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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阴阳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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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4 00:33:01 | 显示全部楼层

  牛车四平八稳地走着。
  车子碾着石头时,“嘎吱”的声音传人车厢里。
  还要有一段时间,东方的天空才会泛白。
  拉牛车的是大黑牛。牛前方的空中,有白色的东西在飞舞。是像蝴蝶似的东西。但是,如果说是蝴蝶,就有点奇怪。它只有半边翅膀。
  只有左半边的两片。
  没有右侧的两片翼翅。
  尽管如此,不知何故,邪蝴蝶照样在空中翩翩起舞。
  好像是凤蝶。
  凤蝶为何在夜里起舞?
在夜里飞的,该是蛾子,但此时飞在牛前方的,是那种在阳光下飞舞的凤蝶。
  牛跟在凤蝶后面前行。
  看来这只凤蝶是晴明放出的式神。
  牛车内,博雅一直不说话,近乎沉默。有时晴明向他搭话,他也只是简短地回答。
  现在晴明也不说话了,任由博雅沉默无言。
  “哎.晴明,跟你说的完全一样啊……”
  突然,博雅开口说道。
  声音很是沉痛。
  “你指什么? ”
  “就是德子小姐的事。要保住一方的话,另一方就得放弃。我算是明白了。”
  博雅显得无精打采。
  “比如说吧,晴明,这里有一只狐狸要吃掉一只兔子。”
  “哦。”
  “如果人怜悯兔子,救下了它,那狐狸就会因为没有食物而饿死……”
  “嗯。”
  晴明只是轻轻点点头。
  就像刚才任由博雅沉默一样,此刻他似乎又任由博雅去说。
  “我现在想,这件事可能不去管它为好。那副模样被人看见.要是我的话……”
  “如果是你会怎么样? ”
  “可能没脸活下去。”
  “……”
  “贵船明神告知的事,说不准是真的啊。”
  “也许吧。”
  “因为最终德子小姐变成了鬼——虽说是在‘生成’的阶段。”
  “这是她本人期待的。”
  “不对,无论曾多么期待变成鬼,但在德子小姐内心深处,应该是只要有可能,就不要变成鬼的。”
  “博雅呀,不仅是德子小姐,任何人都会有变成鬼的念头啊。人,不管是谁,心里头都藏着这么个鬼。”
  “我心里也藏了? ”
  “对。”
  “你心里也藏了? ”
  “没错。”
  晴明这么一说,博雅便又沉默下来。
  “真是可悲呀。”
  过了一会儿,博雅叹息道。
  “晴明,这贵船的神灵,怎么会用邪恶的力量,将人变成鬼呢? ”
  “不不,这里有所不同,博雅。人,是自己变鬼的——希望做鬼的是人嘛。高龙神也好,暗龙神也好,只不过是为她稍微助力而已。”
  “可是…”
  “博雅,我来问你,神是什么? ”
  “神? ”
  “所谓神,归根结底,终究是力。”
  “力? ”
  “也就是说,以高龙神和暗龙神之名向那种力施咒的,就是神嘛。”
  “……”
  “据说贵船神社是水神呢。”
  “嗯。”
  “那些水是善还是恶? ”
  “唔……”
  “为田地带来雨水时,水是善的。”
  “噢。”
  “但是,当雨下个不停.变成水灾时,水就是恶的。”
  “噢。”
  “但是.水原本只是单纯的水,使之成为善的或者恶的.只是因为人把事物分成了善的和恶的。”
  “噢。”
  “贵船的神之所以兼司祈雨和止雨二职,就是这个原因。”
  “噢。”
  “鬼也是一样的。”
  “是由于‘鬼由心生’的缘故吧。”
  “对。”
  “你说的话我还是挺明白的,晴明……”
  “博雅,说不准是有鬼才有人呢。”
  “……”
  “正因为鬼在人心里,所以人才要吟诗、弹琵琶、吹笛子。如果没有了鬼,恐怕人世间就会变得无聊乏味吧。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如果没有了鬼,我安倍晴明也就不存在了。”
  “你? ”
  “失业了嘛。”
  “但是,人和鬼,是不能一分为二的吧。”
  “正是。”
  “那么,只要还有人,你就不会失业啦,晴明。”
  “是这么回事吧。”
  晴明喃喃道,他轻轻掀起前面的帘子,望望外面。
  “照这个飞法,马上就要到了。”
  “飞法? ”
  “蝴蝶呀。我把那蝴蝶的半边留在德子小姐的肩头了。
  现在这半边在追赶那半边。“
  晴明放下帘子,望着博雅。
  “对不起,晴明……”
  “什么事? ”
  “要你多方开导。”
  “怎么突然说这个? ”
  “晴明,你是个好人。”
  博雅说了一句晴明经常对他说的话。
  “傻瓜。”
  睛明苦笑一下。
  不久,牛车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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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4 00:33:17 | 显示全部楼层

