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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阴阳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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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0:52:01 | 显示全部楼层
——鳳凰卷  篇四  之
漢神道士
[日]夢枕貘


  樱花飘飘洒洒地凋落着。
  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花瓣片片飞舞,飘落下来。
  没有风。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离开花枝,飘落到地面。
  满树盛开的樱花。
  任凭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满树的樱花依旧不减丰姿,干朵万朵压低了枝头。
  虬蟠的花枝上空,高悬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晴明,真是不可思议啊……”
  开口说话的,是源博雅。
  “什么不可思议? ”
  晴明低声问道。
  “就是樱花呀。”
  博雅用陶然欲醉的声音说着,举目仰视着樱花。
  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里。
  庭院里有一棵高大的古樱。
  尚未生长齐全的春草,星星点点地在地面上探出头来。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樱树下铺了块毛毡,坐在草地上。
  那是一块深蓝底色、印有美丽的大唐风格图案的花毡。
  它来自遥远的国度——大唐。
  两人之间,靠近古樱树干处,立着一具灯台,台上点着一盏灯火。
  一只装着酒的瓶子,放在两人中间。
  有两只酒杯。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此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惟有樱花花瓣不断飘落,积了厚厚的一层。
  蓝色的花毡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缤纷飘落的花瓣。
  博雅手中的酒杯里,也浮着两片花瓣。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樱花花瓣静静地飞舞着,从两人的上方飘然落下。
  仿佛积雪似的,两人的身上以及周围不断地有白色的樱花层堆起来。
  “樱花? ”晴明问。
  “从许久之前,这棵樱树的花瓣便已开始飘谢了,然而,这枝头上的樱花,却丝毫不见减少……”
  “嗯。”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热。
  “简直就像你似的。”
  “像我? ”
  “是啊……”
  博雅将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边,连同花瓣一起,一饮而尽。
  “我是说,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这樱花一样嘛。”
  “什么意思? ”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会自然而然地漫溢出来。”
  “……”
  “而且,无论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却一点也不见减少。”
  “呵呵。”
  “就好像你的体内有一棵高大的樱树,枝繁叶茂,一边是无穷无尽地花朵怒放,一边是片片花瓣纷纷飘谢。”
  晴明体内有一棵花朵永远怒放而又不停凋谢,永远保持盛开状态的樱树。
  仿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断地飘谢,晴明体内的花瓣也就越开越多。
  博雅用简短的比喻表述了这层意思。
  “博雅,世上没有永不凋谢的花。”
  晴明把酒杯送到红红的唇边,静静地呷了一口。
  “花之所以为花,正因为它终会凋谢。”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会全部凋谢啊……”
  博雅大发感慨。
  晴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尽量不至于让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他仿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气缓缓渗入狩衣的乐趣。
  “博雅,今晚你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对了,晴明,其实这件事……”
  博雅放下酒杯,说道:“藤原为辅大人,你知道吧。”
  “嗯.他去年当上参议(当时官位依次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纳言,中纳言,参议。参议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藤原为辅,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孙,左兵卫督朝赖之子。历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张守、山城守、右大弁等,于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参议。
  其年龄与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就是这位为辅大人,据说每天晚上都有人前来拜访他。”
博雅打开了话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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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0:52:37 | 显示全部楼层

  深夜——为辅在卧室刚刚入睡,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喂……”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为辅大人! 请醒醒吧。”
  为辅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枕边黑暗中站着一个老人,身着褴褛不堪的白色便袍。
  白发,白髯,满面皱纹,脸上仿佛被强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一头白发犹如被狂风吹乱的茅草一般,乱蓬蓬地叉开来去。
  “醒了就赶快起床吧! ”
  是谁? 为辅还未来得及询问对方是谁,右手就被紧紧抓住,上身已经被拉了起来。
  “来来,快点站好! ”
  不可思议的是,为辅毫无抵抗能力。
  为辅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来,老人牵着为辅的手迈步走了出去。
  “好。咱们去吧! ”
  他觉得这老人似曾相识,却又觉得这张脸是头一次见到。
  老人是独眼。
  左眼已经瞎了。
  走到外廊内,赤裸着双脚就径直下了庭院。
  走出大门,又继续向前走去。
  心里好像明白是在朝着西边走,然而却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起初,赤裸的双脚踩在泥地上时感到一阵冰凉,然而走着走着,便渐渐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两脚仿佛踩着云朵似的,飘飘忽忽地不听使唤。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远。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红光四射的东西。
  “唉,总算快到啦! ”老人说。
  不知为什么,为辅突然开始害怕起来。
  他很想从老人的左手中挣脱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声逃之天天,但却丝毫没有力气。虽然为辅感觉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轻又弱,然而一旦企图挣脱,那力量便会自然而然变得极为强劲。
  “你可没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老人阴阴地一笑,口中露出蓝色的舌头。
  舌尖从当中裂成两瓣。
  为辅越发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内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万一逃亡失败,天知道自己会受到何等对待。于是,他只能就这么老老实实地任由老人牵着手。
  红光四射的东西渐渐逼近眼前。
  “来啊。这里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两根烧得通红、足有一抱粗的铁柱子。
  铁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
  “为辅,上去抱紧它! ”老人说。
  “抱紧这个? ”
  为辅声音颤抖。
  这两根铁柱烧得通红,仿佛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肤烧焦,连肌肉也吱吱响着被烧成焦炭吧?
