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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阴阳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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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1: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龍笛卷  篇三  之
蟲姬
[日]夢枕貘


    夜间的大气中,飘荡着一种甘甜的香气。
    是藤花的气息。
    庭院深处,正开放着藤花。
    藤蔓缠绕着老松,足有一个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悬着好几串。
    是白藤和紫藤。
   
两种颜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着蓝蓝的月光,带着静穆、淡然之色,仿佛被水濡湿过一样。月光似乎已经渗入花房,经发酵变成甘甜的气味,散发到大气之中。
    “哎,晴明,简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源博雅把心中浮现的念头直截地说出来。
    地点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内。
    博雅与晴明正相对而坐,浅斟慢酌。
    晴明穿着凉爽的白色狩衣。
    他口角含笑,仿佛唇上酒香永驻。
    昏暗之中有一两只萤火虫。
   
萤火虫的亮光在空中一闪而逝,待目光追向那个方向,那亮光却又在视线外的另一处闪过。
   
两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别坐在晴明和博雅一侧,见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静静地斟满酒。
    蜜虫。
    蜜夜。
    晴明用这样的名字称呼这两个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区的琉璃杯。
   
如果取过满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话,月光会注入其中,使酒杯带上一种色彩:仿佛透过玻璃观赏新绿嫩芽,因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泽带着蓝色的调子。
    “这样把琉璃杯玩转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笼子啦……”
    博雅一边摆弄酒杯一边说。
    博雅脸色微红。
    浅斟慢酌,两人都已微带醉意。
    晴明支着一条腿,像倾听着轻快的音乐一样,留意地听着博雅说的话。
   
“不,不是笼子。酒杯自己让月光留存在自己体内,从这一点来看,算是个容器吧?不,是家才对吧……”
    博雅自问自答。
    “哎,博雅……”
    晴明开了腔,随即呷一口酒。
    “……就是那件事。”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条地板上。
    蜜虫为他斟满酒。
    “哪件事?”
    “抓住,然后再装进去呀。”
    “抓住再装进去?”
    “对。”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哪一件事?”
    “你知道橘实之大人的女儿的事吗?”
    “就是家在四条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吗?”
    “没错。”
    “我知道。”
    “见过面吗?”
    “没有见过。”
    “但是,听说过?”
    “嗯。”
    “据说她喜欢饲养虫子呢。”
   
“应该是吧。让小孩子捉来各种各样的虫子,把它们放进一个特别的笼子里饲养。”
    “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这个‘有意思’是指什么?”
   
“听说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齿,即使有男人在场也满不在乎地掀起帘子,抛头露面。”
    “没错。宫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虫子姑娘’。”
    “嘿。‘虫子姑娘’吗……”
    晴明点着头,拿过斟满了酒的杯子,端到唇边。
    “那位姑娘似乎还说过这样的话呢……”
    博雅边拿酒杯边说。
    “什么话?”
    “鬼和女人,都是不为人见才好……”
    “嗬!”
    晴明发出叹服之声。
    “难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此人脑瓜子好厉害呢。”
    “所以嘛,橘实之大人也很头疼。”
    “为什么?”
   
“教给她种种礼仪和写作,本想她就能够出入宫中了,但似乎这位姑娘没有这个意思。”
    “噢。”
    “她说讨厌那种无趣的地方。”
    “宫中无趣?”
    “唔。”
    “不是说得很对吗?”
    晴明浮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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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1:24:01 | 显示全部楼层

    橘实之的女儿——露子姑娘,自幼即异于常人。
   
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因为她的父母供职宫中。其实,露子作为一个小孩子再正常不过。
    她的特别之处,就是她长大之后,依然带着一个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她喜欢观察事物。
    她喜欢触摸事物。
    花草树木、天空云彩、石头水滴——这些东西都是她充满好奇的眼睛关注的对象。
   
如果下雨了,她会一整天盯着自天而降的雨水从棚顶滴落庭院,在积水里形成一圈圈水纹。
    在外面见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带回家来,栽种在庭院里。
    头一次看见的花草或虫鸟,她一定得问清它们的名字。
    “那是什么?”
   
如果她的问题得不到回答,她就让人到处去了解。这样还弄不清楚的话,她就自己给这些花草虫鸟取名字。
    她找来画师,让画师画下这些花草虫鸟,然后在上面写上名字。
    长大以后,她便自己动笔来绘画,为之取名。
    露子对乌毛虫尤感兴趣。
    乌毛虫也就是毛毛虫。
    她捉了毛毛虫回家来,放进笼子里饲养。
   
一开始,毛毛虫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种毛毛虫要吃哪种植物的叶子后,毛毛虫死掉的情况就极少了。
    笼子是木板做底,木条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顶上蒙着纱布。
   
把毛毛虫放进笼子,再放入它们爱吃的叶子,然后透过纱布观察虫子吃掉叶子的模样。
    有时候,露子会打开笼子,取出里面的毛毛虫放在手心里,托起来看个没完。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们对她的这种举动都惟恐避之不及。‘“这毛毛虫有什么可爱之处吗?”
    曾经有一位侍女这样问她。
    “呵呵,因为有趣所以有趣呀。”
    露子姑娘这样回答。
   
“虽然现在它没有翅膀,但这个地方会长出翅膀来,它就会飞上天空了。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让它这样变化呢?我一想到这样的问题。
    就会整天想着,一点也不厌倦。“
    “可是,它现在还不是蝴蝶。连两片翅膀都还没长出来的毛毛虫,怪吓人的。”
    “哟,你不知道吗?蝴蝶的翅膀不是两片,是四片!
    我不是说蝴蝶有趣,也不是说毛毛虫有趣,是毛毛虫变成蝴蝶这件事情有趣!

