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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周德东恐怖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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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00:27:32 | 显示全部楼层
 肆拾壹:等不急几天来,洪原一直在默默地计算:
  他已经见过死去的冯君九千六百九十四面了。
  还剩三百零六面。
  这天晚上,他和梁三丽躺在床上,梁三丽说:“你最近怎么总打不起精神来?”
  “没有啊。”
  “是不是还在想文馨?”
  “有点。”
  “再这样下去你会得抑郁症的。”
  “我还不至于那么痴情。”
  梁三丽伸手撩拨他的阳物,可是,好半天他都没有挺立起来。她的手很凉。
  努力了一会儿,她放弃了,说:“你都软得跟我一样了。”
  然后,她慢慢把被子蒙在了头上。
  洪原小心地聆听着她的呼吸声,大脑里还在反复闪现那几个数字:
  三百零六,三百零六,三百零六……窗外的路灯昏昏暗暗的,一片死寂无声。他看见了月亮,月亮的附近只有一颗星星,贼亮贼亮的。
  他就看那颗诡谲的星星,一直看,终于一点点迷糊了……窗外又响起了那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成群的鲨鱼在喷水。
  这一次,他没有起床,只是死死盯着那扇窗子。
  过了一会儿,血淋淋的冯君就出现了,她飘飘忽忽地从窗子渗透进来,站在了他的床前。
  她脸上的一块肌肉好像掉在了哪里,没有凑齐,那地方是一个黑糊糊的不规则的窟窿。
  她说:“明天早上,你将看到三百零五个我。亲爱的,我已经等不及了,真的。你不是早就为自己立了一个墓碑吗?你死后,就躺在那个坟里。”
  说完,她就转过身,飘飘忽忽地朝窗子走去了。
  她走到窗前,似乎在地上发现了什么,弯腰捡起了那个东西,贴补在脸上,然后像影子一样从窗子飘了出去,消失在幽玄的夜色里……那“咕噜咕噜”的声音渐渐远了,远了,终于消失了。
  早上,洪原一睁眼,就看见密密麻麻的冯君正在棚顶盯着他。
  他顿时魂飞魄散。
  过了一阵子,他终于回过神来,胆战心惊地开始数那些照片: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越数他的心攫得越紧。
  三百零一,三百零二,三百零三,三百零四……三百零五!
  还差一张!
  他慢慢转过头,看了看梁三丽。她蒙着被子,没有一点声息。被子外面只有一堆黑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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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00:27:51 | 显示全部楼层
肆拾贰:诀别洪原来到单位的时候,站在门口的保安毕恭毕敬地说:“洪总好!”
  他没有搭理,径直走了进去。
  他刚刚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下,就拿起电话拨文馨。拨了一遍又一遍,她一直关机。
  最后,他把电话摔了。
  早晨,他登着小梯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照片都撕了下来。
  梁三丽的脑袋一直埋在被子里,似乎还在睡着。 的洪原离开之前,盯住她那一堆头发,看了好半天。这堆头发跟冯君的一模一样,又粗又黑。
  ……还差一张。
  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办公室的墙壁,又看了看棚顶,没有冯君的眼睛。
  不过他明白,冯君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终于,他走出了办公室,跌跌撞撞地下了楼。
  他驾车回到靠山别墅,带上存折和一些值钱的细软,回老家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他走进了家门。
  退了休的父母刚刚把煮好的饺子端上桌,正要吃饭。他们看见儿子突然回来了,很惊讶。
  “洪原啊,你怎么回来了?”母亲问。
  “回来看看你们。”
  母亲打量着他的脸,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没事儿,最近太忙了。”他敷衍道。
  然后,他在餐桌前坐下,看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说:“我太有口福了。爸,今天我要跟你喝点酒。”
  母亲说:“你爸心脏不好,你自己喝吧。”
  然后,她到柜子里拎出一瓶当地白酒,给儿子倒上了。
  洪原坚持给父亲倒了一杯,说:“爸,今天我必须和你喝一杯。”
  父亲察觉了什么,说:“你到底怎么了?”
  洪原端起酒,和父亲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老两口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盯住了儿子的脸。
  “爸,妈,我最近可能……有点灾祸。”
  “什么灾祸?”父亲问。
  “我在广东的时候,曾经害死过一个人。”
  胆小的母亲一下就靠在了父亲身上,“突突突”地抖起来。
  “公安局抓你了?”父亲扶住母亲,颤抖地问。
  “是。”
  母亲的眼泪“哗哗”地淌下来:“你这个小王八羔子!你,你怎么能干那种事呢?”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洪原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喝下去:“公安局盯上了我,我打算逃走。”
  “你能逃到哪里去?要是被人家抓住,那罪就更重了!”母亲哭着说:“还不如投案自首,那样,说不定能保住一条命……”
  洪原木木地说:“我到美国去,护照都准备好了……以后,我也许几年回不来,也许几十年回不来。你们不要牵挂我,我肯定还活着。今天我回来,就是想让你们二老最后看我一眼。”
  母亲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洪原跟前,搂住他的脑袋,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嘴里一边不停地骂着:“小王八蛋!你个小王八蛋啊!……”
  父亲不会吸烟,但是他向洪原要了一支,点着,狠狠地抽起来。
  “我马上就得走。”说着,他把几张存折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我这里有几张存折,你们收好了。”
  父亲说:“你拿着,你到了哪儿都得花钱。”
  洪原说:“钱我带足了。”
  父亲坚决地说:“穷家富路,都拿着!家里还有一些,你也带上。”
  母亲坐在了凳子上,还在瘪着嘴哭。
  洪原站起身,朝着父母“扑通”跪下来,说:“爸,妈,以后,我再也不能照顾你们了,你们就留下这些钱吧!”
  父亲叹了口气,说:“你在外面多保重吧。”
  母亲抖了一下,紧紧抓住洪原,惊惶地说:“你让妈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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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00:28:08 | 显示全部楼层
肆拾叁:最后一面当天晚上,洪原就赶回了七河台市。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梁三丽那里,还是该回靠山别墅。
  最后,他去了单位。
  现在,他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不敢翻任何一本书,不敢掀开任何一个单子,不敢打开任何一个盒子……他坐在转椅上,闭着眼睛在思前想后。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吓得一哆嗦。
  是梁三丽,她叫他回去。
  他不敢违抗,乖乖地说:“我马上回来。”
  是保姆给他开的门,梁三丽已经睡了。他走进卧室,只看到了那一堆头发。
  他轻轻轻轻地在她身旁躺下来。
  夜静极了,似乎全世界都睡着了。
  只有他一个人醒着。
  不,他觉得还有一个人醒着——身边的梁三丽。
  一直过了半夜,洪原都保持着最初躺下时的姿势,没有动一下。她也是,没有动一下,也没有任何声音。
  不知道几点钟,洪原终于一点点迷糊了。
  那群诡异的鲨鱼又来了。
  冯君从它们黑洞洞的嘴里吐出来,渐渐组装成一个赤身裸体的人,然后从窗子飘进来,血淋淋地站在了他的床前。
  洪原看见她一只手残缺着,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她嘶哑地说:“快了,你快来跟我结婚了,还有两天!那天,正是你害死我的日子,还记得吗?”
  洪原傻傻地看着她。
  “这两天之内,你将看到我最后一张照片。你知道它贴在哪里吗?我当然不会告诉你……”
  说到这里,她“嘻嘻”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从窗子飘了出去……早上,洪原醒过来,刚要睁开眼睛,马上紧紧闭住了。
  他闭着眼睛爬起来,摸索着走出卧室。
  “圆圆!”他喊道。
  圆圆跑过来,说:“叔叔,你的眼睛怎么了?”
  “你看看这房子里有没有照片?”
  保姆四下看了看,说:“有。”
  他一惊:“谁的?”
  “阿姨的。”
  “我问你有没有陌生人的照片!”
  保姆又看了看,说:“没有。”
  洪原睁开眼睛,不放心地巡视了一圈,说:“你去卧室看看有没有。”
  保姆就走进了梁三丽的卧室。
  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说:“卧室里也没有。”
  洪原松了一口气,说:“好了,你去做饭吧。”
  保姆走到厨房门口,又回过头来,小声问:“叔叔,是不是谁受伤了?”
  “没有啊,你看见什么了?”
  “你们卧室的地板上怎么有一摊血?”
  洪原愣了愣,转身走到卧室门口,朝里看去——床头的地板上果然有一摊血,在晨曦中,那血的颜色有点发黑,一看就不是从活人身上流出来的血。
  梁三丽蒙在被子里,没有一点声息。洪原突然觉得,那堆头发似乎一夜之间变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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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00:28:29 | 显示全部楼层
肆拾肆:昏昏噩噩的一天梁三丽起床后,洪原对她说:“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不想上班了。”
  梁三丽看了看他的眼睛,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胃病,老毛病了。”
  “那你在家吧。我有一个老同学到七河台来了,今天我去见见她。”
  吃完早饭,洪原给梁三丽拿了一些钱,她就出去了。
  洪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开始想像他即将奔赴的那个世界。
  那个地方,应该是一片黑暗,就像无星无月的黑夜,就像瞎子的视野,就像最深的海底,就像太阳照不到的星球……在那个世界里,他不会摔跟头,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躯体,他可能是飘浮着前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前后之分,没有上下之分,也没有快慢之分。只有一缕意识,忽聚忽散,就像梦中的状态。而这缕意识的环境是更庞大的意识……对了,那里根本没有大小之分,无数的意识纠缠在一起,像黑暗中浓浓淡淡的烟雾。
  他将见到冯君。
  他将见到李作文。
  他将见到祖父祖母,还有没见过面的外祖父外祖母。
  还有数不尽的列祖列宗。
  他们都穿着各个朝代的衣服?