而且,回过神来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体、不缠一丝。究竟是从一开始就没穿衣服呢,还是途中被剥掉了?
为辅拼命回忆,脑海中却没有丝毫记忆。
  “上去! 抱住它! ”
  老人声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虽然老人厉声发令,然而那铁柱子烧得通红,根本无法靠近。
  正呆立在原地,背后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为辅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结果刚好从正面抱住了那根烧得通红的铁柱子。
  好烫啊! 为辅连喊带叫,直想朝后跳开,然而身体却紧紧贴在柱子上,离不开。
  腹部、胸部、两腿的内侧、环抱着铁柱的双臂、贴在柱子上的右脸颊,任何一部分都逃离不开,全身都被烧烤着。
  为辅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严酷的刑罚啊? 他不禁涕泗滂沱。
  一边哭泣.一边抱在铁柱上。
  可以听到自己的血肉仿佛已被煮沸似的,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
  老人终于把他拉下来的时候,与铁柱接触的皮肤,已然整块脱落。
  “今晚姑且到此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说。
  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边另一根铁柱子。”
  于是,老人再度牵起为辅的手,让他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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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0:53:05 | 显示全部楼层

  “听说这样的怪事一连持续了三个晚上。”博雅说。
  “三个晚上? ”
  “起初为辅大人也以为是做奇怪的噩梦呢。”
  早晨,为辅大人梦魇似的乱说起梦话来,家人把他喊醒了。
  “热呀……”
  “烫呀……”
  为辅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醒来后,脸颊和腹部的确觉得发烫,还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肤并没有烧焦的样子。
  那么,他以为,一定是一场噩梦啦。
  “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样的梦……”
  深夜——他正在熟睡。
  “喂! 为辅大人……”
  又听到一个声音喊他。
  醒来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边。
  “好啦,走吧! ”
  老人牵着为辅的手,又带他来到烧红的铁柱子前,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第二天早晨,为辅又是在梦魇时被家人唤醒过来。
  老人在第三个晚上再次出现,这次又让为辅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为辅终于忍受不住,来到博雅的住所,说自己不明白为什么每晚都做同样的噩梦。
  “能不能麻烦您去请教一下晴明大人? ”
  他这么与博雅商量。
  这是今天黄昏时分的事。
  “总之,好像就是这么回事,晴明。”博雅说道。
  “嗯……”
  晴明抱着胳膊思索。
  “既然如此,明天过了晌午就去拜访一下为辅大人吧。”晴明说。
  “你真的肯去一趟吗? ”
  “嗯。”
  “那就去吧! ”
  “去吧! ”
事情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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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0:54:04 | 显示全部楼层

  身边的人都已屏退,藤原为辅独自与晴明、博雅相对而坐。
  “事情就是这样,晴明大人……”
  为辅将昨晚博雅所说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那么.昨天夜里情况怎么样? ”晴明问。
  “晴明大人,老实说,昨晚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算上昨晚的话,也就是一连四夜,连续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会不会是有谁,用魇魅或者蛊毒之类的手法对我施咒……”
  为辅一边说话,一边用湿毛巾敷在脸上。
  仔细看去,发现为辅的脸上又红又肿。
  “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问。
  “啊呀.与其口头解释.不如请你们看看这个吧。”
  为辅站起身采:“我可要失礼啦。”
  他解开衣服的前襟,将身体前面的肌肤,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啊! ”
  “啊! ”
  博雅和晴明不约而同地低声发出惊呼。
  为辅的前胸和腹部,皮肤已经烧焦,布满了水泡,有些已经糜烂,流出血水和脓水。
  “其实我是硬撑着与两位见面,现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今天两位光临,我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为辅合上前襟,回到原处坐下。
  “晴明大人,实际上并没有烧伤,我的身体上也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吗? ”
  “会。咒,真的拥有这样的力量……”
  晴明颔首答道。
  “接好! 博雅……”
  晴明抛给博雅一个红色的小东西。