    尽管露子作了这样的解释,侍女们还是不理解。
    “人之爱花、蝶者,尚虚幻焉。人当究其根本所在。”
   
世上的人对于花、蝶之类,仅以其外观来决定它们的价值,这是很奇怪、很虚幻的事。带着追求真理的态度,寻找事物的本质,才是兴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说的这番话,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学工作者或学者之口。
    “以心观之,虽乌毛虫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说的是:仔细看它,虽然只是一条毛毛虫。
    也很不简单呢——它包含了许许多多的问题!
    她收集的东西,并不仅限于毛毛虫。
    她既养了猫、狗和小鸟,还养了蛇、蟾蜍等。
   
因为侍女们对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边倒是不知不觉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们去捕捉螳螂、蜗牛之类的东西。
    发现了新的品种,她就自己给它们取名字。
   
不仅给昆虫取名字,她还给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诸如蝼蛄男、蟾蜍麻吕、蚱蜢麻吕、雨彦等等。
    “哎,蝼蛄男,你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点不同啊。”
    “蟾蜍麻吕,你找到的蜗牛外壳上的涡漩,跟普通蜗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蚱蜢麻吕,你捉回来的毛毛虫,原来是独角仙呀。”
    “雨彦,你在河里抓的虫子,我给取了个名字叫水嗡嗡。”
   
当捉到稀罕的虫子时,露子就会这样说,并发给他们想得到的东西。这样,她的屋子里总是昆虫满地爬。
   
有时她会找人把风,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为她是贵族家的干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门玩耍。
   
所以,每逢孩子们捉了虫子来,她就要听他们的详细报告,在纸上记下虫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们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虽然年满十八,露子还是不像一般的贵族小姐那样把牙齿染黑。
    她一笑,红唇之间就会露出白齿。
    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还是长着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妆,不过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发际,把头发拨到耳后而已。
   
大家闺秀要做的事,她几乎都不加理会。她所做的,除了这些事,就是读书、写字、埋头乐器——如此而已。
    而她呢,书尤其读得比别人多,《白氏文集》、《万叶集》等,她都烂熟于心。
    父亲橘实之时常对此发牢骚,她也不以为意。
   
“露子呀,你身边总是一大堆虫子,外人看来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欢毛毛虫没关系,可别人都是喜欢美丽的蝴蝶的。这里面的道理,你多少总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别人说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觉得探究世间万象、明白天地之理,比关心别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可是,你不觉得毛毛虫恶心吗?”
   
“没有的事。父亲大人所穿的绢衣,也是用这种毛毛虫吐的丝织成的。由茧孵化出来、长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蚕就死掉了。没有比这更可爱的东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齿总该弄弄了吧?虽然不是送你进宫,但你也得学学别人,做个样子吧?否则你可是无
  人问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样,本来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父亲大人。很感激您为女儿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饰,如果没有人认可我,说‘你这样子就很好’的话,我宁愿这事不成。”
   
“话虽这么说,可你还是因为不了解这个社会才会这样说。露子呀,父亲的话,你多少总要听进去,就当父亲求你了。你才识过人,只要稍加修饰,肯定会有好男子赏识……”
    尽管实之这样说,露子姑娘还是不放弃饲养虫子,也不拔眉染齿。
    “行啦行啦。就这样子吧。”
    露子姑娘嘟哝着,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为人见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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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1:24: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有意思,好一个‘鬼和女人,都是不为人见才好’啊……”
    晴明边举杯畅饮边说。
    “不过,晴明——”
    博雅开了腔。
    “说吧,博雅。”
    “就是那句‘不为人见才好’……”
    “怎么啦?”
    “女人不为人见才好,这个我明白。”
    “噢。”
   
“丽人隐身珠帘、屏风之后,更显出她的涵养。另外,正因为看不见,要从其诗文、声音加以推测想像,更可在对方心目中树立起难忘的形象。”
    “噢。”
    “为什么鬼也是这样呢?”
    "......"
    “露子姑娘说‘鬼不为人见才好’,并不仅仅是指不遇见鬼才好的意思吧?”
    “那倒是。”
    “那么,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个地方我想不通。”
    "......"
    “晴明,这个问题你讲解给我听,好吗?”
    “这个嘛,就是咒的问题啦。”
    “又是咒?”
    “不喜欢吗?”
    “噢,你一说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头大。”
    “其实一点也不复杂。”
    “不不——太复杂。”
    “真拿你没办法。”
    “有办法。你讲解时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博雅呀,我并不是用咒来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总而言之。讲解时不要提咒,告诉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
    晴明苦笑着点点头。
    “那就拜托啦。”
    “博雅,这就是说……”
    “哦。”
    “鬼这玩意儿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对。”
    “那、那是在……”
    博雅欲言又止,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人?”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潜身于人的内心之中吗?”
    “正是,博雅。”
    “噢。”
    博雅点着头。
    “任何人,内心里都有鬼存在。”
    “噢。”
    “正因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别人。”
    "......"
   
“而且,人也会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从自己心中露出头来。人为了不让心中的鬼冒出来,才代之以吹笛、绘画、念佛。”
    "......"
    “为了不让鬼从心里露出头来,你也会像珍视自己一样珍重别人。”
    “噢。”
   
“鬼存在于人的内心之中。但是,正因为那只鬼是不为人见的,人才会害怕他人,也会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如果这只鬼真的呈现在眼前,这人世间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这就是说,如果能够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无趣了,对吧?”
    “没错。正因为人心不能看透,这世界才会有趣。”
    “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的。”
    “幸亏没有提到咒之类的东西。”
    “哪里的话,用咒来说更加便捷。”
    “不不,咒还是免了吧。刚才那么说就足够了……”
    “真的?”
    “不过嘛,晴明……”
    “什么事?”
    “虽然话是这么说,人会变成鬼的事,还是有的吧?”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理所当然吗?”
    “人就是这样的呀。”
    晴明说出这么一句话,喝了一口酒。
    “果然不错,我明白你为什么说露子姑娘脑瓜子绝顶聪明啦。”
    博雅望望晴明,又说道:“不过,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哪回事?”
    “就是你问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对。”
    晴明点点头,把酒杯放在木条地板上。
    “其实,今天中午,橘实之大人来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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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1:24:47 | 显示全部楼层

