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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蔡骏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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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00:10:19 | 显示全部楼层
 2005年4月15日  巴黎
  早上起来,虽然巴黎的天空仍未晴朗,但依然召唤着我前往,否则再过几天就看不成了。
  奥尔良教授和于力依然关在研究室里,不知他们在商量着什么,我感觉自己就像板上的肉,等着他们来剁了。
  既然如此,不如先玩个痛快再说。上午我就跑出了伏尔泰大学,赶往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奥赛博物馆。
  如果说看古典主义大师们的作品到卢浮官的话,那么看现代主义就该到奥塞了。奥塞博物馆是1986年由废弃的火车站改造的,雷诺阿、安格尔、奠奈、马奈、凡 · 高的许多作品都在此展览。我在奥塞的最大收获就是看到了凡 · 高的真迹,那个曾割下自己耳朵的天才,用画笔和颜料展示了另一个世界。还有伯恩琼斯的《命运之轮》,那缠在轮盘之上的男子,他的肢体和心灵都是那样无奈,简直完美到了极致。最后,我在著名的圣马可像下看了许久,这位威尼斯守护者骑在一头双翼雄狮上,以美人鱼般的姿势端坐着,不知道作者有没有特殊的含义?
  走出奥塞已是中午了,我在路边草草吃了点蛋糕,便乘地铁直奔巴黎圣母院。当我来到巴黎圣母院脚下,正抬头仰望那高高的塔尖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竟是林海的号码。
  我赶紧接听了林海的电话,他说又有了非常重要的发现,现在全都写在E-mail里发给了我,让我火速上网查收邮件。我在电话里答应了他,不过既然已来到圣母院脚下,还是先爬上去再说吧。
  公元1163年,教皇亚历山大和路易七世,共同为巴黎圣母院奠基,直到1345年才建成,后来又历经战火和修复,这座建筑才以此面目屹立至今。圣母院平时只开三扇门中的一扇或两扇,中间那扇门很少开,据说此门二十五年才开一次,通过此门可洗清人生前二十五年的罪恶,并为后二十五年祈福。
  到了巴黎,就必然要登上圣母院顶上看一看,就因为人人都要上去,所以上楼要排很长的队。足足排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有幸踏上了塔顶,顺便又看了看卡西莫多的钟楼。圣母院楼顶最著名的当然就是那些小石兽了,在4月阴暗的天空下,它们俯视着巴黎的芸芸众生,见证几世纪以来的人间悲喜。我特别拍了几张小石兽的照片,它的身后有翅膀,看起来宛如天使,双手支撑着下巴,似乎正在思考,我确信它是有灵性的。
  下面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在楼顶却还不到十分钟,我便匆匆地下去了。离开巴黎圣母院,正准备要回去时,没曾想在广场上遇见了那个流浪汉——雅克。
  在这人海茫茫的巴黎花都,我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三次遇到他,确实是有些缘分了。雅克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套西装,他热情地要和我拥抱,咱中国人没这等风俗,我便双手抱拳还了礼。
  本来想要快点回伏尔泰大学上网去,却被雅克死死拉住了,原来他想带我去喝一杯,想必是他走了什么狗屎运,捡到了一笔飞来横财吧。想到上次他为我夺回钱包,我还确实欠他一个人情,想我中华自古以来乃礼仪之邦,怎可让这番邦胡儿看不起?!去就去,大不了我请客吧。
  雅克把我带到了一个路边小酒馆,随便喝了几杯,我们的酒量都不行,雅克很快就胡言乱语了,反正我本来也听不懂他说什么。他用不堪入耳的英语连说了几个“friend”,看起来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我心里不禁有些自嘲,在巴黎这几天一事无成,倒交上了这么一个异国朋友。
  虽然雅克说由他请客,但最后还是我为他付了钱,也算是还了人情。
  晚上8点,我回到了伏尔泰大学,来不及去看教授和于力,急匆匆地跑上了历史系顶楼,打开笔记本电脑便上线了。果然收到了林海发来的电子邮件,他在E-mail正文里足足写了一千多字,我很吃力地看完了全部内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不可思议了,羊皮书竟是这么得来的!而那幅油画《玛格丽特》居然是赝品,真正的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真品,早在上世纪30年代就被带到中国藏了起来,至今依然渺无踪迹。
  如何让人相信这些事呢?我摇着头在房间里踱步,心想在30年代这所校园里,是否也有一个叫林丹青的中国青年,与我现在一样苦思冥想呢?
  不,一定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奥尔良教授,既然林海愿意把他爷爷的往事告诉我,那就意味着我是他唯一的希望,我必须要帮他解开谜底!
  我立刻跑下了楼梯,发现奥尔良教授的研究室依然亮着灯光,他和于力正在一起分析着什么。我立刻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把我刚才收到的E-mail里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于力。
  于力显然也大吃一惊,在他把这些话翻译给奥尔良教授听后,研究室里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我呆呆地注视着他们的脸,仿佛看着两块冰凉的石头。
  面色铁青的奥尔良教授终于说话了,林海把他的话译给我听:“你刚才所说的那个拉莫尔家族,正是玛格丽特王后的情人——德 · 拉莫尔的后代。”
  “他不是被处死了吗?如何会有后代?”
  但我又想到了《红与黑》,这里面不是也有个拉莫尔侯爵的家族吗?
  于力摇摇头回答:“拉莫尔家族有很多支系,有许多是德 · 拉莫尔的兄弟子侄的后代。不过,你刚才所说的那个拉莫尔家族,其实是非常特殊的,几年前在法国南方发现过一份族谱,里面有这个家族的记载,传说那是一个幽灵家族。”
  “幽灵家族?”
  我不禁张大了嘴巴,想起了自己小说中的那些故事,原来真是古今无不同,东西无不同。
  “是的,传说那个拉莫尔家族,隐居在法国南方的一处偏僻山谷中,极少与外界交往,数百年来有许多人死在他们的手里。”于力又和奥尔良教授对了一下目光,点了点头说,“不过,最最让历史学家感兴趣的是,这个拉莫尔家族正是德 · 拉莫尔本人与玛格丽特公主所生下的私生子的后代。”
  “你说什么?德 · 拉莫尔与玛格丽特有私生子?”
  虽然这些天看了不少资料,但我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说法,此等风流野史,不是和国内戏说的清宫剧一样了吗?
  “这并不是小说家的想象,而是奥尔良教授用几年的时间考证出来的,根据大量的宫廷档案和记载,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在1574年4月30日,德 · 拉莫尔被处死那天以后,玛格丽特的体形渐渐发生了变化,直到当年的11月中旬,她在宫中秘密生下了一个儿子。她的丈夫亨利从来不承认这个孩子,凯萨琳王太后也认为他是个野种,立刻就把孩子送出了宫廷。”
  “你们由此断定,这个孩子正是德 · 拉莫尔的骨肉?”
  “对,确切地说是德 · 拉莫尔的遗腹子。”
  “我明白了,玛格丽特为什么要抱着爱人的头颅下葬,因为她明白自己的腹中,已经埋下了爱人的种子。”
  这时奥尔良教授对于力嘟囔了几句,他点了点头说:“但更重要的是,她要送给她未出世的儿子一件礼物。”
  “礼物?”
  “是的,今天我和奥尔良教授已经研究出了结果,根据你提供的这卷羊皮书,并非全部都是路易九世的手迹,其中有一小部分文字,是16世纪的后人添加的,这从字体与拼写方法上都可以看出。根据这些16世纪的文字,我们可以确信这与瓦卢瓦王朝的宫廷有关,而玛格丽特当时就在宫廷中。”
  “那你们认为——玛格丽特要送给自己私生子的这件礼物,就是‘路易九世之谜’的秘密?”
  于力微微一笑:“你非常聪明,果然是写心理悬疑小说的。是的,当德 · 拉莫尔被处死以后,玛格丽特悲痛欲绝,本想就此了结生命,但想到腹中的孩子,她还是要忍辱负重地活下去。她不但要坚强地活下去.还要给自己和拉莫尔的私生子,留下世界上最重要的财富,让他长大后能为亲生父亲报仇,成为法国的国王甚至全世界的主人。”
  “天哪,这个秘密真有如此重大的作用?”
  “至少许多人对此深信不疑。可以推断的是,玛格丽特当时一定掌握了这个秘密,但她的母后禁止她离开宫廷,实际上是把她软禁在了卢浮宫中。她也考虑到将来孩子出生,很可能会被别人强行抱走,自己根本无法把秘密告诉孩子。所以,她必须要用一个非常隐蔽的方法,把秘密的信息记录下来,以便将来传给自己的孩子。”
  我摇了摇头说:“但这真是太离奇了。这些都是你们的推断,有没有根据呢?”
  “根据就在羊皮书里头,我和教授已经完全破译了,那些16世纪的文字记录得很清楚,一定有人总结过这段历程。玛格丽特如何留下秘密的信息呢?她想到了利用宫廷画家来给她画肖像的机会,于是她通过母后请一位画家入宫,在旁人的严密监视之下,画家为她画了一幅人物肖像。但我们可以确定,她一定在那幅画中留下了宝贵的信息,这种信息可以传递给她未出生的孩子,以便那孩子将来获得秘密,成为法国乃至世界的主人。”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那幅《玛格丽特》油画,其实就是一种密码,它指示了‘路易九世之谜’的破解方向,对吧。”
  于力不禁拍了拍手说:“你的分析太对了,我和教授讨论了大半天,居然被你一下子说透了。画玛格丽特那幅肖像时,应该还完全看不出来怀孕的样子吧,但在数月之后,她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可怜的是,那孩子随即被凯萨琳王太后送了出去,谁都不知道那孩子去了哪里,玛格丽特也不知道,她只能每日以泪洗面,不久被她的丈夫接到了纳瓦尔去。”
  我不禁也为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所感动了:“那个孩子的下落究竟如何?”
  “放心吧,他后来在乡下长大成人了,当他长到十几岁的时候,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想方设法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而此时玛格丽特早已被她的丈夫休弃,她失去了往日的青春美貌,躲到圣母院里度过残年。根据羊皮书上的这段记载,当她的儿子几经周折,千辛万苦地找到她时,她已经重病在身奄奄一息了。”
  “玛格丽特在临死前把羊皮书卷送给了儿子,她说谁得到了那个秘密谁就会统治世界。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个藏宝的地点,就躺在儿子的怀中断气了,也算是最后的遗憾吧。”
  我终于忍受不住了,轻叹了一声:“难道秘密就此中断了吗?”
  “不,秘密就藏在那幅油画中,玛格丽特的儿子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他并不知道秘密究竟是什么,因为油画中的秘密实在太隐蔽了,玛格丽特临死时又没来得及说,以至于他守着那幅油画一辈子,熬白了头发都没发现秘密究竟是什么。”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玛格丽特和拉莫尔的私生子也有了后代,他们在法国南方繁衍着子孙,和拉莫尔家族的其他支系并不来往,完全与世隔绝,世代守护着这幅油画,还有这卷羊皮书。他们不断在羊皮书上添加一些内容,所以才会被我们所破译知晓。但我猜想四百多年来,他们一直都没有参透这幅画里的秘密。”
  “那油画怎么又会流失到外边去的呢?”
  “你忘了吗?上次我们不是查过油画《玛格丽特》的资料吗?”
  我这才想了起来,伏尔泰大学的艺术品资料库,记录了那幅画的收藏历史——在法国大革命之前,此画一直被法国南方某家族收藏,想必这家族一定是拉莫尔家族了。后来拉莫尔家族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参加了保王党的叛乱,便遭到革命派的镇压,油画《玛格丽特》被政府没收,后成为拿破仑的私人收藏品。此后数十年这幅画又几经转手,直到巴黎公社起义后,由圣路易博物馆收藏。
  到这里我终于吐出了一口长气,原来羊皮书的秘密就在这里了,它记录了关于油画《玛格丽特》的秘密,而四百年前的油画《玛格丽特》又隐藏着“路易九世之谜”的重要信息,那重要的信息又是什么呢?
  但现在最大的关键是,真正的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油画,早在上世纪30年代就被盗窃了,它被林海的爷爷带到了遥远的中国,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如果没有看到那幅画的真迹,当然也不可能破解出画中的密码!
  可那幅真正的《玛格丽特》究竟在哪里呢?
  是在中国,还是在法国?或是早已经毁灭了?茫茫世界,到哪里去寻找那幅画呢?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林海的手中了。
  林海能否找到爷爷留下来的真画呢?
  我只能绝望地叹了口气,因为这希望实在太渺茫了。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想快点离开巴黎,回国去帮助林海,他现在正处于万分危险之中。
  我匆匆地辞别教授,走出房门前下意识地回了回头,只见幽幽的灯光打在奥尔良教授的脸上,似乎显现出狰狞的反光。教授正意味深长地看着窗外,那种眼神让我感到不寒而栗,似乎有某种东西已经附上了他的肉体,正潜伏在黑暗的某处,随时要吞噬着这栋大厦里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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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00:10:38 | 显示全部楼层
 2005年4月16日  上海
  子夜12点。
  黑夜的雨铺天盖地,路边驶过的汽车溅起水花,已经打湿了林海的衣服。他撑着伞大声叫喊着玛格丽特,她跑出网吧时并没有带伞,林海很担心她会不会淋雨着凉。
  他已经找了两个多小时了,跑遍了附近的几条马路,几乎把嗓子都喊哑了。但他知道玛格丽特人生地不熟,是不可能跑出太远的,她一定还在附近的某个地方。
  在茫茫的夜雨中,林海只感到心如刀割,眼前不断晃动着玛格丽特的身影,心里却不断地问着:“为什么?”
  他曾经完全相信玛格丽特说过的每一句话,这个四百年前的法国公主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牵动着他的心,甚至她的一个眼神,也可以让他心跳得厉害。但如今都已经成为了梦幻,就像沙粒聚成的一座巨大城堡,只一个浪头就被打得粉碎。
  “她根本不是油画中的幽灵,她为什么要骗我?她究竟是谁?”
  林海默默地问着自己,一步一颤地回到网吧门口,只见在彻夜长亮的霓虹灯下,有两个人的身影在晃动着。
  他撑着伞悄悄向前走了两步,才发现其中一人居然是玛格丽特,她正浑身颤抖着站在屋檐底下,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而另一人是个陌生的外国人,穿着件黑色的风衣,苍白的脸庞上长着副鹰钩鼻子,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玛格丽特和那个男人正说着话,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林海的悄悄靠近。林海小心翼翼地藏在一块广告牌后面,偷听他们的谈话。那男人说的也是法语,用命令式的口吻对玛格丽特说:“快点回到那小子身边去!”