  他们或许没有衣服,没有五官,什么都没有。他和那些人是血脉关系,血肉都不存在了,就没有关系了。
  在那个世界里,他和他们没有辈分的大小之分,没有年龄的长幼之分,很平等,都是同一种虚无的物质。
  也许,他还会遇到蒋中天。尽管他的躯体还在阳世上奔走,可是他的魂儿却飘荡在阴间。
  他不会再害怕。那里没有强弱之分。
  那里不分。
  那里混沌不分……他越想越恐惧,越想越无助。
  清晨的阳光静静地照进屋里来,照在他蜡白的脸上。
  他就这样木木地坐着,忘记了时间。
  保姆走过来,轻轻地说:“叔叔,吃午饭了。”
  他抖了一下,睁开红红的眼睛,说:“你一个人吃吧。”
  然后,他闭上眼睛继续想……过很多年之后,他在那个世界里还将见到父母,见到文馨,见到文馨未来的老公,见到梁三丽,见到黄山,见到这个保姆……不知道过了多久,保姆又走过来说:“叔叔,吃晚饭了。”
  “你吃吧,我不吃了。”
  很晚的时候,梁三丽才回来。
  她一进门就说:“你怎么还不睡?”
  他睁开病恹恹的双眼,说:“等你啊。”
  梁三丽走过来,亲了他一下,然后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愿意看到我吗?”
  洪原冷不丁地说:“不愿意。”
  梁三丽笑了笑,转身去冲澡了。
  那明明是冯君在笑,不过是借另一张脸呈现出来了而已!
  洪原拖着铅重的步子走进卧室,慢慢脱掉衣服,躺下来。
  ……明天就是最后的日子了。他的心里涌上了漫漫的悲伤。
  他拿起电话,拨到了家里。是母亲接的。
  “洪原,你在哪儿?”她急切地问。
  “我还在七河台,明天走。”
  “走之前还能回来一趟吗?”
  “……不能了。”
  母亲抽噎起来:“洪原,那你不要挂电话啊,让妈听着你的声音,一直听到明天……”
  “妈,你能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吗?”
  母亲一边哭一边说:“你小时候可淘了。两岁零九天的时候,我在院子里洗衣服,你在旁边玩儿,好半天都不哭不闹。我转头一看,你蹲在地上,朝一块手绢上撒了一泡尿,也学着我的样子洗呢……”
  听着听着,洪原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孩童一般的欢乐表情。
  梁三丽来了。
  洪原匆匆跟母亲说了声再见,急忙把电话挂了。
  梁三丽走到他面前,突然从背后拿出了一张照片!他怵然一惊。
  “今天,我那个同学给我带来了一张照片,是我们班的高中毕业合影,我的那张丢了,她来之前为我翻拍了一张。你……看看?”
  洪原惊恐地说:“我不想看!”
  他担心冯君那张脸在密匝匝的脑袋空隙中闪出来。
  他担心冯君替换了照片上某一个学生的脸,混杂在众人当中,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担心这张照片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梁三丽,因为她只是一个虚假的影子,它其实就是冯君的高中毕业照……肆拾伍:转机上床之后,梁三丽抱住洪原,撩拨他的下身。
  洪原低声说:“我还是……干不成。”
  梁三丽放开手,在黑暗中注视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你快完蛋了。”
  洪原抖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通过一个男人的生殖器,就可以了解他的一切。明天你走吧,找你的文馨去。我的身边不需要躺一个女人。”
  说完,她转过身去,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明天……洪原瞪着双眼,看那个窗子。
  今夜冯君也许不会来了。该说的,她都托梦说了,现在她只剩下在黑暗深处等他了。
  有一条狗孤独地叫了起来,听声音那应该是一条很大的狗,它似乎发现了什么异物,叫得越来越凶。
  它一直在叫,除了它之外,世间万物都保持着深不可测的缄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嘶哑的狗吠声才一点点小了,小了,小了,终于听不见了。黑夜一片死寂。过了一会儿,窗外就隐隐约约传来了那“咕咕唧唧”的水声。
  接着,洪原听见很多女人在笑,好像窗外正走过一群鲜艳的粉黛裙钗。
  过了一会儿,那笑声越走越远了。但是那些鲨鱼并没有离开,它们一直聚集在窗外,“哗啦啦”地游动着,忽远忽近。
  他又等了很久,始终不见冯君从窗子飘进来。
  越这样他越害怕。
  突然,他感觉身边的梁三丽动了动。他蓦地转过头,看到梁三丽慢慢掀开被子,僵硬地坐了起来。
  他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就坐起身,朝后退了退——哪里是什么梁三丽,是冯君!她血淋淋地坐在他身边,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具血淋淋的尸体一直挨着他躺着!
  “想保命吗?”冯君嘶哑地说话了:“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变成女人。如果你变成了女人,我就不要你来跟我结婚了。”
  洪原此时已经灵魂出窍了。
  窗外的那群女子又走回来了,洪原再次听到了她们的笑声。好像谁讲了一个段子,那应该是关于男人的,逗得大家你推我搡地笑成一团。很快,这笑声又远了……“明天是最后的日子,你必须做出选择,我在你头上三尺的地方,看着你。”
  说完,她慢慢躺下去,缩进被窝,又用被子蒙住了脑袋……洪原从梦中惊醒了。
  今夜有月亮,不过很细,淡淡的月光淌进窗子来,房间里的旮旯更黑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还蒙着脑袋睡着,只露出一堆头发。他不能确定她是谁。
  他伸出手,想猛地掀开被子看一看,可是刚刚撩起被角又放下了,心已经狂跳起来。
  最后,他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悄悄溜出了门。
  他刚刚走出楼,差点撞到一双眼睛上。他一下就凝固了。
  这双眼睛长在一张毛烘烘的脸上。
  就是它,刚才一直在叫。现在它端端正正地坐在楼门口,木木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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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00:28:44 | 显示全部楼层
 肆拾陆:秘密那天一大早,她赌气离开了家,到单位取了机票就去机场了。其实她是下午的飞机。
  在路上,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
  “喂,哪位?”
  对方静默了一下,说:“我是蒋中天。”
  她的脑袋一下就炸了。
  蒋中天!他果然没有疯!
  “你……”
  “我想约你谈谈。”
  “对不起,我没有时间。”
  “我要告诉你一个非常重大的秘密。”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的精神病是伪装的?”
  “不是,跟我没关系,跟你和洪原有关系。”
  文馨想了想,说:“好吧。不过,我现在就到顺天酒吧等你。”
  “一会儿见。”
  文馨让出租车调头,回到市区,直奔顺天酒吧。
  她想,既然蒋中天伪装成了精神病,天天在黑夜里游荡,那么他很有可能真的看到了正常人无法看到的什么惊人秘密。
  离开洪原,她万分痛苦和无奈。而蒋中天说,这个秘密跟她和洪原有关,她想知道的心情就更迫切了。
  她到了顺天酒吧的时候,蒋中天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坐在一个角落里,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眼神也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文馨在他面前坐下来,看着他。
  “我的疯并不是伪装的。”蒋中天说。
  文馨仍然不说话,继续看着他。
  “我的父母好长时间得不到我的消息,就从老家来了七河台,四处寻找我,最后在派出所的帮助下,在那条公路上把我找到了,并且送进了精神病院。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躺在精神病院的电疗室里,但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刚刚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噩梦。”
  停了停,他继续说:“我回到密云公寓,发现梁三丽已经不见了,我的车和存款也都不见了。”
  文馨冷冷地说:“我想听那个秘密。”
  蒋中天说:“我想见你一次,就去了靠山别墅,却意外地看到了你和洪原同进同出,这才知道洪原并没有死。”
  文馨的眼珠动了动,马上又自然了。
  “我想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租了一辆车,经常在你家附近转悠。结果,有一天夜里,我看到了这个秘密……” 的9a96876e2f8f3dc4f3cf45f02c61c0c1文馨紧紧盯着他。 的7f6ffaa6bb0b408017b62254211691b5“你家没有人,窗子都黑着,可是梁三丽出现了。我一眼就认出来,她开的是我的车,不过那车已经修补过了。她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上,从车里抱出两个塑料人,走到你家楼下,拿出钥匙,麻利地打开门,走进去,又把门关上了……”
  文馨的眼睛瞪大了。
  “她进去之后,一直没有出来,也一直没有开灯。我没有离开,一直藏在车里监视着。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你和洪原回来了。你们进了屋,灯就亮了,一直到半夜才灭。我不明白你们三个人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梁三丽在你们家里……”
  蒋中天点着一支烟,连着抽了一口,继续说:“我想接近你家的小楼,听听里面的动静,结果被你和洪原发现了……”
  “当时你为什么还要继续装疯呢?”
  “我怕洪原不会放过我。”蒋中天低声说。
  文馨不再说话,等他往下叙述。
  “我被保安赶出来之后,一直没有离开靠山别墅,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又翻墙跳了进去。我租的车还停在里面。当我钻进车里正要开走时,却看见梁三丽扛着一个女人快步从你家走出来。我猜那个女人就是你,我以为你死了,可能是洪原害死了你,可能是梁三丽害死了你,还可能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害死了你……”
  文馨完全惊呆了。
  “她扛着你踉踉跄跄走到车前,把你放进车里,开走了。这时候,我看到你家二楼的窗子扔下一个塑料人。过了一会儿,洪原满脸惊恐地跑出来,好像在找你。他绕到小楼另一侧的时候,我赶紧开车离开了。我一个人行驶在那条公路上,四周一片黑茫茫,我不知道梁三丽把你弄到哪里去了……” 的文馨说:“也许,她太喜欢洪原了,她装神弄鬼只是想吓跑我,然后好跟洪原在一起。”
  “我倒有一种感觉,她对洪原不是爱……”
  “那是什么?”
  “恨。”
  “恨就是爱。”
  “这不是和爱相对的那个恨。”
  “……她为什么恨他呢?”
  “我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是她在搞鬼!”
  “我和她在一起时,总觉得这个女人好像哪里不对头。最近,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终于想起来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她的右手!”
  文馨的脑筋一下转了一个弯:“她……不是人?”
  蒋中天想了想,说:“我跟她同居过一段时间,她不像是鬼,也不像是人……”
  “那她是什么东西?”
  “我也说不清……”
  文馨呆呆地想了一会儿,神情突然变得冷淡了,说:“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蒋中天急忙说,神态十分卑谦。
  “那我走了,我好要赶飞机。”
  “你去哪儿?”
