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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1 08:4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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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黎明时分,曙光与黑暗交缠在一起,摄影家认为他能见到三个鬼孩子完全是因为选中了这个阴阳交接的时辰。早一点,鬼孩子在黑暗中不能显形;晚一点,他们又在太阳升起时消失了。
尽管昨夜喝了酒,摄影家仍然起了一个大早。他开门时声音响了一点,不过没关系,隔壁的徐教授不会惊醒的。他径直来到隔壁院子里,胸有成竹地进了艾楠曾经住过的房间。
大床上只有一个孩子,是麦子,她直挺挺地睡着。身旁还有几片昨夜被风吹进来的树叶。
“麦子。”摄影家轻声叫道。
床上的小女孩睁开眼睛,她转动了一下头说:“你怎么又来了?”
摄影家说我来看看你嘛,你的那两个小哥哥呢?
麦子说:“他们嫌这里不好玩,到别处去了。”
摄影家说:“这里有个女人,常常在半夜出现,她是你的妈妈吗?”
麦子坐了起来,她肩头上的一片树叶滑落到床上。“我从不知道有这个女人。”麦子说,“我看不见她,她就不是我们这边的人,更不是我的妈妈。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现在的妈妈叫艾楠,你给别人讲了吗?讲了她就会死的。”
摄影家连忙说你都看见的,我对谁也没讲。昨天晚上我看见你吃羊肉挺香的,你也看见了我在喝酒是不是?
这时,摄影家突然感觉室内的光线变了一下,侧脸一看,徐教授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哦哦,是你呀。”摄影家慌乱地对徐教授招呼道,同时偷眼瞟了一下床上,麦子已经无影无踪。
“你在和谁说话呢?”徐教授奇怪地问。从来爱睡懒觉的摄影家从昨天起就一大早出门,徐教授心里就有了疑问。今早听见他开门后便跟了出来。
“没,没和谁说话呀。”摄影家说,“我不过随便走走。”
徐教授指了指空床说:“我明明看见你对着这空床上说话,还提到了麦子什么的。”
“哦,是,是吗?”摄影家有点语无伦次,“也许是艾楠曾经在这里住过的缘故,我触景生情,就自言自语了几句。”
徐教授将信将疑地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屋内,然后说这屋里没住人变得有股潮味了,院子里的草也长得比我们那边的快,我才不愿在这里闲逛呢。说完,回到自己房前打太极拳去了。
摄影家站在阶沿上并没有跟过去。太阳还没出来,徐教授怎么就起床了呢?一定是怀疑自己了。摄影家转身望了一眼屋内,麦子又坐在大床上了,他赶紧进屋去招呼她。
“那老家伙,真讨厌!”麦子说,“我不想看见他。”
摄影家说:“你为什么愿意和我见面呢?”
麦子笑了起来,她说咱们不是在一起的人吗?你一年前就淹死在井里了,这件事谁不知道?所以你才能看见我。
摄影家急了,说那是谣言怎么将你也骗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麦子说人都不愿承认自己已经死了,其实死了没什么,咱们不是还可以在一起玩吗?
摄影家想,和这个鬼娃是说不清道理的,便顺应她说死了确实没什么,也许是我忘记了自己的生死吧。他看了看麦子的光脚问道:“我上次还给你的那只红鞋子呢?”