    橘实之只带了一名随从过来。
   
牛车进了大门,停下,橘实之下了牛车,请晴明带路入内,仿佛要避人耳目的样子。
    实之官从三位,身份较晴明高,通常是不会专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这是一次不事声张的暗访。
    与睛明对面落座后,实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难题。”
    “请问是什么事?”
    晴明沉着地问道。
    “是我女儿的事。”
    实之叹了口气。
    “晴明,你也有听说吧,关于露子的情况……”
    “我听说她喜欢虫子。”
    “就是那回事。”
    “虫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吗?”
    “是的……”
    嘟哝了这么一句话后,实之缩了缩脖子,像是看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似的。
   
“那事情后来弄得实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时间,终于实在受不了,所以来找你商量。”
    “您请讲吧。”
    “就是乌毛虫的事……”
    实之开始讲述起来。


    约一个月前起,露子开始饲养一条奇特的乌毛虫。
    是一条漆黑、无毛的乌毛虫。
    约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红色的斑点,给人有毒的感觉。
    捉到这条虫子的是蝼蛄男。
   
据说,他是在神泉苑寻找虫子的时候,在齐眉高的樱树小枝上,凑巧发现这条乌毛虫趴在嫩叶上。
    乌毛虫正在啃吃樱树的嫩叶。
   
栖息在樱树上的乌毛虫一般是长毛的,但这条乌毛虫却没有毛。仅此便已很罕见,加上它的样子和颜色,都是蝼蛄男迄今从未见过的。
    蝼蛄男立即连树枝一起折下,把这条乌毛虫带了回来。
    “哎呀,真是很罕见的乌毛虫啊!”
    露子惊喜地叫起来。
    连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虫子,自然不知其名。
    “反正问谁都不知道,就让我来给它取名吧。”
    露子给那条乌毛虫取了名字。
    “瞧它那模样,身体黑糊糊的,又有圆点图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就这样,那条乌毛虫就被称为“黑丸”。
   
“黑丸会变成什么模样呢?是翅膀很大的凤蝶吗?或者像它的身体那样,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过,也不一定因为原来是黑色,就会长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黑丸被放进了蒙着纱布的笼箱里。
    往里面放进带有树叶子的樱树枝,黑丸随即刷刷地啃起来,把叶子吃掉。
    觉察到事情不同寻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看看笼箱里,发现昨晚放进去的樱树叶子已经一片不剩,黑丸身躯变大了两轮以上,正躺在那里。黑丸已有两根大拇指并拢般粗,也更长了。
    “很能吃啊。”
    又给了它很多樱树叶子,它照样一下子啃吃精光。
    第三天早上,它长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满满的樱树叶子同样不见了踪影。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乌毛虫嘛?”
    又给了它很多树叶子,依然是转眼工夫就让黑丸吃掉了。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长成番薯般大,那个笼箱已经容不下它了。
    弄来一个更大的笼箱,把黑丸放进去,但不久又觉得窄小了。
   
樱树叶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树叶子没有了,黑丸就会发出“吱吱”的呜叫声。
    乌毛虫发出叫声,真是闻所未闻。
    试着给它喂庭院里的其他树叶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误。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笼箱里面,纱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里面。
    “黑丸呀。黑丸……”
   
找着找着,露子脚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东西。一个细长的东西,有点硬,又有点柔软……
    捡起来仔细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露子惊叫一声,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丢到庭院里。
    庭院的草丛中,有个东西在蠢动。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来是已长成猫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黑丸正在草丛中啃咬着老鼠。
    可是,为什么黑丸这条乌毛虫能抓到像老鼠这样行动迅速的小动物呢?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黑丸长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黑丸的身后丢弃着只剩下脑袋的老鼠残骸。
    当露子追上爬动着的黑丸时,黑丸突然停止动作,蜷缩起身体。
    露子伸出双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来。
    黑丸从地面弹起,以惊人的速度在空中飞过,扑在前面的一棵松树的树干上。
    “天呀!”
    在场的侍女们一齐惊叫着,倒退数步。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扑到身上可该怎么办?
    侍女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也是很自然的。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淘什么气呀,黑丸……”
   
当露子的双手伸向一扭一拧地顺着树干往上爬的黑丸时。侍女们发出了惨叫般的声音。
    但是,露子满不在乎地双手抱起黑丸,把它从树干上扯下来。
    “您这是干什么呀?”
    “万一它像吃老鼠那样吃人该怎么办?”
    “快扔掉它吧!”
    侍女们看着露子手中那吓人的虫子,异口同声地说道。
    “嘿,同样大小的猫,不也吃老鼠吗?但不等于猫也要吃人嘛。”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发出呜叫声。
    用木头新造了笼子,将黑丸放在里面,但黑丸又逃了出来。
    它竟然啃坏了造笼子的木头,弄破了笼子。
    找到黑丸的时候,已长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黄颔蛇。
    事到如今,侍女们都躲得黑丸远远的。
    “弄死它吧!”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乌毛虫。”
    “肯定不是寻常之物,是沾了妖气的东西吧。”
    尽管侍女们七嘴八舌地反对收留黑丸,露子还是不为所动。
    “说什么呀。正因为是没有见过的,所以我才要养的嘛。”
    这些事终于传到了父亲实之耳中。
   