  西京——这是一所建在杂树林里的破旧房子。
  四角支起柱子,钉上木板就算墙壁。
  屋顶铺上草,就成了家。
  夜露凝在屋顶的草上,也凝在屋子周围的草上,每一颗露珠都小小的、青青的,映着月光。
  在房子的入口处,半边翅膀的白色凤蝶正在翩翩起舞。
  晴明下了牛车,说道:“是这里吧。”
  “怎么会在这么残破的房子里……”
  博雅仅此半句,就没有话了。
  博雅的右手握着燃烧的火把。
  “喂……”
  晴明喊门。
  “里面有人吗? ”
  没有回答。
  情况不明——这是人们进入最深度睡眠的时间段。
  月已西斜。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东方的天空就要泛白了吧。
  黑暗里飘过来一股血腥味。
  “晴明……”
  “唔。”
  晴明扬扬下巴,点了点头。
  他从博雅手中接过火把。
  “走吧。”
  晴明慢步穿过入口。
  有土间和徒具形式的板间(日本房子进门入口处为土地,叫做“土间”。房子内其他铺地板的部分叶做“板间”.)。土间里有水缸,以及炉灶。
  一只锅丢在土间。
  一名女子仰面倒在板间。
  红丹虽已卸去,身上也换成了白色的衣服,但仍旧是“生成”的模样。
  她的喉部插着一把短刀。
  鲜血从伤口流到板间。
  看来她是自己把刀插在喉咙的。
  “德子小姐……”
  博雅冲进板间,想要抱起她。
  此时,女子突然“霎”地睁开眼睛,欠起身,头一低就要咬向博雅的喉咙。
  “博雅! ”
  晴明将手中燃烧着的火把挡在女子和博雅之间。
  女子咬住了燃烧的火把。
  “喀! ”
  火花四溅,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
  晴明想抽回火把,但女子咬住不松口。
  她的头发“吱吱”地烧糊了。
  一会儿,女子终于松了口,筋疲力尽地仰首倒地。
  “德子小姐……”
  博雅将她抱起来。
  “我要抓住你、吃掉你……”
  女子嘴巴淌着血,喉咙发出“嘘嘘”的声响。她嘴里喃喃自语。
  “吃吧。”
  博雅挨近女子的耳边说道。
  “抓住我吃吧。吃我的肉。”
  博雅小声说道。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是我博雅让晴明去破坏你的事。是我再三恳求晴明,让他来的。是我妨碍了你的事。
  所以,吃我的肉、咬我的心吧! “
  “生成”状态中的女子左右摇头。
  “是我想要这样子的。”
  青白色的火焰伴随着她说的话,从她的唇间断断续续地冒出来。
  “原先想活着变成鬼,但没有成功,反而让人看见了那副落魄的样子。我没法活下去了。我亲手把短刀插入了目己的喉咙……”
  “生成”中的女鬼气息微弱地说道。
  “变成了这副模样还留在这里,没有消失,是怨恨还没有消失。我很快就要死了,我要变成真正的鬼.在为良身上作祟……”
  女子哭着说道。
  “我没有咬过那家伙的肉。但是.做不到这一点.我气不能平! ”
  “过来我这里。死了还不能解气的话,过来我这里,咬我吧! ”
  “我怎么能对博雅大人……”
  “您知道我的名字? ”
  “刚才博雅大人不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吗?
不过,博雅大人的大名久仰了。还有,您吹的笛子……”
  “啊,在堀川的那个晚上,在女用牛车里面……”
  “您原来也知道了。”
  “听到您的声音,回想起来了。”
  “那时候和为良大人的关系还好。为良大人曾经借笛子给博雅大人。”
  “是有过,的确……”
  “为良大人说.德子啊,你想听好听的笛子,就晚上到堀川去……”
  “……”
  “为良大人知道博雅大人夜夜在那里吹奏笛子。”
  “是的,是的。”
  博雅连连点头。
  “那时候真快乐。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再听博雅大人吹笛子啊……”
  女子的眼中泪光闪闪。
  “当然可以! ”
  博雅又挨近女子的耳边说道:“当然可以。我博雅随时愿意为您吹笛子。”
  “博雅大人,您的脸挨得太近的话,喉咙又会遭到……”
  女子的牙齿咬得嘎嘎响。
  “呼! ”
  女子回复了原先的模样。
  “德子小姐,人心就是这样子的啊。无论你痛苦、号哭,无论你多么忧心如焚、望穿双眼,人心这东西.是不会回头的呀……”
  “……”
  “德子小姐,我什么事都不能为您做。因为我什么也不会做。啊,我是多么无能为力、多么愚蠢的人啊。我……”
  博雅流下了眼泪。
  “不,不要。”
  德子的头左右摇了摇。
  “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就算明明知道,但还得有不得不变成鬼的时候啊。当人世间再也没有疗治憎恨和悲伤的法子时,就只有变鬼了。就算变成鬼,也还是无法解脱。”
  “德子小姐……”
  “我有事相求……我死后,当我变成鬼要咬为良的时候.我会来找博雅大人。到那时,您还可以为我吹笛子吗?