麦子又笑起来,她一笑嘴角就流出血来。她说那不是我的鞋子,是镇东头的小孩子多年前来这里玩丢在树下的,没人要了,我才不穿活人的鞋子呢。哦,时辰到了,我要走了。
麦子说完后便跳下床来,摄影家吓得后退了两步,再看时麦子已经不见了。
摄影家走出屋子,猛然看见徐教授还躲在门外。
“我听见你一个人还在屋里说话。”徐教授直截了当地说。
“我,我说什么了?”摄影家只好装傻。
徐教授说我听不清楚,只听见喉咙里叽叽咕咕的。
摄影家放心了,他坚持说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想怎样拍摄这间空房子的问题。
走到院子里,摄影家在芭蕉树下的草丛中寻找起来,很快,他发现了那只红鞋子仍在草丛中躺着,麦子果然并没有要它。
徐教授跟过来看见了红鞋子,他问这鞋子怎么还在这里?摄影家说这没什么,值不得大惊小怪。
摄影家回到自己屋子,关上门后心里便“突突”地跳起来,他想,我真的在一年前就死了么?这种传言怎么连麦子也相信?他将一个指头放在嘴边轻轻咬破了一点,鲜红的血流了出来。他笑了,鬼魂是没有这种鲜血的,他想起麦子嘴角流出的血其实是紫红色,或者是污黑色,光线不好,他也没看得太清楚。
上午,阳光普照,摄影家拿着数码相机去了南边院子,他要艾楠和麦子在这里留一些影。公路快通了,回去后作个纪念。艾楠欣然同意,拉着麦子先在房前照了一张,然后又坐在院子里照了一张。摄影家立即将照过的相片调出来看,非常清晰,艾楠笑盈盈的,麦子偎在她身边,完全是一个可爱的乖孩子。看来,麦子和艾楠在一起就能印在照片上。
摄影家带着艾楠和麦子去疗养院外面的山野中继续拍照。徐教授不知什么时候也跟来了,他站在旁边,看着摄影家跑前跑后地为艾楠和麦子安排位置和姿势,心里总觉得很别扭。
刚拍完一张后,艾楠扭头看了看身后说,这张不行,将它删掉吧。摄影家问为什么,艾楠指了指身后说,没看见吗,那不是死婴的坟吗,怎能用它作背景呢?摄影家说没关系,照片就是反映过去的事物嘛。我抱过死婴都不怕,你怕什么?
艾楠皱了皱眉头,坚决地说她不要这张照片,她守着摄影家删掉了它才罢休。摄影家说好吧,来,换一个方向照。艾楠牵着麦子换了一个方向。摄影家突然说电池没有了。他说你们等等,我回屋去换上电池就来。
趁着摄影家离开,徐教授走到艾楠身边说:“别照了,我看摄影家不正常,他对死亡太感兴趣,一会儿让你们站在枯树旁边,一会儿又用死婴的坟作背景,这种照片,让人觉得冷嗖嗖的。”
“是吗?”艾楠吃了一惊,细细一想徐教授的看法有道理,摄影家不是一直想让她和死去的老太婆合影吗?现在明白了,他就是想拍死亡,在他眼中,活人也是表达死亡的道具。
徐教授接着将早晨的发现对艾楠讲,他说他怀疑摄影家一直在过着双重生活,他在书上看见过这种例子的,有的人一直在现实生活和幻觉世界中来回穿梭,这种人在现实生活中看似很正常,但一些奇怪的举动又让人无法理解,摄影家很可能就是这种人。
“你说他在空房间里和麦子说话?”艾楠惶恐地问道。
徐教授说没错,尽管摄影家说话声很含糊,但他还是听出了他是在和麦子说话。
艾楠蹲下身去,望着麦子的脸说:“麦子,刚才给我们拍照的那个大胡子叔叔,你早晨见过他吗?”
艾楠的问话刚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很荒唐,早晨麦子不是和她睡在一起的吗?
麦子摇摇头说没见过大胡子叔叔。她说:“我讨厌他的胡子,像一头毛毛熊。”
艾楠笑了,站起身对徐教授说,摄影家前段时间给她一个人照过不少照片,这对她有没有什么危害。
徐教授说这没有关系,摄影家在现实中做的事很正常的,他还说摄影家确实有艺术天赋,他看过他不少照片,真是一流的摄影作品。也许,他生来就是该搞摄影的吧,他的幻觉如此强烈他的作品别具一格。
艾楠放下了悬着的心,同时对自己的那些照片也觉得珍贵起来,蓝墨真是个了不起的摄影家的话,这些照片太有价值了,有机会不妨再照一些。
但徐教授立即阻止了艾楠的想法,他说至少今天不能再让他拍照了,摄影家今天明显地不正常,脸色发白,手也在抖,眼睛专找坟地枯树,这样能拍出什么好照片呢?
