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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1 00:2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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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9日子夜(2 )
“Jess?”
“她也是这里的客人。”本来还是微笑之中,脸色忽然一下子沉了下来,
“对不起,太晚了,你应该回房休息了。”
艾伯特的语气似乎无法抗拒,春雨低下头走上了楼梯,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
里。
关好门怕不牢靠又挂上锁链,她坐倒在门后大口呼吸。也许那张苍老丑陋的
脸还在门外,她赶忙爬回到床上,钻在薄薄的被窝里头,似乎回到了母亲温暖的
子宫中。
刚才那个老太太是谁?艾伯特说她是“MadameJess”,也就是Jess夫人。
Jess可以译作“吉斯”。
好的,就把那老巫婆叫吉斯夫人吧。
春雨把头探出被窝,心跳也渐渐正常了下来,愿后半夜不再有妖怪来打扰。
Goodnight
北京时间2005年5 月29日上午(1 )
北京时间2005年5 月29日上午10点上海。
我的家中。
刚从信箱里拿出早报,在今天国际的新闻里,果然出现了大本钟的照片,底
下还有关于大本钟停摆的详细报道。报纸上也没给出停摆的原因,据说经过工程
师的检修,至今仍无定论。有说天气原因的,也有说机械故障的,也有人干脆说
大本钟年纪大太了,偶尔“罢工”一下也很正常。
放下报纸我打开电脑,发现电子邮箱里有新邮件,发件人竟是那熟悉的名字
——春雨。
心里“咯噔”了一下,打开这封来自万里之外的电邮。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
春雨的邮件,屏幕上几十行字,就像蚕宝宝吐丝般,将她在四十八小时之内,从
上海到伦敦,从天空到地面,从活人到幽灵,从大本钟到旋转门,所有一切的离
奇经历,丝毫不差地倾吐了出来。
虽然如此的不可思议,怎么看都更像是部小说,不,根本就是天方夜潭——
飞机降落时有个老头猝死在她身边;突然停摆的大本钟下,见到了曾经深深爱过
的,早已死去了半年的男子;在伦敦郊区还有个名为“旋转门”的饭店,里面住
着一群古怪诡异的老头老太……。
只有中世纪的阿拉伯人才有这样的想象力,只有伟大如博尔赫斯的天才方能
写出这样的小说,只有我们未知的外星人才可以创造出这样的奇迹。
然而,春雨既不是阿拉伯人,也不是博尔赫斯,更不是外星人——所以,我
仍然愿意相信春雨。
相信她确实亲身经历了邮件中所写的这些事情。
无法解释,或许也不需要解释。
低下头来仔细想了想,这封邮件里的一切内容,包括文字里所包含的情绪,
都能让我触摸春雨的心:她在颤栗,她在恐惧,同时也在渴望,哪怕只有那么一
丝微弱的希望。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美丽的弱女子,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
谁能告诉我,如何才能帮助到她?
邮件中所说的一切都发生在遥远的伦敦,唯一能与中国有关系的,就是龙舟
告诉春雨的那段话——弗格森教授在中国期间,曾经到过上海的S 大。
又是S 大,请原谅我的小说里屡次出现这所大学,因为它正好是春雨的学校,
也是我的好友孙子楚任教的学校。
弗格森教授究竟有没有到过S 大?如果到过的话他又是来干什么的?这个教
授在飞机上猝死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这些问题对于春雨来说都很重要,至少我可以证实第一个问题:在S 大当老
师的孙子楚一定能够帮上忙的。
列位看官:这个家伙又要登场亮相了。
我随即拨通了孙子楚的手机,电波那头传来了他慵懒的声音。我可没功夫和
他闲扯,马上开门见山的提出了问题。
“弗格森教授?”孙子楚在电话里停顿了一下,“哦,我想起来了,一个月
前是有个英国的教授来我们学校,好像叫MacFerguson ?”
他在电话里准确地拼出了这个姓名,虽是个玩世不恭的家伙,但记性倒是让
我自叹弗如。
“没错!就是这个人。你在学校里吗?我现在就来找你。”
几分钟后,我冲出了家门。
中午十二点整。
又一次走进S 大校门,五月底的校园绿意盎然,昨夜刚下过小雨,三三两两
的男女学生,从沾着水滴的草坪边走过,全然不像稼轩笔下“更能消几番风雨,
匆匆春又归去”。
想起春雨也曾无数次走过这些地方,这方草坪也曾踩在她脚下过吧,旁边那
些花花草草也曾留过她身上的体香吧,她的眼泪与忧伤也曾驻留在这片空气中吧
……。
哎呀,赶紧打住,怎么脑子里信马由缰到了这些,如今她已身在几万公里外
的不列颠岛,这校园也不过是她的梦中回忆罢了。
孙子楚在教职工食堂等着我,自然他是不会请我在饭店里吃饭的,无非是送
我份两荤两素的餐盘而已。他的皮肤更黑了,原来在“五一”假期去了桂林,跑
到阳朔的山间玩攀岩来着。
“那么着急地找我,又想把我写进哪本书里啊?”