  “航州。”
  蒋中天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梁三丽对我说过,她就是航州人,你应该试着找一找她的家,刺探一下她到底是什么根底。”
  文馨的眼睛亮了一下,立即说:“可是,那么大的城市,我到哪里找她家呀?”
  “她说过,她爸是个大夫,她家开了一个牙科诊所——我就知道这些。”
  “好吧,我试试。”
  文馨说完,转身就走了,连再见都没说。
  蒋中天坐在那里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她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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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00:29:08 | 显示全部楼层
肆拾柒:寻根在航州市,文馨只要忙完了工作就坐着出租车四处转,专门寻找牙科诊所。
  她走访了十几家牙科诊所,都不对。
  这天晚上,她在一家面馆吃完饭出来,很偶然地看见胡同里有一家牙科诊所。
  那是一个很小的诊所。
  她想试试运气,就走了进去。
  一个老大夫正坐在桌前看医书。他戴着一副花镜,看起来年龄挺大了,但是头发却黑黑的。
  “请问,这里有姓梁的大夫吗?”
  老大夫抬起头,温和地说:“我就是。你是……”
  “我是梁三丽的朋友,从七河台市来。”
  “噢,你是三丽的朋友啊,快请坐。”老大夫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给文馨拉过一把椅子来。
  “这孩子,一直在外面飘荡,常常几个月都不打个电话回来,我和她妈都特别惦念她!”
  这时候,文馨的眼睛定在了老大夫的桌子上——玻璃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是梁三丽,另一个男孩她不认识。
  两个人都幸福地笑着……忽然,文馨感到这个男孩有几分面熟,接着她的全身一冷——他正是密密麻麻贴满她家各个角落的那张照片上的女人啊!
  肆拾捌:目击保姆是一个读过高中的女孩。
  她睡觉很轻,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来。
  她刚刚走进这个雇主家,就觉得有几分不对头——第一天她就敏感地发现,这一对男女并不是一家人。
  那天晚上,洪原喝醉了。临睡前,保姆听到梁三丽在卧室里尖叫了一声,她吓坏了。
  后来,卧室里就没有动静了。
  可是,她一直睡不着,琢磨着这一男一女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个女人刚才为什么尖叫。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
  她刚刚有点迷糊的时候,听到那个卧室里传出说话声。
  她竖起猫一样灵敏的耳朵仔细听了半天,只听到那女人的声音,却一直听不到那男人的声音。
  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卧室里并不是两个人在对话,而是那个女人一个人在说话!
  这深更半夜的,她一个人在说什么?
  说梦话?
  不是。
  她的语速很慢很慢,好像在叫魂儿,好像在叨念什么巫术咒语,好像在练什么邪功……中间,她又听到那个男人两声惊怵的叫喊,好像在一个遥远、幽邃的地方呼救。
  保姆害怕极了,紧紧抓住被子,一动不敢动。
  后来,那怪兮兮的低语声终于一点点消失了……女主人过生日的那一天,又出了一件怪事:蛋糕里冒出了一张照片。而那个男人的神态显得极其不正常。
  三天后的半夜,保姆听见有个人蹑手蹑脚地从那个卧室里走出来。
  她趴在门缝往外看,只见那个女主人轻轻抱着小梯子,朝卧室走去。
  她壮着胆把门拉开,小声问:“阿姨,你要干什么?”
  女主人猛地回过头,压低声音,严厉地说:“你睡你的觉。”
  她把门关上,又从窗缝往外看。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那个女主人又把那个小梯子轻轻搬出来。她的脚下没有一点声音,保姆甚至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一个幻影儿……她躺下来。
  就在她要睡着的时候,又听见他们的卧室里传出了那个女人的恐怖低语声。
  她下了床,轻轻打开她那个房间的门,使劲听,隐约听到女主人好像一个人在慢慢地讲故事,声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她在给谁讲故事?
  保姆横下一条心,拉开门,轻轻轻轻走出去,来到了女主人的卧室前,趴在门板上听。
  这回,那声音清晰了一些。
  她果然在讲故事!
  不过,她用的是第二人称——“你”,听起来怪怪的。
  她好像用语言支配着一具具行尸走肉,或者引导着一缕缕阴魂,上演一场恐怖的剧……“窗外又传来了咕咕唧唧的水声,你听见了吗?……是那些鲨鱼,它们摇头摆尾地游来了,游来了,游来了……现在,它们聚集到了你的窗外……窗外特别黑,特别黑,特别黑……”
  保姆的耳朵不知不觉挨在了门板上,那门竟然虚掩着,它裂开了一条缝儿。
  保姆朝里看去,头发一下就竖起来了!
  在明晃晃的月光下,她看见那个女人穿着雪白的睡衣,端端正正地坐在那个男人的头顶,她的头发垂下来,蒙在脸上,像个鬼。
  她的双手插在那个男人茂密的头发里,好像一条条毒虫咬定了荒草中的一堆腐肉,它们以奇特的排列方式死死叮在那上面,无声地吸着血。
  它们纹丝不动,牢不可分……她吓得一步步退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门,锁死了,然后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躺下来。
  她隐约听到,那个女主人又嘟嘟囔囔说了好长时间,终于停止了。那个卧室像棺材一样死寂……第二天晚上,她又听到他们的卧室传出那个女人的窃窃低语声。
  她又轻轻走出去,趴在那个卧室的门外偷听。
  “那些鲨鱼纷纷往外吐着东西……那是一块块血淋淋的人肉……那是血淋淋的眼珠,鼻子,耳朵,嘴巴,牙齿,舌头,气管……那是血淋淋的头发,骨头,指甲……它们一点点聚拢,聚拢,聚拢,速度很慢,很慢,很慢,终于合成了一个人……她是冯君,那个死去的冯君……她赤身裸体,鲜血淋漓,直挺挺地从窗子飘进来,飘进来,飘进来……”
  保姆的心越跳越狂烈。
  “她站在了你的床前……你看了看她的左胳膊,那上面没有手,乌黑的血滴答滴答往下淌……”
  保姆不敢再听下去,退回房间,在床上抖成了一团。
  她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这个女主人有梦游症!
  早晨,她爬起来做早餐的时候,那个男人像瞎子一样闭着双眼把她叫过来,让她看看房子里有没有陌生人的照片。
  她感到这一切都十分古怪。
  最后,她走进他们的卧室,竟然看到床头有一摊血!
  白天,女主人出去了,那个男人在沙发上枯坐了一整天,不吃不喝,好像要死了。
  这天夜里,保姆仍然没有睡。
  她静静地聆听那个卧室的动静。
  可是,她一直等到后半夜,那个卧室都死寂无声。
  她悄悄走出去,来到那个卧室的门前,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
  突然有个好奇的声音贴在她的另一个耳朵上,悄悄地问:“圆圆,你在看什么呢?”
  她头皮一炸,猛地转过头来,差点撞到一张阴森的脸上。
  是女主人。
  “我……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女主人直起身,小声说:“睡吧,没什么好看的,真的。”
  保姆赶紧低下头,无声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躺在床上,又难堪又恐惧。摸了摸脑门,一层冷冷的汗。
  次日,她醒来之后,那个男人已经走了。
  房子里只剩下了她和女主人。
  吃早餐时,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女主人的眼睛。
  吃完早餐,她开始收拾房间。女主人一直在沙发上静静地坐着,看着她。
  她还是不敢看她的眼睛,就不停地干活,擦地板,擦家具,擦玻璃……有几次,她鼓足勇气停下来,想对她说,自己不想做这份工作了,现在就走,回到劳务市场去,哪怕不要这几天的工资了……可是,她一看到女主人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就把话咽了回去。
  她害怕她。
  “阿姨,我想出去买点菜……”她想逃了。
  女主人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不用,还有那么多呢,够吃几天的了。”
  她的心一下就凉了。
  吃完晚饭,天就黑下来。
  那个男人还没有回来。
  也许,他今夜不会回来了……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忐忑不安地想着,假如今夜那个男人真的不回来,她怎么和这个可怕的女人在同一个房子里度过这慢慢长夜……女主人慢慢走了过来。
  她站在了保姆的背后,却不说话。
  保姆正在擦油烟机,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睡吧。”女主人说。
  保姆低声说:“我把它擦完……”
  “太晚了,不用擦了,睡觉。”女主人又说,她的语调已经不容再拒绝。
  保姆只好放下抹布,转过身,低着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了灯,脱了衣服躺下来。
  女主人也慢慢走回了她的房间,轻轻把门关上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非常安静。
  那个男人到底没有回来。
  保姆不敢睡觉,她拼命地瞪着眼睛,捕捉着房间里的任何一个声音。
  那个卧室一直没有动静,就像一只张大的耳朵。
  保姆一直熬到后半夜,实在太困了,就一点点迷糊了。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下又瞪大了眼。其实,在这么黑的夜里,睁眼和闭眼几乎是一样的。
  她听得出,女主人从她的卧室里走出来了,她肯定没有穿鞋,那是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她走得很慢很慢。
  终于,她走到了保姆的门前,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圆圆……”
  保姆紧紧闭着嘴,不敢说话。
  女主人轻轻拉开门,闪身溜进来。她穿的还是那件软软的雪白睡衣。
  保姆赶紧闭上了眼睛。
  女主人把脸凑近她的脸,一动不动。保姆压抑着狂跳的心,尽量使呼吸均匀,装成睡熟的样子。
  女主人盯了她很久很久。
  保姆竟然感觉不到她的鼻息。
  终于,女主人轻轻爬上了她的床,坐在了她的头顶。停了一会儿,她把双手轻轻插进了她的头发里。
  她的动作温柔极了,但是保姆却恐惧到了极点,简直要失声叫出来了。
  女主人的手指在保姆的脑袋上慢慢移动着,摸索着,寻找着,好像一条条软软的虫子,保姆感到头皮麻酥酥的。
  终于,那一条条虫子在她脑袋的四面八方找到了各自的落脚点,然后,一点点用了力。保姆竟然感到很舒服。
  女主人终于开口了,语调慢慢的,慢慢的,听起来令人浑身发冷。 的68053af2923e0“夜深了……你跌跌撞撞地走在一条孤独的土道上,四周光秃秃的,连一棵树都看不见……土道一直朝下倾斜,越来越深,越来越黑……你是多么害怕啊!心里想,这是通向地狱的路,千万不要再朝前走了……那条土道突然更加倾斜了,你止不住脚步,身不由己地朝下奔跑……前面出现了一个毛烘烘的东西,是一条诡异的黄貔子,它像人一样直立在土道的中央,龇着白惨惨的牙,说话了——”
  接着,女主人的语调就变了,细声细气,怪腔怪调,似乎在模仿黄貔子的声音:“你半夜里看到的,并不是你的女主人,而是我……”
  保姆想打个喷嚏,她拼命忍着。
  女主人又恢复了慢慢的语调,说:“你快吓死了,一动不敢动……那条黄貔子突然窜起来,像影子一样射到了你的脊梁骨上,你的脖颈感到毛烘烘的,还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臊气……它在你的背上一边磨牙一边说——”
  女主人又开始模仿黄貔子的腔调了:“你不许把你看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否则,我就会这样附在你身上,让你又哭又笑又蹦又跳又打又闹,一到黑天就犯病!”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了慢慢的讲述:“接着,那条黄貔子就从你背后跳下来,围着你又哭又笑又蹦又跳又打又闹,那样子很滑稽,很恐怖……”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听不见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指轻轻轻轻从保姆的头发里抽出来,收了回去。
  她轻轻轻轻下了地,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身来,注视了她一阵子,终于无声地走了出去……保姆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全身像散了架。
  天刚麻麻亮,她就起来了。
  穿衣服的时候,她看到枕头上散落着几根黄色的毛,仔细看了看,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她直起身,走出了卧室。
  女主人正巧也从她的卧室走了出来。
  她静静地看着保姆的脸,说:“昨夜你睡着了吗?”