  博雅莫名其妙,但还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抛来的东西。
  “那是一块烧红的石头。”
  晴明马上接着说。
  “好烫啊! ”
  在双手接住晴明抛来的石头的一瞬间,博雅大叫一声,双手将接住的石头抛了出去。
  石头在地板上滚动了几下,停在为辅的膝前。
  仔细看去,哪里是什么烧红的石头,原来仅仅是一块略呈红色的小石子而已。
  “怎么样,博雅,刚才感到石头烫手了吧? ”
  “嗯。是烫手。”
  博雅点点头。
  “这也是一种咒。”晴明说。
  “原来是这样。只要事先让你相信是烫的,那么即使对并不烫的东西,你也会感觉到烫。”
  “对。”
  “就是说,关键是人心的问题喽? ”
  “完全正确。”
  晴明再次点头答道。
博雅在一旁略带不满般地撅起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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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0:55:09 | 显示全部楼层

  夜,越来越深。
  博雅依然撅着嘴,向着晴明抱怨:“喂,晴明,想来想去,刚才你那种做法还是不够意思嘛。”
  尽管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然而博雅内心的不满分明表现在话音之中。
  “为了那块石子,害得我在为辅大人面前丢了好大的脸不是? ”
  “抱歉,博雅。”晴明说。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脸地道歉好不好? ”
  “我笑了吗? ”
  “当然。”
  确实如同博雅所说,晴明的唇边看上去挂着若有若无的浅浅笑意。
  “没那么回事啊。”
  “有。”
  博雅又撅起嘴来。
  这是在藤原为辅府邸的大门外。
  大门附近长着一株高大的松树,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树后。
  “别说了,博雅! ”
  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博雅正想说什么,晴明又“嘘”了一声制止他。
  “来了。”
  晴明微动嘴唇示意。
  然而,博雅的眼里没有任何东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将松树浓浓的阴影投射在地上。
  不久。吱呀——门轴发出了响声,大门打开了。
  博雅依然被晴明捂着嘴巴,只能瞪大双眼。
  晴明将手挪开,博雅立刻说:“喂!
晴明,我可没看到什么东西走过去嘛。可是.刚才那扇门却真的开了! ”
  “刚刚从这儿走过去了。”
  “是什么? ”
  “就是胁迫为辅大人的家伙啊。”
  “真的?!”
  “刚才,我已经在这里布下结界,等它出来后,我们就在后面跟踪。”
  “跟踪? ”
  “那样一来,我们就得走出这结界了。”
  “哦。”
  “博雅,你把这个藏在怀里。”
  晴明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块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借着月光,可以看见上面写有文字。
  “这上面写着什么? 我根本看不懂。”
  “它能够让百鬼夜行时看不见你……”
  “哦,是吗。”
  “知道吗,博雅? 跟踪对方的时候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有话对我说时,只能用呼吸示意。“
  “知、知道了。”
  就在博雅点头时,晴明说:“来啦。”
  不一会儿,从门里走出两个人。
  一个身穿褴褴褛褛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发白髯,是个老人。
  而另一个,正是藤原为辅,手被老人牵在手中。
  为辅全身赤裸。
  身体的正面与白天看到时相比,糜烂得更为厉害,肌肉被烫得白乎乎的。
  为辅挺着松弛、前突、并且烧得糜烂的肚子,被老人牵着手带走了。
  “好,跟上去! ”
  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嗯。”
博雅跟在晴明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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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0:56:20 | 显示全部楼层

  老人和为辅向西走去。
  两人已经走到城外。
  两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闲自在地走着,可是实际速度却远远快于普通人。
  博雅几乎是在小跑。
  刚才桥下的那条河,便是天神川。
  周围已经看不见人家。
  沿着荒野小道,不时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终是向西走去。
  走着走着,前方隐约出现红光。
  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为辅所说,是两根烧得通红的铁柱子。
  老人松开为辅的手,说:“上去! 再抱住这根柱子! ”
  为辅哭丧着脸望着老人。
  “再磨磨蹭蹭的话,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里都到这里来! ”老人说。
  为辅极不情愿,拼命左右摇头。
  “去吧!”
  老人猛然在他后背上狠推一把。为辅一脚蹬空,倒在柱子上,仿佛害怕倒下似的,紧紧地贴在柱子上。
  “烫啊! ”
  “烫啊! ”
  为辅凄厉地号叫着。
  与此同时——为辅身上开始冒烟。
  没有多久,只听为辅“啊”的一声悲鸣,身体开始燃烧起来。
  火焰熊熊,越烧越旺。
  浑身裹满火焰的为辅,缓缓浮上了半空。
  定睛看去,原来那并不是为辅,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张纸。
  那纸燃烧着化成碎片,在空中缓缓散开。
  “好小子! ”
  老人咬牙切齿地怒吼着:“居然敢暗算我?!”
