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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3 01: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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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消失了(1) 娄小娄顺利地上了火车。
从北京到花都需要九个多钟头。
娄小娄上了车就躺在铺位上,闭上了眼睛。
有一句老话:剪不断,理还乱。娄小娄的脑袋里乱七八糟,不可能睡着。实际上,他并不相信到花都能够找到桑丫,不过他一定要来看看,才会死心。
火车提速了,这趟车一站抵达花都,中间不停。
迷迷糊糊中,有个老头说:“师傅,我泡的茶,尝尝吧。”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这个老头不知道是哪个铺位的,他穿着一件白背心,一条灰衬裤,趿拉着火车上的拖鞋,端着一壶热乎乎的茶水,正在对邻铺的男人说话。
邻铺的男人说:“谢谢,谢谢。”然后拿起保温杯,倒满了。
热心的老头又对其他几个乘客说:“还有人喝吗?大家出门在外,不要客气。”
询问了一圈,老头唯独没有理睬娄小娄,然后就走了过去,到旁边的卧铺送茶了。
娄小娄闭上了眼睛。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喝。
半睡半醒地过了几十分钟,车竟然停了,接着娄小娄听见有人下车。他感到有些奇怪,以为是临时停车,因此,并没有太在意。
过了一会儿,有人喊:“先生,终点站,下车了!”
他一愣,睁开眼睛一看,是一个圆脸乘务员,她在对邻铺旅客说话。
那个人迷迷糊糊坐起来:“到站了?”
乘务员说:“是的,到站了。”
娄小娄看看表,开车才半个钟头,应该刚刚离开北京市区,怎么就到了?
可是,大家都提着大包小包下车了,窗外还有接站的人急切地观望。他看看站台上的牌子,确实是花都站。
邻铺旅客迅速穿上衣服,提着一只大箱子,下了车。
那个圆脸乘务员好像没看见娄小娄一样,根本没理他。
他爬起来,快步朝车下走去。
前面还有几个人在慢慢下车,圆脸乘务员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地鞠躬说再见,只有他下车的时候,乘务员好像没看见,什么都没说,转身就上车了。
娄小娄满腹疑惑地走向了检票口。
他是最后一个人。
一个瘦高的检票员在检票。娄小娄走到她面前,把票举向她。她却像没看见一样,根本不理睬。
娄小娄说:“不用检了吗?”
瘦高的检票员跟另一条通道的同事挤眉弄眼,似乎在嘲笑着刚刚走出去的一个农民,还是不理娄小娄。
娄小娄试探着朝外走,检票员竟然没有拦他。
于是,他就走出去了。
车站广场上的人流熙熙攘攘。娄小娄有些迷茫,抬头看看天,天刚蒙蒙亮,这个南方山城有一种湿漉漉的气息。
他慢慢朝前走着,有个瓦刀脸小伙子迎面走来,竟然撞到了他身上,瓦刀脸小伙子惊叫了一声,一下就跳开了。
娄小娄也愣住了。
瓦刀脸小伙子盯着娄小娄站立的地方,看了好半天,终于挠挠脑袋,走开了。走出很远,还不放心地回头看。
娄小娄前思后想,突然如同五雷轰顶——这个城市的人看不见他!
为了验证一下,他慢慢走到一个卖茶蛋的妇女背后,小声问:“茶蛋多少钱一个?”
那个妇女没反应。
他把声音提高,又问了一遍:“茶蛋多少钱一个?”
那个妇女还是没反应。
这时候,娄小娄已经确定,他成了隐身人,并且被消音了!别人只能触碰到他的存在!
他抬头看了看火车站的电子计时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2006年4月23日。
他似乎明白了,自己回到了一年以前的时间,他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桑丫,是一年以前的桑丫。现在,她还活在这个城市里!
他记得看过一本书,上面说,1975年莫斯科发生过一起不可思议的失踪事件:有一辆地铁,从白俄罗斯站驶向布莱斯诺站,它在中途运行的十四分钟内,载着满车乘客,神秘失踪了。这起诡异事件迫使全线地铁暂停,警察和地铁管理人员在专家的指挥下,对莫斯科的地铁线展开了地毯式搜索,始终没有找到这辆地铁。想起来真可怕——洞道黑糊糊的,像一张巨大的嘴。上一站的工作人员眼看着这列地铁钻了进去,可是下一站的工作人员却没有看到它驶出来。洞道死寂无声,深不可测……专家猜测,这列地铁可能进入了某种时空隧道,不知会在哪里现身。
那么,就是说,在2007年的人们看来,娄小娄乘坐的火车也半路失踪了?