“乌毛虫吃掉老鼠和蛇这种事情,真是闻所未闻。我看它确有魔力。露子,你还是把它处理了吧——把黑丸杀掉。怎么样?”
    然而。露子的态度很坚决。
   
“杀掉它绝对不行。在没看见它能孵化成什么东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说它是有魔力的东西,何以见得?”
    “这不是——明摆着它是有魔力的东西吗?”
    “我是说。父亲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当然知道。”
    “即便是有魔力的东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过程。”
    劝说没有结果。
    一筹莫展的实之只好来请晴明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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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1:25:0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啊,晴明。”
    实之对晴明说道。
    “噢,那黑丸现在长成多大了?”
    “自那时起,已经过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经长成小牛犊般大。”
    “有牛犊般大了吗?”
    “也没法给它做笼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关在里面。”
    “露子姑娘也给这条乌毛虫——黑丸绘了图吗?”
    “我带来了。”
    实之从怀里掏出折叠好的纸,在晴明面前打开。
    晴明拿起来看,上面果然描绘着一条黑色乌毛虫,虫身遍布红点,与传说中无异。
    晴明仔细看过之后,不禁“嗯”了一声。
    “怎么样?”
    “实之大人——”
    晴明的口吻显得郑重其事。
    “您对我晴明已经毫无保留了吗?”
    实之迟疑起来。
    “不不,没有什么要隐瞒的。”
    实之说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对无言。
    “啊,你是说我还有所隐瞒吗?”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说吗?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吗?”
    晴明又看了实之一眼。
    他的眼神,似乎连实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个分明。
    “晴、晴明……”
    “回想起来了吗?”
    “我想起来了。”
    实之承受不住般地说道。
    “那就太好了。”
    晴明微微一笑。
    “那就请告诉我回忆起来的情况吧。为了这件事,您找过什么人吗?”
    “啊,是的是的,我找过人。”
    “是哪一位?”
    “嗯,是芦屋道满……”
    “噢,原来是去过道满大人那里……”
    “是这样。”
    “去做什么呢?”
    “这个嘛,就是……去求他帮忙。”
    “为了……”
    “就是为露子的事。”
    “然后呢?”
    “我请他想办法解决露子喜欢饲养虫子的问题……”
    “噢。”
    “我问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那,道满大人怎么说?”
    “他说有办法。”
    “什么办法?”
    “他说只要用蛊毒即可。”
    “噢,原来是蛊毒。”
    据说道满是这样说的:首先,得抓来上千条乌毛虫。什么乌毛虫都可以。
    集齐后,放进这么大小的瓦罐里;再杀一条狗,将其血肉放进瓦罐。
   
然后,盖上瓦罐,在上面贴上我现在就写给你的符咒。将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后掘出。大概在上千条乌毛虫中,只能有一条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虫子活下来。
    让露子小姐捉来这条乌毛虫,把它饲养起来就行了。
    这么一来,露子小姐应该再也不会说想饲养虫子之类的话了。
    “那,您真的照办了?”晴明问。
    “是的,我照办了……”
    实之厌恶似的撇撇嘴,仿佛忆起了当时的情形。
    “最后的确有一条通身漆黑、红色斑点的乌毛虫活了下来……”
    “那条乌毛虫,就是现在露子姑娘所养的黑丸吧?”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蝼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干了什么事?就因为我干的好事,女儿被那条虫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满大人还有其他说法吗?”
    “他说,如果我女儿讨厌虫子了,尽可以弄死或者丢掉……”
    “如果她没有讨厌虫子呢?”
    “他只是一笑了之,丢下一句‘到那时候,可就麻烦啦’。”
    “麻烦?”
    “他说,不用多久,它就不仅仅吃树叶,还要吃虫子或别的活物呢。”
    “他连这个地步也提及了吗?”
    “我问道满大人,如果到了这一步,该怎么办才好呢?”
    “道满大人怎么说?”
    “他说:‘你来找我吧,会给你想办法的。’不过,如果找不到他的话……”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这么说的?”
    “一点不错。”
    实之声音里透出万般无奈。
    “他说,你去跟晴明说,他会有办法的。”
    “真拿他没办法。”
    晴明嘴角掠过一丝微笑。
    “晴明,会找到法子吧?”
    “那就来找个法子吧!”
    晴明这么一说,实之总算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太感谢了。我已经有一种不祥之感了啊。总觉得露子不知何时会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胆。而且,我又不能把这些情况对女儿说……”
    实之说不下去了。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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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1:25:21 | 显示全部楼层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实之大人宅邸拜访?‘’博雅问晴明。
    “不,那样已经不行了。”晴明答道。
    “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今晚?”
    “对。其实,我是在等你过来呢,博雅。”
    “等我?”
    “我想你跟我一起过去。”
    “一起去?”
    “我想让你看看难得一见的东西。”
    “可、可是……”
    “怎么啦?”
    “为什么约好明天过去,又变成了今晚呢?”
    “其实是因为她来过。”
    “她来过?”
    “对呀。所以,明天就变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谁来过呀?”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什么?!”
    博雅的声音一下子变大了。


    露子是在实之离开之后不久来的。当时晴明正在庭院里摘草药。
    蜜虫向晴明报告有客人。
    “有位露子小姐来访。”
    蜜虫语气沉静,要言不烦。
    “噢——”
    说是露子的话,应该是刚才离去的橘实之的女儿了。
    她究竟为何而来?
    晴明只有片刻时间想了一想。
    “请带她到这里来。”
    要弄清楚她为何而来,问她本人更快捷。
    刚消失踪影的蜜虫立即又重新出现了。蜜虫身后跟着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姑娘身后跟着一名童子,年约八九岁,穿着旧的窄袖便服。
    蜜虫走到晴明跟前,通报一声“客人来了”,然后垂首行礼,静静退到一旁。
    晴明与那位姑娘面对面而坐。
    姑娘的大眼睛注视着晴明。
    这是一位美丽的姑娘。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对方是露子,凭她这身男子打扮,一瞬间把她误认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一头长发梳到头顶,隐藏在黑色礼帽里。眉毛没有拔掉。牙齿也没有染黑。
    在路上与人擦肩而过,露子这副模样会被人认做男子吧。
    而且还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着,过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长的时间。
    “庭院漂亮极了……”
    这是露子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没有涂口红的双唇微启,可以看得见洁白的牙齿。
    露子的大眼睛看着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里握着刚采摘的草。
    “您在采摘车前子吗?”露子说。
    车前子——也就是大车前,这种草可以用做利尿药。
    “那边长着茴香呢。还有生姜、芍药呢。那里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龙胆!”
    蕺草、忍冬、颠茄……露子接二连三地报出名字。都是草药的名字。
   