  保姆低下头,颤颤地说:“睡着了……”
  女主人盯着她的眼睛,笑了笑,说:“不像。”
  保姆忽然说:“阿姨,我晾在阳台上的内裤掉到楼下去了,我去捡回来。”
  “不要和陌生人讲话,快点回来。”
  保姆快步下了楼,撒腿就跑,再也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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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00:29:40 | 显示全部楼层
肆拾玖:第十一根手指梁三丽和冯军是龙凤胎。
  他们的生日当然是同一天。
  梁三丽先出生,是姐姐;冯军后出生,是弟弟。
  梁三丽跟了父亲姓,冯军跟了母亲姓。
  小时候,梁三丽和冯军一直形影不离,感情特别好。上学之前,他们穿的衣服都一模一样。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在同一个班,在同一张桌。
  也许因为冯军总跟梁三丽以及她那些女伴在一起玩的缘故,从小他就有一些女孩气。
  尽管梁三丽只比冯军早出生一会儿,甚至还没有冯军长的大,但是,从小到大,她一直以小姐姐的身份,全方位地照顾、保护着这个有点孤僻的小弟弟。
  每当冯军被大班的哪个男生欺负哭了,梁三丽一定要领上弟弟,气势汹汹地到那个班去,找人家算帐。
  可是,每次的结果都一样:她刚刚站到敌人面前,还没等说话,就已经气得全身发抖,“哇哇”大哭起来,受到敌人一阵嘲笑。
  他们喊她“六指儿”。
  她的右手上多一根手指头。
  上中学之后,冯军渐渐发现他这个小姐姐其实很弱小,根本无力保护他,他就不再依靠她了,更多的时候他都躲开她,一个人独来独往,也轻易不向姐姐吐露他的心事了。
  而梁三丽总是不放心,总是追随他一起上学、回家。
  就这样,他们一起读完了中学,一起考到了北京,冯军学摄影,梁三丽学医。
  冯军背着姐姐辍学了,开始在北京艺术圈里混。梁三丽知道后气坏了,可是她根本抓不到他的影子。
  那以后,梁三丽简直成了冯军的父母,一天到晚给他打电话,心都操碎了。
  很快,梁三丽就毕业了,她被分配到航州市药检局,可是她放弃了这份舒适的工作。为了照顾弟弟,她留在了北京,开始了辛苦的打工生涯。
  和辍学一样,冯军在做变性手术之前,没有跟任何人商量。他只给梁三丽的手机上留了一个短信,说他和几个朋友到西藏拍照片去了,然后就没有了音信。
  梁三丽打他手机,始终关着。
  那段时间,梁三丽吃不好睡不好,根本没有心思工作,被她所在的那家药厂辞退了。
  她竟然是在媒体上看到弟弟做变性手术的消息的。
  当时,她如同五雷轰顶,完全傻了。然而,一切都不可能挽回了。她是学医的,她知道,只要做了变性手术就不可以再更改过来。
  冯军就是在北京一家知名医院整形外科做的变性手术。
  手术除了切除阴茎和睾丸,尿道移位,制造人工阴道,还有增大乳房,修改脸、颈、颧、额等面部骨骼,缩小甲状软骨,调整声带,电解除毛等附加手术和疗法。
  前后用了半年时间。
  接着,还要大量服用雌性激素……冯军变成冯君之后,梁三丽只见过她几面。而她的父母已经气得和她断绝了关系。
  第一次见面,梁三丽坐在已经完全女性化的弟弟面前,一直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父母的一个错误,我不过是把这个错误更改过来了而已。我不愿意一辈子都做一个错误的人。”冯君淡淡地说。
  回到住处,梁三丽拿出弟弟小时候的照片,一边看一边哭。
  她并没有像父母那样对弟弟由爱生恨。
  在她心中,弟弟还是她的弟弟,永远是,只不过他病了。
  不过,一个人转换了性别,就是改变了本质,她过去那个英俊的弟弟毕竟不存在了。老天似乎仅仅是作为补偿,给她送来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妹妹。
  那段日子,梁三丽的精神受到了很大刺激,渐渐变得消沉,缄默,古怪。
  冯君极少和她见面,她也极少能捕捉到冯君的行踪和消息。
  她强烈地思念那个已经消失的弟弟,时时刻刻被痛苦煎熬着,总是幻想,有一天,过去的那个弟弟能够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读小学的他扎着鲜艳的红领巾,虎头虎脑地跑来了……读中学的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故作深沉地走来了……读大学的他背着相机,长发飘飘、风度翩翩地走来了……她知道,这永远不可能了。
  绝望之余,她又想,要是天天能在梦里见到他从前的样子也好啊。
  可是,梦无法驾驭,也无法预定。
  说来也怪,自从弟弟变性之后,她一次都没有梦见过小时候的他。她梦见过他几次,都是一张化了妆的怪兮兮的女儿脸。
  有一天晚上,天阴着,梁三丽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
  突然,她的大脑里迸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奇想:梦能不能控制呢?
  她刚刚萌生这个念头,天上就响起了一声炸雷,整个楼房都摇晃了一下!
  她抖了一下。
  不过,这雷声并没有改变她的心思,她继续想下去:
  从古至今,梦始终是人类的一个谜。
  关于梦的生理机制,人类很少研究。可以说,人类一直不明白梦是什么。
  破译了梦的秘密,那是人类最深刻的智慧。
  既然是个谜,那么它就深藏着无限的可能性。
  一块石头,它是矿物集合而成的,它不是谜,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可能性,至少它永远变不成棉花。棉花是纤维。
  可是,如果想随意编排、导演一个人的梦境,该从哪里入手呢?
  从这天起,梁三丽开始了这方面的研究。
  实际上,如果能够人为地设计一个人梦中的情景、情节,那将是一个震惊全人类的伟大发现、发明。
  那时候,每个人都可以夜夜做美梦,也是从非物质的角度提高了全人类的生活质量。
  她知道,这个幻想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那或许冲撞了一个人类不该了解的秘密。
  不过,她坚持要试试。
  开始,她想通过在人的脑袋上安电极之类的东西,改变脑电波,来实现这个梦想。可是,她很快就扭转了思路。
  她认为,只有虚无的东西可以接触到虚无的东西。
  她开始研究传统中医的经络和穴位。这是她的专业。
  经络穴位系统是中医学和气功学的生理基础之一,但是在解剖学上始终没发现它独立的形态表现。
  可是,在场效应中,它却有神秘的特定表现,如红外像仪上就有经络线和穴位点的影像表现。
  因此,它成为世人争论的焦点。
  它也是人类的一个巨大的谜。
  梁三丽苦思冥想:能不能通过点击一个熟睡者的某些穴位,使共通的语言进入这个人的大脑之后,转换成相应的画面呢? 的ebd9629fc3ae5e9f6611e2ee05a31cef当时,她有一个憨厚的男友,她并不是很爱他,他们都是漂泊在京城的外省人,同居在一起不过是搭个伴而已。
  那个男友一直对梁三丽百依百顺。
  于是,他自愿做了梁三丽的实验对象。
  夜里,那个男友睡熟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梁三丽就轻轻坐在他的头顶,用双手在他的脑袋上选定几个穴位,用力挤压,然后开始对着他的耳朵念念叨叨地描述一个画面。
  她每次描述的都是同一个画面,同一个故事:
  一个小女孩,在一片花草地上追逐一只白兔。她把它扑到了怀里之后,却发现它变成了一条黑色的蛇……她一直没有告诉男友她天天夜里说的是什么。
  据科学考证,一般人做梦都是在入睡之后六十到九十分钟的时候,每个梦平均五至十分钟。
  因此,她的描述不超过十分钟。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对照,总是驴唇不对马嘴。还有几次,他根本就没有做梦。
  到了夜里,她再重新选择、重新组合穴位……这个实验做了将近三百次。
  梁三丽决心从头开始,一直找遍人体全身十四条经脉、络脉上的三百六十一个穴位,加上四十八个经外奇穴,如果再不成功,她才会死心。
  正在她全力研究梦的问题时,冯君跑到南方去了。
  她在那里卖身。
  从此,她更是很少给梁三丽打电话了,梁三丽根本不了解她在那里干什么,甚至不知道她具体的住址和电话。
  她专心致志地做实验。
  她只盼望着在梦中和久违的弟弟相见。
  这天夜里,她选择了男友的百会、印堂、头维、正营、承灵、率谷、天冲、头窍阴、悬颅、神庭十个穴位。
  接着,她突发奇想,用第十一根手指按在了男友的络却穴上。
  络却穴主治精神病。
  然后,她又轻轻讲述起来:
  一个小女孩,在一片花草地上追逐一只白兔……在白晃晃的灯光下,男友眼皮里的眼球飞快地转动起来。于是她知道,他做梦了。美国人做过这方面的实验。
  她继续讲下去:小女孩把那只兔子扑到了怀里之后,猛地发现,它变成了一条黑色的蛇……男友似乎打了个冷战,一下醒过来。
  他在灯光下直愣愣地看着梁三丽,似乎还没有从梦中回过神来。
  “做梦了吗?”梁三丽问。
  “做了。”
  “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你先说,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你先说!”