  老人瞪眼怒视周围,又喊道:“为辅那小子哪有这样的本事!
一定是哪个和尚干的好事,要不就是阴阳师出面……”
  “你已经明白了? ”
  晴明悠然回应。
  老人回过头来。
  “你也真是造孽呀。”
  晴明向着老人走去。
  “喂,晴明……”
  博雅小声说着,以手握住腰上的长刀,与晴明并肩站立。准备保护晴明。
  “行啦,现在说出声来也不要紧了,博雅。”
  “哦。”
  博雅仿佛放下心来似的,长吁一口气。
  这时——老人用一只眼盯着两人:“是你们两个臭小子跟我捣蛋吗? ”
  说话时.露出舌尖分成两半的蓝黑色舌头。
  “下次要不要去你们两个臭小子的家,让你们也来抱抱这柱子? ”
  听了这话,博雅脊梁骨一阵发凉,缩了缩肩膀。
  “不、不管什么时候,尽管来好啦! ”博雅说。
  “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
  “口气不小啊……”
  老人奸笑起来。
  “你回应了我的话,那你运气可不怎么样。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儿登门拜访啦。”
  只见他那分成两瓣的舌头飘飘忽忽地摇来摆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博雅回过神来,发现这里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樱树在两人头顶上枝条舒展,开满樱花。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着月光,悠悠飘落下来。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树下。
  既没有老人的身姿,也没有烧红的铁柱。
  “我、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了吗? ”博雅问。
  “说了。”
  “是吗? ”
  “这一来,那家伙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烦啦。”
  “真的吗? ”
  “博雅,因为你授人以柄了。”
  “授人以柄? ”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赶时间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结……”
  “要怎么办? ”
  “回去。”
  “回去? ”
“回藤原为辅大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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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0:58:3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么说,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对岸去过,是不是? ”晴明问。
  “是。”
  藤原为辅点头承认。
  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只点着一盏灯火。
  其他人都已经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与藤原为辅三人。
  遮雨窗板已经放下,洒满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间里。
  屋内只有一盏小小的灯火亮着。
  “听说渡过天神川,朝着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里的樱花开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赏花了。”
  三辅牛车。
  几个随从。
  预备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东西,大家出门时已是晌午。
  众人在一棵樱树下铺上席子和毛毡,让乐师们弹琴吹笛,大家饮酒助兴。不久,天气渐渐冷了起来。
  那一天阴云密布,时时有浮云蔽日。下午又开始起风.气温下降,令人顿生寒意。
  虽然准备了可供烧水用的木柴,然而,用来取暖却不够。
  正巧,这时来了一位卖柴人。
  他把上衣扎在腰里,头戴一顶草帽。
  说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进城去卖。
  “这还不全部买下来吗? ”
  于是,大家将男人的木柴全部买了下来。
  之后.众人在樱树下一边烧柴取暖,一边饮着美酒。
  这时,来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老人穿着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褴褛不堪,到处都是破洞。
  “请大人赏给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说。
  抬眼看去,只见老人的脸颊痉挛般地哆嗦着,喉咙像是在吞咽酒浆似的上下蠕动着。
  酒是带来了,但却并不是很多。
  “拜托了,给一杯就可以了……”
  连那说话的声音都在痉挛似的颤抖着。
  老人衣着肮脏,脸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布满污垢,身上还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酒不能给。”
  为辅拒绝了他的要求。
  “喏,别这样说嘛,只要一杯……”
  老人死气白赖,遭到拒绝也毫无离去的意思。
  一个正在拨火的侍从,从燃烧着的篝火中捡出一块通红的炭块,向着老人抛过去。
  炭火飞落老人怀中。
  “啊,好烫! ”
  老头喊叫着在地上打滚,好不容易才将炽炭抖出衣外,便即离去了。
  众人又喝了一阵子酒。不知什么时候,一条蛇出现在毛毡上面,大约是因为篝火旺而回复了元气,从洞穴中钻了出来。
  蛇爬近放在毛毡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将信子向杯中酒伸过去。
  为辅吓了一跳,随手抓起正巧烧得通红的火钳朝蛇的头部戳去。
  火钳的尖头刺入了蛇的左眼。
  “哇! ”
  为辅大吼一声,将火钳和蛇一起抛了出去。蛇和火钳掉落在附近的灌木丛中。
  老人也罢,蛇也罢,两件事都让人十分扫兴。尽管樱花依然缤纷绚丽,可为辅还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仔细回想,就是在发生这件事的当天晚上,那个老人来到我枕边的啊。”为辅说道。
  “来讨酒喝的老人和来到枕边的老人,是同一个人吧? ”
  “一点不错,晴明大人! 可是,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察觉到这一点呢? ”
  “大概是对方施了咒,不让你察觉到吧。”
  “那么.为什么现在又察觉到了呢? ”
  “那是因为对方暂时将矛头转向了别人。”