“那边是南天。那里长着杏仁。还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这里还长着附子呢。”
   
附子——即鸟兜(辽乌头),其根剧毒。尚未开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凭着幼芽就可以说出它的名字,尤其难能可贵。
    “您家里竟有这么一个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从庭院返回到晴明脸上。
    “我太喜欢啦——这个院子!”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里。
    “是露子姑娘吧?”
    “是的。”
    露子点点头。
    “是晴明大人?”
    “嗯。”
    睛明点头。
    “刚才我父亲来过吧?”
    “是的,来过。”
    “为了黑丸的事吧?”
    “对。”
    晴明点头,又问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实之大人来过这里了?”
    “父亲到我那里去,悄悄拿走了绘有黑丸的画,所以我马上就明白他要干什么。”
    “……,' ”于是,我就让这个蚱蜢麻吕跟踪他。“
    “原来如此……”
    “父亲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过……”
    “不过?”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会父亲拜托的事,您会生气吗?”
    “我不会生气。”
    “不过,您还是照样做被托付的事?”
    “我没必要做什么。”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来吗?”
    “是要拜访。”
    “毕竟还是要去的。”
    “不过,我不是为了实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那么,晴明大人是为什么呢?”
    “为了看一看。”
    “看一看?看黑丸?”
    “对。”
    “要是为了看黑丸的话,为时已晚。”
    “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从牛舍逃走了。”
    “逃走了?”
    “没错。到早上找到它时……”
    “‘找到时’?”
   
“它已从小牛般大长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缠着院子里的松树,口中吐出白丝,变成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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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1:25:39 | 显示全部楼层

    “变成蛹了?”
    博雅发问了。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说。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它变成了蛹,我们就得今天晚上去?”
    “因为赤蚕蛊是在变成蛹的当天晚上孵化的。”
    “赤蚕蛊?”
    “就是道满大人用蛊毒弄出来的黑丸。”
    “什么?!”
    “所以,我今晚等着你来呢。”
    “等我?”
    “是的。出发吧。”
    “去哪儿?”
    “露子姑娘家。”
    “那……”
    “就到赤蚕蛊孵化的时候啦。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酒已让蜜虫和蜜夜备下了。三只杯子。”
    “为什么三只杯子?”
    “博雅,叶二带了吗?”
    “叶二倒是从不离身。”
    “那就好,该出发啦。正是时候。”
    晴明站了起来。
    “喂、喂!晴明……”
    博雅边站起来边叫晴明。
    “怎么啦,不去?”
    “不、不是。”
    “要去吧?”
    “去、去!”
    “走吧。”
    “走。”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在地上铺好红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二人跟前放着一个盘子,上面有一个酒瓶和三只杯子。
    两只杯子已斟满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月光自中天泻落。
    二人已饮至微醺。
    蜜虫和蜜夜坐在一旁,为他们斟酒。
    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坐着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她没有戴黑色的礼帽,长发垂到背上。
   
在地毯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树,它粗壮的树干中段,缠着黑糊糊的东西。
    是一头牛般大的东西。
    是黑丸——即赤蚕蛊的蛹。
    “哎,晴明……”
    博雅抬头望望黑丸的蛹,说道:“……它真的会孵化吗?”
    “当然会孵化的。”晴明说。
    “快了。”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来,不会有危险吗?”
    “啊,这一点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说道:“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晴明,这是怎么回事?”
    “那东西可是出自道满大人的蛊毒之法呢。”
    “……‘,”孵化出来的,可以说是式神。“
    “是式神吗?”
   
“不,准确地说,还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饲养它的人的心思,将决定所产生出来的东西。”
    “具体说呢?”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于死地,则赤蚕蛊在生成瞬间,就会找到那个人,对他作祟。”
    “那样的话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所以嘛,我说过,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晴明说到这里,黑暗中传来了嗤笑声,仿佛煮开了什么东西。
    “你来啦。”
    晴明抬起脸。
    侧面的瓦顶围墙上有一个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后是高远的星空。
    影子轻盈地一跃而下,站在地上。然后,缓缓地向这边走来。
    是个身穿褴褛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仿佛在泥浆里蒸煮过。
    头发和胡须不加修饰地胡乱长着。黄色的双眸炯炯有神。
    ——正是芦屋道满。
    “欢迎光临,道满大人……”晴明说。
    “备酒了吗?”
    道满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来。
    “哟,备好了嘛。”
    他伸出右手,拿过空杯子。
    晴明往他的杯子里斟酒。
    道满将杯中酒一仰而尽,说道:“好酒。”
    “你又寻了场开心吧。”
    晴明一边斟上第二杯酒,一边对道满说。
    “对。闲极无聊嘛。”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话,要多少您尽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烦啦。还是别人做出来的,能够有点意外惊喜的乐趣。”
    “于是您就利用了实之大人?”
    “噢。正好让他赶上了。”
    道满第二杯酒下肚。
    “如果是好使唤的,我就带走,不过得先看看再说。”
    道满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什么事?”博雅问。
    “很想听听你的笛子。”
    “笛子?”
    “我很喜欢听你吹的笛子,拜托,让我听听吧。”
    “嘿嘿。”
    说完,道满笑了。
    博雅从怀中取出叶二。
    “怎么样,你也到这边来吧?”
    道满对露子说。
    露子询问似的目光转向晴明。
    晴明点点头,没有开腔。
    “好吧。”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道满快活地笑起来。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话,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为之斟酒。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满:“很好喝呀。”
    说着,莞尔一笑。
    此时——博雅的笛声在月光中缓缓流出。
    “太好了……”
    道满握杯在手,心荡神驰般闭上双眼。
    博雅的清越笛声溶入夜气之中。
    “喂……”
    过了好一会儿,侧耳倾听的道满睁开眼睛,说道:“开始啦。”
    众人的视线转向老松树那边。
    孵化已经开始了。
    黑兽般缠绕在树干上的东西,背部微微开裂了。
    裂隙发出微弱的、暗淡的蓝光。那条裂缝正在逐渐扩大。
    不久,有某种东西从裂缝中探出头来。
    那是一个头——脸。
    有着蝶眼的人脸……
    随后出现的,是翅膀似的东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团树皮,随着它在夜色朦胧中逐渐现身,开始在月光下缓缓伸展翅膀。
    是一只长着人脸、人手和人脚,背上却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翅膀发出朦胧的蓝光,在月光下缓缓伸开,显得安详、肃穆。承受着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后,巨翼更显得熠熠生辉。
    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象。
    “嗬……”
    道满发出惊叹声。
    “真是太美了……”
    博雅边吹笛边观看着这一切。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开后,蝴蝶翩然飞舞在夜色之中。
    “真漂亮……”
    露子说话了。
    “这可不能据为己有啊。”
    道满嘟囔着。
    “露子姑娘……”
    晴明对露子微笑道:“道满大人把它送给你啦。”
    “给我?”
    “对。”
    点头首肯的是道满。
    “没办法呀。对吧,晴明?”
    说着,道满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来。
    有着一对发出朦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优雅地飞舞着。
    博雅仍旧吹着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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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1:25:59 | 显示全部楼层
——龍笛卷  篇四  之
呼喚聲
[日]夢枕貘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樱树。
    如果成人站在树下,伸开双臂环抱树干,少说也得三四个人手牵手才行。
    藤原伊成坐在这棵樱树下,弹着琵琶。
    此刻是夜晚。
    盛开的樱花在伊成头顶簇拥如伞。
    明月高悬。月色如水,映照着巨大的樱树。
   