  “好吧。我梦见了一片草地……”
  梁三丽哆嗦了一下。
  “草地上开满了鲜花,特别美。接着,我看见一个小女孩跑过来,她在追逐一只兔子,那兔子是白色的……”
  梁三丽紧紧盯着男友的眼睛,一颗心“怦怦怦”地狂跳着,激动至极,恐惧至极!
  “终于,她把那只兔子抓住了,可是,兔子却突然变成了一条蛇,摇头摆尾,十分凶险……”
  “那条蛇什么颜色?”梁三丽颤颤地问。
  “灰色,不,是黑色。”
  梁三丽彻底惊呆了。
  第二天,第三天,她重复了两次这个实验,分别讲了两个不同的故事。她的男友两次梦见的和她讲述的一模一样!
  她通过诡秘的穴位进入了诡秘的梦中世界!
  她成了那个世界的主宰!
  ……第四天,她找来一个女孩,协助她做这个实验:
  男友睡着之后,她用十指按住他头上的十个穴位,让那个女孩按最后一个穴位——络却。然后,她又讲述了一遍那个女孩、白兔、毒蛇的故事。
  过了一会儿,她推醒了男友,问:“你刚才做了什么梦?”
  男友说:“我梦见我得了精神病……”
  梁三丽明白了:只有同一个人的十一个手指按住那十一个穴位,这个实验才能够成功!
  每个人都是十根手指,这是人类无法改变的缺陷。尽管人类自己不这样认为。
  某些人类不认为是缺陷的缺陷注定人类无法破解某些秘密。
  而梁三丽有十一根手指。
  奇怪的是,她并不像其他“六指儿”那样,多出来的那根手指只是一个没用的分杈,她的第十一根手指是完整的一根,它和另外五根手指排列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分不清哪根是食指,哪根是中指,哪根是无名指。它们同样灵活。
  但是,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梁三丽只能改变、控制别人的梦境,而别人却无法在她的身上操作。
  她绝望了。
  她觉得,她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她至爱的弟弟了……后来,她常常强行篡改男友的梦境。
  她为他编织美梦:蓝天,白云,小桥,流水,还有艳遇……有时候,她也调弄他,给他讲述最恐怖的情景,吓得他在睡梦中满头冒冷汗……她很快就发现,男友和过去不一样了,他渐渐变得暴躁,甚至有些凶残。
  过去,他从来不敢杀鸡杀鱼,可是,后来这些竟然变成了他的嗜好,几天不见血,他似乎就焦躁不安,坐卧不宁……她及时逃离了他。
  有一次,她跟一个心理医生说起了这件事。那个医生说:“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那么我认为你一直在玩一个十分危险的游戏。”
  他认为:
  梦是不应该篡改的。
  弗洛依德认为,梦是一种象征,象征是另一种更清晰的表达。
  梦里藏着世世代代发生的事件,藏着世世代代祖先的情感,那是集体潜意识的一种传递。
  改变这种传递,就是违反天道,说不定会大祸临头。
  研究梦的另一个大师级心理学家荣格认为,梦不是象征,而是一种补偿。
  一个人个性的发展总是不平衡的,总是强调这一面,压制那一面。
  一个男人在现实中过于强调自己的强悍和勇敢,不承认自己的温情和软弱,就会梦见自己变成小女孩。
  一个人过于强调自己的善良和宽容,不承认自己的恶毒和计较,就会梦见自己变成蝎子。
  梦是一种恢复心理平衡的机制。
  破坏了这种机制,很容易使一个人的人格产生裂变,甚至精神失常。
  梁三丽不敢再给任何人做这个实验了。
  不久,她听到了冯君惨死的消息。当时,她的第十一跟手指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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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00:30:12 | 显示全部楼层
 伍拾:复仇冯君刚死的时候,梁三丽并不知道。当时,她在北京一家医药厂工作。
  她的父母得到这个噩耗之后,没有通知她,直接去了广东。他们处理完后事,返回时路过北京,才把这件事告诉她。
  她当时就变成了木头人。
  她的父母反复说:冯君不该死的,准是有人害死了她……于是,洪原这个名字刻进了她的心里。他一直跟冯君同居,像一条寄生虫……不久,她只身去了广东。
  她通过几个月的查访得知,冯君的积蓄绝不应该只有二十万元人民币,应该是这个数字的十倍。而第一次把冯君带到那片危险海域的人,正是洪原……梁三丽断定,是这个洪原害死了她的弟弟。
  为了亲情,从此,她踏上了千里复仇之路。
  当时,她只知道洪原回到了老家黑龙江,但是并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她像大海涝针一样寻找着他。
  一年后,她终于打听到了一个并不确切的消息:洪原好像在七河台市。
  于是,她投靠了哈市的黑道人物李作文,想借他的手除掉洪原。
  她开始和李作文鬼混的时候,抽烟喝酒吸毒,还有表演的性质,可是,时间一长,表演渐渐变成了本色。她越来越沉沦,越来越糜烂。
  她能感觉到,李作文对她越来越迷恋了。
  时机已经成熟,她打算向他吐露心里这个仇恨了。没想到,就在这时候,她偶然认识了蒋中天。他说,洪原已经出车祸摔死了。
  洪原一死,李作文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实际上,她已经对他厌恶至极。
  第一次见到蒋中天,她感到这个男人文质彬彬,一身书生气,对他颇有好感。
  于是,她很快就投进了他的怀中。
  后来,为了躲避李作文的追杀,她跟随蒋中天逃到七河台之后,在黑天鹅宾馆撞了鬼,蒋中天扔下她一个人跑了,那一次她对这个男人大失所望。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在追查洪原到底死没死。
  她给公安部门打了几个电话,询问那起交通事故。警察告诉她:根本没有这回事。
  她这才知道,洪原之死原来是个骗局。
  她马上开始寻找洪原的下落。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一个女会计——洪原的那个公司解散之前,她曾经在那里工作。
  通过她,梁三丽知道,洪原已经改名洪宝森,到黑天鹅宾馆当副总经理了。
  同时,她还了解到,两年前,蒋中天卷走了洪原一百万巨款,下落不明。
  她坚信,这些钱就是她弟弟的钱。
  另外,她也多多少少地了解了洪原、文馨、蒋中天之间的复杂的三角关系……掌握了这一切之后,她又和蒋中天联系上了,并且回到了他身边。
  她猜测,洪原一定不会放过蒋中天。
  她希望他杀掉他,那样的话,她会协助警方破案,让他在法场上掉脑袋。她没想到,洪原会使用那些恐怖的方法。
  于是,她就成了鬼影儿后面的一个鬼影儿。
  蒋中天精神失常的那一天,他坐着文馨的车离开密云公寓之后,她就预感到今夜有好戏。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件黑面白里的斗篷,开上蒋中天的车,远远地跟在了他们后面。
  为了隐蔽自己,出了市区之后,她一直没有开车灯。
  那辆白色捷达车驶过那个岔路口不久,开进了一片野坟地。
  她也驶下了公路,把车停在了附近的一片杨树林中,然后横穿田地,绕到那片野坟地的另一端,在一棵老榆树后藏起来……那真是一件不错的斗篷。翻过来,人就在黑夜里消失了;翻过去,人就在黑夜里变鬼了。
  蒋中天疯了之后,梁三丽又投靠了七河台的黑道人物黄山。
  她又想通过黄山的手除掉洪原。
  可是,她还没等向黄山开口,这家伙竟然慑于李作文的凌厉,把她甩给了洪原。
  世界很大。
  冤家路窄。
  现在,她只能自己靠自己。
  她邀请洪原在“我和你的世界”见面的那天晚上,提前在野外公路旁的树林中立起了一个草人,蒙上了那件斗篷。里朝外。
  这个恐怖情节很重要。
  不管今后发生什么,洪原都很难怀疑到她,因为鬼影儿出现时,她和洪原在一起。
  那天,洪原穿着她的裤子回家后,她开车又去了那片花草地。
  她带他来的时候,在路上,她曾经抚摸他的大腿。她摸到裤兜里有一串钥匙。于是,她为他脱衣服时,故意把那条裤子扔到了很远的地方……她意外地得到了洪原家里的钥匙。
  几天后,她到一家塑料厂制造了两具塑料人。它们是工人根据冯君的照片制造出来的。
  接着,她又到一家照相馆冲洗了冯君三千张照片——实际上,前前后后总共只有三千张照片,而洪原竟然相信了一万张的故事。
  洪原为文馨过生日那一天,梁三丽提前来到“我和你的世界”,声称她要预订一周之后的晚餐,然后,提出要在餐厅里四下走一走,看看是不是满意。
  老板当然像对待上帝一样殷勤。
  她偷偷把冯君的照片混进了文馨的那堆照片中。照片后面的字是她写的,她太熟悉弟弟的笔迹了。
  接着,她来到靠山别墅,顺利地打开门,进去了。
  她带着三种东西:
  一袋子冯君的照片,两具塑料人,两个被封闭在塑料袋里的浸透乙醚的毛巾。
  首先,她趁洪原和文馨在“我和你的世界”里谈情说爱的当儿,把那些照片匆匆贴满了房子。
  然后,她把一具塑料人藏在了最后一个衣柜里,抱着另一具躲在了一楼卧室旁边那个书房的单人床下面……洪原和文馨撕掉那些照片,走进卧室睡下之后,梁三丽在隔壁的床下试着给洪原发出了那个短信。
  本来,她以为洪原很可能关机了,那样的话,她将溜进他们的卧室,用乙醚把他们分别弄昏,然后抱走文馨,把那具塑料人留在洪原身边……没想到洪原看到了短信,而且一个人上楼去看了。
  于是,她迅速从床下钻出来,把文馨弄昏了……风水轮流转。
  最初,文馨曾经在宾馆把她弄昏,用的同样是乙醚。
  她和洪原搞到一起,只是为了更便利地制造恐怖,让他和蒋中天一样变成疯子,以告慰弟弟的在天之灵。
  没想到,她把李作文的怒火引到了仇人身上。
  李作文出于另一种原因来帮助她来报仇了!