娄小娄还记得一个报道:1990年,在南美洲委内瑞拉机场的控制塔上,工作人员突然发现上空出现了一架早已经淘汰的“道格拉斯型”客机,而雷达根本找不到这架飞机的存在。这架客机降落之后,立即被警卫人员包围。驾驶员和乘客们走下飞机后,立即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机场人员说:“这里是委内瑞拉,你们从哪里来?”飞行员听后惊叫道:“天哪!我们是泛美航空公司的班机,从纽约飞往佛罗里达,怎么会飞到这里?误差两千多公里!”接着,他拿出飞行日记:该客机1955年7月2日起飞,时隔三十五年!后来经过查证,这架客机确实在三十五年前从纽约起飞,飞往佛罗里达,途中莫名其妙地失踪,一直没有找到。
美国着名科学家约翰。布凯里经过研究,对“时空隧道”提了几点理论假说:1.“时空隧道”客观存在,它看不见摸不着,长久关闭,偶尔开放。
2.“时空隧道”与人类世界不是一个时间体系。进入另一套时间体系里,有可能回到遥远的过去,或者进入遥远的未来。在“时空隧道”里,时间可以正转,也可以倒转,还可以相对静止。
3.对地球上的人类和物质来说,被吸入“时空隧道”就意味着神秘失踪;而从“时空隧道”中出来,又意味着神秘再现……来花都之前,母亲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娄小娄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那个旋涡就像太极图,黑的推白的,白的推黑的,他再也没有出来……看来,这个预兆应验了。
想来想去,娄小娄认为,自己不是进入了科学意义的“时空隧道”。过去,他跟桑丫聊过,如果把控制万事万物的某种神秘力量,比喻成一个老头在下棋,在那个更大的世界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偶然事件,这个棋盘突然被弄翻了,于是,他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另一个维度的时空…想到这里,娄小娄又恐惧又激动。
恐惧的是,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令人激动的是,他终于能见到桑丫了!说不定,他还可以拯救她躲开2007年的那场灭顶之灾!
他远离车站人群,坐在一个角落的台阶上,慢慢思考。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比如:人们看不到他的肉体,也看不到他肉体之外的附加之物,包括衣服,钱包,钥匙,手机……那么,是不是挨着他的东西,大家就看不见呢?
那样的话,他的手摸到大楼,大楼就会在大家的眼中消失?大楼里的员工呢?他摸到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会在大家的眼中消失?和她牵手的那个男人呢?他摸到马路,马路就会在大家的眼中消失?大地还存不存在?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既然不可能,那么,为什么大家看不到他的衣服、钱包、钥匙、手机?如果把手机扔在大街上,离开了他的肉体,大家能不能看到它呢?