周围别无其他樱树。在松树、枫树的围绕中,惟独这棵樱树伸出粗大的、开满樱花的树枝,显示出惟我独尊的气势。
    樱树伸得老远的横枝密簇簇开满了花,花瓣的重量压得枝丫低垂。
    没有风。
    虽然没有风,但花瓣依然纷纷散落。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仿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头、头顶和袖口。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弹奏着琵琶。
    持拨子的手一动,  “琤”的一声,琵琶琴弦发出动人的音响。
    琤琤——琵琶声与月色融汇在一起。
    琴声在樱花瓣中缭绕,在大气中飞升。
    每当琴弦的震颤触抚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离枝落下。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飞舞。
    琤琤. 翩翩飞舞。
    琤琤. 翩翩飞舞。
    琤琤. 翩翩飞舞。
    琤琤,翩翩飞舞;琤琤,翩翩飞舞。
    琤琤,翩翩飞舞;琤琤,翩翩飞舞……
    是花瓣在迎合着琵琶声,还是琵琶声在迎合着花瓣?
    琤琤瑽瑽的琵琶声与翩翩飞舞的花瓣已经浑不可分。
    不久,琵琶声停止了。
    琵琶声一中断,情景就和之前一样,只有樱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飘落。
   
伊成闭着眼,仿佛还在追寻消散在周围空间里的琴弦的颤动,也像是在倾听残留在身体内的琵琶余音。
   
不,对于伊成而言,也许这躯体也好,包裹着自己的肉身的大气也好,已成为与琵琶声共振之物,无从区别了。
    这时——“嗬,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像是不胜感慨,又像是唏嘘叹息。
    伊成睁开闭着的双眼。
    四下里不见有人影。
    明明听见了人的说话声——怎么会没有人?
    惟有樱花的花瓣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
    难道是幻觉吗?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实在是难得一闻的琵琶音色啊。”
    又传来了说话声。
    “昨天也来过吧。”
    那声音说道。
    但是,声音的主人依然不见身影。
    “琵琶技艺竞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请教尊姓大名了。”
    那声音又响起。。
    伊成默不作声,那声音又来相询:“敢问尊姓大名?”
    被这么一追问,伊成不禁脱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是伊成大人吗?”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噢?”
    “我就先告辞啦。”
    “告辞?”
    “我要告辞了,改天我会去找您。”
    伊成一时语塞,那声音又道:“告辞啦,伊成大人。我会去找你,可以吗?”
    “哦,嗯。”
    伊成不由应声道。


    庭院里的樱花正当盛开之时。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内,与源博雅饮着酒。
    周围只有一盏灯火相伴。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着一条廊柱子,秀气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红唇前。
   
呷酒的双唇总是浮现一丝笑意。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笑——仿佛菩萨像呈现的那种。仿佛樱花瓣那种隐隐约约的淡红色——是那种轻微的笑。
   
穿着樱袭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间,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随即端起酒瓶,为之斟满。
    今天晚上,是博雅携酒来访晴明。
    博雅已有好一会儿喝酒赏樱,赏樱叹息了。
    “怎么啦,博雅?”晴明问。
    “嗯,是与樱花有关的事情呀,晴明……”
    博雅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条地板上,望着庭院里的樱花。
    庭院里,有棵古老的樱树。
    月光下,可以看见樱花瓣静悄悄地落下。
    “樱花怎么啦?”
    “就是说。那个……”
    博雅支支吾吾。
    “那个什么?”
    “就是说,当我看着樱花的时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人的生命吗?”
    “就像花瓣离枝一样,人的生命也会像风一样,离开人的身体……”
    "......"
    “即便没有风,花瓣也会离枝而去……”
    "......"
    “人的生命,也不会永远停留在这躯体……”
    “唔。”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终将是零落的樱花。”
    "......"
   
