢地走向住院部,爬上二楼,走向值班室。
  二楼的楼道很长,灯都坏了,黑漆漆的。
  护士值班室在楼道顶头的那个房间,没有亮灯。葛桐一定很害怕,睡下了。
  而医生值班室有灯光,但里边没有一点声音。
  张宇医生在值班室门外站立,没有勇气走进去。
  他甚至想一直在门外站下去,甚至想马上就给院长打电话,甚至想回家。
  想归想,他最后还是推门进去了。
  黄玉凤医生竟然不在。
  张宇医生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又提起来。他脱掉衣裤,准备躺下。他想关掉房间灯,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关。他亮着灯钻进了被窝。
  窗外的风大起来,吹得窗户“啪啪”地响。山上像是有什么野动物在叫,叫声遥远而模糊。
  张宇医生的心跳得厉害。他在等着黄玉凤医生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里想起了脚步声,很大的脚步声,有点慢,但是他向值班室走来。
  门“吱”地一声开了,张宇医生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脑袋。
  进来的正是黄玉凤医生。
  他认真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张宇医生。张宇医生不自然地朝他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他也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然后,黄玉凤医生“咔哒”把房间的灯关了,他走到他床边,把床头灯打开。他慢慢脱掉衣服,穿着毛衣半靠在床上看书。
  那床头灯很暗淡,一束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他慢悠悠地翻着书页,除此很静很静,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张宇医生心里很压抑,他想找个话题,和黄玉凤医生聊一聊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说什么。
  墙上的钟在走,“滴答滴答滴答”,走得很小心,生怕一下撞到某一时刻上。
  黄玉凤医生的书一页一页地翻。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
  突然一阵巨响!张宇医生吓得差一点惊叫出来。
  黄玉凤医生一动没动,眼皮都没眨一下,继续翻他的那本书。
  是敲门声。
  “谁?!”张宇医生问,声调都变了。
  “是我!”是葛桐跑来了。
  张宇医生披衣下地开门,他看见葛桐瑟瑟地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她看着张宇医生,欲言又止。张宇医生走出来,反手把门关上。
  “张医生,我害怕……”她终于小声说。
  张宇医生回头从门缝往里看了看,也小声说:“我不是在这里吗?不用怕。有什么事的话你喊一声我就过去了。”
  “我不敢……”葛桐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张宇医生硬撑着安慰她:“你都是20多岁的大姑娘了,而且是这里的值班人员,不能这样怯懦。不会有事的,天很快就亮了。”
  葛桐无助地看看张宇医生,最后,只好裹紧睡衣,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张宇医生进屋,关好门,躺下来。他有了一种被人依靠的感觉,胆子略微壮了些。他轻轻地说:“黄医生,你平时很爱看书吗?”
  黄玉凤医生淡淡地说:“夜里看。”
  张宇医生想说一点光明的事情,就问:“爱不爱看杂志?”
  黄玉凤仍然淡淡地说:“我看我父亲死前留下的旧书。他的旧书有几箱子,看也看不完。”
  风更大起来。门被穿堂风鼓动响了一下。
  别人说“生前”,他偏要说“死前”——张宇医生的心缩紧了。
  墙上的钟敲了12下。
  张宇医生怕到了极点。
  他突然恼怒了,觉得这个怪兮兮的人要把自己弄崩溃!他索性豁出去了,用尽生命里全部的勇气,猛地坐起身子,直接刺向那个最敏感的话题:“黄医生,你说……那个男尸到底是被谁涂的口红呢?”
  黄玉凤医生的态度令张宇医生无比意外,头都没有抬起来,冷淡地说:“也许是那个男尸自己。”
  张宇医生没话了。他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慢慢缩下身子,把头裹进被角,一动不动了。
  他的心里更加惊惧。
  墙上的钟走得更慢,“滴答滴答滴答”。
  张宇医生再没有说话,他假装睡着了。
  书一页一页地翻着,很响。
  张宇医生咬着牙下决心,明天就跟院长说,下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干这件事了。
  过了很久,黄玉凤医生仍然在翻书。他不像是在阅读,而是在书中寻找一个永远找不到的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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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5 00: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7.他在看什么???
  终于,黄玉凤医生把床头灯关掉了。房间里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张宇医生严密地聆听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一直保持着那个倚在床头的姿势,没有脱毛衣钻进被窝。张宇医生感觉他正在黑暗中木木地看着自己。张宇医生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又过了很久,张宇医生听见黄玉凤医生好像轻轻轻轻地下了床,在找鞋。他的声音太小了,张宇医生甚至不敢判定是那声音是否真实,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他的拳头攥紧了。一个黑影终于从他面前飘过去,轻轻拉开门,走了。
  张宇医生想跟出去,但是心里极其害怕。不过他很快又觉得一个人留在这个房子里等他回来更害怕!他最后披上外衣,轻轻从门缝探出脑袋,窥视黄玉凤医生到底要干什么。
  黄玉凤医生在狭窄的楼道里蹑手蹑脚地来到葛桐的窗外,从窗帘缝向里偷看。也许是葛桐不敢睡觉,她房子里的灯微微的亮着。那条缝里流出的光照在黄玉凤医生的脸上,有几分狰狞。他表情阴冷地看了一会儿,又蹑手蹑脚地回来了。
  张宇医生大惊,急忙钻回被窝里。黄玉凤医生进门,上床。这一次他脱了毛衣,进了被窝。
  他去看什么?他看见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宇医生假装起夜,披衣出门,也来到葛桐的窗前。
  他朝里一看,头发都竖起来了!
  葛桐坐在床边,神态怪异,双眼无神,她对着镜子,朝嘴上涂口红,涂得很厚很厚,像那具男尸的嘴一模一样。
  她描眉画眼之后,直直地站起来,木偶一样朝外走出来。张宇医生急忙躲进对门的卫生间,听着葛桐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走远,他才闪身出来,心“怦怦怦”地跳着,鬼使神差地尾随她的背影而去。
  葛桐走过黑暗的楼梯,走出楼门,右拐,在黑夜中朝楼后的停尸房方向走去。
  张宇医生远远地跟着她。住院部大楼和停尸房之间的空地上,风更大。他看着她飘然一闪进了停尸房。张宇医生蹲下来,再也不敢靠近一步了。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葛桐背着那具男尸走出来,踉踉跄跄地朝住院部走去。
  张宇医生跟她进了楼,看着她背着男尸上楼梯。
  她的身体有些单薄,竟然把那具男尸一直背上二楼,背进护士值班室,放在床上,然后在幽暗的灯光下一边为他涂口红,一边嘟嘟囔囔地对他说着什么。化妆完毕,她又背起男尸,出门,下楼……大约十几分钟后,她像木偶一样走回来,洗脸,刷牙,上床,关灯,睡觉。
  张宇医生回到他的值班室,黄玉凤医生的床头灯亮了,他又在一页一页地翻书。
  他淡淡地说:“张医生,你去厕所的时间真长啊。”
  张宇医生惊恐地说:“是她!是她……”
  黄玉凤医生没什么反应,冷冷地说:“夜还长呢,睡吧。”
  次早,发现那具男尸的脸浓妆艳抹,整个医院又骚动起来。
  院长一上班就知道了这个情况,他带两个值班男医生和葛桐一起去停尸房查看。葛桐看了那具男尸的样子,吓得惊叫出声来,接着就呕吐不止。
  张宇医生轻蔑地说:“葛桐,别表演了,我昨天亲眼看见你把这具男尸背回来,为他化妆,又把他送回了停尸房!”
  院长睁大了嘴巴。黄玉凤医生面无表情。
  葛桐的脸色纸白,颤颤地指着张宇医生说:“张大夫,你血口喷人!肯定是你干的,却来诬陷我!”