  这是她所希望的。
  可是,短命的李作文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一命归西。
  这时候,文馨偏偏察觉了洪原和她的关系,一气之下离开了他,出差走了。
  就这样,老天拐弯抹角地把他送到了她的十一根手指下……伍拾壹: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文馨回来了。
  她不知道梁三丽为什么要害洪原,不管为什么,她都要保护他!
  她一下飞机就给洪原打电话,要告诉他这一切,可是,他关机。
  她打到他的单位,宾馆的人告诉她——洪原已经辞职。
  她风忙火急地回到靠山别墅,也不见他的踪影。
  她一下就呆了。
  她忽然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对洪原那么绝情,也许他太伤心了,太痛苦了,太绝望了,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了……她在楼前坐了一会儿,想起了洪原的父母,就给他们打了一个长途电话。
  “伯父,我是文馨。洪原在不在家?”
  洪原的父亲说:“不在呀。”
  “你知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四天前,他回来过一趟,拿上了他留在家里的存款折,匆匆忙忙就走了,之后,没有打一个电话回来。我们也在找他!”
  文馨呆呆地挂了电话。
  阳光很好,四周的树绿得发亮,草地上有蝴蝶忽高忽低地飞。
  她眯着眼睛望着远方,茫然地思索着,她最爱的男人到底去了哪里。
  此后,文馨一下班就回到靠山别墅,等待洪原的脚步声。她觉得,她只有住在这个房子里,洪原回心转意的时候才能找到她。
  一个月过去了。
  两个月过去了。
  三个月过去了。
  花谢了,草黄了,天渐渐冷了。
  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洪原,隔几天就给他的父母打一个电话。每次他们都告诉她:洪原没有任何消息。
  她知道,洪原回到她身边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甚至又给黑天鹅宾馆打过几次电话。最后一次接电话的人是新来的,他竟然不知道黑天鹅宾馆曾经有一个姓洪的副总经理。
  她给黄山打电话。
  她给所有认识洪原的人打电话。
  没有一个人知道洪原的下落。
  这几个月,她的手机吃掉了她全部的工资。
  这天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回想她最后一次和洪原躺在这张床上的每一句对话。
  她一边想一边哭。
  后来,她继续朝前想,想她和洪原做爱的情景,想他的睡态,想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甜言蜜语……她用回忆温暖着自己,于是,她不孤单了,好像两个人仍然躺在一起一样……突然,她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洪原死了。
  他被梁三丽害死了。
  蓦地,她就感到身旁空了。
  第二天早上,她打车进城上班。
  出租车行驶在公路上,她望着两旁光秃秃的树木和遍地金黄的落叶,突然想起了蒋中天:也许该问问他,知不知道洪原去哪里了……可是,到哪里去找蒋中天呢?
  她在单位打电话询问了很多人,终于打听到了蒋中天的下落——他旧病复发,又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她去了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在郊外。这里和她想像的不一样,很整洁,很宽阔,很安静。
  这是她第一次到这种特殊的地方来。
  她走进那两扇铁门的一瞬间,忽然想到:我是不是疯了?
  她是隔着铁栏杆见到蒋中天的。
  他依然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头发理得短短的,胡子刮得光光的,就像上次她在顺天酒吧见到他的样子。
  这时候是午后。
  窗外天很蓝,太阳很好。有几个人在窗外无声地走动,偶尔探着脑袋朝屋里看一看,不知道他们是患者还是工作人员。
  文馨望着瘦小的蒋中天,心里忽然有些酸楚,她后悔没有给他带一些好吃的来。
  “中天,我出差走了后,你有没有见过洪原?我找不到他了……” e“他可能变成了另一个人吧,只是你认不出来了而已。”
  文馨绝望了。
  他果然又变成了精神病。
  “你想想,假如他变成了一个女人,你怎么认得出来呢?”
  文馨叹口气,说:“中天,你怎么……又犯了这种病啊?”
  蒋中天抖了一下,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抬起头来,小声说:“你看,太阳这么好,四周这么静,我们干点什么呢?——让我们读诗吧。”
  文馨静静望着他,眼睛悄悄地湿了。
  蒋中天清了清嗓子,果然朗诵起来: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文馨就踩着蒋中天的朗诵声,哭着一步步走出了精神病院的铁大门。
  伍拾贰:我们结婚吧这一天下午,文馨在单位听新闻部一个记者说:有一个“六指儿”,不知道因为什么,今早上突然用菜刀把那根多余的手指头剁了下来,现在正躺在医院里。
  “男的女的?”
  “女的。”
  “她叫什么?”
  “好像叫梁三丽。”
  文馨一下就愣住了。
  “她在哪家医院?”
  “第二医院。”
  文馨下了楼,拦住一辆出租车就朝第二医院冲去了。
  她只有见到梁三丽,才能解开所有的谜团。
  她只有见到梁三丽,才有希望知道洪原的去向。
  到了第二医院,急诊室的医生告诉她:剁手指的那个女人已经转到了住院部。
  她又跑到住院部,一个护士却告诉她:那个女人中午的时候已经悄悄溜掉了,只留下了那根涂着红指甲的断指。
  文馨没有回单位。
  她一个人在街上慢慢溜达着。
  这是七河台最繁华的一条步行街,密密麻麻都是人。两旁店铺林立。
  此时,她什么都想不起来,脑海里只是回响着蒋中天那单调的朗诵声: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突然,她看见一个高大的女人在前面不远的路口过马路。
  她穿着一件黑色束腰风衣,一条红色呢子短裙,一双黑色平跟翻毛靴,挎着一个红色女士包。
  文馨脱口叫了一声:“洪原!”
  那个女人愣了一下,转过头朝她望了一眼,然后就匆匆地过了马路。消失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
  文馨呆呆地站在那里,朝着她消失的地方迷茫地张望。
  她不能确定那个人是不是洪原。
  但是,她一直朝那个方向望了好长时间。
  那是太阳的方向。她的眼睛渐渐被刺痛了,一片白花花的光芒,有无数颗脑袋的黑影在晃动……这天夜里,她梦到了那个高大的女人。
  还是那条街道,还是那个路口。她匆匆地穿过马路。
  文馨像燕子一样轻灵地跑过去,一下拽住了她的风衣的带子。
  她停下来,慢慢回过头。
  文馨看到了洪原的脸。她丝毫没有感到吃惊,只是在灿烂的阳光下久久地望着她。
  她也静静地看着文馨。
  终于,眼泪从文馨的眼里淌下来,她口气愉快而幸福地说:“洪原,我们结婚吧。”
  伍拾叁:尾声文馨从梦中醒来后,四周地狱一般黑。
  黑暗中隐隐现出了梁三丽那张凶残的脸。
  是的,这一切都是这个女人造成的。
  文馨心中的仇恨之火一点点燃烧起来。
  她暗暗发誓,她要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下落不明。
  不用枪,不用刀,不卡脖子。
  她穿着雪白的睡衣慢慢坐起来,下了地,摸黑走到镜子前,用一排手指把满头的长发梳下来,垂到脸上……今夜,她运用手指的感觉似乎有点不对头。她把这只手举到眼前,细细地看了看,然后开始一根根数:
  一,二,三,四,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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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00:31:57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减一等于几》作者:周德东
1.黑暗制造
2.尾巴
3.眼睛后面的眼睛
4.没有源头的哭
5.诡怪老太太
6.永远的婴儿
7.井
8.鬼没
9.根除
10.谁都别想离开
11.像花环的花圈
12.一桩婚姻的终结
13.垃圾精?
  
14.硕大无比的猫
15.最恐怖的一幕
16.鼠怕猫?猫怕鼠?
17.另一个叉
18.雾蒙蒙的真相
19.了结
20.复生
21.绝顶惊怵
22.又来一个?
23.索命的电子邮件
24.现实生活也有病毒了?
25.小人
26.连环杀
27.独一无二的坟写在后面的话前言那个镇子叫绝伦帝。
  绝伦帝很小,但由于它是我的故乡,所以它有幸被媒体报道过很多次。
  多年前,西安电影制片厂录音录像出版社曾经出版一盘我唱的盒带(ISRC CN-H02-98-0011-O/A·J6),其中一首歌是写绝伦帝的,我深情地唱道:
  那疙瘩没有妖魔鬼怪,那疙瘩居民善良无猜,那疙瘩冰雪寂寞天蓝地白,那疙瘩向日葵金灿灿满世界地开……可是,自从那个婴儿出现之后,小镇就像电脑染上了最可怕的病毒一样,变得越来越恐怖了……一.黑暗制造这一天夜里停电了,小镇漆黑一片。
  男女老少的狗一齐叫起来。
  外面,有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
  很多人在呼喊自己的孩子。
  有电话的人家就纷纷向变电所询问,可是一直占线,打不通。
  有一些人家就点上了蜡烛,烛光微弱,整个小镇好像半梦半醒。
  张古本来要写一份重要报告的,他是镇政府的秘书,明天要交上去。可是,电脑用不成了。他特着急。
  他打算去变电所问问。
  今天在变电所值班的正巧是他的好朋友冯鲸。他比张古大几岁,他俩都是网虫。
  三个邻居女人在院子里乘凉。没有电,在房子里没意思。
  她们和张古开玩笑:“小伙子,咱们17排房只剩下你一个男人了,天这么黑,你要保护我们几个女人,可不能逃脱啊!”
