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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残肢书生

《谁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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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1 08:44:23 | 显示全部楼层
34.这个黄昏,疗养院仅剩的四个人———艾楠、石头、幺哥和摄影家聚在院子里吃毛豆。摄影家嚷着要喝酒,说是他发现了艾楠房间里那只小红鞋的来历,应该应贺庆贺。幺哥果然拿出酒来———这个黄昏他没有二胡可拉了,觉得怪寂寞的。
  摄影家的发现纯属偶然。这个下午,他在房间里睡午觉,突然听见外面有孩子们稚声稚气的说话声。摄影家当时睡意正浓,由于整夜守在艾楠以前住过的房间里观察动静,所以下午的午觉他一般睡得很沉。然而,他还是努力睁开了眼睛,哪来的孩子呢?他睡眼惺忪地开门走了出去,抬头便看见三个小孩正在芭蕉树下嬉戏。摄影家压住惊慌的感觉走过去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在这里做什么?其中一个6岁左右的男孩说,我们住在镇东头的,我们想摘这树上的芭蕉吃。这时,摄影家看见一个3岁多的小女孩光着脚,便问她你怎么不穿鞋子,又是那个小男孩子抢先答道,上次我们来摘芭蕉时,她的鞋丢了一只。当时我们听见草丛中有响动,害怕有蛇窜出来,便赶快跑了。她的一只鞋也不知怎么丢掉的。回家后她挨了骂,她妈妈说她是个野丫头,不给她鞋穿了。
  原来如此,摄影家长出了一口气。他从房间里拿出了那只小红鞋,小女孩高兴地接过去说这正是她跑丢了的鞋。摄影家说你们赶快回去吧,这里到处都是空房子,还真的有蛇,在这里乱窜挺危险的。
  小红鞋的来历原来如此简单,艾楠像灌了铅的心稍稍轻松了一点:“那么,我们以前在锅炉房门上发现的小手印,也是这些贪玩的孩子留下的了?”
  摄影家说肯定是这样。镇东头住着十多户人家,孩子们没事到处乱窜留下了这些痕迹。他抹了抹络腮胡得意地说:“怎么样?我留在那边房间里还有用吧。”
  这一刻,摄影家清醒的神智和真心替艾楠解难的心思让艾楠想到,他怎么看也不像已经死去的人重新显形出来的呀。要是在城市里,她根本就不会相信有这种事,只是到了空城似的风动镇后感觉就不同了,重要的是,徐教授看见的刊物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个叫蓝墨的摄影家一年前掉进一口水井中死亡。艾楠想,这个谜团压在心里也不是滋味,干脆找个和摄影家单独的机会,把这件事问清楚。
  摄影家和幺哥喝着酒,艾楠和石头也坐在桌边吃着毛豆,院子里已经暗下来,夜空出现了几颗稀疏的星星。幺哥突然说道:“石头,去把我的二胡拿出来。别对我说你什么也不知道,你这毛小子的心思我还不懂?告诉你,把琴藏起来没用的,就像这天上的星星一样,你闭上眼睛它照样在天上发亮。去,把琴拿出来,这种时候不来点音乐这酒就算白喝了。”
  幺哥不动声色的洞察力让石头一下子失去了狡辩的勇气。他支吾着说:“琴?琴在哪里,我替你找找去吧。”
  石头故意在几间房子里进进出出找了一遍,然后无可奈何地将那把古旧的二胡送到了幺哥手上。
  幺哥开始调弦,艾楠有些发慌,她眼前闪过水塘里的婴儿衣服。她害怕这琴真能反射出什么预兆,她含糊地说了一声我回屋看看便起身离开了院子。走进房间时,石头也跟了进来,他说艾楠姐你别怕这琴,哪有什么弦断了就会死人的事,肯定是幺哥说来吓唬人的。艾楠说石头弟你不懂,这种事谁说得清呢。
  幺哥坐在竹椅上一边调弦一边校着音准,摄影家坐在他正对面,伸手摸了一下黑油油的琴身说这二胡算得上是古董了。幺哥得意地点点头,一手扶琴一手持弓拉出了一声悠长的单音,突然“崩”的一声,一根弦断了!