  院长迷糊了。是张宇医生干的?不可能啊。是葛桐干的?越想越离奇……院长想先稳住大家,就说:“这件事情很奇怪,但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找人把男尸的脸洗净就完了。大家回去吧。”
  事后,张宇医生指天发誓:就是葛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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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5 00:13:21 | 显示全部楼层
8.找朋友院长非要大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半年后,黄玉凤医生和葛桐值班的时候,院长叫来两个院工,让他们假造一个尸体,然后放进停尸房。
  晚上,他埋伏在医院里没有回家。他藏身在汽车里,汽车停在住院部和停尸房之间的空地上。大约凌晨两点钟,他看见一个人木偶一样从楼角闪出,向停尸房走去。
  院长也倒吸一口凉气,他壮着胆走出车门,径直朝那个人影追去。
  正是她。她的脸涂了厚厚的粉,很白,在月光下有几分瘮人。
  院长的腿也抖起来,他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句:“葛桐,你去哪儿?”
  她继续走,目视前方:“我去停尸房。”
  “去停尸房干什么?”
  “找朋友。”
  院长伸手拉她,却发现她的力气奇大!
  她一把揪住院长:“你是朋友?”
  院长的魂都吓散了,他拼命挣开她的手,闪开几步,大吼道:“你梦游!”
  葛桐听了这句话,骤然瘫倒在地……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对梦游一无所知。
  有一天,院长找她聊天,听她讲她过去的故事。院长筛选出了这样一件事:
  她读小学的时候,见过一次死人,那时候她在农村,死者是个女性,死者家属为她画了口红,那场面令她无比恐惧,深深烙在她的脑海中……被院长震醒之后,葛桐不再梦游了。
  又一次黄玉凤医生和葛桐值班。天黑后,黄玉凤医生走进葛桐的房子,他第一次笑得这样明朗。他对葛桐说:“葛桐啊,上次我们一起坐车,你不是问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现在我告诉你吧。”
  黄玉凤医生麻利地打开他的皮包,里面竟然都是美容工具和化妆用品!他抽出一把锋利的剪子,突然不笑了,紧紧盯着葛桐的眼睛说:“我的最大愿望就是给死人美容。”
  葛桐吓傻了。
  他一步步走近葛桐,他手中的剪子已经逼近了葛桐的喉管:“你给我当模特,好不好?”
  ☆周德东恐怖小说☆这个作家死了,算他杀,算自杀?
  孤店。
  ■周德东1.这个梦不是梦有一个人,他跟我一样,是专门写恐怖故事的,我的才华比不上他。他和我都是东北人,都是黑龙江省人,都是依安县人,都是绝伦帝小镇人,他和我甚至是邻居(隔3家)。
  他叫彭彭乐。
  一般人会以为,彭彭乐是受我影响,其实错了,他是第一个写恐怖小说的人,他的退稿一麻袋,还曾经有一个报纸千里迢迢来采访他。当时我在老家无业,就开始效仿他,天天也写恐怖故事。
  有意思的是,彭彭乐的胆子特别小,只敢在白天写作,晚上早早就钻进被窝睡了。早上,他把窗子打开,让充足的阳光射进来,然后打开电脑敲字。他的电脑桌横于屋子的一个旮旯,和两面墙合成三角形,他写作的时候,身子就缩在那个三角里,依靠两面墙。他的电脑摆放得很低,也就是说,整个房子都在他的眼睛里。他一边敲字,一边贼溜溜看四周。
  可是,他为什么还写恐怖故事呢?
  这就是爱好。
  比如我——后来,我出息了,到大名鼎鼎的女友杂志社做主编,生活美好,前途无量,西装革履,人人赞颂……可是,我一直惦记着我的恐怖事业,直到最后终于辞职专门写恐怖故事,干起体力活……刚才我说彭彭乐的才华比我高,但是他的命运不如我。
  后来他就出了事。
  经常写恐怖故事的人,早晚要遇到相关的古怪事。听我慢慢讲下去。
  后来,彭彭乐也调到了市里一个区文化馆工作。
  有一天,彭彭乐做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梦,那个梦很漫长,最后他惊恐至极,硬是挣扎着醒了,出了一身冷汗,被都湿透了。醒来之后,他把所有的灯打开,睁大眼睛,再不敢睡了。直到天下大白,他忽然想,这么可怕的梦不正是一个很好的素材吗?这个念头令他兴奋不已。为此,晚上他专门请来几个最要好的文学朋友,请他们到家里来喝酒,然后他把这个绝妙的故事构思对大家讲了,把大家吓得之后,他特别叮嘱:禁止外传。
  他怕什么呢?怕这个素材被别人先写出来。
  其实他最害怕被我知道,因为他知道我专门偷别人的故事。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一梦呢?
  我一直在经营恐怖故事,可谓经多见广,但是他的梦确实让我不寒而栗:
  他并不是他所梦事件中的主角,他仅仅是观众,或者说他肉体的一切都不存在,无法反抗,无法逃遁,他只剩下一双观看的眼,好在事情似乎与他无关。
  那个梦告诉他,这不是一个梦,而是在夜里他睁开了一双奇异的眼,目睹一个真实的正在发生的事件——什么事件?
  ——在一个荒郊野外,有一座孤零零的旅馆。下着暴雨,有一个瘦小的路人低头急匆匆地赶路,他披着黑色的雨衣,穿着黑色的雨靴,看不清他的脸,偶尔有惊雷闪电,但是只能看见他的嘴,他的嘴很小。
  他终于走进了那家风雨中的旅馆。
  彭彭乐的心狂跳着。
  旅馆停电了,点着蜡烛。没有人,一片漆黑中,只有一个小窗里点着的蜡烛一闪一跳。
  那个人进门之后,脱掉雨衣,搭在胳臂上,他脸色苍白,他的嘴的确很小。
  那个瘦小的路人没有喊叫,而是四处寻找。终于从走廊尽头的黑暗处走来一个人,开始她只是一个影像,模模糊糊,这个瘦小的路人眯眼费力地看。她的脸越来越清晰,就要看清她的时候,蜡烛突然灭了,瘦小的路人吓得把雨衣掉在地上。
  一个声音说:“别怕,是风捣的鬼,我马上为你点灯,让你看清我。”
  火柴跳跃着亮了,点着蜡烛,彭彭乐乘机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一张很老很老的脸。头顶的毛发掉光了,牙也残缺不全。烛光映着她浑浊的眼睛,那双失水的眼睛麻木地看着那个路人的脸。
  瘦小的路人低头,掏钱,拿钥匙,找房间。
  彭彭乐的眼睛飘飘忽忽地随他进了那个简陋又狭小的房间,这个瘦小的路人把他的雨衣叠起来,打开,再叠起来,再打开……他一直在干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好像他每次叠的雨衣都很难让自己满意。
  墙上有一个老座钟,它敲想了12下。午夜了。和我们传说的一样,午夜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这个瘦小的路人停止了叠雨衣,他一步步走向那个破旧的八仙桌,用力拉开抽屉,“吱呀呀吱呀呀”……有人一定以为这时就发生了最恐怖的事情!没有,这个人不过是看见了一本发黄的书,就翻看起来,书上写到:
  一个雨夜,有一个单薄的路人走进了一家荒野旅馆,住进了一个单人间。这夜电闪雷鸣,四周漆黑一片,他有点害怕,睡不着,墙上的老钟敲12下的时候,他打开写字桌的抽屉,看见了一本发黄的书!……彭彭乐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他感到像被人扼住喉管一样窒息。
  那个书上接着写到:
  书上写到:一个夜晚,有一个宽下巴的路人,他走进了一家旅馆。这个地方没有一户人家,很偏僻,只有这个旅馆立在路边。这个宽下巴的路人在登记室遇见了一个很老很老的人,她的头发都快掉光了,牙也只剩几颗,她神色怪异,收了顾客的钱,给了他一把钥匙。宽下巴的路人住进了一个单人间。这天晚上特别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感到很阴森,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墙上的老钟敲12下的时候,他打开写字桌的抽屉,看见一本发黄的书!……书上写到:
  有个魁梧的人连夜赶路,天快黑了,他看见荒野中有一所房子,那竟是一个旅馆,虽然它很破旧,但是这个魁梧的人实在走累了,就走进去了。进了旅馆,有一个热情的女人接待了他,也没有看他身份证,收了很便宜的房钱,就给了他一把钥匙。这个魁梧的人胆子挺大,可是他进了那个房间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头,他一直坐在床上没有躺下,后来墙上的老钟敲了12下,他突然把目光对准了写字桌的抽屉,他不知为什么就觉得那里不对头,他慢慢走过去,把那个抽屉拉开,竟然看见一本发黄的书……书上写的是什么呢?书上说:半夜12点,你的门外会传来一个恐怖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恐怖的声音?