  “别人? ”
  “就是这位源博雅啊。”
  “你说什么? ”
  为辅看了看博雅。
  “这个嘛,我也莫名其妙,总之,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啦。”博雅说道。
  “要不要紧? ”为辅问。
  “为了这事,还要请大人帮忙。”晴明说。
  “什么事? ”
  “能不能给我们两瓶酒? ”
  “酒? 为什么? ”
“我要与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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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0:59:52 | 显示全部楼层

  樱花在纷纷扬扬地飘落。
  两人优哉游哉地喝着酒。
  樱花树下,铺着毛毡,点着一盏灯火。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饮酒。
  樱花飘飘洒洒地飞落。
  微风徐徐吹来。
  樱花已经过了盛期,只要风起处,便有无数的花瓣离枝而去。
  两人宛如置身于飞雪之中一般。
  “这样就可以了吗,晴明? ”博雅问。
  “可以。”晴明答。
  “光喝酒就行? ”
  “行。”
  “什么都不做? ”
  “不是在喝酒吗? ”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博雅接过这杯酒,送入口中。
  “博雅,有没有带笛子? ”
  “叶二,我总是随身带着的。”
  叶二,是博雅从朱雀门鬼那里得来的笛子。
  “能不能吹一曲听听? ”
  “好。”
  博雅放下酒杯,从怀里取出叶二,放在唇边,开始吹起来。
  笛子里滑出流畅的笛声。
  那笛声仿佛是一条身披蓝色鳞片的龙,穿过纷纷飘谢的花瓣,向着空中升腾而去。
  笛声裹挟着月光,朝着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吹着吹着,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声中,闭上了眼睛。
  “来啦……”
  晴明低声说。
  博雅睁开双眼,不知何时,灯火对面的月光中,站着那位白发老人。
  “继续吹下去。”晴明说。
  老人倾听着笛声,眯着眼睛注视着两人。
  “就是刚才那两个小子嘛……”
  老人喃喃自语。
  老人朝着晴明走了几步,问:“你们来干什么? ”
  “来喝酒。”
  暗明回答。
  “喝酒? ”
  “要不要一起喝? ”
  晴明刚说完,老人的喉咙咕咚响了一声,伸出舌尖分成两半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怎么样? ”
  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几步,坐在毛毡上。
  樱花依旧纷纷扬扬地四下飘落。
  博雅的笛声在与花瓣游玩嬉戏,与月光狎近亲睦。
  “来吧……”
  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满酒递给老人。
  “真的可以喝吗? ”
  “是请你喝的。”晴明说。
  “唔,嗯。”
  刺溜一下,老人的舌头又伸了出来。
  老人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酒杯,凑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啊.香如甘露呀……”
  老人闭上眼,将酒杯举至唇边,倾入口中。
  接着,心醉神迷般地一饮而尽。
  “极乐世界啊……”
  老人嘀咕着,放下酒杯,“呼”地长长舒了口气。
  随后睁开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该从哪儿说起呢? ”
  老人低沉的声音开始讲述起来。
  声音已经不再颤抖。
  “从哪儿都行。”
  晴明淡定地答道。
  “就算是对这酒的谢礼,我把事实都告诉你吧。”
  老人闭上眼睛,在纷纷飘落的花瓣中开始述说起来。
  “我本姓史……”
  “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喽? ”
  “对啊。”
  老人低声说道:“我本是汉氏的族人。”
  在古代归化倭国的移民中,一向被称为双璧的,便是秦氏和汉氏。
  秦氏多是技术工作者,而汉氏则多为文士,凭文笔出仕朝廷。
  五世纪时,朝廷另赐史姓,设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发展。
  “我们史氏家族也曾经如这樱树一般繁花似锦,然而现在,却势衰人减,还混入了不纯的血脉。当今之世已经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荣华早已经成了明日黄花。”
  老人睁开了闭着的右眼:“我年轻时便好酒使性,后来因为酒醉与人争吵而闯下杀人大祸。当时我还不满三十岁,只好四处流浪,依样画葫芦学着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终于,一百二十年前,就丧生在这棵樱树下……”
  老人低声说着,又闭上了眼。
  “临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却没有酒。就是这个欲念让我不得瞑目啊。”
  老人微微仰起脸,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樱花纷纷飘落在他的眼睑上,他的白发上。
  “于是,五天前的晚上,时隔一百二十年,终于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实在忍无可忍,哪怕就乞讨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于是你就出来了,是吗? ”
  “正是。”
  “可是你不仅没有喝到酒,还被火钳戳中左眼……”
  “对。”
  “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就在樱树根附近的草丛中,有我的骷髅。约莫六十年前,那条蛇开始栖息在我的骷髅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于蛇.我们是一体同心……”
  说着,老人的唇间伸出长长的:舌尖裂为两半的舌头。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在这样的樱花下喝到如此美酒,听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老人的语音哽咽了。
  从老人的眼睛中,热泪一行一行地流了出来。
  “前世修来的福气啊……”
低声留下这句话后,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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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1:01:52 | 显示全部楼层