此时,麦子也拉着艾楠的手说她要回去了。艾楠便叫徐教授转告摄影家,她们回去休息了,拍照的事以后再说。
摄影家换了相机电池到来时,只看见徐教授一人站在山坡上。知道了艾楠和麦子已回去休息后,他有些敌意地盯了徐教授一眼。
50.上午,南边院子里出奇的安静,几只鸟在井台边蹦蹦跳跳,仿佛这里是一个无人的院落。艾楠带着麦子回来后,望了一下四周,心想这么晚了怎么都还没起床呀。刘盛和蕨妹子一定是昨天晚上喝多了酒,可石头呢,怎么也不见人影。
艾楠让麦子在院子里玩,然后走上侧面的阶沿去敲石头的房门。门没闩,一推就开了,看来这小弟晚上睡觉没有闩门的习惯。
屋子里光线很暗,石头还在睡觉呢。艾楠走到床边叫道石头该起床了,石头睁开眼望着艾楠说:“我头痛得很,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
艾楠笑了,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些怪想法?她坐到床边,伸手摸了一下石头的前额,果然烫手,是发烧了。怎么,感冒了吗?她抓起石头的一只手问道。
石头的手抖动了一下,同时轻轻叫了一声。怎么,手也痛吗?艾楠低头看去,石头的手背上两道血印清晰可见,皮肤似乎也有点红肿。
这是怎么回事?石头说是昨天胡老二送回麦子来时,他跑过去抱她,被麦子抓伤的。
“这孩子,许久没有剪指甲了。”艾楠说,“我今天早晨已给她剪去了,好长的指甲呀。给她剪指甲她还哭,我说乖娃娃要爱干净,慢慢哄着她才好了。”
但是,手背被抓伤了怎么会头痛发烧呢?石头说,所以他担心是不是中了邪。昨天晚上他在艾楠的房门外守一整夜,可是那个寻找孩子的女人并没有来呀,他怎么会中邪呢?
艾楠猛然想起昨天半夜听见门外有响动声,原来是石头守在外边呀。石头弟,你怎么这样做呢?一整夜坐在冰凉的阶沿上,当然会感冒了。
石头说他怕那女人来要孩子吓着了艾楠。并且,如果麦子真被带走的话,艾楠会伤心的,他知道艾楠多么爱这个孩子。
“她不会再抓伤你了。”艾楠抚摸着石头的手背说,“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找点感冒药来。”
“不,不要。”石头坚决地说他从没吃过药的。小时候发高烧,接着又发冷,盖了两床被子还发抖,他也是什么药也没吃就过来了。他说他真像石头一样,在山中滚去滚来也没人管。
“你妈妈呢?”艾楠问道。
石头说他妈妈生他时就死了,是难产。爸爸后来又接了一个女人回家,接着他有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是在后母的打骂中长大的,两年前,14岁的他跟着村里的一个小伙子跑了出来,那人绰号叫大葱,蕨妹子手下那个瘦高个子的汉子。他将石头带到风动镇。虽说扒火车上的货很危险,石头也觉得比家里开心多了。
“现在,大家都散伙了,你以后去哪里呢?”艾楠担心地问。
“去新疆打工。”石头说:“大葱已先去那里了,他要我一块儿走的,我说不行,你先走,我等几天再来。”
艾楠问:“为什么不一块儿走呢?”
石头不吭声了,艾楠想起石头曾经表示过,要等到她安全离开风动镇后,他才离开。艾楠心里充满了感动,她抱住他的头说:“你真是我的好弟弟,只是今天晚上不许守夜了,真的,什么也不会发生,我安全得很呢。”
石头不再说话,他的头深深地埋在艾楠的臂弯里,从鼻孔到心里都充满了艾楠身体的热气和香味。艾楠斜躺在床头,感觉到一种独特的宁静和温馨。
屋里光线很暗,艾楠的眼皮不知不觉便合上了,怎么会这样轻松和困乏呢?似睡非睡之中,石头的身体已整个地贴着她,她感觉到了男人的冲动。她心里一阵慌乱,又不忍心一下子推开他。
时间像凝固了一样,艾楠在恍惚中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她感觉到自己胸前的扣子正在被解开,她一惊之中捉住了石头的手,将这手隔着衣服压在自己的胸脯上。“别动。”她说,“就这样呆一会儿。”
石头听话地不再动弹了,他的呼吸已经像一个男人一样吹到她的脖颈上,他的手在她胸脯上一直微微发抖。艾楠捂着他的手背,感觉到手背上被麦子抓破的伤痕。
突然,院子里传来“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水井里去了。艾楠触电似的跳起来,两步就冲到了院子里。
好悬!麦子正趴在水井边缘,埋着头往井底看。艾楠跑过去抱起她,往井底一看,一只水桶已被麦子丢进井里去了。
“你干什么?”艾楠严厉地喝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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