  魁梧的人的头发一下竖起来!……宽下巴的路人看到这里吓得一下就钻进了被窝!
  那个单薄的路人读到这里猛地把书合上,惊惶地四下张望!
  彭彭乐差点惊叫起来,他想闭上眼睛不看结果,可是他怎么也闭不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进入的是第几层面的故事了。(老实讲,我自己写到这里都有些糊涂,一直在努力弄清一层层故事的关系。偶尔迷失在这一层层的故事里的时候,我万分惊恐,生怕自己走不出来。)被我称做瘦小的路人的那个人好像没有害怕,他继续看下去:
  那个单薄的路人看了半天好像没什么动静,他紧张地又打开书,看下去:
  宽下巴的路人过了好半天慢慢从被窝里伸出头,想跑出去逃离这家神秘的旅馆,可是他却不敢拉开他的房门,他害怕再见到那个怪异的老太太,他就只有一分一秒地熬时间。他越不看那本书越觉得害怕,他终于又把它拿起来,那上面写到:
  魁梧的路人侧耳聆听,果然,门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脚步声……宽下巴的路人看到这里,觉得这书正是写给自己的,他吓得脸色铁青,再次把脑袋蒙进被窝里!可是他什么都躲不掉,他终于听见一阵恐怖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单薄的人看到这里,深刻地明白,书中写,宽下巴的路人觉得那书是写给他的,其实正是提示自己,你看的书就是写给你的,它将告诉你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果然,门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恐怖的脚步声……彭彭乐梦里的瘦小的路人看到这里,在书里放一个书签,把书合上,继续叠雨衣,一遍,一遍,一遍……他等候那个声音的到来。他打算听到那个恐怖的脚步声之后,还要继续看书,因为他要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以及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家黑店。
  这个故事很长,彭彭乐梦了一整夜。故事中还有故事,故事中的故事中还有故事,一个套一个,讲起来很费力,我想打住了。而且再讲下去就会泄气。
  因为我主要想写的是彭彭乐,写他真实的经历。他设计了一个上面的故事,最后他走进了这个故事中,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真实恐怖。所以上面的故事我不能讲下去,你自己往下看。我说过,总写恐怖故事的人,早晚要遇到相关的恐怖的、悬疑的、惊怵的、奇怪的事件。我也一样。
  接着讲彭彭乐的经历。
  他嘱托他的几个最要好的朋友,不要对别人讲这个梦,因为他要用这个素材写一本最恐怖的畅销书。大家挺当回事,后来都没有外传,只有一个叫小角的人,他的两个表姐从B县来串门,当天夜里小角把这个故事对她们讲了,讲到节骨眼,他的两个表姐吓得抱成一团。遇到彭彭乐,小角对他说:“你的故事我守口如瓶。”其实即使讲了也没什么,他的表姐又不写书,更不会抢彭彭乐的素材。
  (周德东恐怖小说。未完……)2.地下登记室彭彭乐一段时间内没有动笔,对他来说,写这本书是个大工程。
  他又到乡下去采风了。
  他平时经常去乡下,因为他要搜集一些民间的恐怖故事,据他的经验,越是偏远的没有外界人涉足的地方越有好故事,他记得有一个人说,最好的民间艺术至少在乡级文化站以下。这话太对了。
  这次他去的那个村庄叫天堂村,离市里有200多里路。
  彭彭乐是骑摩托车去的。
  第二天中午过后,他骑摩托车返回城里。走着走着,他的摩托车熄火了,他下来修理,是火花塞出了问题,没有备用的,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彭彭乐的车技很棒,但是再棒也不可能把一堆废铁骑着跑起来。他抬头看看,一片荒草甸子,附近没有一户人家。
  回家的路一下变得漫漫无尽头。
  那个地方很偏僻,沙土公路上没有过往的车辆。他只能粗略地判断这地界可能归B县管辖,B县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
  太阳已经西沉,整个人间带着倦色。一只乌鸦低低地飞过,它差点撞到彭彭乐的肩头上,它叫了一声,像童话里的不详之物。
  彭彭乐只好推着摩托车朝前走。
  走着走着,他天黑了,他有点害怕。路两旁长着丑巴巴的榆树,歪歪扭扭,戗毛戗刺,它们神秘地看着从面前走过的这个人。他的脚走在沙土路上,“嚓,嚓,嚓,嚓,嚓,嚓。”
  从这时候起,写恐怖故事的彭彭乐开始体验生活。他越走越怕,摩托车越来越重。他不停地回头看。
  他实在走不动了。
  快半夜的时候,他看见了前方有微弱的光,那是一座房子,就像我们常见的那种路边店,住宿吃饭停车。
  彭彭乐很高兴,他加快了脚步。他不想在半路过夜,他希望那里可以修车。
  拐个弯,他渐渐走近,发现那座房子并不在路边,离沙土公路有半里远。
  彭彭乐下了公路,顺一条土路走向它。
  他走向它。
  我提示一下,以上以下我的讲述都不是彭彭乐的梦境,而是实况。
  那是一座灰色尖顶的小楼,很老旧,有高高的墙,彭彭乐觉得它更像一座废弃的乡村教堂。
  当他走近后才肯定那真的是一个旅馆。它的大门上挂着木牌子,用红油漆写着:旅馆。
  他推开漆色斑驳的门,走进去。进了门,触目是窄仄的楼梯,有一个牌子:登记室在地下。
  地下?
  我们的恐怖故事作家有点害怕。,因为地下并没有光亮,可他还是顺着楼梯走下去了。楼梯很短,就是说,地下室很低矮,刚刚能站直身,彭彭乐当时觉得更像墓穴。
  一个很小的窗子,令人很压抑。他朝里看看,看到一个女人在低头打毛衣。快半夜了,这里又这么偏僻,根本不会有什么顾客,可是她竟然还不睡。彭彭乐觉得她好像专门在等他。
  “师傅,这里有没有修车的?摩托车。”
  “荒郊野外,深更半夜,哪里还有修车的!”那个人显得不耐烦。彭彭乐看见她的眼皮上有一颗大痦子。
  “那我就住下来吧。”
  对方把窗子打开一条缝,扔出一个登记本,继续打毛衣。
  登记本上的内容有点奇怪:姓名,性别,年龄,婚否,血型,病史,嗜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彭彭乐尴尬地说:“我不知道我的血型……”
  那女人头也不抬地说:“知道什么填什么。”
  彭彭乐填写完毕,交了钱,问了一句:“你们不要身份证?”
  那个女人理都不理,扔出一个钥匙:“200房。”
  彭彭乐惊诧地问:“怎么有200房?”
  那女人一边打毛衣一边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他停了停,又试探地问:“你们给寄存现金吗?”
  那女人说:“今晚没有旅客,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人偷你。”
  他想了想,不知再说什么,就拿了钥匙,离开地下室,上楼了。
  走到一楼,他有些犹豫,想离开这个怪怪的鬼地方,这时才发现外面隐隐有雷声,只好作罢,他想,能有什么事呢!