  晴明和博雅举着灯火,找到老人所说的那片草丛,果然看见一具骷髅倒在那里。骷髅中一条单眼受伤的赤练蛇死在里面。
  骷髅的旁边,一副火钳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晴明打开第二瓶酒,将酒倾洒在骷髅上,于是,那骷髅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层红色。
——鳳凰卷  篇五  之
牽手的人
[日]夢枕貘


  从晌午起,两人便一直在喝酒。
  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内。两人就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着斟满酒的琉璃杯,面对着晴明。
  晴明纤细的右手手指中也擎着一只琉璃杯。
  那是异国的酒杯。来自胡国。
  十来天前出梅,季节已经进入夏天。
  时值文月,即阴历七月月初。
  强烈的阳光照射着庭院。
  热。
  即便端坐不动,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经渗出了汗水。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经高及人腰。
  桔梗、女郎花已经开放,但远不及杂草势头强大。庭院的景象仿佛是将山野中郁郁葱葱的一部分,原封不动地搬移到了这里。
  每当风掠过花草,便会送来灼热的青草气息。
  太阳总算开始从中天西倾,但距离落山,还有很长时间。
  晴明随意地套着件白色狩衣。
  背靠廊柱,竖起右膝,拿着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额头上也罢,颈脖上也罢,都不见一滴汗水。
  晴明纤细的手指拿着琉璃杯,那透明的绿色充满凉意。
  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放着一个瓶子。
  还有一只盘子,盛着撒上盐的烤香鱼。
  两人正以香鱼下酒。
  “晴明,你不热吗? ”博雅问道。
  “当然。”
  晴明将杯子从红润的唇边挪开,说道:“这还用得着问吗? ”
  “可是,一点都看不出你感觉到热的样子。”
  “看得出也罢看不出也罢,热总归是热的。”
  晴明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你能够保持这副样子,就让我羡慕啊。”
  博雅说罢,挟起香鱼送进口中。
  “好香鱼啊! ”
  博雅一边嚼着松软得从骨头上整片脱落的鱼肉,一边说道。
  “这是鸭川河的香鱼。”
  “哦。”
  “是养鱼鹰的渔夫贺茂忠辅刚刚送来的。”
  “哦。就是发生‘黑川主’事件时那个贺茂忠辅? ”
  “就是那个干手忠辅。”
  “可是,忠辅为什么没事送香鱼来? ”
  “自从那次事件过后,他一到时节,总会送些香鱼过来。不过,这次还有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 ”
  “总之.是非我不能处理的事情喽。”
  “难道忠辅那边又遇到怪事了? ”
  “啊,怪事倒是有,不过不是忠辅出事。”
  “那又是谁出事了? ”
  “是忠辅的熟人,篾匠猿重。”
  “篾匠? ”
  “他进山砍竹子或者藤条,再编成篮子、簸箕之类,拿到市上去卖。本来名字叫重辅,因为身体轻盈、擅长爬树,常爬到大树上去割藤条,所以一来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欢这个名字,也以此自称。这些话都是忠辅告诉我的。”
  “那么。怪事又是怎样的呢? ”
  “听忠辅说,事情是这样的……”
晴明开始讲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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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5 01:02:07 | 显示全部楼层

  猿重家住在鸭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就在河水难以漫过来的土堤上搭了一间小屋,与妻子住在里面。
  平日砍来竹子割来藤条,编织成各类器具,再拿到城里去卖,勉强可以糊口度日。也经常编一些鱼篓子和装鱼‘鹰的筐子,送到贺茂忠辅家。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
  因为有事,夫妻俩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发生在回家后的当天晚上。
  在回家途中,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夫妻俩发生了口角。
  他们到大津去,是为了卖捕鱼用的鱼筌。
  那鱼筌,是猿重费尽心思自己设计制作出来的。
  他用竹篾编成筒状的篓子,将篓子腰部编得细细窄窄的,入口处却很大。同时,再编一个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篓子。而是两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实的筒子。不过,这个筒子一端开口大另一端开口小,呈漏斗型。
  然后把它嵌入刚刚编好的竹篓腰部狭窄部分里。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里,大口朝外。
  大口的尺寸与竹篓腰部的狭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严严实实。
  然后,在竹篓里放入蚯蚓、死鱼等诱饵,沉到河底。
  就这么放置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从水中捞起时,里面便会有许多鲫鱼、鲤鱼、河鳗,以及杂鱼、蟹等。
  虽然有些渔夫也使用类似的鱼筌捕鱼,然而猿重精心编织的笼子显然要好使得多。
  于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鱼为生的渔夫们听到这样的口碑,都纷纷来订购鱼筌。
  猿重只是为了在鸭川河捉鱼养家糊口而想出这么一个点子.这笼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辅觉得有趣,便也开始使用猿重的笼子捕鱼,这竟成了普及的契机。
  “这玩意儿可真好使啊。”
  大津的渔夫们从忠辅那里听到有关猿重鱼筌的传闻,便都争先恐后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个。
  这天。夫妇俩便是去大津送货。
  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开火的。
  “你干吗把什么都告诉他们? ”
  妻子抱怨着。
  猿重不仅卖笼子,而且连独自精心发明的笼子编织法也教给了大津的渔夫。
  妻子正是为此而埋怨丈夫。
  “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瞒也瞒不住呀。看到我编的笼子.只要手多少有点巧的人就可以仿造,随便多少都能编出来。”