  “当然可以。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一言为定! ”
  博雅说完,女子的头突然垂了下来。
  搏雅胳膊里的女子身体突然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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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4 00:33:53 | 显示全部楼层

  每年都有好几次,“生成”模样的女子在夜间如约出现在博雅身边。
  于是,博雅吹起笛子。
  另外.每当博雅在夜间独自吹笛时,“生成”中的女子也会出现。
  她总是一言不发。
  或者悄悄待在房间的一角,或者出现在屋外的背光暗处.静静地倾听笛子吹奏。当博雅吹完笛子时,女鬼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
  昔日殷殷语
  听声不见人
  伊人来无踪
  伊人去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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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4 00:34:07 | 显示全部楼层
——付丧神卷  篇三  之
纏鬼
[日]夢枕貘


  秋。
  阴历十月前后。
  清劲的凉风吹过外廊。源博雅坐在外廊内喝酒。
  对面坐着穿白色狩衣的安倍晴明,他和博雅一样,也不时把酒杯端到唇边。
  晴明微红的双唇,总是给人带笑的印象。或许他的舌尖总含着甘甜的蜜,所以总是浮现这样的笑容。
  夜。
  燃亮的灯盏放在一旁。可能是为了防风,外面套了一个竹子框架、纸糊的筒子。
  下酒菜是烧烤的蘑菇和鱼干。
  月色如水,遍洒庭院。
  黑夜里,有芒草、黄花龙牙、桔梗在风中轻摇的感觉。
  现在已经没有夏天那种浓烈的芳草味了,虽然仍是湿润的,但某种干爽的气味,已经溶在风里。
  一两只秋虫。在草丛中鸣唱。
  满月之夜。
  “哎,晴明——”
  博雅放下杯子,向晴明说话。
  “什么? ”
  晴明送酒到唇边的动作中途停下,回应道。
  “不知不觉间,时日真的就转换了啊……”
  “你说什么? ”
  “季节嘛。直到前不久,还天天喊‘热呀热呀’的,在晚上还要打蚊子,可现在呢,蚊子一只也看不见了。吵得那么厉害的蝉,现在也无声无息啦。”
  “噢。”
  “只有秋虫鸣叫了.而且,声势也比前一阵子差多了。”
  “的确如此。”
  “人的心情,哈,也不过如此吧,晴明。”
  “‘不过如此’的意思是……”
  “我是说,人的心情嘛,也像季节一样会转换的吧。”
  “你怎么啦,博雅? ”
  晴明微微一笑,说道。
  “你今天有点怪嘛。”
  “季节转换之际,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
  “没错,因为你大概就是这种状况吧。”
  “好啦,晴明,别拿我开玩笑。我今天确实有许多感受。”
  “哦? ”
  “你听说了吗? 高野的寿海僧都出家啦。”
  “哦,这是……”
  “我昨晚值夜时,听藤原景直大人说的。这件事给我很大的震动。”
  “是怎么回事? ”
  “寿海僧都原是石见国的国司(即地方长官。)。”
  “噢。”
  “他原来住在京城里,但被任命为石见国的国司后,就搬到那边去了。那时候,他把母亲、妻子也带去了,在那边一起生活……”
  “哦。”
  “母亲也好,妻子也好,在寿海眼里,大家相处得都不错……”
  “哦。”
  “但是,据说有一个晚上出事了。”
  博雅的声音低了下来。
  “在一个房间里,母亲和妻子高高兴兴地下着围棋。寿海大人偶尔从旁走过,看见了她们的身影……”
  “身影? ”
  “那里正好有隔扇,因为灯火在那一头,所以将母亲和妻子两人下棋的影子打在隔扇上了……”
  “哦。”
  “寿海大人看见那影子时,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 ”
  “映在隔扇上的两人头发倒竖,变成了蛇,还互相噬咬呢。”
  “哦。”
  “真是可怕。表面上友好地下着棋,其实心里都憎恨着对方.这种念头把映在隔扇上的发影变成了蛇,缠斗不休。”
  实在是令人感伤啊……
  “寿海大人将所有财物分给母亲和妻子,自己一袭缁衣出家了.到了高野。”
  “原来是这么回事。”
  “人啊,即便此刻春风得意,难保别处就不在酝酿什么事情了。于是,也就有像寿海大人这样的,自己在盛极之时.就毅然撒手,舍弃一切出家了。”
  “哦。”
  “话说回来,不过是映在隔扇上的头发,竟会让人看起来是蛇的模样.这种事也会有吧。”
  “博雅.人的头发的确会有很大的咒力,但在寿海大人这件事上,也不能只责怪母亲和妻子两人吧。”
  “哦? ”
  “因为人往往在无意中。就在自己心里头下了咒再去看待周围的事物。”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晴明? ”
  “也就是说,可能寿海大人老早就有出家之念,一直想找一个契机吧。他也可能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内心映照在隔扇上,把它看成那个样子了。”
  “到底会是哪一种情况呢? ”
  “这是我也弄不清楚的地方。因为即便去问寿海大人,也许他本人也说不清这么复杂的事吧。”
  “哦……”
  博雅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端起酒杯。
  “博雅,今晚要陪我吗? ”
  “陪你? 现在这样子还不是陪你吗? ”
  “不是在这里。今晚,我稍后就要去一个地方。我是问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上哪儿去? ”
  “去一个女人那里。”
  “女人? ”
  “在靠近四条的堀川,有一所房子里住着一位名叫责子的女人。”
  “去她那里? ”
  “对。”
  “喂喂.晴明,找女人还带一个男的,太不识趣了吧? 要去你自己去嘛。”
  “嘿,博雅,我可不是去泡女人。”
  “为别的事吗,晴明? ”
  “我今晚是为正经事才去那女人的地方的。”
  “正经事? ”
  “唔.你听着博雅。离出发还有一点时间。现在你听完我说的事.再决定去与不去也不迟。”
  “姑且听听吧。”
  “为什么这样说? ”
  “原先听你说要去找女人,我想,嘿,你也跟平常人有共同之处吗?
安倍晴明也有找女人的时候啊。”
  “因为不是那么回事,所以失望了? ”
  “咳.并不是失望。”
  “那么,不是那么回事.太好了? ”
  “别闻我这样的问题。”
  博雅生气似的抿着嘴,移开视线。
  晴明微微一笑,说道:“好吧,博雅,你听着……”
  他又把酒杯端到红红的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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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4 00:34: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个男子叫纪远助。
  他是美浓国人,长期以来,一直在四条堀川的某家当值夜的人。
  应召进京时,他的妻子细女也一起来了。
  这位远助平时住在四条堀川的大宅,但也勤找机会回到西京自家,和细女一起度过。
  大宅的主人是个身份尊贵的女子,名叫贵子。
  有一次,远助奉女主人贵子之命,出门到大津去办事。
  办事的时间给了三天,但办完事情本身却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
  到了第二天早上,任务已经完成。
  本来可以在大津再过一晚,第二天再返回大宅,但他宁愿当天急急赶回京城,这样一来,就可以在自己家里和细女共度良宵了。这样一想,远助就决定返回京城。
  到离京城不远的鸭川桥附近时,忽然有人跟他打招呼。
  “哎……”
  是女人的声音。
  回头一看,桥头站着一名身穿蒙头衣(古时贵妇人出门穿的衣服。)的女子。
  “咦? ……”
  刚才上桥时,原以为没有人呢,可现在那里分明站着一名女子。看来是自己赶得太急了,没有发现站在一边的女子。
  夕阳西下,四周暮色渐浓。
  远助问那女子:“您有什么事吗? ”
  “是的。”
  女子点点头,说道:“我以前跟你的主人贵子小姐有过一些交情。”
  “啊? ……”
  于是远助心里想:这女子以前和自己的主人贵子相熟,这没有什么。可是,她怎么知道我在贵子家里做事呢?