  “不,他已经知道那幅画是假的了,我的谎言也被他看穿了。”
  “那你更应该回到他身边,继续控制住他。”
  玛格丽特痛苦地回答:“我做不到!”
  然后,林海只听到啪的一声,原来那男人竟打了玛格丽特一记耳光,接着又是一声恶毒的咒骂。
  但玛格丽特似乎并没有任何退缩,她只是倔强地说了声:“Je l’aime!”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爱他。
  瞬间,“Je l’aime”像针一样扎在了林海心头,他只能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以免发出声音来。
  那法国男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地说:“你疯了吗?”
  没想到玛格丽特居然冲了出来,但一只手被那男人死死地拉住了,她的身体暴露在雨中,双手拼命地挣扎着,情况似乎万分危急。
  这时林海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广告牌后跳出来,一把推开了那个男人,然后紧紧地抓住了玛格丽特的手。
  林海的突然出现,自然让玛格丽特非常惊讶,她还来不及说话,林海已经拉着她向马路对面跑去。
  玛格丽特下意识地跟着他一起跑,穿过大雨中的街道,一下子跑到了对面的小巷中,身后只留下那个大声咒骂的法国男人。
  雨伞不知被扔在了哪里,他们在黑夜的大雨中一路小跑,飞溅的水花弄湿了衣服,地上发出奇妙的声音。他们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像从囚笼中跑出的奴隶,要尽情地享受片刻的自由。
  直到林海紧紧地搂住了她,在她耳边反复地说:“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玛格丽特睁开被雨水打湿的双眼,额前的头发紧贴在眼角,颤抖着说:“Excusez moi!”
  “别说对不起了,你看你浑身都湿透了,我们快找个地方躲躲吧。”
  林海拉着她穿过雨巷,在一处屋檐下给朋友打了个电话,磨破了嘴皮子总算叫朋友让出了一间空屋。
  然后他们跑到了另一边的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赶过去了。
  朋友空关的房子离这里很近,是多层房子的四楼,一室一厅,准备下星期要租出去的。林海在半夜里敲了朋友的房门,拿到钥匙后打开了空屋。
  他拖着玛格丽特来到卫生问,幸好热水器还能用,他知道玛格丽特会使用的,便让她先洗个澡,然后自己再跑出去买点换的衣服。
  附近有家24小时便利店,他买了一些简单的衣服,便匆匆地跑回来了。林海从浴室门缝里把衣服塞给了玛格丽特,很快就看到她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了,头发上冒着热气,脸色也红润了许多。谢天谢地,她身体非常健康,看起来并没有感冒。
  这时玛格丽特显得有些尴尬,她低下头说:“你也淋雨了,去洗个澡吧。”
  林海呆呆地点了点头,便走进浴室洗了一个澡。当热水冲淋在头顶时,他的心里已一片空白,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宁愿相信玛格丽特就是四百年前的人,诺查丹玛斯也正在追杀他,一切依然还在梦幻之中。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只见玛格丽特手里握着个小东西,看起来像是袖珍麦克风,只有两三个厘米大小,她淡淡地说:“把它毁了吧。”
  “为什么?”
  “只要有这样东西在身边,他们就会随时找到我们。”
  “你什么意思?”林海接过她手中的小东西,仔细端详了一下说,“难道说这是方位传感仪?”
  玛格丽特羞愧地点了点头。
  林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你身上一直藏着这个东西?怪不得诺查丹玛斯会一直找到我们,原来他不是闻你的气味,而是接受这个东西的电磁信号吧。”
  “Excusez moi!”玛格丽特羞愧地低着头说,“你快点毁了它吧,否则他们还会来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便从房间里找来一把锤子,将传感仪砸烂在过道上。
  玛格丽特终于嘘出了一口气:“他们不会再找到我们了。”
  林海沉默了片刻,突然回头问:“你说的‘他们’是谁?”
  “他们是——”玛格丽特后退了一步,低下头轻声说,“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那你又是谁?”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是玛格丽特。”
  “不,玛格丽特是四百年前的法国公主和王后,她早已经死去变成了灰土。”
  “玛格丽特是我的名字,我的姓是拉莫尔。”
  林海一下子怔住了,嘴里缓缓念出了她的名字:“玛格丽特 · 拉莫尔?”
  “是的,这就是父母给我的名字。”
  “拉莫尔?”他抿起嘴仔细想了想,忽然大声问,“是《红与黑》里的拉莫尔侯爵家族?”
  “不,我们不是那个侯爵家族,但我们是德 · 拉莫尔与玛格丽特王后的直系后代。”
  “对了,在爷爷留给我的信里,也写到了那个隐居在法国南方的家族,你们就是那个拉莫尔家族吧?”
  玛格丽特终于点了点头:“是的,刚才你见到的那个人,是我的叔叔,他叫维克多。”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在图书馆门口,在我的手心里写下‘Aider moi’的人,就是他吧?”林海不待玛格丽特回答,自顾自地说,“没错,一定就是那个人。那么装做诺查丹玛斯来吓我们的人,也是他吧?”
  “你猜得没错,他之所以能一直跟着我们,就是因为我身上藏着的方位传感仪……”
  说到这里林海已经猜出几分了,他盯着玛格丽特那翡翠色的眼睛问:“够了!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明白吗?1936年,我们拉莫尔家族盗走了油画《玛格丽特》,但族长的女儿玛蒂尔德,却与你的爷爷林丹青私奔去了中国,不但带走了《玛格丽特》的真品,而且还带走了古老的羊皮书。”
  “所以在时隔将近七十年之后,你们要趁着圣路易博物馆来中国办展览的机会,到上海来寻找真正的《玛格丽特》?”
  她摇了摇头:“不单单如此,还因为最近有几位专家,怀疑圣路易博物馆收藏的那幅画是赝品,我们除了要寻找真画之外,还要把那幅假画盗窃出来,以免七十年前的那幕戏被揭穿。”
  “既然是盗窃假画,为什么还要找到我呢?”
  “因为你是寻找真画的关键,我们家族进行过秘密的调查,发现你爷爷十年前就去世了,但你父亲并不知晓内情。而你作为林丹青唯一的孙子,又是法语系的大学生,正好是我们的突破口。”
  “所以你们就选择了我,从一开始就为我安排了一个巨大的陷阱,把我引到西洋美术馆里,又利用你吸引我上钩,让我真的以为你是从画里逃出来的,相信了那套画中幽灵的鬼话,还以为真有个诺查丹玛斯要来杀我,害得我东躲西藏几乎精神崩溃!”林海异常痛苦地颤抖起来,“为什么,玛格丽特,你为什么要这么欺骗我?”
  “Excusez moi!”她又重复了这句话,低下头说,“是他们逼着我这么做的……”
  “不要再隐瞒了,全都告诉我吧,我会尽一切力量帮助你的。”
  玛格丽特眨了眨半透明的眼睛,嘴唇颤抖着说:“我出生在法国南部的一个偏僻山谷里,整个拉莫尔家族几乎与世隔绝地住在那里,已经有好几百年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非常像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公主,这引起了家族的注意。从十几岁起我越来越像玛格丽特公主了,他们甚至对照了王后少女时代的画像,发觉我和她长得简直一模一样!这一定是家族的遗传因素,因为我们家族是德 ? 拉奠尔与玛格丽特王后的私生子的后代,我们身上流淌着玛格丽特的血液。”
  “我明白了。”林海点了点头说,“在经历了若干代人的繁衍之后,四百年前玛格丽特王后的相貌基因,完全传递到了你的身上,确实存在这种隔代遗传的现象。”
  “所以家族决定把我培养成第二个玛格丽特王后,他们严禁我离开家族,让我生活在16世纪的环境中,用百年前的规矩来教育我,使我对宫廷礼仪了如指掌,对法国古代的历史如数家珍,甚至说话也变成了宫廷腔。总而言之,他们‘复制’了一个玛格丽特公主,使我无论从外形还是气质上来看,都与油画里的玛格丽特如出一辙。”
  林海大声地说:“但你就是你,你的名字叫玛格丽特 · 拉莫尔,不是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王后。”
  “这已经不重要了,家族牢牢地控制着我,我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服从’,我从来不怀疑家族给我的命令,他们告诉我家族就是一切,是家族给了我生命,我必须要无条件地为家族而献身。”
  “所以,你就跟随他们来了上海,为我挖掘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玛格丽特又低下了头,鼻子里有些嗡嗡地说:“是的,这是他们精心策划的计谋,就是要通过我来控制你,找到《玛格丽特》真画的线索。”
  林海缓缓闭上眼睛,将美术馆那晚以后的一幕幕场景,又如电影般放了一遍:自己两度在美术馆里神秘地晕倒,半夜被关在了厕所里,发现玛格丽特的幽灵从画中走了出来,同玛格丽特一起躲避诺查丹玛斯的追杀——
  尽管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荒诞不经,只有精神病人才会信以为真,但林海竟真的落入了陷阱,像偏执狂一样深信不疑,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颤抖着睁开眼睛,盯着玛格丽特的脸庞看了看,瞬间他终于明白了,全都因为她一这个与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壬后一模一样的女子。
  是的,在十年前的那个中午,在老屋阁楼的阳光里,这张脸庞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自己心底。在十年之后的那个黑夜,当她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时,一切的理智早已经崩溃了,他不能不相信,又不得不相信,因为她始终都活在自己的心里——他爱这个人,无论是四百年前还是四百年后,也许命运早就注定了他们的相遇。
  房间里静了许久,此时已是凌晨8点多了,窗外依然倾泻着大雨。玛格丽特终于打破了沉默:“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黑夜的美术馆里,我们彼此面对着,呼吸着对方口中的空气。你也许不相信,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家族以外的男人,在这瞬间我感到了内心的颤抖。但我知道我必须要完成家族交给我的任务,我让你带着我离开那里,于是你拉着我在黑夜中狂奔。当我们穿过美术馆里一幅幅名画时,我忽然感到自己真的回到了四百年前,我就是玛格丽特公主,你就是我的德 ? 拉莫尔,我们一起私奔逃出可怕的卢浮宫,身后是追赶我们的国王和士兵们。”
  “这是真的吗?”林海果然怔住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当时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然后就是与你在一起的几个日日夜夜,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族,也没有接触过家族以外的男人,但我曾经发誓要完成家族给我的使命。可是我发觉自己不能控制自己,也许是表演过于投入了,我竟然忘记了自己要来干什么,而把我扮演的角色当成了我自己。”
  “你一定很痛苦吧?”
  “对,非常痛苦。但更痛苦的是,我发觉自己渐渐爱上了你。”玛格丽特终于睁大了眼睛,紧盯着林海说,“过去我被禁锢在家族的樊牢里,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当我和你在一起时,竞发现自己是那样脆弱,我渴望闻到你身上的气味,渴望你能搂住我的肩膀,渴望……”
  “别说了!”
  但玛格丽特执拗地说了下去:“我也难以相信,仅仅几个昼夜,就能让人忘情地爱一个人——但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就像我爷爷和玛蒂尔德?”
  林海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难道上一代人发生的事,又要在他们身上重演了吗?
  虽然拉莫尔家族的计划是那么天衣无缝,但他们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女孩子的心。
  玛格丽特作为一个诱饵,虽然牢牢地控制住了林海,但同时自己也陷入了感情的漩涡。最后,在家族与爱情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是的,这是拉莫尔家族最大的失策,他们没有考虑到前车之鉴:七十年前的玛蒂尔德背叛了家族,跟随林丹青私奔到了中国,不但赔了女儿,还失去了真画与羊皮书。
  “林海,请不要离开我,我已经背叛了家族,他们不会饶恕我的,我只能和你在一起了。”
  但林海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后退了一步说:“等一等,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让我静下来想一想。”
  “还等什么?再等就来不及了。”
  但林海看了看时问说:“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你一定累极了吧?先睡个觉吧。”
  再说下去天就要亮了,玛格丽特没有继续争辩下去,她躺到了里间的一张小床上。而林海则呆坐在小厅的沙发上,听着雨点敲打窗玻璃的声音。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也许是折腾得太累了,这一觉竞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林海是肚子饿得睁开了眼睛,看见窗外的雨依然在下着。
  他用力摇了摇头,然后跑到里间,看到玛格丽特早已经起来了。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圈竟然有些发红了。林海回想起了昨晚的一切,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画中的幽灵,不再是四百年前的法国公主,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现代人,她的名字叫玛格丽特 ? 拉莫尔。
  林海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跑出去买了午饭回来,他们都已经饿极了,没说什么话就全部吃光了。
  吃完后林海呆坐了下来,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玛格丽特就在自己的身边,她又该怎么办?她的叔叔或者其他拉莫尔家族的人,一定正在到处寻找他们,幸好他已经把方位传感仪砸烂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既然都已经看到了爷爷的信,就必须把最后一件事完成——找到《玛格丽特》油画的真品。
  据说那幅真画里隐藏着某个天大的秘密。
  可怎么才能把那幅画找到呢?当初爷爷和玛蒂尔德把油画带到中国,一定藏在某个秘密的所在,此后又经过了那么多年,事过境迁再到哪里去找呢?
  林海又从包里翻出了爷爷的那封信,在信的最后有这样一句话:“所以,我决定不告诉你答案,但可以给你一个提示——她已回到母体中。”
  什么又是“回到母体中”呢?
  他低下头想了许久,但始终都想不出所以然来。忽然,他回头问了问玛格丽特:“你们家族里的人,有没有对你说过那幅画里的秘密?”
  “不,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寻找这幅画了。但这个秘密肯定是1574年的玛格丽特王后留下来的,她要留给她腹中的拉莫尔的孩子一样礼物,作为他将来为父报仇并登上法国王位的资本。”
  “当年我爷爷画的那幅赝品,必然在某些地方与真画不一样,至少膺品里是看不出秘密的,所以他们必须要找到那幅真画。那一定是非常细微的差别,因为数十年来没有人发现那幅赝品的秘密。”
  玛格丽特忽然冷冷地说:“确实有一个微小的差别,因为据我们家族里的人说,那幅赝品上原本有你爷爷的签名。”
  “我爷爷的签名?可既然是赝品,造假者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呢?”