  “话虽这么说,可你也没必要连编织方法都告诉他们啊。”
  “你可别这么说。一来他们都非常高兴,再说我们不也卖出了好价钱吗? ”
  “可是……”
  一直到鸭川河桥上时,两人还在争论不休。
  当晚,两人分床睡了。
  就在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猿重的小屋。
  猿重已经睡熟了。
  “喂……”
  猿重恍惚听到外边传来呼唤声。
  “有人在吗……”
  声音来自小屋外面。
  在黑暗中,猿重睁开眼睛,只见细细的月光从挂在小屋门口的草帘缝隙中钻进来,照在小屋内。
  “喂.猿重大人……”
  声音就是从草帘外传来的。
  似乎有人站在门前呼唤猿重。
  猿重揉着惺忪的眼睛,站起身来。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头脑昏昏沉沉。
  “马上就要冲走啦! ”
  那个声音说着。
  是个男人的声音。
  “你不管的话,马上就要冲走啦! ”
  这声音猿重以前从没听到过。
  掀起草帘,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个男人。身穿印着碎花、衬有内裆的和装男裙裤(形状略似裙裤.肥腿.长及脚踝。穿时将上衣束在腰里。现多做礼服用。)。
  “快来! 请快一点! 猿重大人……”
  猿重站在门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要冲走啦! 要冲走啦! ”
  就这样,男人牵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究竟是什么要冲走了? 而且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猿重很想问个明白,可不知何故却说不出话来,感觉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头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堵住喉咙一般,发不出声音。
  “要冲走啦! 要冲走啦! ”
  男人心急火燎地拉着猿重的手匆匆走着。
  沿着鸭川河,顺着河堤朝下游走去。
  月色分明。
  河水声从黑暗中传来。
  不久,眼前出现了一座桥。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过、架在鸭川河上的那座桥。
  碎花桥——这一带的人都这样称呼这座桥。
  “来来! 到这边来……”
  男人拉着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桥。
  猿重跟在他后面。
  “要冲走啦! 马上就要冲走啦! ”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走到桥中央,男人突然变了方向。
  向左转——
  男人拉着猿重的手,朝上游方向的栏杆走去。
  “来来! 就是这里。”
  男人越过高高的栏杆,纵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牵着猿重。
  猿重的手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牵着,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你干什么! ”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女子高声呼叫的声音。
  “危险! ”
  一个人紧紧地抱住了猿重。
  回过神来一看,原来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个上半身已经探出栏杆,正从桥上俯视着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点儿就掉到河里去了。
  “你想寻死吗? ”
  妻子责问猿重。
  猿重额头不觉大汗淋漓。
  “不、不是,哪里是寻死呀。刚才有个男人来访,我是被他一直拉到这里来的。”
  猿重脸色苍白地说着。
  “你胡说什么! 你一直是一个人呀。哪有什么人拉着你的手? ”
  “这不,你看,就刚才那个男人还和我在一起……”
  “什么人都没有! ”妻子说道。
  妻子告诉他,事情原来是这样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邻床的丈夫起床的声音吵醒了。
  “哎……”
  她喊丈夫。
  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没有听到。
  不一会儿,丈夫便掀开挂在门口的草帘,走到外面去了。
  起初,妻子还以为丈夫在外面养了个情妇,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会。
  妻子便决定在后面跟踪。
  跟着跟着,发现丈夫只是独自一人顺着河堤朝下游走去,不久,来到了白天从大津回家时经过的那座桥。
  丈夫走上了那座桥。
  走到桥中央时,丈夫突然改变方向,打算跃过高高的桥栏杆。
  就算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于寻死呀,然而,如果跃过栏杆掉到河里,那他就必死无疑了。
  于是,妻子急忙大声呼唤丈夫,丈夫才醒过神来。
  听到妻子的一番话,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第二天,怪事又发生了。
  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觉妻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大概是去茅厕吧。可是,又觉得有点不对头。
  茅厕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却站在草帘门前说:“是……”
  好像在跟谁说话。
  直到这时,猿重依然处于半睡眠状态,头脑尚未完全清醒。当妻子走出屋外时,才猛然醒过神来。
  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于是,猿重赶忙从床上爬起来,追赶着妻子来到外面。
  然而,门外已经不见妻子的踪影了。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还在急匆匆向前赶去。
  借着月光,可以看见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个人。
  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谁牵着手,一个劲儿地朝前赶。
  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却快得犹如小跑一般。
  猿重暗想:会不会——会不会是昨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这次又发生在妻子身上了?