他想试一试,于是就站起来,走出十几步,把手机放在地上,退回来观察。
走过来一个旅行的女孩,她背着一只很大的包,昂着头,直接朝售票大厅走去,没看见地上的手机。
又过来一个农民工模样的人,他一边走一边吃茶蛋,也从手机旁边走了过去。
又过来一个穿花衬衫的小偷模样的人,眼珠子滴溜溜四处转,似乎在寻找什么机会。他踢在了手机上,“哐当”一声,回头看了看,骂了一句什么,继续朝前走了。
看来,这些人对他的手机视而不见。
他把手机捡了回来,装进了口袋里。
接着,他小心地避开人流,走进了一家商铺。他随手拿起了一只烧鸡,一边慢慢朝前走,一边注意观察周围人的反应。时间太早,商铺里没有几个人。一个母亲牵扯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在挑选食品。那个孩子一直盯着他手中的烧鸡,终于奶声奶气地对母亲说:“妈妈,那只烧鸡在飞。”
母亲没有理睬孩子的胡言乱语,拿起一袋方便面,在仔细查看出产日期。
娄小娄手忙脚乱地把那只烧鸡扔在了货架上。
第三章 回到从前 2 消失了b那个孩子直直地盯着这只烧鸡,又说:“妈妈妈妈,那只烧鸡降落了。”
母亲回头看了一眼,说:“别胡说!走,跟妈妈买酸奶去。”
娄小娄又来到收款台前面,趁那个女孩转身喝水,他把手伸进了半开的抽屉里,在一堆硬币上划拉了一下,那个女孩一下就转过身来,警觉地盯住了那个抽屉。他慢慢缩回手来,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走出商铺,娄小娄似乎明白了,他从2007年带来的身体和物品,这里的人们都看不见。而他进入2006年之后,拿起这个时空的任何东西,大家都看得到。
他从2007年带来的声音,这里的人们听不到。他在这个时空里弄出声响,他们就能听到了。
对于娄小娄来说,现在最急切的事,就是去桑丫的学校,看看她是不是在那里读书。
桑丫跟他说过,她高中时就读于花都第三十中学。
首先,他得知道第三十中学的位置,那就必须买一张地图。
他来到一个报摊前,把一块钱慢慢放在卖报的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没反应。他又把这枚硬币朝老太太面前推了推,老太太依然没反应。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老太太看不到他的钱。他的钱在这里不存在,给不给是一样的。他把钱收起来,想了想,又放到了报摊上,全当是一种良心安慰吧。接着,他蹲下身,趁老太太不注意,快速拽下一张本地地图,想借来看一看。没想到,老太太发现了,她满脸诧异地绕了过来。他赶紧把地图扔在了地上。老太太走过来看了看,弯腰把地图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又放在了报摊上。
娄小娄继续等待。
来了一个买报的人,趁老太太忙活的当儿,他又把那张地图拽了下来,打开铺在地上,紧急寻找第三十中学的位置。终于找到了,它位于花都市中心,离火车站不远。记下了街道和门牌号码,他再把地图叠起来,趁老太太转身的时候,小心地放在了报摊上。
然后,他站起身,看着不远处的一排出租车,转来转去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他只好来到公交车站。
他看了看站牌,确定了路线,然后站在没人的地方,等车。
等车的人三三两两,大家都一言不发,焦急地朝远处张望。
终于,公交车开过来了。娄小娄等大家都上去之后,乘务员要关门的时候,一个箭步跳了上去,车门就在他背后关上了。
车慢慢朝前开动了。
娄小娄小心地躲开站着的乘客,来到车厢连接处,这里没人。人总是谨慎地活着,怕撞鬼。现在他才明白,其实鬼更谨慎,它们也怕被人撞到。
乘务员说:“刚上车的乘客买票啦。”
娄小娄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元钱,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车摇摇晃晃地朝前开。一个人站起来要下车的样子,他旁边一个女孩朝他摆了摆手,叫道:“你过来坐这里!”
他一愣——难道自己显形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在背后撞了他一下。他一边靠边一边回头看,一个男孩惊悚地盯着他刚才的位置,张大了嘴巴。
原来,那个女孩是叫这个男孩过去。
女孩显然怕有人占了那个座,又对男孩喊道:“你怎么了?快点儿过来啊!”
男孩突然伸出两只胳臂,朝前摸了一圈,娄小娄猝不及防,被他摸到了!男孩一下缩回手去,后退几步,大叫:“有鬼!!”
车里一下静下来,乘客都看这个男孩。
售票员大声问:“怎么回事呀?怎么回事呀?”
男孩指着娄小娄的位置,大声说:“那里站着一个人!我摸到了!”
车里人的目光“刷”一下都射向了车厢连接处,临近的几个女乘客纷纷朝后退。
娄小娄紧紧靠在车厢上,像被捕到网里的鱼,惊惶不安。
那个女孩跑过来,站在了男孩身旁,挽着他的胳臂,小声问:“你摸到什么了?”
男孩说:“一个人!就在那里!”
一个屠夫模样的高大男子大大咧咧地走过来,说:“小伙子,你神经过敏了吧?哪里有人?我看看。”他一边说一边四处乱摸。
娄小娄蹲下身,狼狈地躲避着这双粗壮的胳臂。
车慢慢停下了,满脸胡子的司机走了过来。几个男乘客走了过来。
那个女生对司机说:“千万不要开车门,赶快报警吧!”