  (周德东恐怖小说。未完……)3.写字台的抽屉……他上了二楼,果然有200房。他打开门进去,发现这个房间的灯很黯,只有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把椅子。连个电视都没有。靠门的那面墙上有个高高的拉门,那肯定是个衣柜了。
  他反锁了门,换了拖鞋,躺在床上。
  天很快黑了,伸手不见五指。雷声忽远忽近。
  彭彭乐忽然想起那个女人的话:“今晚没有旅客,只有你一个人……”
  他有点害怕,又有点不理解──既然没有人,为什么偏偏让自己住二楼呢?一楼空着,三楼也空着。
  男作家马上感到这是一个极为不利的楼层。
  他想下去换一个一楼或者三楼的房间,但他一想要走过那黑暗的走廊和楼梯,要走进那个墓穴一样的地下水,要见那个怪兮兮的女人,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只想混到天明,赶快离开。
  已经有雨点落在窗子上,声音很大。
  彭彭乐睡不着,把本子拿出来,坐在写字台前整理他的乡下见闻。写了几行字,他实在没有心情再写下去,就收了笔。
  他感到这个空落的房间四处都潜藏着眼睛。他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时不时地看一眼写字台的那个抽屉。那个抽屉关得严严的。而且墙上挂着一只钟,慢腾腾地走着,不快不慢,精确,冷静。
  那个死板的抽屉让他的心狂跳起来。他背靠屋角坐在床上,就像在家敲字的那个姿势。他的眼睛盯着那个抽屉,一眨不眨。他的耳朵里只有一个声音,那是钟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离半夜12点还有一段时间。可是彭彭乐实在受不了煎熬,他下了床,一步步走向那个抽屉。
  他多希望打开抽屉之后,看见里边放的是一本花花绿绿的最新版的杂志啊,最好就是他的朋友周德东主编的杂志,那样他会放松很多。
  可是,他的好朋友远在灯红酒绿的深处,不见踪影。而他看见的是一本书,一本发黄的书!
  他十分惊恐,迅速把抽屉关上了。
  可是,关上抽屉之后,他更加害怕。又一次把抽屉打开,哆哆嗦嗦地把那本书捧出来:那是一本已经很旧的书,不知被多少人翻阅过了,书页已经卷边。
  他想,也许自己太多疑了,也许这是店主对没有电视的一个补偿吧。
  他一看书名,打了个冷战:《孤店》。
  他翻了翻,发现这是一本没有作者名字、没有出版单位、没有书号的书。第一页写着:有一个人,他走进了一个荒野里的孤店。这个旅馆有三层,很古老,四周没有一户人家。他住进了200房……雨哗哗地下起来,黑暗的世界被淹没在水声里。
  彭彭乐感到自己实实在在地钻进了自己做过的那个梦里。
  他走进了这本书中。他倍感无助。他只有一条路,读下去,看看自己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样的结局。
  那书接下来写道:他十分无聊,闲闲地打开抽屉,看见了这本书,于是他忐忑不安地读起来。
  写的果然是自己!
  书上又写道: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午夜来临,十分阒静。突然,楼梯里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脚步声很慢,走一走,停一停,走一走,停一停,不知是从楼上传来的,还是从楼下传来的……彭彭乐猛地把书合上,不敢再看下去。 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还差一刻钟就是午夜12点了!
  他像等死一样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被极端的恐怖煎熬着过了很久很久,没有听见什么脚步声。他平定了一下心神,心想,书就是书,是自己太多疑了。也许是店主在开玩笑……他又看了看手表,还不到12点。原来是时间过得太慢了。
  当手表指针指向12点的时候,楼梯里真的传来脚步声!很慢,走一走,停一停。
  彭彭乐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他呆呆地停着那脚步声,无法判定它是从楼上走下来,还是从楼下走上来。那个声音慢慢向他的房间走过来,又渐渐地远了,过了一会儿,又慢慢地走回来……彭彭乐不知是惊恐还是愤怒,他想大喊一声,可是终于没有喊出来。
  他拿起书,轻轻回到床上,紧紧抓住被角,抖成一团。
  这个脚步声会有什么结果?
  他像窥视自己的审判书一样又翻开那本书。
  书是这样写的:大约半个小时后,奇怪的脚步声消失了。可是这时候,楼梯里却传来扭秧歌的声音……果然响起扭秧歌的声音,好像很遥远,又好像就在楼梯上!还夹杂着女人的笑声。这个雨夜,谁在扭秧歌?
  彭彭乐已经吓得脸色铁青。他想跳下楼逃离,可是来到窗前,却听见那扭秧歌的声音就在楼下。
  他退到床上,那声音又从门外传进来。
  他咬着牙翻开那本书,书上接着写道:扭秧歌的声音也渐渐地停止了。这时候,这个旅客已经快被吓疯了。他预感到自己离死不远了。他发疯地踹开洗手间,没有什么;他又发疯地拉开靠门的那个衣柜门,里面特别黑,他看见一个人高高地立在里面,正是那个登记室的女人!她脸色苍白,满脸血渍,直直地倒下来,用手抓这个旅客……彭彭乐没有发疯。他轻轻地打开洗手间的门,里面空空如也;他转过身来,面对那个禁闭的衣柜门却不敢伸手了。
  他搬来椅子──这是这个房间里惟一的可以做武器的东西,站在衣柜前,可还是不敢打开那扇门。
  他回到床上,缩在一角,死死地盯住那个衣柜的门。那是一扇即将要他命的门。
  他惟一的精神支柱是这个房间里还有灯。他一直没敢关灯。如果没有灯,他可能就崩溃了。
  这时,灯突然灭了。
  窗外的雨声一下大起来。
  彭彭乐猛地蒙上被子,又迅速把脑袋伸出来,睁大一双眼睛,盯着黑暗中的那扇衣柜的门。
  他回想他的朋友周德东,那个勇敢的人,经常对他说:相信阳光,热爱阳光,享受阳光。什么莫名其妙的现象都有它的谜底,不要怕,你如果没有兴趣,就可以不理睬;如果有兴趣,你就去追寻源头,弄个水落石出。最后的结果会令你哑然失笑……彭彭乐依靠回忆我的话壮他的胆子。
  他还想起我对他说过,在西安市青龙小区C—3楼,我曾经半夜听见一个可怕的声音,(详见本辑书里我写的《不怕鬼的故事》),后来我终于把那个声音戳穿了云云。
  彭彭乐多希望我说的都是真理啊。
  可是,他到底还是对我的话失去了信任。因为过了很久之后,那扇衣柜里又传出敲击的声音,很轻很轻。隔一会儿敲一下。
  彭彭乐哆嗦着。
  那衣柜里的敲击声越来越响!
  终于,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听到这里的时候也懵了!女人的声音?)是女人的声音,骗你我不是人,她的声调很低,语速很慢:“我……好……冷……啊……”
  彭彭乐抖得像筛糠,要崩溃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我……好……冷……啊……”
  彭彭乐这时候已经瘫软,想动都动不了了。
  那个声音越来越低:“我……好……冷……啊……”
  接下来突然死寂无声。
  离天亮还有十万八千里,而时间这时候停了。那个声音并没有到此为止,它一步步得寸进尺——又过了一会儿,衣柜的门“吱吱呀呀”地被拉开,开得很慢,拉一下停一下。
  彭彭乐眼看一个人影慢慢慢慢走出来。
  一道闪电,彭彭乐看见她正是登记室的那个眼皮上长痦子的女人!她穿一件白色的长袍,面无表情。
  她站在彭彭乐的床前,颤颤地说:“你……的……姓……名……你……的……年……龄……你……的……血……型……”那声音飘飘忽忽,毫无质感。
  彭彭乐惨叫一声,当场吓死。
  (周德东恐怖小说。未完……)4.从天堂来,到地狱去这个女人立即脱掉长袍,朝外面喊了一声:“死了!”