“但是,正因为是终将凋落的樱花,人才会眷恋这世间吧。正因为了解生命短暂,人才会珍视他人,才会寄情于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乐吧。”
   
博雅端起身着樱袭的女子为之斟满的酒杯,直视着晴明说:“晴明啊,我能够与你相识相知,实在是三生有幸。”
    博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博雅双颊微红。
    “蜜夜……”
    晴明避开博雅直视的目光,对穿着樱袭的女子说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名蜜夜的女子会意,又为博雅的酒杯斟满。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说。
    “逃避?”
    “是因为你先问我怎么了,我才正经回答你的。可你现在却想转移话题。”
    “嘿,也谈不上逃避什么的。”
    “看吧,你就是那样。”
    “又有什么事?”
    “你刚才笑了。”
    “笑就等于逃避?”
    “不是吗?”
    “你看,你还是用那样的眼神来看我。”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样直通通的目光来看人嘛。”
    “这样的眼神让人家不自在?”
    “是不自在。”
    晴明实话实说。
    “你总算坦白了。”
    “嗯,坦白了。”
    “难得老实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
    “为什么佩服我?”
    “我能以方术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驱使鬼神。”
    “我?驱使鬼神?”
    “对。你是能驱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时候驱使鬼神了?”
    “就是这样。”
    “怎样?”
    “正因为你对自己的力量无所察觉,所以鬼神也为之动容,博雅。”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才好。”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说那些莫名其妙的咒来蒙我吧?”
    “没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说道:“不如说说要紧事吧。”
    “要紧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来的吧?”
    “嗯,有事……”
    博雅点头承认。
    “我看你刚才一直对樱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樱花有关?”
    “的确不能说跟樱花没有关系。”
    “是什么事?”
    “其实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说。
    “是一个多月之前,在清凉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吗?”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师从已故式部卿宫学习琵琶。
    算得上冠绝一时的琵琶高手。“
    “他怎么了?”
    “他这三天来行为举止颇为怪异。”
    “怎么个怪法?”
    “这得从四天前的事情说起了……”
    于是,博雅开始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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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1:26:18 | 显示全部楼层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冈山,是在四天之前。
   
据说在京城北面——船冈山的中腹,长着一棵古老、巨大的樱树,此树今年花开得尤其好。
    兼家听闻此事,说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样子。”
    他让人备下酒菜,带着随从前往。
    被邀与宴者,是伊成。于是,伊成带上琵琶出了门。
   
到了一看,樱花果如传言所说那样艳丽异常,众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饮酒诵歌,伊成弹奏琵琶。
    弹过一通琵琶之后,伊成吟诵了一首和歌。
    春来绕彩霞,群山尽樱花。
    一朝飘零落,何惜颜色改。
   
“《古今和歌集》有这首作者不详的和歌。如果说花开花落、世事无常乃人之命运,那么,古人主张春夜秉烛夜游,实在有他的道理。”
    伊成征引唐人诗歌,深为叹息。
    “樱花这东西,实在是令人牵挂。”
    据说他这样说过。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归,但第二天他又出门而去了。
    这回是独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门。
   
伊成说,无论如何也要夜晚独自一人在那棵樱树下弹琵琶,于是出门而去。希望夜晚在樱树下面弹琵琶——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点也不能没有选择。晚上到那里去,路程算是相当远的。旁人来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准确地说,他带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对他说:“你在这里等候即可。”
    他让仆童在离樱树不远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独自来到樱树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愿在树下弹起了琵琶,至早晨与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后,却对家里人说:“哎呀,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说弹起琵琶时,有人对他说话。
    原以为是自己带去的仆童的声音。但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看不见人,只有声音传来。
   
结果,未能弄清楚是谁在说话,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便一头倒下,沉沉睡去。
    家人觉得,他这是弹了一整晚琵琶,几乎没有睡觉,精疲力竭所致吧。
   
原以为让他尽情地睡,到傍晚时总该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还是没有起床。到了晚上,他依然没醒。到了深夜,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把手放在他身上摇晃,也没能把他弄醒。
    等家人意识到情况不妙时——“伊成大人……”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
    “我如约前来啦。”
    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声音。而且,发出这个声音的人在哪里,无从得知。
    “是否可以‘山’字相赠?”
    话说得没头没脑。
    家人正讶异之际,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来了。
    伊成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外廊内,面对昏暗的庭院开腔说道:“来得正好。”
    伊成抱着琵琶,在外廊内坐下,开始拨动琴弦。
    他一边弹琵琶,一边对着夜幕下的庭院说话,仿佛有某个认识的人在那里似的。
    “那样挺惨的吧。”
    “什么,想出来吗?”
    “想从山里出来?”
    “给‘山’字?”
    在旁听者看来,这些话简直就是自言自语。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时候,琵琶声忽然停止,伊成当即躺倒在廊内,呼呼大睡。
    就这样,伊成又接着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没有醒来。
    中午过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还是没有醒来。
    因为粒米未进,两天下来,伊成消瘦得惊人。
    夜深了,不知从何处又传来说话声。
    “伊成大人……”
    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踪影。
    这时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来。
   
情况与昨夜无异。伊成又带着琵琶来到外廊内,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开始弹琵琶。又自言自语起来。
    与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视线。
    伊成昨夜自言自语时望着较远的地方,而此刻则望着稍近的地方。
    “你说想离开‘山’?”
    伊成面对空无一人的庭院说道。
    不久,伊成弹完琵琶便又昏睡过去。
    在睡眠中,伊成越来越显消瘦。
    连家人也产生了不祥的感觉。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附体了。
    不采取措施的话,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东西夺去性命。
   
“于是,伊成大人家里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边,一定要我来找你商量,晴明……”博雅说。
    “可是,他被呼唤名字的时候答应了,这可难办啊。”
    晴明放下酒杯,低声道。
    “呼唤名字?”博雅问。
   
“即使被呼唤了名字,你不答应的话,这呼唤声等于随风而去了;但若答应了,就结下一种叫做‘缘’的咒了。”
    “是咒吗?”
    “是咒。”
    “那该怎么办?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吗?”
    “不。”
    晴明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今晚去吧。”
    “方便吗?”
   