司机说:“报警?要是真见了鬼,警察也捉不住!”
娄小娄四下看看,有一扇车窗敞开着,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抓住窗沿,跳了出去。这时候,几个男人还在车厢连接处乱摸。
跳下车后,娄小娄快步朝前走。
走出了一段路,回头看,那辆车还停在马路边,已经围了很多人——后来,有人在天涯社区“莲蓬鬼话”写了一篇文章《亲历:花都市55路公交车闹鬼》,写的就是这件事。
他不可能走到第三十中学。
交通成了大问题。
他想买一辆自行车,可是,他非把售货员吓死不可。而且,尽管他带来了很多钱,在花都却等于身无分文……正想着,他忽然看到马路边一棵树下,停着一辆很旧的自行车,没上锁。他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去,四下看了看,没人,就把自行车搬到了马路上。接着,他掏出一张百元的票子放在原地,又用手指在土地上写道:对不起,买走了你的车。钱在砖头下,你能摸到它。尽管你看不见它,不过它肯定不是假钞。
然后,他就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两个上学的中学生,肩并肩朝前走,他们几乎是同时停下了脚步——大清早的马路上,有一辆无人自行车,在神奇地向前滚动。脚蹬子还一圈圈转着,似乎有人在用力蹬。
一个中学生大叫:“哇噻!太酷了!”
接着,很多人都发现了这辆诡异的自行车,它的后面,观看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不上班了,不上学了,有人奔跑着追随,有人骑着自行车跟随,有人慢慢地开着车尾随……有一辆摩托车追上来,坐在后面的那个中年人大声喊道:“这是我的车!拦住它!”
娄小娄的目标太大了,他不得不跳下来,把自行车扔在路边,一个人逃之夭夭。
娄小娄步行来到了花都第三十中学。
他一直没有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来到学校附近,挑选了一家日本餐馆,溜进厨房,趁人不注意,吞了几个紫菜卷寿司,填饱了肚子,然后走出来。这一次,他没有付钱。
他来到学校大门口,等待桑丫。
放学的时候,学生们三三两两鱼贯而出,却始终没看到桑丫的影子。他没有放弃,继续等待。
天快黑的时候,一个女生从校门里孤单地走出来。
桑丫!
她穿着一件红T恤,一条蓝色牛仔裤,短发。她的眼神比2007年更忧郁。
娄小娄看着她,忽然想哭。他是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即使进入了另一种时间,也三十三岁了,他是一个叔叔,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桑丫忽然想哭。
他湿着眼圈,仔细打量走过来的桑丫。她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直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朝前走。
她要走过娄小娄的时候,娄小娄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拦住她,马上又把胳膊放下了。
他和她不在同一个时空里。
接着,他一直跟随着她,心里谋划着,该如何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
他如果拦住她,用这个时空的笔和纸和她交流,可以把事情说清楚的。可是,想来想去,他最终决定不惊扰她。
她太小了,而且是一个女孩子,如果突然被一只看不到的手拦住,她肯定会吓昏。即使,她没有吓昏,通过一张纸一支笔,知道了他是谁,知道了他从哪里来,知道了未来的实情——2007年4月23日是她的死期,那么她的世界顿时会暗无天日——就像医生对一个只能活一年左右的癌症病人说明病情,那是一件最残酷的事。
娄小娄决定,以后再见机行事,暗中阻止她避开2007年4月23日那个死局。
跟着跟着,桑丫似乎发觉了什么,一直回头看。
走进小巷之后,桑丫似乎真切地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一次次回头。
娄小娄也看到了那辆婴儿车,他走在它的后面。
他发现,这辆婴儿车并没有人推,却慢慢朝前走,看得他毛骨悚然。又一想,大清早的时候,不是还有很多人看到,一辆没人骑的自行车在大街上朝前滚动吗?在这样一个错乱的世界,没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推婴儿车的人来自2005年4月23日,由于某种娄小娄不能理解的逻辑,娄小娄是看不到他的。
这辆婴儿车在跟娄小娄作对。
它忽左忽右,娄小娄走哪边,它就走哪边,阻挡着娄小娄的跟踪,娄小娄明显能感觉到它的故意和敌意。后来,娄小娄猛地冲了过去,超过了它。回头看,有一双眼睛在里面盯着他,阴森森的。
他没有再理会这辆婴儿车,一直跟随桑丫回到家,知道了她的住址。没想到,那条小狗好像能看到他,朝着他叫个不停。他赶紧下楼了。
第三章 回到从前 3 宾馆离桑丫家不远,有一家很小的宾馆。桑丫回家要路过一条小巷,这家宾馆就位于巷口。由于偏僻,显得很冷清。
一个清洁工在打扫404客房,她手脚麻利,拾掇干净之后,出来,锁好门,又打扫另一间客房去了。
都打扫完之后,她走过长长的走廊,要下楼。忽然,她在404客房门前停下了,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
接着,她走到服务台,问值班的服务员:“404住进客人了?”