于是远助就这样问了那女子,女子答道:“我好几次路过那大宅子,那时候见过你的模样。”
  说来也有道理。
  “两天前,偶尔看见你过桥往东边去。不像是出远门的打扮,所以想你两三天就会回来,于是就在这里等你。”
  噢,原来如此。
  “那,您等我有什么事吗? ”
  “是的。”
  因为女子穿的是蒙头衣,她的脸完全看不见。远助只能看到她自净的下巴和红红的嘴唇。
  那红红的嘴唇嫣然一笑。
  “有件东西要托你带给贵子小姐……”
  女子的手离开蒙头衣,伸人怀中,取出用漂亮的绢布包着的、信匣子似的东西。
  “我想请你回去之后,把这个交给贵子小姐。”
  “您为什么不自己给她呢? ”
  这女子似乎在此专候了整整两天,有这工夫的话,她自己上大宅去也足可走一个来回了——远助这样想。
  “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在那所宅子露面。有劳了。”
  她把东西硬塞到远助手上。
  远助只好顺势接下来。
  “麻烦你了。”
  女子深鞠一躬。
  “请问您的姓名?”
  远助这么一问,女子答道:“我现在不能说,等贵子小姐打开那个匣子之后,她就会明白的。”
  女子又说:“只有一点我要声明:把匣子交给贵子小姐之前,请千万不要中途打开。要是打开了,对你很不好的……”
  话里有一种不祥的味道。
  收下这样的匣子,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远助想还给对方,话未出口,对方先说了:“那就拜托了! ”
  女子深深鞠躬,已经背转身去。
  远助无奈地往前走了几步,心中不明所以。心想,还是拒绝为好。回头望去,那女子却已不见踪影。
  傍晚的时间已经过去,夜色渐浓。
  没有法子了。
  远助只好抱起匣子赶路。
  幸好接近满月的月亮升上东面的天空,借月光走夜路,在半夜之前就到了家。
  妻子细女见了远助满心欢喜,但见丈夫提着个绢布包裹,便问道:“咦,这是什么?

  远助慌忙答道:“不不,没有什么,你不要管它。”
  说着,远助把匣子放在杂物房的架子上。
  远助因为旅途劳累已沉入梦乡,而他的妻子却牵挂着那个匣子.无法入睡。
  她原本就是个妒心极强的女人,这下子更认定那匣子必是丈夫在旅途中为某个女人买的。
  用这么漂亮的绢布包着,里面究竟是什么呢? 她越想越生气,翻来覆去睡不着。
  细女最后拿定主意,她爬起来,点上灯,来到杂物房。
  把灯放在架子上空的地方,取下匣子。
  解开绢布,里面是个镶嵌了美丽的螺钿花纹的漆盒。
  细女一下子热血涌上头.她打开了盒盖——“刷! ”
  盒子里有东西在动,一个可怖的黑色东西从盒子里向外蹿出。
  “唉呀! ”
  她不禁大喊一声,声音大得吵醒了远助。她的丈夫赶紧起来看个究竟。
  远助来到杂物房,只见妻子细女吓瘫在那里,全身瑟瑟发抖。
  “怎么啦? ”
  对于远助的问话,妻子只能像鲤鱼那样,嘴巴一张一合,手指着地上的某一处。
  借着灯火,远助看清地上的那个地方,只见那里有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某种东西爬过的鲜红血痕。
  远助追踪着血迹,出了杂物房,来到外廊内,那血迹穿过板房的空隙,到外面去了。
  他已经没有勇气再追下去了。
  返回杂物房看看,细女好不容易才能说出话来。
  “我打开邪匣、匣子.从里面……蹿出了好可怕的东西……”
  “出来什么了? ”
  “不知道呀。因为惊慌失措,没有看清楚。”
  她已经气息奄奄。
  远助看看架子上,打开了盖子的匣子还放在那里。他取过这惹事的匣子,窥探里面的情况。
  刚看了一眼,他“哇! ”地大叫一声,把匣子抛到一边。
  借着灯火看得很清楚,里面放的是一双连眼睑一起剜出的眼睛,以及带阴毛割下的阴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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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4 00:34:40 | 显示全部楼层

  “嗬……”
  一直在听故事的博雅,喉咙深处情不自禁地发出声音。
  “那是昨天晚上的事。”晴明说道。
  “昨晚? ”
  “对。到了早上,远助慌忙赶回大宅,向贵子小姐汇报整件事,交上了那个匣子。”
  “然后呢? ”
  “然后贵子小姐就来叫我——情况就是这样。”
  “那你今晚要去见的女人是……”
  “就是贵子小姐。”
  “原来如此。”
  博雅点点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但是,你白天为什么不去呢? ”
  “贵子小姐是傍晚告知此事的,只比你来得稍早一点点而已。”
  “哦。”
  “我对派来的人说了,我有朋友要来,稍后吃过饭就和他一起来。”
  “一起来? 晴明,这位要和你一起去的人是……”
  “就是你嘛。博雅。”
  “是我? ”
  “对。”
  “哦。”
  “你不去? ”
  “不,我没有说不去。”
  “那不就行了吗。可能有很多事还要请你帮忙。”
  “帮忙? 用得上我吗? ”
  “嗯,可能会吧。”
  “是吗? ”
  “你不去? ”
  “唔,嗯。”
  “走吧。”
  “走。”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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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4 00:35:01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们的牛车前往四条堀川的那所大宅。
  没有带随从和赶车的人,大黑牛拉着载有晴明和博雅的车子,四平八稳地在月光下走着。
  “哎,晴明——”
  博雅舒适地随着牛车轻轻颠着,对晴明说话。
  “什么事? ”
  “那个在鸭川桥出现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
  “这个嘛……”
  “原本是人的时候,恐怕也很不一般吧……”
  “噢,应该是吧。”
  “她是鬼吗? ”
  “这事可急不得。”