  她的孪生妹妹在外面拉上电闸,灯亮了,两个人收拾起门外的录音机等一些物什,把彭彭乐的包翻了个底朝天,把里边的现金搜刮一空——可怜的彭彭乐身上只有几张小票,只够买一张长途汽车票。姐俩把吓死的彭彭乐扔进深深的地窖。
  孪生姐妹在笔记本上写道:
  第3个。姓名:张生涛(彭彭乐身份证上的名字)。性别:男。年龄:38岁。血型:(空)。婚否:无。嗜好:看书。从哪里来:天堂。到哪里去:地狱。
  不久,这两个图财害命的凶手就被警方抓获。她们都是高中毕业。她们预谋抢劫,胳膊细力量小,最后她们决定开黑店。她们的犯罪灵感来自于她们的表弟小角。这个案件在当地影响很大,流传很广。我为写这个故事回老家和小角聊了一个通宵。
  我的朋友死了。他没有等到我1999年移居北京出版恐怖系列丛书《夜故事》,不然他应该是一个好作者。在他之前有两个受害者,但是他们不像彭彭乐那样脆弱,他们发现不对头,一个破门跑了,一个跳窗跑了。他们没有报案,就像有人生病不看医生一样,他们认为那恐怖的声音警察管不了。关于这个恐怖的旅馆,很多人在暗地里传说。
  是的,我说过,所有莫名其妙的现象都有谜底。
  而彭彭乐死于声音和影子。
  一次我回岳父岳母家,在中途住宿,那个旅馆位于肇州和依安之间的公路边,四周没有什么房子,那个旅馆好像叫什么“如归”之类的名字。我住的是一个单间。
  有一个写字桌,上面摆着一台黑白电视。
  我一直在看电视。
  快半夜的时候,那写字桌的抽屉突然跳进我的眼帘,我很好奇地打开它,里面竟然也有一本小册子!我又惊又喜,急忙打开。那其实不是正规的书,是电脑打成的文稿,按书的尺寸装订而成。里面写到一个人,他是个作家,说他如何走夜路,后来住进了一家公路边的旅馆,他闲着没事做,打开写字桌的抽屉,看见有一本书,他打开,看见里面写到——有一个人住进了一个旅馆,这个旅馆位于公路边,四周没有房子,半夜12点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一阵恐怖的声音!……我从口袋掏出笔,在后边的空白处接着写到:这个作家看到这里,拿起笔在后面写了一行字——这个故事太老套了,没劲。然后,我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在这个小册子里挑出了66个错别字。我又写到:学习写作,文字首先要过关!
  我离开岳父岳母家,回到北京。我个人的信件特别多,很多都是慕名读者的信,看不过来。但是有一封信引起我的关注,因为它的落款是:孤店。写信人说:周老师,“如归”旅馆是我们开的。早知道您擅长写恐怖故事,那天你来了,登记的时候,我们知道是您,就套用这一带的一个恐怖传说,跟您开了玩笑。谢谢您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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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5 00:14:01 | 显示全部楼层
 寻人(1)所有人都在 撒谎作者:周德东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1《寻人启事》张巡每天吃过晚饭,都要看一看当天的报纸。
  窗外已经暗下来,台灯的光青青白白。空旷的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以及他翻动报纸的声音:“哗啦,哗啦,哗啦……”
  有那么一刻,他停下来,朝电视瞟了一眼。电视机关着,屏幕黑糊糊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看它一眼,也许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可是,接下来他的心神就不再踏实了,说不清为什么。
  他点着一支烟,继续翻阅报纸。不过,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已经不再进入他的大脑了,变成了一个个象形符号。
  他看到了一个“巡”字,马上联想到了自己——他宽脸、宽身,却瘦骨嶙峋,和他的名字很相似。
  接着跳进他眼帘的是一个“死”字。他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个丧气的场景——一个人平平地躺着,像枯树一样僵硬,背部沉淤着一片血。他的双眼里,塞满了棉花。
  他又一次抬头朝电视机看了一眼。这一次,他看到了自己——那个他在黑糊糊的屏幕里朝他怔怔地望着,像鱼一样诡秘。
  他低下头,避开这种对视,接着翻报纸。在他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啪,啪,啪……”
  如果敲门声很响、很急,反而显得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大不了是警察。而此时的敲门声很轻,就像不怀好意的悄悄话,敲了三下就停了。
  张巡放下报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躲在门旁,一动不动地听。
  过了好半天,敲门声又响起来,还是那么轻,好像用的不是手指头,而是指甲。
  张巡把一只眼珠贴在猫眼上,朝外看去。楼道里竟然一片漆黑,看不到敲门人的模样。
  他没有开门,也没有搭腔,继续等待。他希望这个敲门声自消自灭。
  又过了好半天,门外的人再一次用指甲敲门了:“啪,啪,啪……”
  张巡“哗啦”一下打开门,楼道里的感应灯幽幽地亮了,他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穿着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上下都很细,像一根筷子,没有什么曲线。她的脖子很长,令人担忧那颗脑袋的稳固性。她的头发从两侧垂下来,像两扇门拉开一条缝儿,露出一张脸,这张脸几乎和裙子一样白,而她的头发黑得不像真的。
  她的一双大眼睛望着张巡,含着深不可测的笑意。
  “先生,你好。”她说。
  “你找谁?”张巡警惕地问。
  她继续微微地笑着,把手伸进她的白色挎包,掏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金属物。张巡本能地朝后退了退。
  她说:“我是开锁公司的……”
  张巡马上说:“我没有给你们打过电话啊!”
  她把微笑扩大了一些,说:“先生,我来是向你推荐我们公司最新研制的一种钥匙。”
  因为取暖费问题,这幢楼的居民和物业公司闹僵了,一直没有人管理。平时,捡破烂儿的,贴小广告的,收旧家具的……骚扰不断,不过,这么晚了上门推销还是第一次。
  “对不起,我不需要。”张巡很反感地说。
  她左右看了看,神情一下变得鬼祟,朝前跨了一步,低声说:“你听我简单介绍一下。这是一种万能钥匙……”
  张巡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他靠着门站了一会儿,悄悄趴在猫眼上朝外看,楼道里又是一片漆黑。他不知道那个长相古怪的女人是不是还站在门外,轻手轻脚地走回了客厅。
  刚刚在沙发上坐下来,他就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女人推销的是万能钥匙!也就是说,他的门根本挡不住她!
  接着,他梗着脖子静静听了一阵子,门外没动静,这才把心放下来,又拿起报纸继续看。在报纸最后一版的右下角,看到了一则《寻人启事》,不由一下睁大了眼睛:寻人启事黄×,女,24岁,身高1.60米,披肩发,穿白色连衣裙,略瘦,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症,但是智力超常,具有强烈犯罪倾向,手段恐怖,难以想像。有知其下落者,请速与吉昌市都邑区松源小区4号楼4单元402 黄窕(132000)联系。有重谢!
  张巡呆了。
  刚才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这个黄×呢?
  张巡在长野市,离吉昌市几百公里,这个精神病为什么跑到了长野市?为什么偏偏敲响了他的门?
  手段残忍,难以想像……他警觉地抬眼看了看,防盗门关得严严实实,落地窗帘静静垂着,纹丝不动……他站起来,走过去,突然把窗帘撩开,什么都没有,只有窗外一片明朗的夜空。
  回到沙发上,他再次阅读这则《寻人启事》,越琢磨越觉得奇怪:首先,启事上没有黄×的照片。这让他无法确定刚才敲门的女人是不是她。另外,这则启事对黄×的描述又过于简单——身高1.60米,披肩发,穿白色连衣裙,略瘦——没有什么显着的特征,大部分的女人都符合这种描述。还有,别的《寻人启事》都有联系电话,而这则《寻人启事》只有一个通信地址。
  张巡看来看去,总觉得几个字触目惊心——“白色连衣裙”。
  他决定给黄窕写封信,向她提供这个重要线索——有一个很像黄×的女人,在长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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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5 00:14:16 | 显示全部楼层
 寻人(2)连载:所有人都在撒谎作者:周德东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他之所以写这封信,还有一个原因:他对黄窕这个名字很熟悉。读大学时,他们中文系有个女孩就叫黄窕,很漂亮,她的老家就是吉昌市的,他不知道这个黄窕是不是那个黄窕。
  当年,向黄窕献殷勤的男生多如牛毛,只有张巡躲得远远的。直到毕业时,他才在她的留言本上写下这样一句话:我像林彪爱搞阴谋一样爱着你……写完了信,张巡打开抽屉拿邮票。
  自从有了电子邮件之后,他几年都没有写过纸信了,竟然不知道要贴20分的,还是50分的,或者是80分的。最后,他贴了一张一元的。
  他在信中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这个黄窕正是他大学的那个同学,那么她一定会打电话过来。
  接着,张巡就躺下了。
  大约半夜的时候,他隐隐又听见了那鬼鬼祟祟的敲门声,一下坐起来,心中的愤怒陡然覆盖了恐惧。她又来了!