“没关系。这种事还是尽早为好。我们大概能在那个声音来呼唤伊成前到他家吧。”
    “嗯。”
    “走吧?”
    “好。”
    “走!”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琵琶声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内弹琵琶。
    月色如水,从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显出来。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风背后,观察着伊成的动静。
    伊成与此前一样,似正与庭院里看不见的东西对话。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伊成边弹琵琶边说。
    “你说想离开那座山啊。”
    “你喜欢那首《古今和歌集》里作者不详的和歌吗?”
    “你说‘山’字好?”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跟前的某个人说话。
    但是,博雅遍视庭院,都不见有人的踪影。
    默默望着庭院的晴明低声道:“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吗?”
    博雅对晴明附耳问道。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呢。”
    “你这样子当然是难免的,因为你看不见那东西嘛。”
    “那东西?晴明,你看见什么东西了吗?”
    “嗯。”
    “看见什么了?”
    “就是每天晚上都来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样。”
    “你说‘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想看吗?”
    “我也能够看见吗?”
    “也行吧。”
    晴明嘴里应着,伸出左手,说道:“博雅,闭上眼睛。”
    博雅一闭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脸上。
    拇指按着博雅闭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后脑,小声地念起咒来。
    晴明将双手撤离博雅的头部,悄声道:“睁开眼睛!”
    博雅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随即瞪圆了。
    “啊……”
    博雅强咽下这一声惊叹。
    “有人……”
    博雅沙哑着声音说。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内的伊成前方——庭院里的树丛中,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身穿蓝色旧窄袖便服的男子。岁数是将到未到五十岁的样子。
    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与伊成交谈。
    男子的额头上有点特别,像是写了字。
    “晴明,庭院里的男人,额头上写着什么东西呢……”
    是一个汉字。
    “‘山’字吧。”
    博雅自语道。
    坐在庭院里的男子的额头上,有毛笔写的一个“山”字。
    “博雅,这事说不准会意外地好办呢。”晴明说。
    “真的?”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暂且由着他。”
    “不会出事吗?”
   
“哦,这一两个晚上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会再瘦一点,但性命应该无忧吧。”
    “那,我们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见见那位大人。”
    “哪位大人?”
    “该做什么,也得问过那位大人再说。”
    “你说的‘那位大人’是谁?”
    “你也见过他的。”
    “什么?!”
    “是我师傅贺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贺茂保宪。”睛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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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1:26: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并排而坐,与贺茂保宪相对。
   
保宪现任谷仓院别当一职。他父亲是阴阳师贺茂忠行。保宪原先也是供职阴阳寮的人。他仕途顺利,当上了谷仓院别当。
   
本来应该是保宪与晴明并排而坐,与较他俩官位高的博雅相对,但这次三人碰头没有考虑这些。
    这是在保宪家里。
    保宪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无忧无虑的明朗神情,面对着晴明和博雅。
    他左边肩头趴着一只小小的黑色动物,盘成一个圆圈在睡觉。
    黑猫。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猫。是一只猫又,也就是保宪使用的式神。
    三人刚刚寒暄完毕。
    “晴明,今天光临寒舍,所为何事呢?”保宪问。
    “有一件事想请教……”
    晴明略低一低头致意。
    “什么事?”保宪问。
    “近来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你说‘封山之法’?”
    “是的。”
    “这个嘛……”
    保宪的视线望向远方,思索了好一会儿。
    “我不是说近一两个月。”
    "......"
    “应该有三四年的时间吧。”
    “啊,如果是这样的话……”
    “你还记得吗?”
    “不至于不记得。”
    “是什么时候的事?”
    “等一下,晴明……”
    “好。”
“我说出来其实也并没有太大关系,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们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呢?”
    “据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贺茂忠行大人只传给你我二人而已。”
    “是。”
    “现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
    “师傅已仙逝,现今能做此事的仅你我二人。既然我没有使用过……”
  “就是我做的,对吗?”
    “是的。”
    晴明点点头。
    “的确是我做的。”
    “是什么时候呢?”
    “早在五年之前了……”
    “事情经过究竟是怎样的呢?”
    “我会说的,但此前你得先谈谈你这次的事情。你说完我再说。”
    “好。”
    晴明点点头,把昨晚从博雅那里听来的事讲了一遍。
    “原来说的是那件事啊。这样的话,恐怕真的是得让我说。”保宪说道。
    “那么,回到刚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晴明这么一问,保宪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那男人是谁?”
    发问的是博雅。
    保宪这才察觉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保宪用右手挠挠后脑,苦笑道。
    “这是指圣上。”
    保宪对博雅说道。
   
和晴明一样,这保宪也将天皇称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没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诅咒过圣上。”
    “没错。”
    晴明点头。
   
博雅对保宪称圣上为“那男人”颇为惊讶,但他没有像听到晴明说这话时那样予以规劝。
    他静听保宪的叙述。
    “圣上连续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过去了。”
    “然后呢?”
    “我射出了回头箭。”
    “哦?”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诅咒打回头。因为那支箭飞向船冈山方向,我追过去一看,结果就追到那棵古樱树昕在之处。”
    “噢。”
   
“一个叫海尊法师的阴阳师被我的回头箭射中胸部,倒在那里。他已奄奄一息。我打算趁他未断气前问清情况,便问他是受谁之托…。”
“他怎么说?”
    “这个阴阳师说,谁也没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干的。
    当我问他。为什么要诅咒圣上时——“
    “他怎么说?”
    “他没有回答。”
    “哦。没有回答?”
    “海尊恨恨地瞪视着我,意思是说,他死了也不会放过我吧。”
    “那么你……”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后跟他纠缠不清,便作法让他不能作祟。”
    “于是,你就封山了?”
    “没错。我把海尊的遗体埋在了那棵樱树下。”
    “这样我就明白了。”
    “可是,我并不知道事情发展成那样。”
    “请问。保宪大人……”
    “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给我暗明来处置呢?”
    “可以。就由你来处置吧。”
    保宪点头应允,他身体略为前倾,说:“不过,晴明……”
    “什么事?”
    “请允许我再到府上喝酒。”
    “随时欢迎。”
    “我喜欢上你那里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保宪满脸微笑。
    他的肩头上,蜷成一团的猫又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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