  晴明的语气很平静。
  “但是,从匣子里蹿出来的黑糊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听你说的时候,我感到不寒而栗。”
  “总会弄清楚的。稍后见了贵子小姐,听她介绍之后就会明白了……”
  “嗯。”
  博雅点点头,掀起帘子朝外面看看。
  车子走动着,碾过路上的小石子和凹凸不平处时,发出轻微的声音。
青幽的月光,把车子的黑影浓重地投射到地面。


  牛车到达大宅。
  晴明和博雅立即被领到贵子的寝室。整座宅子充满了骚动不安的气氛。
  各房间里的侍女们都压低声音说话,她们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呼吸紧张。
  庭院里燃起了几堆篝火,外廊内各处也点着灯。
  在院子的篝火周围,可以看见一两名担任警戒的武士。
  被带到房间后,晴明和博雅并坐,与贵子相对。
  贵子是个年约二十四五、肤色白净的女子.长着一双丹凤跟。
  贵子身旁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妇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不过,她眼中也偶尔显出不安的神色。
  从迎入晴明和博雅、众人退出后她仍留在室内的情况来看,这位老妇人应该是很受贵子信赖的人。
  晴明郑重其事地向贵子致意,然后介绍了博雅,又说:“许多事情都要请他帮忙,所以就一起过来了。能告诉我的事情,也全都可以让博雅知道。”
  “明白了。”
  贵子低头致意。
  “这一位是……”
  贵子望望身边的老妇人。
  “我叫浮舟。贵子小姐自小是喝我的奶水长大的。”
  老妇人也低头致意。
  她因此而在贵子身边是可以理解的。
  “家里好像骚动不安的样子啊。”
  晴明环顾四周,说道。
  “约半个时辰之前,有一名侍女出事了……”
  贵子压低声音说。
  她显得有点惊魂未定。
  灯光在她的脸庞上晃动,照着她苍白的脸色。
  明显是因惊吓而失去了血色。
  “发生什么事? ”
  “她在外廊内走动的时候,脚被一个黏糊糊的东西缠住了。”
  “啊! ”
  侍女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其他人闻声赶到时,缠绕侍女脚上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但是,那名侍女的赤脚上已经血迹斑斑。
  “我们来得正是时候,看来情况比预想的发展得还快。”
  尽管晴明说话时已经尽量控制着情绪,但他的声音里还是显出几分兴奋。耳力敏感的人,恐怕听得出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喜悦吧。
  不过,贵子倒是没有察觉晴明声音里的这种色彩。
  “看来,在远助家里打开匣子时,逃掉的那个黑色东西已经到这里来了……”
  “当然可以这么看,但在确认之前,还是先请介绍一下情况吧。”
  “好的。”
  “您看过匣子里的东西吗? ”
  “……”
  “怎么样? ”
  “我看了。”
  贵子小声说道。
  “匣子还在这里吗? ”
  “是的。”
  “可以让我看看吗? ”
  “好。”
  贵子点点头,瞥一眼老妇人。
  老妇人点点头,默默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很快,老妇人手上捧着绢布包裹的匣子回来了。
  “那就请吧。”
  老妇人说着,把匣子放在晴明面前。
  “请看吧。”
  晴明解开绢布,取出匣子,打开盖子。
  贵子低下头,抬起右手,用袖口遮住视线。
  晴明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匣子里的东西之后.问道:“博雅,你看吗? ”
  “哦……”
  博雅点点头,膝行而前,探看匣子里面的东西。
  他随即迅速移开视线,退回原来的位置。
  博雅的额头渗出颗颗小汗珠。
  “这里面的东西,您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
  “我明白……”
  贵子声音僵硬。
  “是谁的器官? ”
  贵子伏下脸,几度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她下定决心似的抬头看着晴明。脸上现出一种决然的神色。
  她用挑战似的目光盯着晴明,一咬牙说了出来:“是藤原康范大人身上的。”。
  “眼睛呢? ”
  “眼睛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也是康范大人的吧。”
  贵子神色黯然。
  “是住在二条大道大宅的藤原康范大人吗? ”
  “是的。”
  “听说他三四天前失踪了,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
  “藤原康范大人一向来此相会,是吧。”
  “是。”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您能想到什么线索吗? ”
  在睛明发问的时候,贵子膝前“滴答”一声落下了什么东西。
  是一滴鲜红的血。
  “呜哇! ”
  贵子不觉抬头仰望,“啪! ”地又一样东西落下来,覆盖在她的脸上。
  是一大把乌黑的长发。
  贵子仰面就倒,甚至没有喊叫一声、她的身体痛苦地扭动起来。
  她撕扯着要扒掉黑发,但扒不掉。
  “贵子小姐! ”
  老妇人扑上来抓住黑发,想把它从贵子的脸上揪掉.但揪不掉。因为她很用力,把贵子的脸都提了起来。她用脚踩着贵子的胸口再揪,直把贵子弄得更加痛苦不堪。
  “不行,已经粘在脸上了。”晴明说道。
  “只管用力揪的话,贵子小姐的脸就会连皮带肉被扯下来。”
  “可、可是……”
  “是皮的缘故。不单是头发的问题。这是连带着人的头皮扯下来的头发。现在是因为皮的部分蒙在了贵子小姐的脸上。”
  “那、那如何是好,晴明大人? ”
  老妇人手足无措地仰望着晴明。
  贵子的眼、鼻、口都被堵塞了,无法呼吸。她在地板上痛苦地扭动着身体,自己用手揪着那把头发要将它弄掉,但无济于事。
  “博雅! ”
  晴明站起来,俯视着贵子,对博雅大喊道:“你按住贵子小姐,让她动不了,再用手试着用力拔那头发.好吗?