  “因为当时你爷爷在临摹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在制造赝品,他只是按照玛蒂尔德的吩咐做而已,到后来才知道是偷梁换柱用的赝品。当年为了掩盖赝品的真相,家族的人把那个签名巧妙地涂掉了,那时候的鉴定技术不高,也没有精确的照相记录,所以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小细节,也就一直在博物馆里放了六七十年。”
  “可既然被涂改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是的,近年来有一个德国的专家,他专门运用电脑照相的技术,对世界各国的名画进行分析,特别是鉴别真伪。他对圣路易博物馆所有的藏品进行过分析,结果发现《玛格丽特》这幅画是赝品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在这幅油画的左下角,有一处极其细微的被涂改过的痕迹,用肉眼很难分辨出来,但在电脑图片分析下就原形毕露了。”
  林海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你们要趁着这次到中国来展览的机会,想方设法把那幅画偷出来,以掩盖当年偷粱换柱的阴谋。同时还要利用那幅赝品,把我给引出来进入陷阱,真是一石二鸟的计谋啊。”
  玛格丽特不再说话了,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宛如四百年前被软禁的玛格丽特。
  整个下午林海都闷在房间里,思考着爷爷留给他的那句话——她已回到母体中。
  天色很快要黑了,他出去买了晚饭回来,两个人简单地吃了一顿。他想如果没有这些烦人的事,和玛格丽特这样永远在一起该多好啊,但这只是他的非分之想,谁都不知道今晚还会发生什么。
  晚饭后林海继续思考着那句话,就连玛格丽特也帮着他一起想,窗外的雨仍然滴滴答答的,但要比昨晚小了很多。
  正当两人绞尽脑汁之时,玛格丽特忽然拍拍林海的肩膀说:“你爷爷过去不是学画的吗?那么‘母体’会不会是一幅画呢?”
  “一幅画?”
  林海点了点头,这确实很有可能,但他从来没听说过有《母体》这样一幅画。而爷爷一辈子画过那么多画,林海也不可能记住那么多名字。
  然而,某道电光宛如上天的召唤,一下子闪到了林海的脑子里——小礼堂!
  对,几天前他不是路过了学校的小礼堂吗?那里面挂着一幅爷爷在50年代画的画,林海清楚地记得那幅画的名字——《母亲》。
  “母亲”不就是“母体”吗?
  原来这就是爷爷留给他的暗示,真正的《玛格丽特》应该就在学校的小礼堂里!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抓着玛格丽特的手说:“我们快点走,我想我已经知道《玛格丽特》在哪儿了!”
  玛格丽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林海拉出了房间。他们各自撑着伞,跑出了雨夜中的楼房,叫上一辆出租车赶往大学。
  出租车停在了大学门口,林海拉着玛格丽特冲了进去。校园里没有多少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出现。
  在夜雨中转过几排房子,终于跑到了小礼堂门前,林海忽然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栋黑夜里苏联式的房子,心里又想起了爷爷。
  “爷爷,我来了!”
  林海默默地念着,便拉着玛格丽特跑进了礼堂。黑暗中好不容易才找到开关,他打开了靠墙的一排灯,正好照亮了墙上那幅巨大的油画。
  他和玛格丽特都屏住了呼吸,凝视着墙上那幅两米多长、一米多高的油画。
  这幅画的名字叫《母亲》。
  油画里有一片金色的麦田,一个中年农妇坐在田埂上,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孩。在灯光的照耀下,那麦浪是多么耀眼啊,就像阳光下的大海,而那位母亲则是矗立于海面上的礁石。
  林海颤抖着说:“这就是‘母体’!”
  他从旁边移来了一张桌子,然后站到桌子上,正好可以够到画框的上端。固定画框的是钩子,林海小心翼翼地把画框取了下来,这幅油画果然非常重,起码有四五十斤的分量,林海的双手都抖了起来,用尽全力才把它放到了桌子上。
  “天哪,怎么会这么重?”
  林海大口地喘了几下,然后看了看墙面上,只有原来画框位置的一道黑圈,后面是白色的石灰墙面,他用手摸了几下,并没有任何的异样。
  他这才从桌子上爬下来,仔细地看着这幅爷爷画的《母亲》,单从油画表面来看并没有特殊之处。
  这时玛格丽特提醒了一句:“你说这幅画很重是吗?会不会是……”
  林海心里跳了一下,他也立刻就想到了——画中画。
  对,他赶紧检查了一下画框,虽然已经过去五十年了,但木质的画框依然非常牢固,没有任何开裂和霉变的迹象。
  林海和玛格丽特两个人一起用力,又把整幅油画翻了过来,让画框的背面朝上。然后他再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果然听到里面似乎有夹层。他兴奋地点了点头,仔细看了看画框的背面,结果发现在画框的最下端,似乎有一个隆起的地方。
  他立刻掏出了一把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嘴里轻轻地念了一声:“对不起了,爷爷。”
  接着他用刀剖开了那个隆起的地方,果然露出了里面的空间,他小心翼翼地继续剖开,直到把整个画框的背面都撕开了。
  终于,里面露出了另一幅画框的背面,果然是夹层里的画中画。
  林海兴奋得几乎叫了起来,他撕开了外面所有的框皮,然后把夹层里面的那幅画拿了出来。
  这时他们看到的还是画框的背面,大约有六十厘米长,四十厘米宽,正好是林海在西洋美术馆里看到的《玛格丽特》的大小。
  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们两人屏住了呼吸,一起小心翼翼地把画翻了过来。
  瞬间,时光倒流,四百年前的光阴再现,他们看到了真正的《玛格丽特》。
  “赞美上天!”
  林海已被震惊住了,果然是那幅油画,16世纪末的玛格丽特王后,她正襟危坐于厕中,幽暗的光线照亮了她迷人的脸庞,那半透明的翡翠色眼睛,正流露着永恒的忧伤,似乎注视着普天下每一个人。
  在西洋美术馆里的感觉又一次浮上了心头,这个四百年前的法国公主和王后,那个时代的人问尤物,正穿过时光端坐于他面前。真正的玛格丽特具有比赝品中更大的魅力,仿佛正期待着某个人来将她带走,把那个天大的秘密说出口。
  而玛格丽特看着画中人的感觉是更加震惊的,她仿佛面对着一面镜子,看着自己穿着四百年前的服饰,被囚禁在这幅古老的油画中,似乎家族为她编造的谎言已经成为现实,她还依然停留于卢浮宫内,直到地老天荒。
  是的,这才是真正的油画《玛格丽特》,是1936年林丹青和玛蒂尔德从法国带来的真迹一她的身上承载着天大的秘密,承载着太多的阴谋,所以她必然要被隐藏于此,在“母体”中被尘封五十个年头,直到今夜林海和玛格丽特历尽了千辛万苦,终于将她大白于天下。
  林海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油画,仿佛已见到了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本人。
  忽然,玛格丽特发出了一声低吟,林海警觉地回过头去,看到一个人影正站在他们背后。
  小礼堂的灯光照亮了那个人,露出一张典型的法国男人的脸庞,林海轻轻地念出了他的名字:“温格老师。”
  是的,他就是林海的外籍法语老师温格,正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那幅油画,
  在这里看见温格老师,林海显然非常意外,他用法语问道:“老师你怎么会来这里?”
  温格老师并不说话,他把目光又对准了玛格丽特。这时林海才发现,玛格丽特的表情已经全变了,神情恐惧地向后退了一步。
  有什么不对吗?温格会出现在这里?林海的脑子瞬间急速转动了起来,就在他还没有搞明白之前,忽然听到玛格丽特尖叫了起来!
  刹那间,林海只感到脑后一阵风声,就在他要回头的时候,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到了他的后脑勺上。
  就像一把刀插入了大脑,他什么都感觉不到,瞬间滑人了油画中的黑夜。
  第三部分诺查丹玛斯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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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00: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2005年4月17日  上海
  凌晨两点。
  林海悠悠地醒了过来,只感到身下一阵颠簸,似乎正在行驶的汽车里面。
  后脑勺依然隐隐作痛,他头昏脑涨地睁开眼睛,车窗外的天还没有亮,但雨似乎已经停了。他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但手脚却动弹不得,原来自己已经被绑了起来,只能大口地喘息着。
  这时他看到了前排的座位,玛格丽特和一个长着鹰钩鼻的男人坐在一起。昨天凌晨林海见到过那个男人,他是玛格丽特的叔叔维克多。这是辆八人座的面包车,在最前面还有人在开车,从背影看起来像是温格老师。
  难道温格老师与他们是一伙的?或者温格本来就是拉莫尔家族的人?想到这里,林海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那么玛格丽特呢?她说她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家族,但最后还是把拉莫尔家的人引来了。是的,他们的目的终于达到了,通过林海找到了那幅真画。原来玛格丽特还是个诱饵,昨天晚上她说的那些话,终究还是骗他的鬼话。
  这才是真正让林海心痛的,他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来,眼泪却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然而,他却听到玛格丽特说话了,她用法语对她的叔叔说:“求求你,不要伤害林海。”
  “这得看他自己了。”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你们是不是破坏了方位传感仪?”维克多冷笑了起来,那声音令人不寒而粟,“你以为只有这一个传感仪吗?除了你知道的那个以外,还有一个更加微型的传感仪,就藏在你的身上。”
  玛格丽特显然很吃惊:“我的身上?”
  维克多伸手摘下了玛格丽特的耳环,冷笑着说:“其实,这副与油画里一样的琥珀耳环,里面藏着一个微型的方位传感仪,能够把你所在的方位,迅速地传递到我的电脑上。”
  到这时玛格丽特才如梦方醒,她看着那副耳环说:“原来你们早就准备好了,这么说你们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为了以防万一。在将近七十年前,玛蒂尔德背叛家族的事你也知道吧,已经有了这样一个前车之鉴,我们不能不防啊。”维克多又冷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女孩子的心,谁都捉摸不定,我们早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虽然林海掉进了你的陷阱,但你却掉进了爱情的陷阱。我们必须对你防备一手,所以才会在你的耳环里,装进这么一个东西,现在果然起到了作用。”
  听到这里的时候,林海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至少他明白玛格丽特没有出卖他。
  汽车忽然停了下来,这里是一个高档的住宅小区,大概居住着许多外国人吧。维克多抓着玛格丽特先下了车,然后他跑到汽车的后面,从后备箱里取出一幅画框,已经用帆布仔细地包起来了。
  林海这边的车门也被拉开了,在黑暗中他看到了温格老师的脸,他立刻喊了出来:“温格老师,你为什么这么做?”
  温格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他并不回答,只是把林海拖下了车。林海的双手被反绑着,温格将他带上了一栋楼房。
  想必这里就是温格住的地方了,一套很宽敞的房子,装修得也不错,只是没什么家具摆设。他们把林海和玛格丽特带进一个小房间,到这时林海才发现房间里有一幅画,正是自己在西洋美术馆里看到的那幅赝品《玛格丽特》。
  原来他们真的把画盗窃了出来,就藏在温格的房子里。林海摇了摇头说:“温格老师,我平时一直都很敬重你的,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时温格终于说话了:“因为我也是拉莫尔家族的成员。”
  林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回头看了看玛格丽特。她蜷缩在墙角,点了点头说:“是的,温格是我的堂兄。”
  温格略带遗憾地说:“对不起,林海,我始终把你当成我最好的学生,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当初来中国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寻找林丹青的后人。是家族把我派到中国来的,我查到了林丹青曾经在这所大学当美术老师,所以我就想方设法应聘进入大学,担任你们的法语老师。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林丹青的孙子居然会成为我的学生,我由此秘密地调查了你们家的情况。我知道你的父亲是个老顽固,在他身上很难突破。”
  “所以你就看中了我?”
  “是的,你和你父亲不一样,我是你的法语老师,我非常了解你。你天生就多愁善感富于幻想,你喜欢法国文学,喜欢《红与黑》,喜欢看恐怖电影,你非常容易受到我们的影响。所以,你才是我们寻找《玛格丽特》真品的突破口。”
  这时林海恍然大悟了:“我明白了,那天你说有一张圣路易博物馆珍品展的参观券,还给我们出了一个《红与黑》里的问题,这都是你故意安排的是不是?你知道我非常喜欢看《红与黑》,我一定可以回答出这个问题的,所以那张参观券是奖励给我一个人的,目的就是要让我去西洋美术馆,去受到《玛格丽特》的影响。”
  “你猜得没错。”温格说话始终保持着冷静,“你去了西洋美术馆以后,是不是很快就在密室里晕倒了?”
  “对,难道那也是你们的安排?”
  “当然是了!”这回说话的是玛格丽特的叔叔维克多,他扬扬得意地说,“你是否还记得,当你刚走进美术馆的时候,有个人从你身边走过撞了你一下。”
  林海一下子明白了:“那个人就是你?”
  “没错,在我故意撞到你的时候,在你衣服领子上悄悄喷上了药水,然后你会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我想起来了!对,我是闻到了一股气味,我还以为那是油画的气味呢。这么说我晕倒也是因为那气味?”
  维克多冷笑了起来:“是的,那种气味闻多了就会使人晕倒,但很快就会醒过来,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事后也很难检查出来。”
  “我明白了,你们通过种种手段,使我在第一次去过美术馆之后,内心就充满了恐惧和疑问,特别是你写在我手心的那个‘Aider moi’。你们断定我还会第二次去美术馆,便趁那个机会对我用了同样的方法,使我晕倒过去。然后你把我锁到厕所间里,就这样让我躲过了清场。几个小时后药力失效,我醒过来逃出了厕所,自然而然地来到陈列《玛格丽特》的密室,而此时玛格丽特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
  “当时你也听到了脚步声吧?那其实就是我的声音,你把我当成诺查丹玛斯了。”
  “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们是怎么闯进西洋美术馆的?”
  温格突然插话了:“让我来说吧,其实我在法国是学计算机的,还是欧洲有名的黑客高手。那些天维克多一直守候在美术馆里,在珍品展结束前一天,他终于再次等到了你。那晚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已经把你锁进了厕所间。于是我入侵了美术馆的电脑系统,用黑客手段开启了美术馆安全门,同时关闭了录像监视和红外线系统,就这样让维克多和玛格丽特闯入了美术馆。”
  “那么还有珍品陈列室呢?它在晚上应该是全封闭的,玛格丽特又是怎么进去的呢?”