  张巡披衣起床,轻轻走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然后又轻轻走到门口,静静地听。
  “啪,啪,啪。”那长长的指甲又敲了三下。
  张巡横下一条心,猛地把门拉开,却一下傻住了——光线幽暗的楼道里,只有一条白色连衣裙,像人一样站着。
  他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时候,他“忽悠”一下醒了过来。
  2奇巧的缘分一周后,张巡收到了黄窕的回信,她真的是张巡的大学同学。
  这是张巡第一次见到她写的字,和她的人一样,很漂亮。
  毕业后,张巡已经和她三年没见面了。他记忆中的她还是大学时代的样子,美丽、清纯、宁静……这些气质从字里行间显露出来。
  黄窕毕业后被分配到一家工厂,她没有去,而是应聘进了一家外企公司,做文秘。她说,黄×是她的妹妹,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前一段时间,妹妹因病走失了。她告诉张巡,他见过的那个女人肯定不是黄×,因为她妹妹的脖子并不长。
  张巡觉得这是一次奇巧的缘分,说不定,通过这一则《寻人启事》,他和黄窕之间还会发生一点浪漫的事情。
  有一点很奇怪,黄窕在信中依然称她妹妹为“黄×”。也许她是不想让张巡知道她妹妹的真实姓名吧。
  从此,两个人开始了书信往来。
  黄窕的回信总是显得迟缓一些,因此,每次张巡接到黄窕的信,都十分激动。
  在通信中,张巡说的更多的是大学时代的梦幻,现实生活的重压,以及社会转型期被彻底改变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黄窕似乎不喜欢怀旧,也不关心现实,她更愿意说她的妹妹。
  渐渐的,张巡开始若隐若现地向黄窕表达他对她的爱慕之情。
  黄窕没有阻止他。这是一种暗示,至少证明她现在还是单身一个人。
  张巡的热情喷射得越来越猛烈,同时,他对回信的盼望也变得如饥似渴——邮递员每天下午三点钟送信。他总是在邮递员到达之前十分钟左右去小区信报室查看——看前一天的信。如果邮递员刚刚送完信就去看,若是没有,他就会十分失望,这种心情一直要延续到第二天送信的时间。事实上,绝大多数的日子都是见不到黄窕的信的。而张巡在送信前十分钟去看,即使没有也没什么,因为再过一会儿,今天的信就来了,希望也就来了。
  他把无数失望的日子变得时时充满希望。
  他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黄窕一直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也没有把她的电话告诉张巡。
  三个月之后,他给黄窕写了一封信,只有一行字:黄窕,我要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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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5 00:14:32 | 显示全部楼层
 3 402从长野市到吉昌市,写信两天可以寄达。
  张巡是两天后出发的。他估摸,信到了,他人也到了。这是张巡第一次来吉昌市。
  他是一个自由撰稿人,给杂志报纸写一些稿件糊口。刚毕业的时候,他曾经在一家电台当文字编辑,因为和部门主任闹翻了,就辞了职。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出去工作。
  他坐的是长途汽车。
  窗外是广阔的田野,一片碧绿。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如洗。
  车上的人不太多,没有坐满。其中有个女孩,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她坐在张巡的前面,隔着一排。这个女孩肯定没什么问题,因为她和男朋友在一起,两个人紧紧互相依偎着,一直在亲密地聊天。她始终没有回一次头。
  张巡盯着她的长发,心里又不踏实了:黄×是不是已经回去了呢?还有,假如以后他和黄窕真的在一起生活,是不是还要照料她的妹妹呢?
  黄×这样的精神病,害了人不负法律责任。和她在一起,那多恐怖啊。
  这时候,张巡仍然不知道黄窕到底结没结婚,或者有没有同居的男朋友。在信中,黄窕一直没有明确说明这件事。
  张巡意识到,他还是应该谨慎从事,不能冒昧闯到黄窕家里去,否则,万一黄窕家有个男人,那将十分尴尬。
  到了吉昌市,张巡坐公共汽车找到了松源小区。
  他来到4号楼前,在4单元里转了一圈,又走出来,坐在了楼下的花坛旁,静静朝上望。
  这时已是晚饭时间,楼下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在孤独地玩着水枪。他的胸前挂着一串钥匙,看来他的爸爸妈妈还没有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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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5 00: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寻人(3)连载:所有人都在撒谎作者:周德东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张巡的眼睛找到了402房间。
  黄窕家没有开灯,窗子上挡着帘子,那是一个黑色的帘子。
  张巡想不明白了:黄窕这时候就睡觉了?不可能,天还没有黑呢。难道她和哪个男人正在里面恩爱?难道她不在家?
  他站起身,走到那个玩水枪的男孩面前,蹲下身,对他说:“小朋友……”
  男孩警惕地看着他。他掏出一支精致的圆珠笔,递给他:“归你了。”
  男孩没有接,他很成熟地说:“你要我干什么?”
  张巡笑了,说:“麻烦你,到4单元402室帮我找个人,好不好?”
  男孩说:“我不去。”接着,继续玩水枪了。
  张巡又掏出一张五元的钞票,递向他,什么也没说。男孩迟疑了一下,把钱接过来,老练地捏了捏,似乎在检验是不是伪钞,然后小心地装进口袋,说:“男的女的?”
  张巡说:“女的,黄阿姨。”
  男孩拔腿就朝4单元跑去,很快消失在黑的门洞里。
  张巡突然意识到,他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应该告诉男孩,找黄窕。万一黄×在家……现在,402室里很可能只有黄窕的妹妹一个人在!不然,为什么白天挡着黑帘子?
  张巡惊慌地四处看了看,似乎想找一个藏身之处,却没有。他紧紧盯着4单元的门洞,心猛跳起来。
  门洞里死寂无声。
  他等待着,那个男孩领着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走出来,她面色苍白,两眼僵直……男孩一个人跑出来。
  张巡松了一口气。
  男孩跑到他的面前,说:“402室没有人。”
  张巡突然后悔了:应该和黄窕提前联系好再来。现在,他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马上返回长野市?找旅馆住下来?——说不定黄窕十天半月不回来呢。
  男孩嘟囔道:“刚才我把拳头都擂肿了……”接着,他担心地问了一句,“你不会把钱要回去吧?”
  张巡心不在焉地说:“不会。你去玩吧。”
  男孩马上跑开了。
  这时候天色有点暗下来。小孩子说话毕竟不牢靠,张巡决定自己再上去看看。
  他走进4单元的门洞,顺着幽暗的楼梯爬到4楼,停在402室门口,深深吸口气,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人应声。
  他决定放弃了。离开之前,他又用力敲了几下。
  楼下那户人家打开了门。
  张巡不再敲,走了下去。
  三楼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站在门口打量他。张巡从他面前走过去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你敲好半天了吧?<br>飞库网欢迎您的光临 /?u=66416<br>”
  张巡想,一定是刚才那个男孩敲门的声音太大了,引起了楼下人的恼怒。他马上说:“哦,对不起。”
  “你找谁?”那男人又问了一句。
  “我找402室的人。”张巡只好停下来。
  那个男人的眼里一下就闪出了一种异样的光,他愣愣地看着张巡,说:“你是她……”
  张巡想,这楼里的人一定都知道402室有个恐怖的精神病,于是他立刻补充道:“我找她姐姐。”
  那男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姐姐?”
  “怎么了?”张巡也警觉起来。
  “你找的人叫什么?”
  “黄窕啊。”
  “你是不是找错了?”
  “松源小区4楼4单元402室,没错吧?”
  这时候,三楼的女主人也走了过来,她站在丈夫身旁,怀疑地看着张巡。
  “你以前……见过她吗?”那个男人问。
  这句话一下就让张巡感到不对头了。于是,他把他和黄窕相识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
  那个男人听完后,和妻子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他指了指楼上,低声对张巡说:“这房子有问题!”
  张巡一惊:“什么问题?”
  那个男人说:“我们刚刚搬进这个楼的时候,有几天半夜,楼上好像夫妻吵架了,又叫又骂又哭,还摔东西跺地板,吵得人根本睡不着,我们一直忍耐着。后来,他们终于不吵架了,半夜又有人弹钢琴——可能是他们的小孩。要是弹得好,我们就当做是催眠曲了,可是,那个弹钢琴的人好像是刚刚学,总是练音阶,断断续续,忽高忽低,更让人无法入眠……”
  张巡傻了。
  看来,黄窕不但结了婚,还有了小孩!