  张古笑道:“我还指望几个嫂子保护我呢!”
  小镇都是连脊房子,一排5家。张古住的这排房子,位于小镇最北端,编号第17排。房后面,就是宽阔的庄稼地了。最近一段日子,除了张古,其他几家的男人偏巧都不在家。
  变电所在小镇郊外,大约一公里。张古跑步很快就到了。
  他进了值班室就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冯鲸,怎么搞的?”
  冯鲸说:“我也不知道,我一直给县里打电话,占线,一直打不通。
  “今晚能来电吗?”
  “那可说不准了。”
  张古骂起来。
  冯鲸还在一遍一遍地拨电话。
  张古说:“看来,我的报告只有明天到单位写了。”
  说完,他起身就朝外走。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冯鲸突然问他:“张古,你说,三减一等于几?”
  张古回过头,冯鲸正认真地看着他,等待他回答。张古觉得冯鲸的神情好像有点和平时不一样。
  张古有点莫名其妙:“你说呢?”
  冯鲸:“我当然知道了。现在我问你呢。”
  张古假装一本正经地算了算,然后说:“我算不出来。”
  冯鲸一下笑出来。
  张古:“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冯鲸:“是这样的——我想在互连网上起个名字,就叫‘三减一等于几’。起名之前,我想对10个人问这个算术题,如果10个人都脱口而出——‘等于二’,那就说明这个名字毫无趣味,我就不用它了。你是我问的第一个人,第一个人就告诉我算不出来,再不用问了,我就叫这个名字了。”
  张古耐心地听冯鲸说完,说了句:“真无聊。”转身走了。
  到镇里还有一段路。
  天很黑,两边是旷野,没有一个人。
  张古戴着随身听走在路上,他把音乐的声音调得很大。
  我告戒你,这个世界不安全,你要时刻保证视觉、听觉、肤觉的灵敏,假如有什么情况突发,你做出的反应才会更准确。
  张古还没有女朋友,他这个年龄最大的嗜好就是听音乐。摇滚乐,震耳欲聋。他的随身听是那种可以录音的。
  突然,他看见黑暗中路边有一团东西隐隐在动。
  他停下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小的婴儿!
  张古吓了一跳。
  音乐占据了他的耳朵,他什么也听不见。他手忙脚乱地把随身听关了。
  那个婴儿坐在那里,没有哭,他抬头看着张古,呜呜咿咿地吐着儿语。
  张古凑近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
  是个男孩,大约有1岁左右,光着腚。
  老实讲,这个男婴长得很丑,窄窄的额头,眼睛出奇地大,鼻子瘪瘪的,他的头发也又细又黄。他脏兮兮的。
  张古四下看了看,没有大人,只有这个男婴。
  他问:“你妈妈呢?”
  那个男婴仍然呜呜咿咿地吐着儿语,显然还不会说话。
  张古犯愁地左顾右盼,大喊起来:“谁的孩子?谁的孩子?谁的孩子!”
  空旷的田野,风很大,没有任何人。
  张古想把这个男婴抱回家,可是父母不在,到满洲里姐姐家去了,一年都不会回来。自己又没有结婚,怎么养他呀?
  他想来想去,没办法,只能回去向镇里人报信,看看有没有人把这个男婴收养。
  他狠了狠心,扔下这个男婴,快步走了。
  走出几步,他回头,看见那个婴儿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那眼神有点复杂。
  他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加快了脚步……几个邻居女人还在院子里聊天。
  张古说:“我在郊外看见一个孩子,不知道谁家的,没人管。”
  李麻太太大声说:“有这样的事?走,看看去!”
  李麻是屠宰厂的屠夫,长得五大三粗。特别要交代,他有一把杀猪刀,钢口特别好,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据说那把杀猪刀削骨如泥。李麻就靠这把刀吃饭。
  他太太心广体胖,非常善良。
  最近李麻到外县收猪,离家已经一个多月了。
  几个女人站起来一起去。
  卞太太问张古:“那孩子在什么地方?”
  张古说:“就在路边,去变电所的路边。”
  司马太太一边走一边忿忿地说:“现在有一些父母可真狠心,自己的骨肉就舍得扔掉。前几天,我看电视上报道,有一个恶毒的母亲……”
  司马太太家里刚好有一个不到1岁的女孩,这时候的女人最母性,柔肠如水,哪怕一个不相关的孩子受苦都会刺痛她们的心。
  几个女人就去了。
  张古回到家,顺手开电灯,电灯没亮,他陡然想起停电了。
  房子里一片漆黑。
  他就摸黑躺在了床上。
  他想起今夜的事情,觉得有点巧:平时小镇绝少停电,今天偏偏就停了,而且他又看见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男婴——好像今天停电就是为了掩护这个男婴出现似的。
  还有,遇见那个男婴之前,冯鲸好像中邪了,竟然神经兮兮地问他三减一等于几。
  他觉得这个算术题不吉利。
  外面,那些狗都不叫了,只剩下一条狗在张古的门外叫,那声音很孤单。
  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趟连脊房子就剩下他一个男人。
  他觉得房子有点空荡荡。
  他觉得那男婴有点不祥……二.尾巴三个女人果真把那个男婴抱了回来。
  她们商议了一下,很快形成了一个约定:大家轮流收养这个1岁的男婴,每家一个月。如果孩子的父母找来,随时把孩子奉还。如果一直没有人前来认领,他们要共同抚养他到18岁。
  这趟连脊房子共5家,除了张古和那三个好心的太太,还有一家,那是一个寡妇。
  她叫连类,是小镇的头号美人。
  她是外地嫁到小镇来的,不善言谈。
  她丈夫死很多年了。她的丈夫死得特别不值得,一根绳子,挂在房梁上,吊死了。
  好像没什么大事,只是和连类拌了几句嘴。
  于是,大家更没法知道连类的根底了。
  丈夫死后,她竟然没有回娘家,一个人留在绝伦帝小镇上,一直守寡。
  虽然小镇上很偏僻,但是这里的人很开明,他们都希望连类能够再找一个好男人,一个女人确实不容易,而且她还那样年轻。
  可是,大家没有和连类交心的机会,因为她从不和大家来往,挺封闭的。
  她更不和17排房的邻居们来往,和17排房的几个女人偶尔走路碰见,只是简单打个招呼,从不闲聊。
  她家挨着路,于是她开了一家巴掌大的服装店,挣不了多少钱,仅仅是糊口而已。
  几个女人把那男婴抱回来之后,李麻太太把连累叫出来了。
  她对连类说了她们几个人的想法,问她参不参加她们的约定。
  连累好像极其排斥这个小孩,她看都不看那个男婴一眼,连连说:“不不不,我不想收养他。”
  李麻太太笑着说:“那好吧,以后我们是他妈妈,你就是他阿姨。”
  然后,连累低头就走了。她始终没有看那个男婴一眼。
  心直口快的李麻太太第一个做这个男婴的母亲。
  男婴的衣服,名字,生辰八字,什么都没有带来。
  赤裸裸一个婴儿身。
  说他1岁,没有任何依据,仅仅是从他身体的大小估计。
  如果是正常的孩子,这么大已经会说一些话了,可是他不会。
  李麻太太把男婴抱回家,给他煮了一碗米粥,还拌进了蔬菜末和精肉丁。
  他吃得特别香,吃没了,还呜呜咿咿地伸手要。
  李麻太太很高兴,她知道,只要孩子要吃的就没什么大毛病。接着,她又给他冲了一杯牛奶。
  这个男婴上下总共长了8颗牙。
  李麻的儿子4岁了,叫熊熊。
  他认真地问妈妈:“你为什么给他吃饭?他也是你的儿子吗?”
  李麻太太对他说:“熊熊,从今天起,他就是你弟弟,你不许欺负他。”
  熊熊似乎不太喜欢这个丑弟弟,他不情愿地说:“我不要他当弟弟。”
  吃饱了,男婴的情绪似乎好多了,蹒跚着爬上床,去抓熊熊的玩具。
  熊熊大声说:“别动,那是我的!”
  李麻太太严肃地对熊熊说:“你这样就不对了。这个孩子比你小,他没有妈妈,没有玩具,多可怜。你应该爱护他。”
  熊熊的眼神仍然有敌意。
  那个男婴抓起熊熊的一个玩具汽车玩起来。
  熊熊没办法,就把那个玩具汽车留给了男婴,把另外的玩具都抱走了,放到了别的房子里。
  李麻太太叹口气,温柔地对那个男婴说:“宝贝,你玩吧,玩够了妈妈去给你换。”
  第二天一早,卞太太和司马太太就来了。
  卞太太给男婴送来了几套小衣裤。
  司马太太给男婴送来一只奶瓶,还有几袋奶粉。她家这类物品太多了,她女儿迢迢根本用不完。
  李麻太太问卞太太:“你又没有小孩,怎么有这些小衣裤?”
  卞太太说:“都是我亲戚家的小孩穿过的旧衣服。”
  男婴见人多了,高兴起来,呜呜咿咿地叫,手舞足蹈。
  卞太太说:“咱得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李麻太太说:“是得起个名字。”
  她对卞太太说:“你读过中专,干脆你起吧。”
  卞太太说:“随便叫一个吧,不就是个名字吗?就叫叉吧。大名以后再说。说不准哪天人家父母找来呢。”
  “好,就叫叉吧。”李麻太太一边说一边笑着对那个男婴喊:“叉!叉!叉!——”
  几个家庭主妇在一起,特别是几个要好的家庭主妇在一起,说着说着话题就会越轨,开一些荤玩笑。
  司马太太对李麻太太说:“你老公本来以为你很规矩,可是过一些日子他收完猪回来,发现孩子都生下来了……”
  李麻太太说:“就算我出墙了,孩子也不可能长这么快呀!”
  司马太太坏笑说:“鬼知道你什么时候背着他做过了。”
  李麻太太:“冤啊,你看我家除了李麻还有一个男人来过吗?”