服务员说:“没有哇。”
她说:“里面好像有电视声。”
服务员说:“我去看看。”
她拿起一串钥匙,走过去打开404客房的门,电视果然开着。她走进卫生间看了看,没人。又打开衣柜,没人。最后,她把电视关了,走了出去。
无人的客房,整整齐齐,安安静静。
半夜的时候,这个房间里的电视又被打开了,声音调得很小。花都卫星电视频道,正在播放川剧绝活“矮子功”。
床下的那双拖鞋一前一后地移动了,它们走进了卫生间。过了一会儿,卫生间里传来冲澡的声音。
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娄小娄就拿出那叠奇门遁甲学习。
每个人前方的拐弯处,视线的盲角,都有不同的命运等待着——有人会发财,有人会破财运;有人会被提升,有人会被降职;有人会遇到一生的爱情,有人会遇到露水缘分;有人会欣喜,有人会哭泣;有人会得到贵人相助,有人会遭到小人暗算;有人会平安,有人会伤残;有人会长命百岁,有人会身患绝症……所有人都在匆匆忙忙地奔波,对未来一无所知。每个人都是盲人。
奇门遁甲就是给人类一双趋吉避凶的眼睛。
如果娄小娄当时掌握奇门遁甲,桑丫就能够避开那个死局。
现在他回到了过去,对未来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可是,桑丫什么都不知道,她还在盲目地度过一天又一天。她根本无法想到,2007年4月23日那个直击雷在耐心地等着她。
只有娄小娄一清二楚。
那种神秘力量把娄小娄扔进了2006年,一定是想通过这个伟大的行为艺术,告诉他奇门遁甲的伟大意义。
娄小娄十分懊悔,过去为什么不珍视传真机吐出的那些古怪文字?想来原因有三:第一,天性懒散,每天被世俗琐事淹没;第二,奇门遁甲过于高深,过于复杂,太难啃;第三,骨子里对这门古老的数术并不是全盘信任。
如今,他茅塞顿开。
如今,他要静下心来,认真学习奇门遁甲了。
这天夜里,娄小娄洗完澡,他穿上衣服,站在镜子前,一边擦头发一边看镜子。
这是一个习惯性动作,其实他早就发现,自从来到2006年之后,他就在镜子里消失了。也就是说,他已经有很多日子没见过自己的长相了,只能时不时地摸摸脸,看看胡子多长了。他猜测,现在自己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h t t p : // hi. ba idu .co m /云 深 无 迹擦着擦着,他看到镜子中出现了一个人,这个突然出现的影像把他吓了一跳!他马上发现,这个人是他自己!
难道,自己显形了?
为了验证这件事,他立即打开门跑了出去。猩红的走廊里,正好走过来一个服务员。他慢慢迎着她走过去,严密观察着她的眼神。
服务员朝他笑了一下。
娄小娄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他掩饰了一下狂喜的表情,说:“请问,这里是花都吗?”
服务员停下来,客气地说:“先生,你说什么?”
娄小娄打着手势,一字一顿地说:“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服务员遗憾地摇摇头,说:“你应该找个哑语翻译。”
娄小娄沮丧地放下手,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就慢慢走出去了。
他走出宾馆,一个人在午夜的大街上晃荡,走着走着,心里又充满了希望:一个真实的人,要穿越时间,完整地回到过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些天,他的灵魂已经来到了2006年,可是,他的影像和声音并没有传输过来,这很像QQ视频。
视频技术,需要把影像和声音变成数字再传输。谁知道,一个物质的生命需要变成什么成分,才能在时间里穿行?