  那个男人接下来的话,一下就扭转了张巡的思路,把他的心掷进了黑暗的万丈深渊……他说:“前些日子,我们两口子实在受不了了,只好上楼去交涉,可是,不管我们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出来。没办法,我们就找到物业公司投诉,让他们管一管。可是,物业的人告诉我们,402室根本没有人,空了一年多了!”
  张巡的脸色一点点白了。
  他寄信的地址就是这个房子啊。
  如果这个房子真的没有人,那么,这三个多月来,他写的那些信都寄给了谁?又是谁在给他写回信?!
  “你们问没问物业公司,这房子的户主是什么人?”
  “问了,他们说,好像叫袁什么,是个老太太,一年前死了!”
  阴森森的鬼气从张巡的头顶一点点渗透下来,渐渐蔓延了他的全身。他想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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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5 00:14:56 | 显示全部楼层
寻人(4)连载:所有人都在撒谎作者:周德东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这时候,那个小男孩从楼梯走上来。
  张巡问:“你干什么去?”
  男孩说:“找402室的人。”
  “不要找了。”
  “这次是另一个人让我来找的。”
  “谁?”
  “对不起,保密。”男孩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一张十元钞票晃了晃,显然是刚刚得到的小费,然后,他机灵地从张巡旁边钻了过去。
  张巡快步走下楼来,看见有个人正站在花坛前等待。这个人大约五十多岁,精瘦,干练,目光锐利,精力充沛,穿一身挺括的灰色西装,皮鞋锃亮,看上去是一个很讲究的老头。
  “你找402室的人?”张巡友好地问了一句。
  老头的眼神里立即有了一种敌意,他低低地说:“你干什么?”
  张巡说:“啊,我跟你一样,也来找402室的人。”
  “我不是。”老头说完,转身就走。张巡看见他钻进一辆半新的灰色富康车,很快就开出了小区,不见了。
  这时候,那个男孩跑了出来。他四处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人呢?”
  4原来如此张巡是连夜坐火车回到长野市的。
  走进熟悉的家中,他感到万分疲惫,一头栽到床上就起不来了。
  这时,天还没亮。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终于,他坐起来,打开台灯,又给黄窕写信了。
  青白的灯光,青白的纸,还有青白的手。想了半天,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却涌上了一阵委屈,一阵悲伤。
  他对黄窕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就像一根根炽烈的火炬,纷纷投进水中,都被淹灭了。那水冰冷无边、黑暗无边、邪恶无边……他终于动笔了。讲完了他在吉昌市的经历,他问她:你到底存不存在?
  寄出信之后,他打破了老规矩——每天邮递员来送信时,他都等在一旁,变得急不可待。
  第七天,他收到了黄窕的信。
  黄窕说,她早就不在松源小区住了。那房子是她寡母的,一年前她死了之后,黄窕就搬到了北郊。她母亲姓袁。
  黄窕说,母亲死了,妹妹走失,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因此,她在那份全省发行的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时,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骚扰和麻烦,她没有留下电话,而且登的是她家的老地址。她有个高中同学在邮政局工作,男的,正好负责松源小区这一带的邮件投递,只要有黄窕的信,他就会给她打电话,让她来取。
  黄窕说,她母亲很善良,死了也不可能闹鬼吓人,那吵架声和钢琴声是5楼的。过去,她家就受尽了折磨。因为那幢楼一点儿不隔音,所以,3楼一直误以为是她家。
  黄窕说,那个瘦老头也许是她父亲。她五岁的时候,她父亲就抛弃了她母亲,跟一个唱二人转的女人跑了,听说去了同岭市。后来他回来过两次,想看看她和妹妹,每次都被母亲拒之门外。他不知道她母亲已经死了。
  黄窕说,她收到他的信之后,专门跑到松源小区那个房子住了两天,可是一直没有把他等来……从日期上看,她第三天才收到他的信。
  张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所谓恐怖,就是一系列的巧合凑在了一起。
  可是,张巡的心里又有些不自在——为什么两个人的关系到了这一步,黄窕还不告诉他电话号码?难道她还防备他吗?<br>hzyben制作 /?a=hzyben<br>而且,他早就告诉了她自己的电话号码,她却不曾打过一次。
  想了想,张巡又理解了她。
  她从小父母就离异,一直跟随母亲生活,一定在心理上渐渐产生了对男人的敌意。另外,现在她家中只剩下了她和一个疯妹妹,而她是疯妹妹的保护者,必须时刻警惕着……两个人的通信又开始了。
  渐渐的,张巡发觉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缓慢的交流方式,每当他在夜深人静时,面对洁净的纸笔,一下子就变得才思泉涌,感情丰盈,幸福如梦。
  他竟然不想接到黄窕的电话了,甚至一想到通电话,他就感到紧张。
  和从前一样,他在信中更多的是倾诉他对她的爱,而黄窕在信中更多的是倾诉她对她妹妹的爱。她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和想念妹妹,心急如焚地盼望她回来,哪怕被她害死。为此,她经常一夜一夜失眠……黄窕是张巡心爱的人,他不忍心让她这样被煎熬,他要为她分担,他要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不管这个女疯子有多么可怕。
  5小旅馆这天,张巡跟几个朋友一起喝酒,很晚才回家。
  他刚刚进屋,电话就响了。他急忙跑过去,把电话接起来:“喂?”
  “是张巡吗?”电话里响起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你是……”
  “我是黄窕。”
  “你好!声音不像了。”张巡一下就慌乱起来。
  “我刚刚接到一个人的信,他说,在长野市西郊如归旅馆,发现了一个疯女子,穿白色连衣裙!我现在赶不过去,你帮帮我,立即到那家旅馆盯住她,我明天就到!”
  说到这里,黄窕迟疑了一下:“……你敢吗?”
  张巡毫不犹豫地说:“没问题。”
  停了停他问:“你妹妹叫什么?我到了那家旅馆,我得先查查她在不在,还有她住在哪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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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5 00:15:06 | 显示全部楼层
寻人(5)连载:所有人都在撒谎作者:周德东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她离开家的时候,拿走了我的身份证!”
  “噢……”
  “你千万要小心,她得了精神病之后,经常莫名其妙地叫一个人的名字,还戏腔戏调的,那个人叫什么三郎,谁都不知道这个三郎是谁。有个法师说,她被一个死去多年的女戏子附身了。你千万小心,她叫谁三郎,接着就要害死谁!”
  张巡虽然毛骨悚然,嘴上却说:“你放心吧,我没事儿。”
  他问清了如归旅馆的具体地址,然后,试探地说:“你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明天我们联系起来就方便了。”
  黄窕说:“对不起,我没有手机……”
  张巡想了想,说:“那好吧,咱们在如归旅馆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张巡穿上黑风衣就出了门。
  他打了个出租车,直奔西郊。
  这是一个十分简陋的旅馆,两排平房,看起来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房顶上冒出高高矮矮的茅草,在夜空中静立,黑糊糊的。
  总共有二十几个房间,所有的门窗都一模一样,都被风雨剥蚀得掉了颜色。窗子里挂的帘子也都是相同的图案。
  除了第一个房间亮着电灯,所有的房间都黑着,不知道是客人睡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客人。
  第一间是登记室,兼小卖店。
  它对门是公共厕所。
  院子里的半空中悬着几根长长的铁丝,用来晾衣服,晒被子。夜里如果不小心,很容易刮在额头上。
  院子里安静极了。
  张巡走进登记室,一个肥胖的女人正在看电视。电视里演着一个古装戏《八岁县太爷》,里嗦的。
  “住店呀?”
  “是的。”张巡一边说一边掏出身份证,递给她。
  胖女人扫了一眼就还给了他,开始登记。
  “五号。”
  她说完,“哗啦啦”拿起了一个像盘子一样大的铁圈,那上面密麻麻挂了一圈钥匙:“走吧,我给你开门去。”
  张巡没有动,他说:“请问,有没有一个叫黄窕的女人住在这里?”