  “是! ”
  博雅答应一声,按住挣扎翻滚的贵子,右手伸向那把头发。
  “刷! ”
  突然,头发动了起来,缠住博雅的右手,把他的右手腕、下臂都缠绕起来。
  “怎、怎么办? ”
  博雅求助地望着晴明。
  “让贵子小姐不要动! ”
  晴明边说边绕到贵子头部的后方,双手将她的头捧起。
  “晴明,贵子小姐不能呼吸,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
  博雅的声音近于哀号。
  “晴明! ”
  晴明抱着贵子的头部……
  “呜……”
  贵子牙齿咬合着,从中挤出声音来。
  僵持之中,贵子突然瘫软,不动弹了。
  “晴明! ”
  “啊? ”
  “怎么啦? ”
  “不行了。贵子小姐……”
  “她怎么了? ”
  “死了。”
  晴明的声音仿佛是从咽喉里绞出来的苦汁。
  “什么? ”
  “对不起。我失手了……”
  “你怎么会……”
  博雅刚说到这里,只听“喇”地一声响,蒙在贵子脸上的头发脱落了。
  博雅怔怔地站立起来。
  晴明将贵子的头搁在自己膝上,注视着捧在手中的贵子的脸。
  脸上血迹斑斑,但并非贵子的血。
  那把长长的头发,从博雅的右手臂上缓缓垂下。
  博雅右臂垂挂着的,原本是连皮带肉从人的头盖骨上扯脱的头皮。
  现在,“啪嗒”一声,那把头发整团掉到了地上。
  晴明左手抓起落在地板上的女人头发,站起来。
  他右手拿起燃烧着的烛台,迈开大步。
  “你上哪儿去,晴明? ”
  “过来,博雅! ”
  “晴明,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都已经没用啦。贵子小姐已经死了啊.”
  晴明不予理会,走出外廊,将右手所持的烛台挨近左手握着的女人头发。
  等火烧到头发,晴明将燃烧起来的头发丢到庭院里。
  女人的头发在庭院的泥地上熊熊燃烧起来。
  它竟像有生命似的竖立起来,将火头摆来摆去,像身体在扭动。
  发束边扭动边被火焰吞噬。烧肉和烧头发的难闻臭味扩散到夜间的空气中。
  不一会儿,头发烧尽,火也熄灭了。
  “好了,回去吧,博雅。”
  “回、回哪里? ”
  “到贵子小姐那里。”
  “贵子小姐那里? ”
  “对。”
  晴明自顾自起身便走。
  在刚才的房间里,贵子仰卧在织锦包边的草席上,老妇人抚着她的胸口痛哭不已。
  “乳娘,请不要哭。”
  晴明说着,在老妇人身边蹲下,将老妇人挡开,然后抱起贵子的身体,用膝盖轻轻顶着她的后背。
  这时——“啊……”
  从贵子唇间吐出一口气。她睁开了闭着的双眼。
  “我、我……”
  贵子环顾左右,似乎不知发生过什么事。她盯视着抱着自己的男子的脸,说出一句话:“晴明大人……”
  “贵子小姐!”
  “晴明! ”
  老妇人和博雅一齐大叫起来。
  “不用再担心了。一切都结束了。稍后我再告诉您刚才发生过的事,现在您得好好休息。”
  晴明说着,望一眼老妇人。
  “请为小姐拿一杯暖开水,然后预备床铺……”
  “是,是。”
  尽管不明白眼前的一切,老妇人还是欢喜地答应着,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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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4 00:35:18 | 显示全部楼层

  “哎,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
  博雅说这句话时,二人已在牛车上了。
  “该出手时就出手嘛,博雅。”
  晴明看着博雅,愉快地微笑着。
  “我可是完全摸不着头脑。晴明,你得给我讲清楚刚才的事情。”
  “没问题,没问题。”
  晴明笑着抬起一只手,说道:“当时,我对你说:贵子小姐死了。其实那是骗你的。”
  “说谎? ”
  “对。”
  “你竟然骗我啊,晴明! ”
  “对不起。但是,也不是欺骗你啦。我是骗那把头发。”
  “什么? ”
  “只有认定贵子小姐已死,那束头发才会脱离贵子小姐的脸呀。”
  “……”
  “我当时抱着贵子小姐的头,其实我是用手指压住她头上的血管。”
  “血管? ”
  “对。当血管被压住一会儿之后.人就会有一阵子没有呼吸。”
  “……”
  “不过,心脏还是有跳动的。所以就有必要让那柬头发缠在你的胳膊上。因为这样一来,那束头发感觉到的就是你的心跳了。这样它就很难察觉贵子小姐的心脏还在跳动。”
  “贵子小姐死了,这话是你说的呀,晴明……”
  “不这样说的话,那束头发就不会放开贵子小姐。正因为你相信了我说的话,所以那束头发也上当受骗了。这是你的功劳呀,博雅。”
  “……就算你这么说,我心里头也高兴不起来。”
  “当时刻不容缓啊。在那里,再预备什么咒呀、符啊之类的东西,再念起来,贵子小姐可真要死掉了。用火去烧的话,就会连贵子小姐的头发也烧着.…..”