他嘻皮笑脸地给我端来了餐盘,捡了张清静的桌子坐下。
“拜托正经一些好吗,你好歹也是为人师表的大学老师啊。”
我只能苦笑了一下。孙子楚的年纪长我三岁,如今已然整三十岁了。他在拿
到历史学硕士学位以后,便留在S 大任教。虽然教书什么还算过得去,却整天在
研究些历史学上的“邪门歪道”,比如殷人东渡美洲、李陵西迁欧罗巴、古印度
众神之车等等。
“好吧!”
转眼间,他就换了副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姿态,看起来倒有些搞笑了。
“现在问你正事了,上个月见到过马克。弗格森教授吗?”
北京时间2005年5 月29日上午(2 )
“对,是英国詹姆士大学的教授吧?”孙子楚已低头扒起了饭来,“记得是
四月底,学校外事办找到我,说是来了一个英国的教授,想要查找中国清朝一个
人物的资料。”
“清朝人的资料?”
好奇怪啊,春雨的邮件里不是明明说了吗,弗格森教授是物理学方面的著名
科学家,怎么会到中国来查历史资料的呢?
“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历史学教授,或者是国外的汉学家。但见面后才知道
他是研究物理学的,这让我感到非常奇怪。”
“那么你接触的弗格森教授是个怎么样的人?”
孙子楚皱了皱眉头:“一个与众不同的英国老头。虽然具有典型的那种英国
人的外貌,但他的眼神却给我特别的感觉,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他的表情几乎
从来没有变化过,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表情,好像戴着一副僵硬的假面具。”
这番话已经为我勾勒出了一个英国老头的形象,沉默的人皮面具披在脸上,
面具后藏着一个天使抑或魔鬼?
“不过,你还是要相信我的眼睛,任何细节都无法从我的目光下逃脱。”他
喝了口蛋花汤继续说下去,“只有一个瞬间,我从弗格森教授的眼睛里发现,一
种近乎于绝望的感觉。我猜想他一定有沉重的心事,却又要处心积虑地掩饰自己。”
“嗯,我明白了。那他要查的是哪个晚清人物?”
“老头只知道那个人的姓名的音译。”
孙子楚拿出纸笔,写下一行字母——Ts'uiPen“这是什么名字?”
现在的汉语拼音里没有“Ts'ui ”的写法,不过“Pen ”倒是有的。我打开
手机拼音看了看,发“Pen ”音的汉字非常少,只有“喷”和“盆”是常用字,
但不太可能是人名。加个后鼻音“Peng”就多些了,“朋”、“碰”、“彭”、
“鹏”都发这个音,其中“彭”是常见姓,而“鹏”则是常见名。
“不知道,老头不懂中文,自然也不晓得这两个字的意思。他说Ts'uiPen是
清朝的一个大官兼著名文人,曾经当过云南省的总督。”
“总督是很大的官衔,可算是封疆大吏了。”
“是啊,清朝虽然有近三百年历史,但各地总督的资料都很齐全。”他差不
多已经吃光了午餐,剥开一个桔子说,“不过除此以外,弗格森教授就只知道这
些了,我认为他对他所要找的人其实一无所知。”
“那你帮他找到Ts'uiPen的资料了吗?”
孙子楚摇摇头:“很遗憾,虽然清史不是我的专长,但起码有一点我还是知
道的,在整个清朝历史上,从来没有过云南总督这个职位!云南省只有巡抚,没
有单独设置过总督。清朝只在贵阳置了云贵总督,统辖云南、贵州两省。”
食堂里人渐渐少了,我这才想起来动筷:“嗯,就好像两江总督管辖江苏、
安徽、江西,而这三省都各设巡抚管理。”
“英国老头当然搞不清清朝的官职,可能指的就是云贵总督,或是云南巡抚
吧。”孙子楚喝了口汤,有些失望地说,“可惜,我帮他查了清朝所有云南巡抚
和云贵总督的姓名,但没有一个人叫Ts'uiPen,或者PenTs'ui. ”
“那就是没有这个人了?”
“也不一定,可能老头给出的姓名拼音不对,或者这两个音节只是名字,而
没有包括姓。所以,我建议弗格森教授去找老马——我的研究生同学,现在社科
院主攻清朝政治史。”
我已经如风卷残云般吃掉一半了:“那教授去了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反正我把老马的电话号码给他了,之后老头没有再和我
联系过。”
“教授一定去过!你帮我再联系一下你的同学好吗?”
孙子楚点点头,剥开餐后的桔子:“干嘛那么着急?你认识那英国老头吗?”
“不,我永远都不会再认识他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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