昨天夜里,自己的确听到了男人的声音、看见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却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看见任何人。与此刻自己亲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样。
  也许,妻子现在正听着谁的声音,看着谁的身影也说不定。而且,她可能确实感觉到有人用力拉着自己的手吧。
  猿重想追赶妻子,然而,却两腿发软。
  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去追赶妻子、呼唤妻子。
  可是,自己已经从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妻子的模样显然不对头。
  昨天夜里拉着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里的那只手,恐怕现在正拉着妻子的手。
  一想到可能是某种可怖的鬼怪或是妖异缠住了妻子,追赶妻子的念头几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
  正在踌躇不决时,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远了。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这个念头还是占了上风。猿重奋力追上前去。
  妻子的脚步很快。
  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时候,妻子已经走上了那座桥。
  猿重赶紧加快脚步。
  猿重的脚刚刚踏上桥面,妻子已经到了桥中央,正要跃过栏杆。
  “等等! ”
  猿重大声喊着,一面呼唤着妻子的名字,一面飞跑过去。
  听到猿重的呼唤,妻子浑身一震,回过神来,然而,上半身已经探到栏杆外。
  猿重冲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了妻子。
  妻子被重新拖回桥面,发现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当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
  她似乎已经明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回到小屋,听了妻子的说明,猿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样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不过.来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这天夜里,妻子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开草帘门一看。一个身着蓝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里。
  “不快点去的话,就要冲走啦! ”
  有个女人说。
  “来来,快点啊! 到这边来……”
  说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举步便走。
  妻子还在睡梦中。
  “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没赶上。今晚得加快脚步了。”
  说完这话,女人便疾步走去。
  如果不是猿重及时赶来,妻子就像昨天夜里的猿重那样。险些掉进河里就此丧生了。
  次日——夜晚降临,猿重和妻子都没有睡觉。
  脚边放着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炉里烧上火,为了不至昏昏睡去,两人不停地说着闲话。
  到了子夜时分——“喂! ”
  “喂! ”
  门外响起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声音。
  事后两人交谈才知道,原来猿重只听得到男人的声音.而妻子则只听得到女人的声音。
  “出来呀! ”
  “出来吧! ”
  两人的声音分别传了进来。
  “再不快点,就要冲走啦! ”
  “就要冲走啦! ”
  “来吧! 把这草帘掀开吧。”
  “掀开吧! ”
  “掀开! ”
  “草帘! ”
  猿重和妻子,仿佛要相互制止对方的颤抖似的,在地炉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猿重右手握着砍刀,咬紧牙关。牙齿还是禁不住打战,发出格格的响声。
  “不掀开草帘的话……”
  “我们没法进来呀。”
  “请快点开口说:‘进来吧! ”’“请快点说吧! ”
  “不然的话,我们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我们自己找啦! ”
  话音未落。对方似乎开始行动起来。
  两个人似乎左右分开了,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小屋外左右两侧都听到了类似脚步声的动静。
  脚步声停止了。
  “是这儿吗? ”
  “是这儿吗? ”
  每当话音传来,钉在小屋外侧的木板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这儿太狭窄了吧? ”
  “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后。”
  “刮风吹走它吧! ”
  “嗯.吹走它! ”
  “吹走它,我们就能进去了。四天以后就行了。”
  “可是四天以后就来不及了。”
  “嗯。”
  “嗯。”
  两人的脚步声又回到小屋门口。
  “喂,猿重大人……”
  “夫人……”
  “请开门呀! ”
  “请开门吧! ”
  “快说一声‘请进’吧! ”
  “快说一声‘请进’吧! ”
  “不然的话,就要冲走啦! ”
  “不然的话,就要冲走啦! ”
  两人怨毒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一夜。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夜里,都发生了同样的事情,猿重夫妻终于忍受不了,到朋友贺茂忠辅处来商量对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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