  “对。”
  “是你的功劳啊,博雅。”
  “哦。”
  “幸好有你在。”
  “晴明,你要去贵子小姐家时说过需要我,难道从一开始你就打算……”
  “怎么可能嘛。那时可没有想到这个地步。因为当时我连头发的事也不知道。”
  “那倒也是。”
  博雅似乎还有些不平。
  他斗气似的嘟着嘴。
  “那倒也是……晴明,接下来你要到哪里去? ”
  “不知道。”
  “不知道? ”
  “对啊。”
  “为什么? ”
  “你问它! ”
  晴明将右手举至博雅面前。
  “是什么? ”
  “看不见? 是这个。”
  食指和拇指并拢着,像捏着什么东西似的,捏合的指头向上。
  博雅掀起帘子,让月光照入车内。
  晴明将右手置于月光中。
  睛明右手食指和拇指夹住的东西是——“这是?!”
  博雅喊叫起来。
  那是一根细小的头发。
  头发的发梢正好弯向牛车前进的方向。仿佛前方有把头发吸引过去的磁力般的东西——“在点火之前。我藏起了一根头发。这根头发会给我们带路的……”
  “我们要去哪里? ”
“去这头发的主人——下咒让头发置贵子小姐于死地的家伙那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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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4 00:35: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月亮大幅地偏西的时刻,牛车停了下来。
  听得见河流的水声。
  晴明和博雅下了牛车。
  京城东端——鸭川桥的桥头。
  抬头望去,满月已西斜,挨近山顶。
  向桥上望去,只见桥头站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身上散发着朦胧的青光。
  晴明慢慢走近那个人影。
  是一个穿蒙头衣、只露出嘴巴的女子——“贵子小姐已经死了。被你的头发绞死的。”
  晴明平静地说道。
  能看见的,只有这女子的红唇——向左右两边吊起,露出白色的牙齿。
  “太高兴了……”
  女子的嘴唇微笑着说道。
  “可以告诉我事出何因吗? ”
  晴明这么一问,那女子开始慢慢叙述起来。
  “四年以前,我一直在藤原康范大人管治的远江国.是康范大人的女人。然而,康范大人回京城去了……”
  女子低着头,淡淡地说。
  “尽管信誓旦旦地说一到京城,就叫我过去。可自他回京以后,过了一年、两年、三年,还是没有音信。转眼间第四年了,风闻康范大人有了新的女人,因为热心到她那里去……”
  说话中间,不知是由于愤怒还是伤心.女子上下牙磕碰着,开始发出小小的“格格”的声响。
  “岂有此理,康范! ”
  女子的唇间牙齿突出。但随即又恢复原样。
  “我打算弄清楚康范大人的真实心意,就在第四年,也就是今年的春天,独自离开故乡。但我途中得了病,仅有的旅费用完了。十天前我从旅馆发了信给他。”
  康范来了。
  不知何故他独身一人,连随从也没有带。
  康范一见女子,便握着她的手,潸然泪下。
  “啊,让你受苦了。”
  康范说一起去京城吧,女子便像霍然病愈似的,拼命也要赶路,终于来到鸭川河边时,已是晚上。
  早一刻抵达京城也好——脚步匆匆的女子心中只有这个念头。然而,冷不防康范竟从身后拔刀劈向先踏上鸭川桥的女子。
  被刀砍中的女子这才明白了康范的心意。
  正好在这个没有人影的地方,把碍事的自己弄死,抛尸河中,然后逃之天夭……
  他是为此才单独行动的吧。
  正好在夜间来到这里,也是一开始就想好了的……
  康范以为第一刀便已将女子置于死地,于是背靠着桥.打算先平静一下心情。
  此时,苏醒过来的女子夺过康范的长刀,一下扎中他的胸膛,杀死了他。
  康范是死了,但女子也身负重伤,将不久于人世了。
  “我当时想,自己要变成生灵,附在那个仍活着的康范的新欢身上.杀死她……”
  女子的牙齿又“格格”地响起来。
  “我把康范的阴茎割下来,剜下眼珠子,自己嘛.也这样把头皮……”
  女子一下子脱掉蒙头衣。
  “啊! ”
  博雅喊叫起来。
  女子自眉以上的头皮被彻底剥离了,剩下的头盖骨清晰可见。
  “黑发凝聚着我的心念,终于附着那女人,杀死了她。”
  女子的眼睛吊起,牙齿从嘴巴里凸显出来。
  “哈哈……”
  女子向天上的月亮喊叫:“太高兴啦……”
  “太伤心啦……”
  “太高兴啦……”
  “太伤心啦……”
  女子越喊叫身体变得越单薄起来。
  变得更加单薄了……
  “高兴啊……伤心啊……”
  消失了。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晴明突然说话了:“结束啦,博雅。”
  “哦……”
  博雅点着头,但眼睛还是盯着女子消失的地方.没有动身的意思。
凉飕飕的秋风吹着两个人。


  据说后来在鸭川桥下打捞时,从河底找到了藤原康范的尸体,以及一具没有头皮的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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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4 00:35:47 | 显示全部楼层
——付丧神卷  篇四  之
迷神
[日]夢枕貘


  樱花盛开。
  密密麻麻的花朵,连枝条都压低了。
  没有风。
  风连一片花瓣也不愿吹动。
  阳光明媚,照着这些樱树。
  在安倍晴明的家里——源博雅坐在外廊内,和晴明一起眺望着庭院里的樱花。
  二人跟前有一个装着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脚杯。
  那是夜光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是来自大唐的王翰吟咏过的杯子。
  看一眼樱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樱花。
  突然,一片花瓣飘落地上。
  仅仅一瓣而已——仿佛照射其上的阳光渗入了花瓣,令花瓣不胜重荷。
  “晴明啊——”
  博雅压低声音说话,仿佛怕自己呼出的气息会惊落花瓣。
  “什么事? ”
  晴明的声音近于冷淡。
  “我刚刚看见了动人的一幕。”
  “看见什么了? ”
  “我看见樱花的花瓣,仅仅那么一片,竟然在没有风的时候飘落地面。”
  “哦。”
  “你没有看见? ”
  “看见了。”
  “你看见了,没有产生什么感想? ”
  “什么感想? ”
  “就是说呀,晴明,那边开着那么多樱花…..”