  胖女人放下钥匙,翻了翻登记簿,说:“有,她住在六号。”
  “六号在哪儿?”
  “在你隔壁。”
  张巡的心一冷。
  接着,他跟随胖女人走出了登记室,来到了五号门前。
  旁边那个房间就是六号。现在,它黑着,关着门,挡着帘。
  胖女人打开五号的门,见张巡贼眉鼠眼地盯着六号看,就说:“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有,谢谢。”
  胖女人离开之后,张巡赶紧进了屋,把门锁了。是那种很古老的插销,门板和门框有点错位,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插上。
  房间里有两张简易的床,窄得不容易翻身。一张木桌,一把椅子,有一台很小的电视机。除此,还有衣架、脸盆、暖壶、拖鞋。
  张巡把黑风衣挂在衣架上,轻轻躺在了挨着六号房间的那张床上。
  床“吱吱呀呀”特别响。他停在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上,一动不动了,听六号房间的动静。被子散发着浓郁的低档旅馆的那种汗臭味儿。
  一直听了好长时间,六号房间没有一点声音,好像根本就没有人。
  他轻轻改变了一下姿势,继续听。六号房间依然死寂。
  她一定是出去了。可是,这么晚了,她能去哪里呢?
  他轻轻坐起来,把衣服脱了,钻进了被窝,等她回来。
  这时候,他体内的酒意一点点涌上来,眼皮越来越沉重了。晚上,他喝了至少七八瓶啤酒。
  他是被尿憋醒的。
  睁开眼,他竟然半天没想起这是什么地方。终于,他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六号房间还是无声无息。
  他慢慢坐起来,穿上拖鞋,出去撒尿。
  门上的那个插销找上了他的麻烦,他用了全身力气才把它打开,“啪”的一声巨响。
  他哆嗦了一下。
  屏息听,六号房间依然一片死寂。
  他慢慢打开门,差点魂飞魄散——一条白色连衣裙站在门外,无头,无手,无脚。
  他摇晃了一下,这才看清,它挂在晾衣服的铁丝上,微微地飘动着。
  这个时辰,月亮移到了一个古怪的方向,昏黄的月光静静地照下来。厚重的屋檐下黑的,窗子里更是深不可测。
  白色连衣裙滴着水,看来,它是刚洗的。
  铁丝有弧度,它最初可能不是挂在这里,而是被风吹过来的。可是,它为什么偏偏就停在了五号房间的门口?
  还有,原来这根晾衣绳上并没有衣服,是谁深更半夜洗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又把它晾在了院子里?
  张巡的尿实在憋不住了,他探头朝六号房间看了看,然后跨出门,朝厕所跑去。
  厕所里连灯都没有,一片漆黑。
  他在门口停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时他看到的应该是那条连衣裙的侧面,扁的,可是,它却跟着他的背影转了过来,好像远远地看着他,无头,无手,无脚。
  他把头转过来,摸黑走进了厕所。
  他隐约看到两扇门,却看不清上面的标志,不知道哪扇是男厕,哪扇是女厕。假如闯进了女厕,撞上那个登记室的胖女人还没什么,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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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5 00:15:21 | 显示全部楼层
 寻人(6)连载:所有人都在撒谎作者:周德东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凭着男左女右的老规矩,他走进了左边那扇门。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不过,直觉告诉他,里面没有人。他用脚探着路,摸到小便池,匆匆撒了尿,一边系裤子一边跑出来,赶紧回房间。
  白色连衣裙依然挂在那里。
  他溜着墙根,快步走到五号房间门口,一闪身进了屋,转过身就插门。这一次,他的手颤得厉害,费了更大的劲儿才把门插上。
  他走向床铺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刮了他的肩一下,他“刷”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马上意识到,那是他挂在衣架上的黑风衣。
  他摸到床上躺下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仅仅是窗帘上有一点暗淡的夜光。
  这条白色连衣裙的突然出现,让张巡断定黄×就在隔壁!这让他又恐惧又兴奋——黄窕终于找到她的妹妹了!
  六号房间一直安静无声。
  张巡想,这一夜她不会跑掉,他应该睡觉,不然,明早起不来,就可能把人盯丢了。这样想着,他就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似乎有动静,一下就竖起了耳朵。
  声音不在隔壁,就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他猛地转过头,朝旁边看去。借着幽幽的夜色,他看见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脸朝上躺着,平平的,直直的,像一具死尸。她的脸比连衣裙还白。
  “谁?”张巡颤巍巍地问道。
  那个人没有答话,身子慢慢地升起来,直撅撅地悬浮在半空中,慢慢向张巡移过来。
  张巡全身骨头酥软,慢慢转着脑袋盯着她,已经傻了。
  那个死尸一样僵硬的人悬浮在张巡上面三尺高的空中,脸依然朝上,双臂贴在身体两侧,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垂在张巡的脸上,他闻到一股干枯的味道。
  突然,她的身子一下就翻过来,依然直挺挺地悬浮在半空。
  张巡看到了她惨白的脸,一双眼睛闪着绿莹莹的光,始终斜视着张巡脑袋旁边大约一尺远的地方……张巡猛地睁开眼,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眼前黑的。
  他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摸了摸,什么都没有,这才透了一口气。
  四周静极了,像坟墓。
  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从另一张床上传过来:“三郎……”
  张巡的头皮一炸,“扑棱”一下坐起来,两眼就直了——旁边的那张床上真的有人!
  房间里太黑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他死死盯着那张床的方位,大脑在飞快地旋转,猛地意识到:他撒尿回来的时候,走错了房间!
  这个旅馆的房间太相似了,一扇门挨着一扇门。他走进了六号房间,走进了那个恐怖的精神病的房间!
  可是,张巡又感到不对了,他想到刚才他进屋时曾经被衣架上的黑风衣刮了一下,这说明,他没有走错房间——那个精神病趁他上厕所的时候,钻进了他的房间!
  刚才,刚才,刚才,他偏偏把门牢牢插上了……现在,现在,现在他必须打开灯,看清对方的脸……电灯开关在他的床头,一根长长的线绳在墙上垂着。他伸出手,摸到了它,轻轻拉了一下:“啪嗒!”
  灯没亮。
  这声音刺激了精神病的听觉,她似乎抖了一下,马上又叫了一声:“三郎!”
  张巡绝望了。
  他趁黑一点点移到床边,伸出脚,插进鞋子里,然后,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他的双腿抖得厉害,心脏似乎紧张得都不跳了……终于走到了门口,他摸到那个插销,憋足一口气,用力一拉,“咔吧”一声开了。接着,他猛地回过身,防备那个女人扑过来。没想到,她已经站在了他背后!
  她影影绰绰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又极其悲伤地叫了一声:“三郎啊!……”
  张巡拉开门,撒腿就跑!
  登记室也黑了,整个院子一片黑暗,没有一丝人气。张巡魂飞魄散地冲出大门,在空荡荡的胡同里一直朝前跑,似乎是奔突在一部恐怖电影中……终于,他看到了一条有路灯的街道,看到了三两辆行驶的夜班出租车,这才停下来,回头看去——黑糊糊的胡同,像一个阴森的洞口,并没有那条白色连衣裙。
  他蹲在地上,垂着头,大口喘气。
  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司机按了按喇叭。
  他艰难地站起来,上了车。
  “师傅,现在几点?”他问司机。
  “三点半。”
  “天快亮了……”
  “你去哪儿?”
  “随便开吧。”
  在出租车里,张巡瞪着双眼,一直在回想刚才在小旅馆的每一个细节,越想越。
  天亮后,他让出租车把他送回了如归旅馆。
  他轻轻走进小旅馆的大门。
  院子里十分安静,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晾衣绳上那条白色连衣裙不见了。不知哪条胡同里,有卖豆腐的吆喝声,远远地传过来。
  胖女人起床了。
  张巡溜进了登记室。这时候,他已经平静了许多。
  “你们怎么都起这么早?”胖女人问。
  “我们?”
  “是啊,那个黄窕比你更早,退了房,走了。”
  张巡怔了,他快步离开登记室,来到五号房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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