  司马太太:“今早上我还看见有一个卡车司机进去了呢!”
  李麻太太:“那是连类家的朋友,他的卡车水箱漏了,来要一桶水。他本来是去连类家的,连类家没有人。”
  卞太太凑热闹:“他是来要水,但是干了什么就不好说喽。”
  李麻太太:“胡扯,他5分钟就出去了。”
  司马太太认真地说:“嗨,你们的动作挺快啊!”
  李麻太太:“你们这两个长舌妇,一会儿就被你们弄成真的啦!”
  卞太太和司马太太就开心大笑。
  李麻太太说:“说真的,那个司机是个挺不错的人,他说,明天上午还路过这里,去城里拉木头,下午返回来。咱们搭他的车去城里转转好不好?”
  卞太太最寂寞了,她老公做生意一年四季在外面跑,她在家独守空帏。她说:“好哇,早想买几件好看的衣服了。”
  司马太太犹豫了:“可是,我家迢迢……”
  李麻太太说:“放你婆婆家呗。”
  第二天早上,李麻太太给两个孩子吃完饭,对熊熊说:“今天你照看叉,妈妈去赶集。别让他摸电线,别让他玩火。还要记住,你和他都不能出去,更不能到井边玩。饿了,有饼干和牛奶。妈妈下午就回来。”
  熊熊懂事地点头。
  那辆卡车来了,几个女人说笑着上了车,走了。
  她们在城里玩得很开心。
  她们买的东西里除了有一些婴孩用品,剩下的就是一堆在男人看来完全莫名其妙的东西,发夹啦,戒指啦,丝袜啦,口红啦,皮包啦之类。
  她们返回来的时候,车在路上出了点故障,她们天黑才到家。
  虽然熊熊这孩子挺妥靠,但是李麻太太还是有点担心,她急匆匆赶回家。
  进了门,她看见熊熊在玩,他骑着小凳子当火车,“呜呜呜”地开。
  叉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长舒一口气。
  熊熊看见妈妈回来,立即扑上来撒娇。
  叉好像也认识她了,呜呜咿咿地叫。
  她和两个孩子亲近了一阵,马上下厨做饭。
  经过这一天磨合,熊熊对叉好多了,李麻太太听见他对他说话的时候,变得很柔和。
  孩子在一起玩玩就融洽了。李麻太太想。
  忙忙乎乎吃完了,已经很晚。
  李麻太太和两个孩子躺在炕上,关了灯。
  叉很快睡了。
  微弱的月光渗进来。房子里黑糊糊,只有靠窗子的地方有点白,是那种苍白。
  很寂静。
  李麻太太抱着熊熊亲了一口,轻轻说:“熊熊真乖,都是大人了,可以照看弟弟了,妈妈明天给你买苹果。”
  熊熊说:“我还要巧克力。”
  李麻太太说:“还有巧克力。”
  熊熊满意地枕着***胳臂闭上眼睛。
  过了一阵,熊熊忽然想起什么,说:“妈妈,我听见他说话了。”
  李麻太太愣了愣:“谁说话了?”
  熊熊指指旁边的叉:“他。”
  “他不会说话。”
  “我听见他说了。”
  “说什么?”
  “他说,我掐死你。”
  “胡说!”
  “真的。中午我在床上看画册,他一个人在院子里玩,我听见他骂了一句——我掐死你!”
  “他骂谁?”
  “好像来了一只很大的猫,我趴窗户朝外看,只看见一条尾巴就没了。”
  一个4岁孩子说的话怎么能相信呢?李麻太太笑了,她摸着熊熊的头说:“熊熊,不能编谎话啊,不然就会被狼吃掉的。睡吧。”
  熊熊就不再说了,往妈妈肩窝钻了钻,闭上眼睛,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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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4 00:32:13 | 显示全部楼层
3.眼睛后面的眼睛那天停电的原因弄清楚了,或者说弄不清楚了——是电线断了,明显是被人剪断的,不知谁搞的鬼。
  电线断在绝伦帝小镇西部大约一公里远的地方。
  铁柱在追查这件事。
  铁柱是镇里的警察,一个鸡毛蒜皮什么都管的警察。尽管他的智商天生有点低,可是大家都很信任他,因为他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叉的父母还是没有出现。
  他的身世还是一个深邃的谜。
  一段时间之后,李麻太太发现一个问题:这个男婴从来不哭。
  他最爱干的事情就是看电视。
  一个1岁的孩子,他最大的爱好竟然是看电视!李麻太太觉得很有趣。
  假如大人有事情,把他放在沙发上,他可以一个人不哭不闹地看一天。什么节目都行。
  开始的时候,李麻太太觉得他看什么节目都行。
  过了一些日子,李麻太太渐渐发现了一点区别:他好像更愿意看评书。就是那种穿长衫,拿折扇,桌子上放一块醒木——话说,这个叫李二愣的匪兵,别着匣子枪,来到倭瓜村,想弄几只肥鸡……他竟然喜欢评书!
  电视里偶尔出现评书,李麻太太感觉他的眼睛就亮起来。
  有一次,叉在看电视,熊熊在旁边完水枪。一个卡通片完了之后,又来了评书,李麻太太顺手又给他换了一个卡通片。叉一动不动继续看。
  过了一阵,李麻太太出去洗衣服。她偶尔进屋来,发现不知是谁又把电视换到评书节目去了……这一天,叉有点发烧。
  晚上,李麻太太把叉放在自己的被窝里。
  熊熊有点委屈:“妈妈,不许你搂他睡!”
  这孩子对叉已经很友好了,可是他对妈妈搂叉睡觉还是很嫉妒。
  妈妈说:“弟弟病了。听话。”
  熊熊就郁郁地睡了。
  叉吃了药,沉沉地睡了。
  大约是半夜,李麻太太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个卡车司机。
  他又来了,说他的卡车又渴了,非常热,他要水。
  李麻太太觉得,好像不是他的卡车渴了。
  她说:你为什么不去找连类呢?
  他说:她家锁着门。
  然后他突然干渴异常地抱住李麻太太,他的身子像开了锅的汽车水箱,火一般烫人。
  他摸她的奶子。
  李麻太太觉得十分好奇,十分害羞,十分紧张,十分愧疚……她突然感觉到,那个卡车司机的手很小,像婴儿。
  她醒了,叉正用手抚摸她的奶子。
  她悄悄看叉,他没有睡,他好像很陶醉。他的眼神也和平时不一样。
  李麻太太觉得,他这是恋母情结,摸着女人的奶子,他就回到了依偎在生身母亲怀里的幸福时光。
  熊熊大了,很长时间没有孩子摸她的奶子了,她已经有点不习惯。
  她把叉的手移开了。
  她感觉这个男婴摸她摸得很熟练,或者说有点不像一个婴儿的动作。
  她觉得这个直觉很罪恶。
  她觉得这个直觉很恐怖。
  五大三粗的李麻回来了。
  家里多了一个丑丑的男婴,他很高兴。
  他先亲够了熊熊,又大咧咧地抱起叉。
  可是,叉对他却好像有敌意。使劲地躲。
  李麻太太说:“看你一身腥臭气,孩子都不喜欢你。快点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你去洗澡。”
  李麻用大盆冲澡。
  李麻太太给他洗衣。
  这天晚上,熊熊睡在他的小床上。
  叉和李麻夫妻睡在炕上。
  我曾经这样注解“孩子”一词:一种睡前在中间睡后在旁边的小东西。
  果然是这样。
  李麻夫妻睡前把叉放在中间,逗他玩。
  玩了一阵,叉就困了。夫妻俩就关了灯。
  叉睡着后,李麻迅速把他抱到了炕的另一端。
  久别赛新婚。
  这对夫妻的身体都很棒。干柴烈火。
  李麻抚摸着太太光溜溜的身子,脸憋得通红。
  太太肥硕的身体像河堤一样高大,双乳像熟透的西红柿一样色情。
  他的腹中翻腾着攀缘的渴望。
  终于,他插入太太,开始爬坡,像一只笨重的甲虫。
  但是,熊熊已经长大了,他压制着声音。
  他感到太太的蜜穴已经湿得一塌糊涂。
  终于他登峰造极,满眼惊雷闪电,有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他通体狂抖不已,玉液银浆喷射而出。
  就在这时候,一双眼睛跳进他的眼睛,他猛然从绝顶处跌落下来。
  是男婴。
  是那个男婴。
  是那个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自己家的男婴。
  他在黑暗中睁大黑眼睛,一眨一眨的,他冷静地观看着这对夫妻做爱的全过程。
  李麻太太感觉有点不对头,轻声问丈夫:“怎么了?”
  李麻躺在炕上,阳具一下就软了,像棉花。
  他用下巴朝她身后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低低地说:“那个孩子醒着。”
  李麻太太转过头,看见叉闭着眼睛。
  李麻是个粗人,这件事情他很快就忘记了。
  尽管叉对他有点排斥,李麻还是很喜欢他。
  李麻经常教他说话:“爸爸!”
  叉:“呜咿。”
  李麻:“妈妈!”
  叉:“呜咿。”
  李麻再教:“爸爸!爸爸!”
  叉:“呜咿。”
  李麻:“妈妈!妈妈!”
  叉:“呜咿。”
  李麻再教,叉已经不耐烦了,挣脱李麻下地玩去。
  这一天晚上,天很阴,好像要下雨。
  李麻夫妻把熊熊和叉哄睡之后,开始做爱。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房子里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李麻觉得这个的环境才安全,才尽兴。
  他在太太身上像打夯一样运动。
  又是在逼近高潮的时候,突然天空亮起一道闪电。李麻警觉地朝那个男婴睡觉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竟然又看见了那双黑亮的眼睛。
  闪电一闪即逝。
  那双眼睛一闪即逝。
  李麻沸腾的血一下子就冷却了。
  他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从太太身上爬下来,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男婴睡觉的位置,突然把灯打开。
  男婴睡得很香甜,像雪花一样安静。
  太太挡住眼睛问:“你看什么?”
  李麻把灯关掉,陷入黑暗中,他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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