  “珍品陈列室确实有一道坚固的安全门,而且采用了视网膜识别技术,就像指纹或声音识别一样,只有固定人员才可以开启这扇门。要破解这道难关也很简单,早在法国的时候,我们就通过巴黎一家眼科医院,盗窃了圣路易博物馆一位专家的视网膜资料。这位专家也随同名画来到了中国,也只有他可以独自进入密室,所以我们就利用他的视网膜资料,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安全门。”
  “原来如此。那么后来美术馆里说油画发生了奇异变化,《玛格丽特》的中间出现一大块阴影,想必是你们换上了早已准备好了的一幅画吧,居然把这么多专家都骗了。”林海半是佩服,半是厌恶地哼了一声,“拉莫尔家族真是盗贼世家啊!”
  维克多冷笑着说:“谢谢你的夸奖,现在我们已经得到了《玛格丽特》的真迹,家族两百多年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那个天大的秘密……”
  “别说了!”温格冷静地打断了维克多的话,他又回头对林海说,“对不起,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家族数百年来的使命。这幅油画本来就是玛格丽特王后留给她的后代——也就是我们家族的,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完璧归赵’。”
  最后那四个字,他说的是标准的中文。
  这时维克多捅了捅温格说:“时间不早了,你说玛格丽特怎么办?”
  温格伏下身子拉起了玛格丽特,柔声说:“玛格丽特,我们马上就要坐飞机回国了,你的护照和行李都在我这里,跟我们回去吧,你照样是我的好妹妹。”
  玛格丽特的表情却变得异样冷漠,后背紧紧靠在墙上说:“不,我要留下来。”
  维克多大声地问:“你不想回家去吗?”
  “那是家吗?你还要让我回到家族中去吗?不,那是囚禁了我二十年的牢笼,既然我已经尝到了自由的滋味,就绝不会再回去了。”
  “你真是疯了!”
  维克多说着又举起了大手,准备要给玛格丽特一个耳光,但温格拉住了他,淡淡地说:“叔叔,有话好好说,请不要动手。”
  玛格丽特走到了林海身边,抓着林海的手说:“温格,我已经爱上了这个中国人,让我和他在一起吧,我不愿意再回国去了。”
  维克多又大声咒骂了起来:“真是贱货,就和当年的玛蒂尔德一样!”
  但温格冷静地思考了一下说:“玛格丽特,我亲爱的堂妹,你真的喜欢林海吗?”
  “是的,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愿意和他在一起。”
  “你宁愿放弃家族给你的一切?”
  玛格丽特把头昂了起来:“我宁愿放弃我自己的生命。”
  听到这里,温格终于轻叹了口气:“好吧,我不能强迫你走。而且我也了解林海,他是个不错的男孩,你可以跟着他留下来。”
  维克多和他争辩了起来:“温格!你怎么可以——”
  “够了,你也要为玛格丽特的幸福想想,既然她已经爱上了林海,那么就算她回到了法国,也会想方设法逃出家族去的。还是让她留下吧,我们回去的路上也可以少了一个麻烦。”
  维克多想想也是,便不再坚持了。他用帆布把那幅林丹青画的赝品《玛格丽特》包了起来,然后说:“我订的是上午8点的机票,到巴黎是法国时间下午4点。”
  “非常好,那我们现在就快点走吧。”
  “那他们两个人怎么办?”
  温格笑了笑:“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如果现在把他们放出去的话,他们一定会去报警。所以,我们必须让他们在这里待上二十四小时,这样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我们早已经回到了法国,并且从戴高乐机场出来,那时就谁都找不到我们了。”
  林海摇摇头说:“你想把我们关二十四小时,可你们又回法国去了,你们怎么做得到呢?”
  “我说过我早已经准备好了。”这时维克多已经把两幅画都拿出了房间,温格走到房门口说,“这是一扇自动防盗门,我特意把它给反装了,我可以设定关闭的时间,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无法从内部开启,但一到二十四小时就自动打开了,除非——你知道密码。”
  没等林海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出房间,把自动防盗门锁了起来,然后就听到外面按了几下钮,想必温格已经设定了二十四小时的期限。
  然后温格又隔着门大声地说:“房间里有小冰箱,还有小卫生间,你们饿了可以自己吃,不必担心。”
  这时玛格丽特冲到了门后,用力地敲着门说:“放我们出去!”
  温格在门外冷冷地说:“玛格丽特,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祝你永远幸福,再见。”
  接着只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玛格丽特用力敲着门,大声喊叫着“Aider moi”,可外面毫无动静。
  但玛格丽特还没有绝望,她赶快跑回到林海身边,帮他解开了身上的尼龙绳。林海这才舒展着筋骨爬起来,捏着手腕上的勒痕,又看了看窗户外边,外面装着厚厚的铁栅栏,绝对不可能从窗户逃出去。
  这时已经凌晨4点了,林海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手机,他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但手机早已经被温格拿走了,他没有办法与外界联系。
  他摇摇头又坐在了地上,看来只有等二十四小时才能出去了。玛格丽特也坐在了他身边,他们彼此依偎在一起,就像两只受伤的动物。
  林海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感到自己又冷又累,他忽然看到墙角有一条毯子,便把毯子盖在了玛格丽特身上。
  他们都已经困极了,索性就听天由命吧,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没过几个小时,当清晨的光线照射在他们身上,林海惊恐地醒了过来,玛格丽特也睁开了眼睛,茫然地注视着这个房间。
  确切地说,这是一间囚室,一座坟墓。
  林海感到有些饿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打开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冰箱,里面果然有许多面包和矿泉水,这是温格留给他们的“狱中早餐”。
  吃过这顿特殊的早餐之后,林海终于说话了:“玛格丽特,你不和你的家人们回法国,而是陪我留在这里,你不后悔吗?”
  “不,我永远不后悔。”
  “人的命运就是这样被改变的吗?那天晚上,我们在父亲的房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玛格丽特苦笑了一下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晚你在椅子上睡着以后,我害怕你着凉,就把你拖到床上去了,是我在椅子上过了一夜。”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也有些失望地说:“我猜这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吧?”
  “对,让你误以为发生了那件事,以便我更好地控制你。”
  林海站起来看着窗外的铁栅栏说:“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在那张《玛戈王后》的DVD后面看到了你对我说话,那也是你们事先安排的,是吗?”
  “是的,是我们事先拍好刻到那张DVD里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产生恐慌心理,进而相信我们编造的那些荒诞不经的谎言。”
  “可为什么后来我看那张片子,后面那段话又没有了呢?”
  玛格丽特微微一笑:“原因很简单,那张碟片被我调包了。你第二次看到的《玛戈王后》,其实是另一张DVD。”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林海盯着窗外的天空说:“温格和维克多已经坐上飞机了吧?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得到那幅画呢?难道仅仅因为是祖先留给他们的?”
  “因为画里隐藏着某个天大的秘密,据说得到那个秘密就能够拥有无限的权势,甚至可以成为世界的主宰。”
  林海倒吸了一口气凉气:“也就是说,如果这个秘密落到了恶人手中,那世界岂不是很危险了?”
  “也许是的吧。”
  “那么你们家旅算不算……”
  本来他要说“恶人”两字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要说什么?盗贼世家?生活在阴暗森林里的幽灵家族?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或者世界本来就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
  “不——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得手,如果这个秘密落到他们手里,恐怕会造成非常危险的后果吧?”
  “那你想怎么办?我们现在又出不去,等到我们出去的时候,他们早就已经回到法国,藏到某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林海在房间里踱着步说:“我们可以想办法逃出去的。”
  “我们又没长翅膀,怎么逃?”
  “温格临走的时候不是说过吗,除非有密码才可以开启这扇门。”
  玛格丽特走到自动防盗门后面,看着门上的密码按键说:“可你知道密码吗?”
  “我们可以试一试。爷爷留下的银行保险箱,我们不是也不知道密码吗?”
  “还是那个《红与黑》里的日期吗?”
  “1574年4月30日——玛格丽特抱着拉莫尔的头颅下葬的日子。”林海闭上眼睛想了想说,“但愿温格设置的是这个密码。”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在密码器上按下了“15740430”。
  但密码显示却是错误,根本不是这个数字。
  林海的心立刻凉了半截,他回头看看玛格丽特,两人的表情又都恢复了绝望。
  他低下头想了片刻,温格到底会设定怎样的密码呢?像温格这样精通历史与文学的人,一定会设置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数字,既然不是那个日期,又会是什么呢?难道是人的名字?
  Margueritte?
  瞬间,林海想到了玛格丽特的名字,可密码器上没有英文字母,必须要用阿拉伯数字按键啊。
  这时他又想到了在《地狱的第19层》故事里看到的情节一一用阿拉伯数字代替英文字母设定密码。
  对,如果把二十六个字母按顺序排列,A=1,B=2,C=3……依此类推,直到z=26。
  那么Margueritte这十一个字母,按照数字的排序,即:M=13,A=1,R=18,G=7,U=21,E=5,I=9,T=20。
  把Margueritte连在一起就是13118721518920205。
  这是一个长达十七位的数字,完全符合密码没定的原则。
  林海深呼吸了一口,在密码器上缓缓按下了这十七位数字。
  PASS!
  谢天谢地,温格设定的就是这个密码,自动防盗门终于打开了。
  林海拉着玛格丽特冲出了房间,几乎兴奋地叫起来,感觉就像逃出牢笼的邓蒂斯浮出海面,即将成为基督山伯爵。
  这时已是上午10点钟了,他们跑出了这套房子,林海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拉着玛格丽特的手说:“现在必须要给巴黎打电话,让他们拦住温格和维克多。”
  好不容易才找到打国际长途的地方,林海立刻拨通了身在巴黎的我的号码。
  此时此刻,温格和维克多正坐在飞机上跨越欧亚大陆。
  但电波却在瞬间抵达了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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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00: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2005年4月17 日  巴黎
  巴黎伏尔泰大学的凌晨,历史系大楼的屋顶上,幽灵们正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就在顶楼的天花板底下,来自万里之外的电磁波,飞进了我的手机里,将我从睡梦中惊醒了。
  我惊慌失措地跳了起来,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国内号码,究竟是谁半夜里给我打电话不过按照时差算起来,现在的中国应该是上午吧。
  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接起了这个电话,却听到了林海的声音:“你还好吗?”
  “还好,刚才有几个幽灵被你吓跑了。”
    “我已经找到真正的《玛格丽特》油画了,但真画又被拉莫尔家的人抢走了。”
  前一句话立刻让我兴奋了起来,但后一句话却让我摸不着头脑:“等一等,我听不懂你说的意思。”
  电话那头的林海非常着急,他只能大致地把情况说了说,他告诉我拉莫尔家两个男人的名字:温格和维克多,他们带着真正的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以及赝品《玛格丽特》上了飞机,今天下午就要回到巴黎了。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林海,你放心吧,我们还有时间,我会想方设法在机场拦截住他们的。”
  挂了电话以后,我已经睡意全消了,走到窗前看着巴黎的夜色,想象那架载着《玛格丽特》的大型客机,正在遥远的云层上穿行。
  现在是巴黎时间凌晨3点30分,我紧张地等到了拂晓时分,才给于力打了电话。
  于力显然也还在睡梦中,他被我的电话吓了一跳,答应很快就赶过来。
  我们约在学校的餐厅碰头,见面后于力反复询问我消息是否确切,其实我心里也没有底,但到这时候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于力立刻找到奥尔良教授商量了一下,教授也非常吃惊,他立刻就向法国警方报案了,举报有人可能走私文物入境,希望警方在戴高乐机场拦截温格和维克多。
  原本警方并不太相信这种事,但因为是伏尔泰大学的教授报案,所以立刻安排了警力,把我们几个人送到了机场。
  到达机场已经是中午了,我们查看了一下航班信息.果然有一班自上海起飞的班机,要在下午4点降落巴黎。
  警方又核对了航空公司提供的乘客名单,发现了温格和维克多的名字,他们的姓氏都是拉莫尔,而且他们确实随机托运了两件大行李。于是,警方通知了入境检验部门,一遇到温格和维克多两人就立即扣留。
  我们就等候在机场入境处,于力和奥尔良教授都显得忐忑不安。直到下午4点,机场预告来自上海的航班已经降落。过了大约几十分钟,我看到一大群人走了出来,其中有两个男人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们其中一人三十多岁,长得斯斯文文风度翩翩。另一人将近五十岁,脸上镶嵌着一副鹰钩鼻子,一脸凶相。他们在入境处等候了许久,似乎一直都在接受盘问,而年轻的那个始终面带微笑解答着,直到他们都被警察带走。
  这时一名警官过来告诉我们,温格和维克多都已经被拘留了,警方检查了他们随机托运的行李,果然发现了两幅油画。
  奥尔良教授立刻打起了精神,由警官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那两幅油画都放在墙边,已经被拆下了包装。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这就是林海所见到的《玛格丽特》——油画里四百年前的法国公主正襟危坐,以忧伤的目光直视着我的眼睛,果然具有震撼人心的美。
  在机场这间小小的房间里,我和于力还有奥尔良教授都屏息静气,呆呆地看着这两幅一模一样的画。虽然其中有一幅是赝品,但在我眼里都是无与伦比的杰作。
  于力的嘴唇嚅动着说:“秘密就在眼前了。”
  然后教授向警方提出:要把这两幅画带回伏尔泰大学去做鉴定,以确定是否是法定的文物,这样也可以给温格和维克多定罪。
  警官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同意了奥尔良教授的请求,但必须要学校出具证明担保。教授马上和学校联系,用最快的速度办理了担保手续,便从警方手里带走了这两幅画。
  警车呼啸着护送我们回到了大学,在几名警察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把画搬进了历史系研究室。
  等警察们离开以后,于力紧闭起研究室大门,甚至把窗帘都拉了下来,在特殊的灯光下,只有我们三人面对着两幅油画里的玛格丽特。
  这两幅画简直太像了,谁都无法分辨,究竟哪一幅是真画,哪一幅是赝品呢?