现在,他的影像已经成功地传输过来,只差声音了,因此,他暂时成了哑巴。说不定,他的声音正在半途,过些日子他就会恢复生命的全部功能。
现在,他不可能再吃霸王餐,再住霸王店。他要找一家宾馆,光明正大地走进去,登记住下。他不需要再做贼了!
有一个醉鬼,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地逆行而来。他想躲避却来不及了,自行车一下撞到了他身上,醉鬼“咚”的一声,摔了个嘴啃泥。娄小娄想把他扶起来,这个人却自己站了起来,伸手在半空中摸了一圈,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王八蛋!你敢挡我的路,怎么不敢现身?胆小鬼!”
说完,扶起自行车,骑上去,摇摇晃晃地走了。
娄小娄傻了眼——他又成了隐身人!
后来,娄小娄渐渐摸出了一个规律:每天午夜十二点,他都会准时显形,时间仅仅是一分钟,然后就会再次消失。
有一次,他站在镜子前,拿着手机对照了一下时间,发现手机快了三分钟。
在这家宾馆里几天之后,娄小娄发现了一件不可理解的事:有个老头,一直在这家宾馆里住着。娄小娄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他住在几楼。每天半夜的时候,他就在楼道里出现了。
娄小娄第一次看到他,是一天半夜,他躺在房间里快睡着了,就听见有人敲门——不是敲他的门,而是敲别的房间的门。这个人似乎很有礼貌,敲得小心翼翼,每次三下,隔好长时间,才会轻轻再敲三下。那个声音在深夜里很清晰。
没有人开门。
这个人就换一个房间敲门,还是敲得小心翼翼。
依然没人开门。
这个人于是再换一个房间敲门。
娄小娄觉得十分奇怪,就站起来,透过猫眼朝外看——走廊里亮着灯,空荡荡的,有个老头,上面穿一件白色背心,下面穿一条灰色衬裤,趿拉着一双宾馆的白拖鞋,手里端一个茶壶,正在敲对门。
他应该有七十岁了,驼背,头发半灰半白。娄小娄觉得,他很像火车上的那个热心老头。
对门没人应。
老头就弯弯腰,从黑糊糊的猫眼朝里看看,就走开了,走到下一个房间的门前,再敲。
他小心翼翼地敲过三下之后,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很高大的男人,他穿着睡衣,打着哈欠,不耐烦地说:“深更半夜的,你找谁啊!”
老头友好地笑着弯弯腰,说:“我也是住店的,来给您送点儿茶水,我泡的,尝尝。”
那个男人有些疑惑得打量了一下这个老头,说:“我都睡了,不喝茶。”然后嘟囔了一句什么,就把门关上了。
老头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又走到下一个房间门前,小心翼翼地敲……这个楼层里大约有二十个房间,一些房间有人,一些房间空着。他不知道哪个房间有人,哪个房间没人,于是就一扇挨一扇地敲。
老头一扇扇地敲过来,终于敲到娄小娄左首相邻的房间了。娄小娄开始琢磨,给不给他开门。他马上意识到,即使给他开门,他也看不到自己的。
左首相邻的房间没人。老头就走过来。娄小娄没想到,老头在他的门前并没有停,而是慢慢走了过去,停在了他右首相邻的房间门口,开始轻轻地敲……娄小娄觉得更奇怪了。
为什么他单单绕过自己的房间呢?
右首相邻的房间也没有人。
除了娄小娄的房间,老头敲遍了这个楼层的每一扇门。只有一个房间要了他送的茶水,娄小娄听得出,那个房间的几个人正在打牌。他们给老头打开门之后,听说他来送茶,很高兴地接了,还连声说“谢谢”。
老头温和地说:“都是异乡客,不用客气的。”
那个房间的门关上之后,这个老头就离开了,娄小娄只能听见他走楼梯的声音,却判断不出他是上楼了还是下楼了。不知道他是继续给其他楼层的客人送茶水去了,还是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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