  “没错。”
  “在那数不清的樱花花瓣中,在连风也没有的情况下.却有一片花瓣掉了下来。”
  “噢。”
  “我看着它掉下来。可能过不了几天,樱花的花瓣就开始逐渐散落,到那时,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无从知晓了吧。可是,刚才掉下来的那一瓣,说不准就是樱树今春落下的头一片花瓣呢……”
  “噢。”
  “总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让我看见了。这岂不是动人的一幕? ”
  博雅的说话声大了一点。
  “然后呢? ”
  睛明说话的腔调还是不冷不热。
  “你看见了那一幕,什么也没想? ”
  “倒也不是没有。”
  “还是有吧。”
  “有。”
  “想了什么? ”
  “比如说吧,因为花瓣落下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类。”
  “你说什么? ”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话,追问道:“那花瓣掉下来和咒有什么关系? ”
  “噢,说有关系也行,说没有也行。”
  “什么?!”
  “博雅,就你的情况而言,应该是有关系。”
  “等一下,晴明。我一点也听不明白。如果说是我的话就有关系,换了别人,也可以是没有关系吗?

  “正是这样。”
  “我不明白。”
  “听我说,博雅。”
  “好。”
  “花瓣离枝落地,仅此而已嘛。”
  “嗯。”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见,咒就因此而产生了。”
  “还是咒? 你一提咒,我就觉得你把问题弄得麻烦起来?”
  “哎.别这样,听我说嘛,博雅。”
  “听着呢。”
  “例如,有所谓‘美’这回事。”
  “美? ”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那又怎么了? ”
  “博雅,你会吹笛子,对吧? ”
  “对.”
  “听到别人吹出的笛声,也会觉得美吧? ”
  “会。”
  “但是,即便听了同样的笛声,也会有人觉得美,有人不觉得美。”
  “那是当然。”
  “问题就在这里,博雅。”
  “在哪里? ”
  “就是说,笛声本身并不是美。它和那边的石头、树木,都是一样的。美,产生于听了笛声的人的内心。”
  “唔,对。”
  “所以。笛声仅仅是笛声而已,它在听者的内心产生美,或者不产生美。”
  “对。”
  “美也就是咒啦。”
  “对。”
  “如果你看见樱花瓣落下来,觉得美,被感动,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产生了美的咒。”
  “对。”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义中所谓的‘空’,正是指这件事。”
  “你说什么? ”
  “据佛家所言,存在于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为空。”
  “你是说那句‘色即是空’? ”
  “说‘有东西在那里’,必须同时有那个东西,以及看见那个东西的人,才可成立。”
  “……”
  “光有樱花开在那里,是没有用的。源博雅看见樱花盛开,才产生了美这东西。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里也不行。有樱花,有源博雅这个人,当博雅看见樱花后被樱花所打动,这才产生了美。”
  “……”
  “也就是说,唔,这个世上的一切东西,都是通过咒这一内心活动而存在的吧。”
  “晴明,你平时看樱花的时候,老是想得这么复杂吗? ”
  博雅泄气地说。
  “不复杂。”
  “晴明,你直白点吧。看见樱花落下,觉得美的话,你就认为美,不就行了吗?
要是觉得很奇妙,就认为很奇妙,不就行了吗? ”
  “是吗.很奇妙吗……”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没有说话。
  “喂,晴明,你怎么啦? ”
  博雅催促沉默下来的晴明。
  但是,晴明没有回答。
  “喂喂……”
  当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话时,晴明说了一句:“是这样吗? ”
  “什么‘是这样吗’? ”
  “樱花呀。”
  “樱花? ”
  “樱花就是樱花嘛。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
  这么一来,博雅不明白了。
  “博雅,这是你的功劳。”
  “什么是我的功劳? ”
  “多亏你跟我谈樱花的话题。”
  “……”
  “虽然我自己说过樱花仅仅是樱花而已.但我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还是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其实从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现在终于明白该怎么做了。”
  “晴明,是什么事? ”
  “稍后跟你说。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
  “在三条大道东面,住着一位叫智德的法师。我想麻烦你走一趟。”
  “可以。问题是,到他那里干什么? ”
  “说是法师.其实他是从播磨国来的阴阳师。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后你去他那里,帮我问一件事。”
  “什么事? ”
  “你就问:鼠牛法师现在住在哪里? ”
  “就这句话? ”
  “他可能说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罢休。我现在就写一封信.如果对方答不知道,你就把这封信交给智德法师.请他当场读信。”
  “接下来呢? ”
  “可能他就会告诉你了。那样的话,请你马上回来。在此之前,我就会做好准备工作。”
  “准备工作? ”
  “一起外出的准备工作呀。”
  “去哪里? ”
  “就是等会儿你会从智德法师那里获悉的地点。”
  “我不明白.晴明……”
  “你很快就会明白的。对了,博雅,我说漏了一点:你不能对智德法师说是我派你去的。”
  “为什么? ”
  “因为即使你不说.他读了信也会明白的。听清了?
到了那里,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虽然不明白,博雅好歹还是点了点头,说声“明白了”,就坐上牛车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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