  奥尔良教授拿了放大镜,对着油画的细微部分仔细地看了看,但丝毫看不出端倪来。
  忽然,我想起了林海在电话里说过的话,在林丹青画的那幅赝品下面,曾经有过他的一个签名,但后来被拉莫尔家族的人涂掉了。这是赝品唯一的漏洞。
  我立刻把身体伏下来,仔细地看着两幅油画的下端,还是没有什么差别,只有右面那幅油画的左下角,似乎有块小小的阴影。我把教授叫了过来,在于力的帮助下,他仔细地检查了片刻,认为这块阴影确实是后来加上去的,并不是画家在作画时留下的。
  这幅画一定是林丹青在1936年画的赝品,那处阴影底下也肯定是林丹青本人的签名,后来被拉莫尔家人涂抹掉了。
  那么另一幅画就是真正的《玛格丽特》了!
  我们又趴到了另一幅画底下,还是于力眼睛尖,他立刻发现在画的左下端,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似乎有一行细微的文字。
  教授用高倍放大镜照了照,缓缓念出了那行字母一一A?Archabault。
  这是什么意思?于力点了点头说:“在这个位置上,通常是画家的签名。”
  对,就和赝品上林丹青的签名一样。
  那“A.Archabault”就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了,这个人又是谁呢?
  但于力摇了摇头说:“真是一个怪异的姓名,法国人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姓氏。”
  “如果真是画家的话,那我们只要查一查l 6世纪的法国宫廷画家就可以了嘛。”
  “好主意。”
  于力立刻打开了研究室的电脑,原来这些天他早已经准备了许多资料,其中就有《玛格丽特》可能的作者。
  他很快就查到了16世纪末,法国所有的宫廷画家的资料,在众多默默无闻的画家里,果然查到了一个叫“Alain Archabault”的人。
  这个名字如果让我音译成中文,就是“阿兰 · 阿查巴尔特”。
  原来阿查巴尔特是瓦拉几亚人,也就是今天的罗马尼亚,年轻时来到法国定居,后来晋升为宫廷画家,所以他的姓氏在法国人看来极为怪异。
  Archabault?
  奥尔良教授轻声念了一遍,又满脸疑惑地摇摇头,似乎还没有搞明白。
  然而,于力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表说:“都已经晚上7点了,我们先下去吃晚饭吧。”
  于是我们走出了研究室,临行前奥尔良教授还特地检查了门窗,把大门仔细地锁了起来。
  实在没有心情到外面去吃,三个人便在餐厅里吃了顿简单的晚饭,席间教授一直沉默不语,似乎始终都在思考最后那个问题。于力说关于阿兰?阿查巴尔特的资料非常少,除了他是瓦拉几亚人以外,几乎没人知道他的生平,也没有什么作品流传于世,似乎把这个人作为突破口的意义不大。
  但是,既然这幅油画是玛格丽特留给她的孩子的,那么画里就一定隐藏着某种秘密,而这种秘密必然是赝品里所没有的,而真画与假画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处签名,我觉得关键还是在阿查巴尔特这个人身上。
  教授没吃多少晚饭,就提前回了研究室,于力说他今晚要研究个通宵了。我们又聊了一会儿,于力说警方还要他去警局一次,因为他们要对温格和维克多提起指控,所以需要有证人去做笔录。
  在于力赶去警局后,我独自一人回到历史系顶楼的房间里。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只感到心脏跳得厉害,这让我又紧张地坐了起来,我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难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于力打来的电话:“我正在警局里,刚才我接到奥尔良教授打给我的电话,让我通知你到研究室去一次,他有些东两要给你看.”
  放下电话我立刻跑下了楼梯,只见研究室的大门虚掩着,有一道幽暗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
  我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见到墙上依然挂着那两幅画,而奥尔良教授正静静地坐在一张安乐椅上。
  研究室里有一股淡淡的气味,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使我的心跳又一次加快了。我悄无声息地走到教授身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但教授并没有回答我。
  我转到教授的正面,只见他双目紧闭着,表情相当安详,他怎么睡着了?我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但他依然没有反应。
  奇怪的是教授手里还抓着一粒小纽扣,我才发现他胸口有团红色的污迹。小心翼翼地用手一摸,发现那竟然是血!
  奥尔良教授已经死了,他坐在这张椅子上被人捅死了。
  这时研究室的大门缓缓开了,大楼的女管理员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她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嘴巴里发出可怕的尖叫声。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已经沾满了奥尔良教授胸口的血迹。
  毫无疑问,女管理员已经把我当做杀人凶手了!
  瞬间,脑子里掠过许多惊险电影里才有的镜头,没想到我居然成为了这些电影的男主角。
  也许是出于下意识,我立刻向研究室门外冲去,一把推开了女管理员,慌不择路地跑下了楼梯。
  身后继续传来女管理员的尖叫声,我只感到脑中一片空白,狂奔着跑出了历史系大楼。
  黑夜的校园里没有人看到我,我就像一阵风似的穿过小径,浑身颤抖着跑出了伏尔泰大学的后门。
  虽然已经跑出了大学,但我还是觉得不安全,因为这里看起来比较偏僻,我一个中国人更容易引起注意。于是我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市中心
  我用力地摇下车窗,在巴黎的夜风中大口喘着气,耳边似乎还响着女管理员的尖叫。天哪,奥尔良教授居然死了,他究竟是被谁杀死的呢?谁又会来杀他呢?难道是他无法解决难题而自杀了?
  忽然,我想到了于力对我说过的话,许多研究“路易九世之谜”的学者,都在关键时刻神秘死亡,难道奥尔良教授也难逃这一规律?
  我又把自己的手摊了开来,那可怕的血迹依然沾在我的手心里,而这一幕居然让女管理员看到了,人证物证俱在,这回我成了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了,如果留下来实在是百口莫辩。可是,我逃出去又有什么用呢?女管理员知道我是谁,警方很快就会通缉我的,我在法国人生地不熟的,更重要的是有语言障碍,要抓住我实在太容易了,到时候我就再也说不清楚了,他们会说既然你没有杀人,那为什么要潜逃呢?
  想到这里我感到一阵绝望,就像心口被压了一块大石头,根本没有心情再看外面迷人的巴黎夜色。我悄悄地拿出餐巾纸,擦干净了手心里的血迹,可仍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原本来巴黎是为了素不相识的林海,为了破解神秘羊皮书的秘密,顺便也想赚个免费欧洲游的便宜,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有今晚。说不定到了明天早上,大小媒体都会报道这件事,那我就用不着出版社帮我炒作,而真正成为“新闻人物”了。
  唉,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出租车停在了塞纳河边,下车后我躲进了夜游巴黎的人群中。世界经典推理小说告诉我,要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地方就是树林,总之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
  忽然,我想到了于力,现在恐怕只有他才能救我了。
  我立刻给于力打了电话,他已经在警局听说了奥尔良教授被杀的事,他说现在我已经成为了通缉犯,警方正在巴黎各地全力搜捕我。
  我在电话里大声地说:“于力,你是了解我的,我怎么可能会杀人呢?我是无辜的。”
  “我也相信你,但警方不相信。我看你还是快点回来自首吧,我会请律师帮你的。”
  “好吧,我会考虑的。”
  我颤抖着终止了通话,现在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回头看看塞纳河边的游客们,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对着我,似乎随时都会有人把我抓起来。
  心跳越来越快了,我浑身打着冷战,就算再有勇气也不敢暴露在灯光下。我低着头走下了河岸,沿着河堤走到了塞纳河边的一座桥下。
  没想到桥洞下还蜷缩着好几个流浪汉,难道我也落到了这个下场?
  正在我失魂落魄之时,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拉住了我的裤脚管。
  我吓得几乎大叫起来,却见到一个人影从黑暗里站了起来,他拍拍我的肩膀,用英语说:“I’m Jack,your friend.”
  原来是雅克啊,吓了我一跳。世界真是太小,这已经是我在巴黎第四次遇到他了。
  雅克用蹩脚的英语问我去哪里,我却实在回答不上来,想说自己正身处危险之中,但又不敢说出口。
  但雅克却“热情”地把我给拉走了,他用英语说到他家里去坐坐吧,我真还不知道流浪汉能有什么“家”,不过我现在也实在走投无路,先到他那里去避避风头也好。
  于是,雅克带着我跨过了塞纳河,向巴黎西北方向走去,穿过灯红酒绿的巴黎街头,一路上有不少乞丐与他打招呼。我心里一阵发慌,原来跟着他更引人注目了,我只能把头低下来,不让人家看清我的长相。
  流浪汉都是竞走的高手,雅克竞一口气走了半个多钟头,我的腿都快走断了。眼看渐渐离开了市中心,周围的灯光也暗淡了许多,该不是把我领到黑社会去吧。
  四周越来越偏僻,直到雅克在一道围墙边停了下来,墙角裂开一个大洞,正好可以钻进去,他便拉着我钻进了围墙。
  墙里居然是一片开阔地,四周种着一些大树,一些奇怪的石碑在黑暗中矗立着,凉风吹过让我不寒而栗。我颤抖着问这是什么地方啊?雅克的回答非常干脆:“Cemetery。”
  虽然我的英文水平一塌糊涂,但这个词倒还是听过的,它的意思是——墓地。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在这月黑风高之夜,雅克竞把我领到了墓地之中,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正当我吓得要逃跑时,雅克却说这里就是他的家,难道他是从坟墓里爬出的吸血鬼不成?
  雅克又解释说公墓管理员和他很熟,晚上让他睡在管理处的空房间里,至少要比在塞纳河的桥洞下过夜好多了。
  他的回答让我将信将疑,再看看周围一座座孤坟,心想今晚真是倒霉到家了!
  雅克带着我穿过墓园,来到一排两层楼的房子前,敲了敲一扇窗户,里面还有个值夜班的管理员。随即他把门给打开了,让雅克随便住在哪间空屋子里。在亮着电灯的值班室里,我忽然看到了公墓的名字——Archabault公墓。
  这奇怪的名字立刻抓住了我的眼球,我像傻了似的凝视着这行字母,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
  对了,在《玛格丽特》真画的下端,不是有一个画家的签名吗,那个签名是“A.Archabault”,而“Archabanlt”正是画家的姓氏。
  我又仔细地看了看那行字母,确实一个都不差。也就是说这个公墓的名字,和16世纪宫廷画家的姓氏相同。
  虽然说人名与地名相同,在欧美国家是相当普遍的现象。但在法国人里,“Archabault”是个极其怪异的姓氏,实际上这是个外来的姓氏,法国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姓。之所以会出现公墓与画家同名的现象,恐怕只有用巧合来解释了。
  在这子夜时分的墓园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掠过了我的脑子,让我一下子开窍了—是的,我突然想起了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在这篇著名的小说里,作者写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有一个为德国服务的中国人,他想要把重要的情报传递给德同,但又实在没有传递的途径,他就在最后关头杀死了一个叫艾伯特的人,因为他要德国攻击的目标,就是一座叫艾伯特的城市。媒体报道了这桩毫无动机的杀人案,德国人解读出了这条重要的情报,因为报纸登出了艾伯特这个名字。
  那么“Archabault”是否也是同样的道理呢?这个极其怪异的姓氏,正好与这座墓地的名字相同,不正是某种重要的暗示吗?
  我想我已经猜到了1574年玛格丽特的心思,她要在自己的肖像画里传达某种重要的信息,但又害怕被王太后发现,只能采用某种特殊的手段。所以,她请了一位姓名怪异的宫廷画家来画,当时所有的画家都会在作品上签名,只要这位叫Archabault的画家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就等于在画布上留下了永恒的密码——
  因为“Archabault”就是埋藏秘密的地点!
  到这里我一切都想通了,正因为“Archabault”公墓埋藏着秘密,所以玛格丽特请了一位姓Archabault的画家来为她画肖像,油画上的签名才是真正的信息!
  这真是绝妙的密码啊,也只有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才能设置和破解,不是我在自夸哦。
  拉莫尔家族用了四百多年的时间,始终都没有参透这个秘密,如今竟然被我发现了。我仰天长叹,看来雅克真是我的福星了,我要是没有来到这座公墓,没有看到“Archabault”这个名字,就算苦思冥想一百年都未必想得通啊。
  也许最大的秘密就在我们脚下了,我赶紧回到现实中来,拉着雅克去问公墓的管理员。因为我们的英语水平都惨不忍睹,所以费尽了各种表达方式,终于大致问清楚了公墓的情况——原来,这座公墓早先是修道院,始建于公元1505年,当初的名字就叫Archabault修道院,16世纪末曾为法国王室所有。但在法国大革命时代,修道院被战火毁灭,从而变成了一片公墓。既然修道院都已经变成了公墓,那么时过境迁秘密还会在吗?我低下头想了片刻,感到希望并没有完全断绝,因为在《玛格丽特》油画的真品里,“A?Archabault”的签名是在最下端,几乎被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那是否可以理解为修道院的地下呢?
  我问雅克是否看过那些墓碑,他说这里几乎每一个死人他都认识。我又问他有没有16世纪的墓碑,他说在墓地的最里端看到过。
  雅克已经在这公墓里生活好几年了,轻车熟路地带着我穿过恐怖的墓地,来到了那块古老的墓碑前。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手电简,照亮了墓碑上的文字——A.Tluabahcra,1525-1572。
  “Tluabahcra?”
  这个姓氏更为奇特,根本就不可能读通,我又仔仔细细地念了一遍字母,才发现“Tluabahcra”不就是“ArchabauIt”倒过来写吗?
  这个墓一定不简单!
  这时雅克用蹩脚的英语告诉我,前几年政府清理过墓地,发现这个墓里竞没有棺材,在墓的后面还有一个大洞。
  说着他把我拉到了墓后,果然手电光束下出现了洞口,人完全可以跳下去的。
  但要我跳到坟墓里是绝对不敢的,可雅克却率先跳了下去,他说下面很好玩,让我下来也看看。
  我只能硬着头皮钻进了洞里,发现底下是个很大的墓室,却没有任何棺材的迹象,就连尸骨的痕迹也没有。
  在墓室底下还有一块石板,雅克好奇地用手电照了照,发现旁边还有缝隙,是可以搬开来的。于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用力,居然把这块大石板给搬开来了。
  石板底下立刻冲出一股奇异的气味,呛得我们鼻涕眼泪直流,恐怕那是四百年前的味道吧。
  当电光再度照亮下面时,我这才看到了一个石头盒子,更确切地说是个石匣。
  石匣的重量很沉,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搬出来,打开重重的盒盖——一
  我看到了一卷书。
  在手电光线的照射下,我颤抖着捧出了那卷书,纸质和今天的书完全不同,和羊皮书也不一样,我很难用语言来形容它的质地。
  总而言之,这本书一定非常古老了,我根本就不敢打开来看,我害怕一翻开就会变成灰了。
  突然,我听到墓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道灯光从头顶的洞口射了进来。雅克立刻警觉地叫了起来,但一个黑影已经跳下了墓室。
  难道是这座坟墓里的死人外出游荡回来了?我是否该对它说:“对不起,我们不该打扰你的家。”
  然而,当一道电光射到我的脸上时,我却听到了一句熟悉的中国话:“怎么是你?!”
  竟然是于力的声音,我赶紧走上去两步,果然看到了于力的脸。他和我的表情一样惊讶,根本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像这样在坟墓里重逢的情节实在太离奇了。
  雅克看着我们好像是认识的,也就不再紧张了。我摇着头问:“于力,你怎么也来了?”
  “我想我发现了《玛格丽特》油画里的秘密。”
  原来于力也发现了油画签名的问题,他认为“A.Archabault”的签名很可能是一种暗示,他半夜里跑到图书馆里去查“Archabault”的地名资料,果然发现在16世纪末,巴黎西北有一个叫“Archabault”的修道院,当时由王室管理,法国大革命后改成了公墓。
  于是,他又连夜开车赶到了这里,跑到公墓里寻找可疑的墓碑,直到发现了这座16世纪末的坟墓。
  我也惊讶地摇了摇头,还以为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参透了呢,原来于力比我还要厉害啊。接着我又急着向于力解释,奥尔良教授并不是我杀的,我进入研究室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在了椅子上。
  于力似乎并没有着急,他点点头说:“我怎么会怀疑你呢?等明天早上我会陪你去和警方说清楚的。现在先看看你发现的东西吧。”
  我把那本奇书交给了于力,他用手电筒照了照说:“天哪,这不是古埃及的纸草文书吗?”
  “什么?古埃及的文书?”
  “对,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一种图书,也称纸莎草纸书卷,产生于公元前3000年的古埃及,人们用尼罗河边一种类似于芦苇的莎草科植物为材料,取其茎髓切成薄片,压在一起就制成了纸莎草纸。古埃及人用芦苇茎为笔在纸上书写象形文字,就是你眼前的这种书卷。”
  这时想到自己还在坟墓里,我就感到浑身不自在,便爬到洞口外边去了,于力和雅克也一起爬了出来。
  我们在墓碑边上支起了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古老的纸草文书。
  没想到一开头居然是古希腊文,凡是学习西方历史的人,大多能读懂古希腊文,于力立刻用汉语翻译出了第一行文字——
  “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本书,乃是古埃及亡灵书,这里记载了未来世界,以及足以毁灭世界和人类的最高深的魔法。”
  我颤抖着问了一声:“古埃及亡灵书?”
  “是的,这本书的内容是在古埃及时代完成的,但开头这些古希腊文字是后来写上去的,应该是在公元前4世纪左右。我看开头这段类似于序言。”
  “序言写了些什么?”
  于力大致地看了看开头这段,突然无比讶异地说道:“序言是一位古希腊学者写的,他说发现这本古埃及亡灵书的人,是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
  “亚历山大大帝?那可是世界古代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啊。”
  “对,根据这段古希腊文的序言记载,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了埃及,在尼罗河畔的一座古代神庙中,发现了这本古埃及亡灵书。亚历山大对这本书极感兴趣,因为他看不懂书上的古埃及象形文字,便命人将其全文翻译成古希腊文。但书中有一段内容却引起了亚历山大的不快——书中写到在爱琴海以北,黑海以西必将产生一位年轻的君王,这位君王具有非凡的军事天赋、他以剑斩断绳结、梦想征服世界,但他仅仅做到了一半,就在巴比伦因癫痫而死。”
  “爱琴海以北,黑海以西不就是马其顿王国吗?具有非凡的军事天赋、以剑斩断绳结、梦想征服世界的人不就是亚历山大本人吗?”
  于力点了点头说:“没错,亚历山大并没有完成自己的梦想,年仅三十三岁就因癫痫死于巴比伦。”
  “也就是说书里的这段内容,准确地预言了亚历山大的一生。”
  “嗯,当时的亚历山大正如日中天,他怎么会相信自己将因癫痫而死呢?于是他下令将这本古埃及亡灵书,永远地封存在金字塔里。”
  “但没想到预言竟然应验了!他后来真的因癫痫而死。”
  于力又翻了翻后面的纸草书说:“序言到这里结束了,后面全是正文,既有古埃及象形文字,也有古希腊文字,是两种文字相对照的。”
  “两干多年前,亚历山大大帝下令将这本书永远封存在金字塔里。而路易九世在羊皮书卷上说,他是在埃及的金字塔里发现那个重大秘密的。依此推论,路易九世所说的那个重大秘密,其实就是这本古埃及亡灵书了,对不对?”
  “你说得很对,我想这是唯一的可能了,否则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为何要处心积虑地设置密码,最终把我们引到这个墓室里来呢?”
  雅克一直看着我们两个中国人说话,不耐烦地伸了伸舌头。
  于力把亡灵书包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塞到自己的包里说:“我必须赶回大学,对这本纸草书继续研究。”
  “那我怎么办?警方还在通缉我,但教授不是我杀的。”
  于力拍拍我的肩膀说:“还是先自首吧,我会为你想办法的。”
  说完于力竟然丢下了我,径直向墓地外边走去,这时我浑身都抖了起来,便大叫一声:“等一等,于力!我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教授?”
  于力停顿了几秒钟,但他并没有回答,继续向外面快步走去。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飞快地向于力奔去,同时喊了起来:“是你杀了教授吧?!”
  于力像是触电似的颤抖了一下,然后马上回过头来,雅克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竞与这墓地里的死尸一样苍白。
  他露出一副极其怪异的表情:“你说什么?我杀了教授?”
  “对,如果不是你给我打电话,让我到教授那里去一次,我怎么会出现在凶杀现场呢?这些都是你的安排,先让我进入凶杀现场,在计算好时间之后,再给女管理员打电话,让她在第一时间发现我,这样我就成了最大的杀人嫌疑犯了。”
  “可是作案时间呢?我不是晚饭后就去警局了吗?直到警方接到报案,我一直都留在警局里。”
  “是的,你可以在警局找出足够的证人,来证明你没有作案时间。但我记得奥尔良教授是最先吃完饭走的,然后你才说你要去警局——在这段时间里,你完全可以先去研究室,在那里杀死奥尔良教授,然后又从从容容地赶到警局。你完全计算好了我的作息时间,你在警局等到那个最保险的时刻,再给我打电话把我骗到研究室,接下来你只要再给女管理员打个电话,一切的罪名就全都推到我的头上来了。”
  于力沉默了片刻,眼神里散发着一股恶意,他忽然拍了拍手说:“很好,果然是块小说家的料,你的推理非常精彩,但唯独缺少一样——证据。”
  “是的,本来我是没有证据,但现在我已经发现了,这个证据就在你的身上。”
  于力紧张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什么证据?”
  我冷笑了一声:“看来你已经承认了。”
  “混账!”
  “自从伏尔泰大学里逃出来,我已经忍耐了几个小时了,虽然一开始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但始终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毕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但几个小时来我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出除了你以外,还会有谁要杀死奥尔良教授。刚才在墓地里看到你的眼睛,目光里所流露出的一股杀意,让我不寒而栗。是的,这是杀人之后才有的眼神,标准的目露凶光。你已经丧失了理智,也许还会杀更多的人。”
  “闭嘴吧!”
  于力突然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手枪,黑色的枪口直对着我的胸口。
  我还没反应过来,雅克已经怪叫了一声,但于力转过枪口又对准了雅克,他用法语和汉语各说一遍:“你们都不准动,谁动就打死谁!”
  在这阴冷的墓地里,我们三个人就这么对峙着,凌晨正是幽灵们回家的时候,四周刮起一股股愁云惨风,让人联想到许多部经典的恐怖片。
  我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力忽然苦笑了一声:“你永远都不会理解我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父亲,他为研究‘路易几世之谜’付出了太大的代价,我必须要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所以才跑到法国来读研究生。”
  “我知道你和奥尔良教授都很渴望发现那个秘密,但为什么要杀人呢?”
  “原本我从来没想到过要杀人,但自从我投入了奥尔良教授的门下,就发现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我发现教授的许多重要论文,都与我父亲写过的手稿相同,甚至他们的研究成果也都非常相似。”
  这个回答让我大吃一惊:“你怀疑奥尔良教授剽窃了你父亲的研究成果?”
  “不是怀疑,我已经秘密地证实了,这件事千真万确。我父亲在伏尔泰大学做访问学者期间,与奥尔良教授共同研究‘路易九世之谜’,卑鄙的教授不但窃取了我父亲的成果,而且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还对我父亲实施了恐吓与催眠,致使我父亲精神失常胡言乱语,被迫提前回国,不久就困意外车祸而去世了。”
  “所以你非常恨奥尔良教授?”
  “是的,这一切都是我来法国以后才发现的。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教授始终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而我也始终把仇恨埋在心底,我发誓一定要为父亲复仇。但奥尔良教授是研究路易九世之谜的专家,我必须依靠他才能发现那个秘密,所以我必须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当我们得到那幅真正的《玛格丽特》油画,你认为可以不需要奥尔良教授,而独自解开那个谜底了,这就是你杀人的时机。”
  “对,我已经悄悄悟出了油画签名的暗示,我想我可以发现那个秘密了,而你的存在正好是替罪羊。”
  “所以你杀死了奥尔良教授,又设计陷害了我。”但我还是摇了摇头,“如果说奥尔良教授死有余辜,那么我又何罪之有?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于力摇了摇头说:“对不起,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朋友。我早就看穿这个世界了,只研究学术是无用的,只有利用知识为自己创造财富才是可行之道。知识是最重要的权利,既然拥有超过常人的知识,就必须用来为自己服务。”
  “我懂了,在得到《玛格丽特》真画之后,世界上有机会解开秘密的只有三个人,那就是我和你,还有奥尔良教授。你杀死了教授,又陷害了我,那么只剩下你一个人,就可以独自占有这个秘密了。”
  “说得没错,这个秘密是如此重要,以至于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要费尽心机把它留给自己的孩子,以便她和拉莫尔的私生子能成为欧洲的主宰。拉莫尔家族用了四百年的光阴来破解秘密,这中间不知道死过多少人,又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是的,我确信这个秘密将给我带来财富、名誉和地位,甚至无边无际的权力,彻底改变我的人生。”
  在墓地清冷的月光之下,于力的表情变得异常狰狞,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我,不停地摇晃着。
  他要开枪吗?
  我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砰!
  瞬间我闭上了眼睛,但除了心里一颤以外,身上并没有什么感觉。于是我惊恐万分地睁开眼睛,只见于力已经倒在了地上,他的额头流了一些血,旁边有只金属外壳的打火机。
  原来是雅克救了我,他手里始终攥着一只打火机,就在于力即将要向我开枪时,雅克把打火机砸了出去,正好击中了于力的额头。
  任何人的额头被这种金属打火机砸中,至少都要搞个脑震荡,我赶紧低下头瞧了瞧于力,看来他确实已被砸昏了过去。
  死里逃生,真是老天有眼啊!
  这时我几乎浑身瘫软了下来,来不及和雅克拥抱,便掏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
  几分钟后,警车呼啸着打破了幽灵们的安睡,警察闯进墓地带走了我们三个人。
  再见,Archabault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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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00:11:46 | 显示全部楼层
2005年4月18日  巴黎
  我获得了自由。
  凌晨时分,刚刚踏进警局的时候,发现墙上已经贴满了我的照片,我果真成为了全法国通缉的杀人嫌疑犯。幸好警局里有中文翻译,我原原本本地向警方叙述了情况,雅克也愿意为我作证。
  但最重要的是我掌握了于力杀人的证据——
  当我在发现奥尔良教授尸体时,曾发现他手里攥着一枚纽扣,当时我并没有在意这一点。后来在公墓看到于力,我发现他的上衣口袋上缺了一枚纽扣,而他另一边口袋上的纽扣正好与教授手里的一样。本来我对于力还只是怀疑,但发现这个以后就确定是他干的了,所以我说证据就在他身上。至于为什么没有立即告诉于力,因为我怕于力知道后会扔掉衣服,这样就无法证明教授手里的纽扣是他的了。当于力穿着缺少一粒纽扣的衣服被拘捕时,他自己对这一点还浑然不知呢。
  经过法医的鉴定,在于力的衣服上,发现了少量的教授的血迹,他也确实有作案的时间。
  一切就这样真相大白了,于力将以谋杀罪被起诉,而我重新获得了自由。
  至于那本从墓地里发现的古埃及亡灵书,被法国政府转交给了卢浮宫博物馆研究。
  我作为这本亡灵书的发现者,当然有知道书里内容的权利,卢浮宫的专家很有礼貌地接待了我,他们已经解读出了亡灵书的部分内容。
  其中一位专家曾经研究过汉学,年轻时在北大留学过七年,他用流利的中文告诉我:“你是不是想知道这本书里的重大秘密?”
  “对。据说有许多人为得到这本书而死。”
  专家摇摇头微笑着说:“其实它并没有多么神秘,只是来历确实很奇特,在亡灵书的古希腊文序言之后,是古埃及象形文字的开头,第一句话就意味深长——此书乃是未来的亡灵所着。”
  “未来的亡灵?”
  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说法。亡灵不都是来自过去吗?怎么会有来自未来的呢?
  “因为作者是未来的亡灵,所以这本书才叫《亡灵书》。”
  “那亡灵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当然就是未来了。书的开头记载了‘古王国时代’的一次天文异象,在大约四千年前的一个秋分之日,古埃及的天空上出现了一艘神秘的飞船,降落在著名的胡夫大金字塔顶上。从飞船里出来的人穿着奇装异服,他们拥有非凡的技术和手段,在古埃及人眼中具有高度的文明,他们声称自己来自四千多年以后的未来世界,在一次时空旅行中意外地来到了古埃及时代。”
  “难道是未来人类的时空旅行?”
  专家微微点头:“对,所以古埃及人称他们为‘未来的亡灵’,他们说自己的飞船毁坏了,无法返回四千年以后的时代,只能生活在古埃及人中间。其中有一个人是四千年后的历史学家,他决心在自己死去以前,把所知的人类历史全都写下来,于是就写成了这本《亡灵书》。”
  “四千年后的人记录的历史,对于四千年前的人来说,不就是一本关于未来的预言书吗?”
  “就像你年老时写的回忆录,如果穿越时空到了你年轻时代,就是你自己一生的预言。”专家说到这里有些激动了,说话不时夹杂着几句法语,“亡灵书用古埃及象形文字写成,被当时的埃及法老奉为圣物,一直存放在尼罗河畔的神庙里,直到公元前4世纪,被亚历山大大帝封存在金字塔中。”
  “这本书里真的预言了人类历史吗?”
  “我已经看过一部分了,如果亡灵书确实成书于四千年前,那么它的预言相当准确。比如古埃及的毁灭、特洛伊战争、波斯帝国的兴亡、亚历山大大帝的远征、秦始皇统一中国、斯巴达克斯起义、赤壁大战等等东西方历史,在这本书里全都有精确的表述。也只有当代的历史学家才能如此博闻,绝不是四千年前的古埃及人所能预言的。”
  “就像大预言家诺查丹玛斯的《诸世纪》?”
  专家忽然笑了起来:“哈哈,说到《诸世纪》,我倒是在这本亡灵书的最后,发现了关于《诸世纪》的秘密。”
  “难道亡灵书也预言到了诺查丹玛斯和《诸世纪》?”
  他摇了摇头说:“是诺查丹玛斯在这本亡灵书的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诺查丹玛斯怎么会在四千年前的书上签名?”听到这里,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了,“难道他真是个穿越古今的幽灵?”
  “当然不是,而是诺查丹玛斯曾经收藏过这本书。自从路易九世远征埃及被俘以后,这本亡灵书就被带到了法国,一直珍藏在宫廷之中。而诺查丹玛斯的祖先曾做过宫廷医生,他的某位祖先一定从宫中盗出了亡灵书,又经过几代人才流传到诺查丹玛斯的手中。因为诺查丹玛斯精通古希腊文,所以他能够看懂亡灵书上古希腊文翻译的部分,知晓了未来世界发生的事情,进而成为一个大预言家。”
  “真不可思议,那么诺查丹玛斯的《诸世纪》,其实是抄袭了这本亡灵书是不是?”
  “没错!诺查丹玛斯运用了诗歌的形式,语言非常隐晦,就是要做到和亡灵书不一样,但内容却是换汤不换药。你知道为什么诺查丹玛斯没有写完《诸世纪》就死了吗?”
  “因为他的秘密被王太后发现了。”
  专家没想到被我一句话就说破了,他点点头说:“你的推理能力非常强,显然是当时的凯萨琳王太后,她发现了诺查丹玛斯的秘密,便下毒杀死了诺查丹玛斯,并抢走了这本古埃及亡灵书。王太后一定会从亡灵书中寻找与自己有关的内容,结果她发现自己的三个儿子都将不得善终,瓦卢瓦王朝将会被波旁家族取而代之。”
  “所以王太后非常恐惧,就把亡灵书藏到了Archabauh修道院里?”
  到这里一切都想通了,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公主,也一定发现了母后的这个秘密,所以才会把Archabault修道院的信息,通过画家签名的形式传递给她的孩子。
  专家忽然长叹了一声:“现在我才明白,为何王太后要策划血腥的圣巴托罗缪之夜,因为她从亡灵书里知道了未来的秘密,她明白瓦卢瓦家的江山不保,她的儿子们将会一一死去。但王太后是个非常强悍的女人,她绝不甘心屈从于历史,为了家族为了她心爱的儿子们,她必须要改变历史,就在自己女儿与新教首领亨利的新婚之际,进行了疯狂的圣巴托罗缪之夜大屠杀。”
  “天哪!可她还是没有消灭纳瓦尔的亨利。”
  “对,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历史。王太后知道亨利将在未来继承王位,于是她准备了一本书要毒死他,但没想到却被自己的儿子查理拿去看了。结果亨利活得好好的,查理九世倒被毒死了。王太后本来是要保住自己儿子的王位,结果却反而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真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历史是不能被更改的。”
  “是啊,数百年来有多少人想得到这本书,利用它来谋取权力、财富和地位,甚至妄想主宰世界。其实只要看看凯萨琳王太后的下场就知道了,得到这本书并不会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会使自己悲剧的命运来得更快。”
  “就像王太后原本要杀死女婿,却反而毒死了自己心爱的儿子。”
  专家会心地笑了笑:“后世每个苦苦寻觅这本书的人,也几乎没有一个得到好下场。虽然,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是那样聪明,她安排了一个如此巧妙的密码,要将这本书留给她的后代们,但结果却是悲剧性的。她的后代永远藏在南方的深山中,为了寻找秘密而痛苦数百年,不知有多少人为之而付出生命。若是玛格丽特王后泉下有知,我想她宁愿让这个秘密永远烂在墓地里!”
  “我终于明白了,其实任何的预言都无法改变历史,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把握好今天。”
  说到这里我忽然轻松多了,来到巴黎这么多天,这一刻是我心情最畅快的。
  与专家依依惜别之后,我轻快地走出了卢浮宫。此刻巴黎已是华灯初上,许多游人们在争相拍着夜景,至少再也不会有卢浮魅影来打扰他们了。
  忽然,有只手在我背后拍了一下,我紧张地回过头来,却发现是嬉皮笑脸的雅克。
  看来,今晚又该我请客了。
  尾声
  第二天,我就踏上了回国的班机。
  回到上海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找林海。在南京西路的那间小咖啡馆里,我见到了他和玛格丽特。
  幸好玛格丽特穿了一套时尚的衣裙,否则我真会以为她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我知道她来自一个神秘的家族,她身上流淌着四百年前玛格丽特公主与德 · 拉莫尔的血,如果没有那个血腥的圣巴托罗缪之夜,如果没有玛格丽特与拉莫尔那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如果没有埋葬爱人的头颅的信念,怎么还会有这个家族繁衍至今呢?
  是的,这个家族是为秘密而生,但更是因为一场爱情而生。好在林海并不是德 ? 拉莫尔,玛格丽特也不再是公主和王后了,四百年前的悲剧也不会再重演了。
  林海向我摊开了双手,原来他手里的那行字母,已经在化学系同学的帮助下被清除掉了。
  我告诉林海,真正的《玛格丽特》油画已被圣路易博物馆收回,而当年林丹青画的赝品《玛格丽特》,因为年代久远且富有传奇色彩,同样具有非常高的身价。林海和他的父亲,作为林丹青的遗产继承人,拥有赝品《玛格丽特》的部分所有权,将来那幅画如果拍卖,他们也可以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
  至于林海给我的羊皮书,已经被法国政府认定为国宝级的文物,指定由卢浮官博物馆收藏,但林海一家可以得到高额的补偿。
  我又问了玛格丽特将来的打算,她说家族已经原谅了她的背叛行为,她深深地喜爱上了中国,正在办理来中国留学的手续。
  最后,林海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在那本亡灵书里,看到2005年以后人类历史的记载?”
  我微微笑了笑说——
  “天机不可泄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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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00:12:42 | 显示全部楼层
11.病毒


冬至前夜
  在十二月底的日子里,西方人开始欢度他们的圣诞节,而东方人的节日则是冬至 。当然,严格地说冬至算不得节日,即便是,也不是人间的,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也 就是中国人所谓鬼魂的节日。但相对于圣诞节,西方人也许更喜欢圣诞夜,并冠之以 种种美丽的称谓,比如平安夜。冬至也是,不过冬至前夜是比较晦气的,尤其是对于 偏好于传统的老人们而言。
  从科学的角度而言,在北半球,冬至是夜晚最长,白昼最短的一天,所以,如果 把一年比作一天的话,冬至就等于是子夜。所以,冬至的前夜是名副其实的慢慢长夜 ,天黑得特别早,也特别地冷,太阳总是若有若无的挣扎着要提前下班,仿佛患了黑 暗恐惧症一般急急地躲到地平线以下去。才六点,天空已是一片漆黑,几乎连月亮都 找不到了,我站在窗前,望着远方的乌黑的天空,心中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我匆忙地拉上了窗帘,打开了电脑,开始上网,今天的网上没什么特别的消息, 我和我的一个朋友聊了一会儿,就下了线。我开始写一篇新的小说,刚写了个开头, 原本想好的灵感却突然枯竭了,再也记不起来了,我总觉得今天不对劲儿,我打开了 邮件箱收邮件,总共只有一封新mail,发件人是林树,我的一个老同学兼好朋友。内 容很短——
  “我的朋友
  当你收到我的这封信以后,立刻就到我家里来一次,马上就来,一分钟也不要迟 疑,好吗?我现在来不及了,快,你一定要来。
  林树”
  他什么意思?让我晚上到他那里去,那么冷的天,那么的远的路,他那儿离我家 距离一个小时的车程呢,这不要了我的命。我看了看他发出的时间,距现在只有半个 小时。而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难道真有这么重要的事?会不会开我玩笑?不过林树 不是这种人,他这种比较严肃的人是不太会跟别人开玩笑的,也许真的有什么非常重 要的事。
  我在房间里徘徊了一圈,然后看了看漆黑的窗外。最后还是决定去一次。
  出了门,发现地上有好几圈黄色的灰烬,不知是谁家烧过锡箔了,我特意绕道而 行。走到马路上,才发觉天气要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风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在半空 中打着唬哨。商店都关门了,开着的便利店也是了无生气的样子,人行道上几乎没有 一个行人,就连马路上的汽车也非常少,我等出租车等了很久,我清楚地数着在空旷 的黑夜里回响的自己的脚步声。
  终于叫到了一辆出租车。驾驶员三十多岁,挺健谈的:“先生,今天晚上你还出 去啊。”
  “有点急事。”
  “明天是冬至啊。”
  “呵呵,我不信这个的。”
  “我也不信,可是今晚这日子最好还是待在家里。今天做完了你这笔生意,我马 上就回家,每年的今晚我都是提前回家的。”
  “为什么?”
  “鬼也要出租车的嘛。因为今晚和明天是鬼放假的日子。没吓着你吧,呵呵,开 玩笑的,别害怕。”
  车上了高架,我看着车窗外我们的城市,桑塔纳飞驰,两边的高层建筑向后奔跑 ,我如同在树林中穿行。迷朦的黑夜里,从无数窗户中闪烁出的灯光都有些晦暗,就 连霓虹灯也仿佛卸了妆的女人一样苍白。
  不知怎么,我心神不安。?
  车子已经开出内环线了。林树的家在徐汇区南面靠近莘庄的一个偏僻的居民区, 七楼,一百多个平方,离地铁也很远,上个月林树说他的父母到澳大利亚探亲去了, 要在那儿迎接新世纪,所以现在他一个人住。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要有点心理素 质的。
  我看了看四周,现在车子开在一条小马路上,虽然林树的家我常去,但我从没来 过这条马路,黑夜里看不清两边的路牌,只能看到远处黑黑的房子,要么就是大片大 片的荒地。车子打着大光灯,照亮了正前方,光亮的柏油路面发出刺目的反光。而四 周是一片黑暗,如同冬夜里的大海,我们的车就似大海里一叶点着灯的扁舟,行驶在 迷途的航线上。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任车子载着我在黑夜里漫游。在半梦半醒中,车 子忽然停了下来,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车外一栋栋黑黑的居民楼,的确到了。我下 了车,司机只收了我个整数,零头不要了。然后他迅速掉转车头开走了。
  我懵头懵脑地向前着,不住地哆嗦,小区的弄堂里不见一个人,两边楼房里只有 零星的窗户还有光线透出,可能是几个半夜上网的人。我不断地呼出热气,象一团清 烟似地向天上升去,我看了看天空,星星和月亮都无影无踪了,只有几朵乌黑的云漂 浮着。风越来越大,从高空中向下猛扑而来,卷起一些细小的碎屑,在空中飞舞起来。哪家的塑料雨棚没有安装好,在大风中危险地颤抖着,摇摇欲坠,发出巨大的声音,就象是一只拳头砸在了塑料上。
  忽然我好象听到了前面有什么声音,“嘭——”那声音很闷,象是哪家的花盆敲碎了。
  我加快了脚步,在林树家那栋房子下面的地上,我发现有一个人倒在地上。
  我屏着呼吸靠近了几步,在楼前的一盏昏暗的路灯下,看清了那个人的脸,那是我的朋友林树的脸。
  一滩暗红色的血正迅速地从他的后脑勺下向外涌出。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腕看了看表——子夜十二点正。
  冬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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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00: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冬至
  林树的脸是那么清晰,白白的,一丝痛苦也没有,就象是解脱了什么。当他竟然要张开嘴说话的时候,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我对他大喊,你快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时,我从梦中醒来了。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躺在床上,昨夜发生的事是真的吗?是的,是真的,我想起来了,林树给我一份MAIL要我到他家去,当我在子夜十二点赶到他楼下的时候,他却跳楼自杀了。然后我报警,在公安局折腾了半夜,到清晨六点才回到家,然后蒙头就睡,直到现在。
  我起来吃了点东西,电话铃响了,是我的同事陆白打来的,他请我平安夜晚上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他早就说过了,但我一直没确定,因为圣诞对我的意义不大,但现在林树出了事以后我的心情很紧张,我马上就在电话里同意了。
  我出门坐上一辆中巴去了嘉定乡下,一个小时以后,我来到一座公墓前。今天是冬至了,这里的人很多,上午的人应该更多。我在门口买了一束花走进墓园。虽然天很冷,阳光却不错,很温和,洒在墓园四周的田野上,周围有许多大树和芦苇,一些鸟在欢快地鸣叫着。我走进最里面的一排墓碑,在一个名字前停了下来,墓碑上镶嵌着一张椭圆形的照片,一个十八岁的女孩正在照片里微笑着。我轻轻地把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后看着照片发了好一会儿呆。忽然一声奇怪的鸟鸣把我从沉思里拉了出来,我抬头看了看天,那只鸟扑扇着翅膀飞走了,只有冬至的阳光纠缠着我的瞳孔。周围的一些幕碑前,人们按照传统的方式给死去的长辈磕头,也许这是他们一年中仅有的几次弯下尊贵的膝盖,另一次该是清明。随着祭奠先人的古老仪式,四处升起许多烧冥币和锡箔的烟,那些清烟袅袅而起,如丝如缕,在空中铺展开来,仿佛已在另一个世界。这亡魂聚集的场所,今天坟墓里的人终于放假了,我又想起昨晚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话,不知怎么,喉咙口突然痒痒的。
  晚上回到家,我没有开电脑,把灯关了,一片漆黑中,我独自看着窗外冬至的夜色。整个晚上我一直沉浸在对林树的回忆中,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选择自杀。他这个人性格是很温和的,但也不是那种特别内向的人,家庭还算和睦,条件也不错。他是个大网虫,一直梦想进网络公司工作,年初他好几次参加几大网站的招聘,但都没有成功,在两天前,他终于被一家财力雄厚的大网站聘用了,要知道,在现在网站纷纷裁员的时候,学历一般的林树还能应聘成功简直是个奇迹。在他收到聘用通知书的当天晚上,就立刻请我在外面吃了一顿火锅,那时候他眉飞色舞,春风得意,谁知道第二天居然就跳楼了。实在没理由啊。
  我胡思乱想了很久,慢慢地陷进了沙发中,忽然我好象看到了前面的黑暗中有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那人影靠近了我,一点光线不知从哪里亮了起来,照亮了那张脸——香香。我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那张脸平静地看着我,没有回答,然后又悄悄地隐藏回黑暗中了。我急忙从沙发里跳了起来,打开了灯,房间里却只有我一个人,原来刚才我睡着了,也许做了一个梦。现在我的精神太脆弱了,已经濒临崩溃了。
  我倒头就睡。上了床却始终睡不着,直到我听见一种熟悉的声音,或远或近地飘荡着,钻到了我的心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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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00: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平安夜
  “多美的夜色啊。”陆白的女朋友黄韵倚着浦东滨江大道的栏杆,她染红了的头发在风中飞扬着。又是一个圣诞夜。
  我们总共有七八个人,虽然说好了平摊,但这回陆白带着女朋友,坚持要自己请客。我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陆家嘴,尽情地吃喝玩乐,只有我的心情比较沉重,几乎没说什么话。陆白今年二十八岁,除了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以外,各方面的条件一般,但他的女朋友却非常漂亮,是个难得的美人。他们是网上认识的,也该算是网恋的一大成果,一开始的时候可以说是打得火热,但后来黄韵就对陆白不太满意了,可能是嫌陆白的相貌一般吧,看来网恋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的。陆白常向我诉苦,说女朋友对他越来越冷淡,上个月居然提出要分手,他很痛苦,他甚至到处求教让女孩子回心转意的秘诀。
  在滨江大道边,我看着对岸的外滩灯火,还有身后的东方明珠,20世纪最后的一个圣诞夜,一路走来都是花花世界,我的心情却依然抑郁。陆白忽然搂着女朋友大声地向我们说:“我和黄韵决定结婚了,明年的春节请大家吃我们的喜酒。”
  这让我们吃了一惊,原来以为他们两个马上要分手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要结婚了,太突然了。我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神,却什么都没看出来,他满脸笑容,却有些僵硬,他一定是太高兴了,没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任何人遇到这种幸运的事都会这样的。
  我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把这个时间让给他们的两人世界吧,于是我向陆白道别了,其他人也纷纷识趣地走了。只留下他们两个在黄浦江堤边卿卿我我。
  我望了望四周,还有许多一对一对的在寒风中依偎着。我竖着领子,沿着黄浦江走了几十步,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那又高又尖的声音象一把锋利的匕首划过平安夜的空气,我脆弱的心脏仿佛有瞬间被它撕裂的感觉。我捂着了胸口,那颗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时我听到许多人奔跑的声音,而女人尖厉骇人的叫声还在继续。我回过头去,看到发出尖叫的正是陆白的女朋友黄韵。我愣了一下,随即冲了过去,我挤开人群,看到人们都在往黄浦江里张望,我也往江里看了看,黑漆漆的江面卷起一阵寒风,一个人影在江水里扑腾挣扎着,升上一些微弱的热气,然后渐渐地消失在冰凉刺骨的滚滚波涛中。
  “陆白!”黄韵继续向黄浦江里叫喊着,“他跳到黄浦江里去了,快——快救救他——”她突然抓住了我的衣服,“救救他,快。”
  我也麻木了,我若是会游泳,说不定真的会跳下黄浦江救人的,但我不会水,一点都不会,跳下去等于自杀。周围的人也在频频地摇头,一片叹息声,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下水。这时一个穿着黑色新制服的警察也过来了,警察看了看黄浦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说自己也不会游泳,然后他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很快,一艘小艇驶到了江面上,他们好象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打捞的。我回过头去,不敢再向江中张望,浑身发着抖,抱着自己的肩膀。黄韵的呼救声也停息了下来,她不再说话,一动不动地站立在江风中,象一尊美丽的雕塑。
  一个小时以后,陆白终于被打捞上来了,惨不忍睹,我无法描述在冰冷的江水中浸泡过的他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被装进了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拉上拉链,象一具塑料棺材,送上了一辆运尸车。
  一个警察在询问着黄韵。她断断续续地回答:“忽然,他忽然变得神情凝重起来——象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警察催促着她。
  “不知道,他的眼神很奇怪,看着我后面,接着又是我左面,嗯——又移到了右面,飘忽不定,时远时近。我看了看四周,什么东西都没有,最后,最后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了,眼神似乎也消失了,转身翻过栏杆,就跳进了黄浦江里——”她不能再说了。
  我不明白她说的话,警察也不明白,我看了看四周,除了人以外什么都没有。
  那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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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00: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圣诞
  我约了这个女孩——黄韵,我知道这是不合时宜的,但我必须要这样做,以解开我心中的团团疑问。在一个风格简洁的咖啡馆里,我独自等了很久,当我认定她不可能来,而起身要走时,她却真的来了。
  一身白衣,染成红色的头发也恢复了黑色,在黄昏中远看她就好象古时候为丈夫守丧的素衣女子。坐在我面前,我才发现她憔悴了许多,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却更有了一番风味。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她的语调很平静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你们大概都在猜测为什么陆白会自杀吧,我也不知道,他的确没有理由去死。而且他的精神一直也很正常。”
  “正因为无缘无故,所以才可怕。”我轻轻呡了一口咖啡,都快凉了,接着说,“而且偏偏是在宣布你们两人准备结婚的日子里,更重要的是在平安夜。”
  “你们应该知道,在上个月,我明确地告诉他我们分手了。他很伤心,但这不能改变我的决定。但在几天前,他发给我一个MAIL,告诉我他上个星期专门去了次普陀山,为我的妈妈上香祈求平安。妈妈上个月被诊断出了恶性肿瘤,就在那天晚上动手术,手术难度非常大,成功率很低,即使成功也很难完全痊愈。他知道我妈妈是非常相信这个的,妈妈几乎每年夏天都要去普陀山进香。就在我收到这封MAIL的晚上,我妈妈的手术成功了,而且一点后遗症都没留下来,令主刀的医生也非常惊讶,连称是奇迹。我立刻对陆白改变了看法,被他的诚意深深感动了,所以——”
  “以身相许?对不起。”我冒昧地接话了,我没想到还有这种事,陆白真的去过普陀山吗?我不知道。
  “可以这么说,我很感激他,其实我也不相信这种东西的,但至少可以知道他是真心的。”
  “有些不可思议。”
  “我很傻吧,算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现在想起来,我做出和他结婚的决定实在太轻率了,仅仅因为一件纯属巧合的事就决定婚姻,我实在难以理解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迷信。也许我不该说这些话,这是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的亵渎,我对不起陆白,其实,我并不爱他,我只是当时头脑发热而已,这就是我一时冲动要和他结婚的原因。你会认为我是一个轻率、自私、麻木不仁的女人吗?是啊,未婚夫尸骨未寒就和他生前的同事一起喝咖啡。”她苦笑了一声,“但愿陆白能原谅我。”
  我的脸突然红了。我知道她最后几句话的意思:“对不起,你别误会。”接着,我把冬至前夜我所遇到的那件可怕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平静地听完了我的叙述,淡淡地说:“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他开着一家心理诊所,很不错的,你可以去那里调整自己的心理,你需要这个,知道吗?”她递给我一张那个心理医生的工作名片。
  “忘记我吧,再见。”然后她走出了咖啡馆。
  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黄昏的暮色中,我仔细地想着她的最后一句话,“忘记我吧”。什么意思?我又看了看周围,全是一对对的男女。
  我独自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全都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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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00:13:2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月二十六日
  上海西南角有着无数幽静的小马路,被梧桐覆盖着,夏天里是一片葱郁,树影婆挲,冬天的风情却象是在某个欧陆的城市里。在这样一条马路里,我按著名片上心理诊所的地址拐进了一道宽阔的小巷,推开了一栋小洋楼的门,门上挂着牌子——莫医生心理诊所。
  那是种外面看上去很旧很老,其实内部装修得很新的房子,门厅不大,在楼梯拐角下有一张办公桌,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正在接电话。她的语调轻快,好象在说着什么业务方面的事情,她向我瞄了一眼,给了我一个稍侯的眼神。
  她的脸让我想起一个人,我非常惊讶,我瞬间陷入了冥想之中。
  她是谁?
  “欢迎你来到我们诊所。”她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接着她说出了我的名字。
  “怎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有人通知过我们你要来的,请上楼,医生在等着你。”
  我在楼梯上又向下看了一眼,她正在向我自然地微笑着,我也还给她一个微笑,但我想当时我的微笑一定显得非常僵硬,因为看到她,我的心头已升起了一团迷雾。
  推开楼上的一间房门,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在坐在宽大的转椅上。他的眉毛很浓,浓得有些夸张,虽然胡子剃得很干净,但依然可以看出他青色的两腮。与我的想象有一些距离。
  “请坐。”他自我介绍说,“我姓莫,你就叫我莫医生好了。对了,你有我的名片的。”
  我坐了下来说:“是黄韵告诉你我要来的?”
  “是,你是她的好朋友吗?”
  “不能算好朋友。”
  “没关系,慢慢就会变成好朋友的。”他说这话的神情变得很暧昧,“我听说她的男朋友跳黄浦江自杀死了,而且他们已经决定结婚了,太遗憾了。”
  “那晚我也在场,的确很奇怪。”
  “哦,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我是指心理方面。”
  “你也是黄韵的好朋友吗?”
  “她一直有精神衰弱的毛病,所以常到我这来看病。好了,言归正传吧,你是来看病的,是不是?”
  “我没有心理方面的疾病,我只是觉得最近心理上受的刺激太大了。”我竭力要辨解,我不想让别人把我看成是精神病。
  “听我说,每个人都有病,有病是正常的,没有病才是不正常的。只是我们绝大部分人都没有认识到自己的病而已,生理的或是心理的。”莫医生说完以后走到窗口把窗帘拉了起来,那是种非常少见的黑色的大窗帘,很厚实,几乎把光线全遮住了,整个房间笼罩在幽暗之中。
  “你要干什么?”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他不回答,回到我面前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截白蜡烛。然后他点燃了蜡烛,在一点烛光之下,周围似乎更加黑暗了。渐渐地,除了烛光以外,我什么都看不到了,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块黑布,布幔的中心画着一块小小的白点。这个白点在慢慢地移动着,忽左忽右,象是风,也象是一个上下左右移动着的人的眼睛,是的,我瞬间觉得这象一只眼睛,只有一只,不是一双。我仿佛能从其中看出它长长的睫毛,还有黑色的眼球,明亮的眸子,最中间,是一个黑洞般的瞳孔。这瞳孔深遂幽远,象个无底洞,深深的水井,没人知道它的尽头,也许通向我的心灵。
  “你看到黑洞了吗?”一个声音从我耳边响起,“黑洞——物理学意义上宇宙中的黑洞是吸收一切物质的,黑洞附近的空间和时间都是扭曲的,甚至可以说是颠倒的,我们可以从中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所以,所有的超自然现象都可以在黑洞中解释。”
  我说不清现在我是闭着眼睛还是睁着,我觉得现在我象一个盲人,什么都看不到,世界对我来说是不存在的,只有那一束以光的形式出现的眼睛。那是谁的眼睛,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我见过这只眼睛吗?这只眼睛已经牢牢地印在了我心里。
  我还看到了这只眼睛在变化,充满了一种忧伤的眼神,它在注视着我,我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独立的人,他(她)在用眼睛跟我说话,我觉得我们之间可以达到某种交流,在这个意义上,眼睛就等同于嘴巴,甚至可以说,眼睛就是人的全部。
  我快被这只眼睛征服了。我已经开始丧失了“我”的意识,我已经没有“我”了,我会和这只眼睛合而为一。我就是它(他、她),它(他、她)就是我。
  不。我不愿意。
  我猛然睁大了眼睛,大喊了一声:“让我走。”
  忽然,那只眼睛消失了,只剩下一只点燃的蜡烛,还有拿着蜡烛的一个人影。我摇了摇自己的头,辩清了方向,冲到窗前,拉开了那厚重的窗帘。阳光象决堤的江水一样冲进了房间,我沐浴在阳光里喘息着,象一只野兽,我这才发现自己流了许多汗。
  “你不该打断我对你的治疗。”莫医生平静地说,但他的语气好象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对不起,我承受不住你的这种治疗。我太脆弱了。”
  “不,你是过于坚强了。”
  “我能走了吗?付多少钱?”我急于摆脱这家伙。
  “你当然可以走,我这里一切都是自愿的。至于钱,治疗没有结束我不收钱。”?
  我“噔、噔、噔”地冲下了楼梯。楼下那个接待的女孩不见了,她的那张熟悉的脸又浮现在我心里,她去哪儿了?我又回到了楼上,推开门,却看到那女孩正在和莫医生说话。
  “还有什么事?”医生微笑着问我。
  “没,没什么。”我木讷地回答。
  “你是在找她吧。”
  我尴尬地笑了笑。
  “ROSE,你还是送送这位先生吧。”
  原来她叫ROSE。她一言不发,却面带微笑地送我下了楼,走到门外的小巷中,这时她才轻轻地说:“你真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神秘兮兮地说。
  “难道刚才他在给我治疗的时候你也在房间里。”
  她却抿着嘴不回答,做了一个奇怪的眼神,那眼神刹那让我想到了刚才在“治疗”的时候看到的那只神奇的眼睛。难道那不是烛火,而确确实实就是她的眼睛吗?
  “别胡思乱想了,下次再来吧,我等着你。”
  我向她道了别,走出几步以后,回头再看,她却已经不见了。
  那只眼睛——是她的左眼还是右眼?或者都不是?
  我突然仿佛看到了我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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