  幺哥大惊失声,连声叫道完了完了。摄影家奇怪地说换一根弦不就得了。幺哥并不理会,坐在竹椅上发愣。
  听见幺哥的惊叫声,石头跑到院子里看了一下又回到房里来,他对艾楠说琴弦断了,不过你并不在场,别怕,这事肯定和你没关系。
  看到幺哥莫名其妙六神无主的样子,摄影家也没有了喝酒的兴趣。他起身告辞,临走时来到艾楠的房间门口说:“你愿意去那边房间看看吗?”看见艾楠摇头,他又说:“你还害怕?那好,等我将婴儿的事也弄清楚了,你就可以放心回那边住了。”
  摄影家走后,艾楠和石头来到院子里,看见幺哥还坐在那里发愣,像塑像似的。
  “你没事了。”幺哥看着艾楠长叹了一口气说,“可是摄影家会死。刚开始拉琴就断了弦,这说明他身上的邪气太重了。我不该让他摸我的琴,没想到他是这样……”
  “这琴真那样准吗?”艾楠这时极想听幺哥说以前发生在马戏团弦断人死的事只是巧合。
  幺哥说:“我想不会错,我师傅八十多岁了,他以前用这琴时出现过好几次这种事,结果都死了人的。”
  “你说我没事了,是摄影家会代替我去死吗?”艾楠心情复杂地问道。
  幺哥说:“也说不上代替,这是他自己的命。总之是断一次该死一个人,被摄影家撞上了,你的灾也就避开了。”
  “如果,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出现,这琴弦会断吗?”艾楠问。
  “我不懂你的意思了。”幺哥说,“已经死了的人?我没遇见过,也没有带琴去参加过丧事,不知道这琴见到已死的人会怎样。”
  这个晚上艾楠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石头仍执意要在房间里陪她,但她再不忍心他坐在凳子上熬夜了,便说你回房睡觉去吧,我不会有事的,并且你在这里我也不方便。听完最后这句话,石头的脸又红了,尴尬地说那我回房去了,你有事就叫我吧。
  后半夜艾楠做了一个梦,梦见摄影家死了躲在棺材里,棺盖还没盖上,艾楠望了一眼盖在他脸上的白布,心里一阵阵发紧。旁边有许多人在议论说需不需要将他的相机也放进棺材里去,有一个面目不清的人说不能放进去,这里有盗墓的,正在这时,摄影家的一只手突然伸出了棺材,好像是要求拿到他的相机似的……艾楠在惊吓中醒了,她想起这梦的前半部分是摄影家做过的,他讲给她听过的。摄影家做过的梦又到了她的梦里,艾楠觉得非常奇怪,相同的梦被不同的人做,这有点像同一个房间被不同的人居住……艾楠想不通这里面有什么道理,迷迷糊糊睡去后又梦见她在对摄影家讲梦,她说你做过的梦我也做了,我很害怕。摄影家说这说明我们要共同去一个地方。这梦的环境是一条走廊,前面很黑,摄影家一边说一边伸手拉她,艾楠连连后退,然后在梦中跌了跤便醒了过来。
  天亮后,艾楠迟迟不敢去北边院子看摄影家。一夜乱梦让她心里“突突”直跳,她感到摄影家凶多吉少。不过,不去看心里更悬更害怕,她叫上石头同路,还是直奔她以前住过的院落而去。
  艾楠和石头走出院子的时候,幺哥正在井台边洗脸。他望了一眼艾楠的背影,心里突然后悔不该告诉她关于二胡的神秘。想到艾楠有可能在北边院子的房间里目睹到可怕的景象,他的心里沉重起来。
  这把古老的二胡在他手中断弦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断弦死了马戏团的女演员,她叫雪儿,晚上没事的时候她就爱听他拉琴。那天晚上,弦断了,他心里就害怕得很,想到师傅说过的弦断时离琴最近的旁人会死,他一整夜都为雪儿担心,直到在心里否定了师傅的话后感觉才踏实一点,他想,未必都会这样吧,也许是师傅瞎说的,世界上哪有这样玄乎的事呢?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马戏团搬家时雪儿真的死了,车上那口沉重的大木箱为什么偏偏就砸在她的头上呢?
幺哥跟着蕨妹子和黑娃一起离开马戏团,完全是因为雪儿死了的缘故,他留在这里会常常伤心,雪儿作他的女友已快一年了,没想到自己的琴杀了她。他几次要将这把琴砸了,蕨妹子说砸不得,这琴既然有魔力,你砸了它你还活得了吗?不能怪这琴,是雪儿自己的命数尽了。
  现在,眼看这琴又会让一个陌路相逢的人死掉,幺哥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他之所以将二胡挂在墙上而没有立即换上新的琴弦。是他害怕继续出什么事。他突然意识到,这荒凉的山中不能久呆了。也许在某个早晨,他会将这把二胡永远地留在墙上,而自己只身出山去另谋生路。
  幺哥产生这样的想法,是他们这个集体本身也即将散伙了。黑娃去遥远的县城不再回来了,他和他的一个姘妇据说在外边开起了赌场。这个消息是蕨妹子悄悄告诉他的,蕨妹子说对谁也不许讲,黑娃昧了良心就由他去吧。蕨妹子在外面的山坡上哭得死去活来,她对幺哥说我们都是从马戏团出来的我才对你讲,咱们可能要考虑散伙了,这种扒火车偷货的玩命生涯我也过够了,咱们另寻生路吧。
  幺哥想,蕨妹子这次进山去给母亲上坟,也许就是作为告别吧,等她回来后,散伙的时间就快到了。幺哥打定主意,以后不管去哪里,绝不带着这把二胡了。一个人能预感别人的生死是恐怖的,他不能忍受这种眼睁睁等待结果的折磨。
  早晨的院子里非常安静,7月的阳光在树下映出斑斑点点的图案,许多不可解的东西就藏在这地上的图案中。幺哥在院子里像困兽一样徘徊,时而竖起耳朵听一听远处有没有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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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1 08:45:02 | 显示全部楼层
35.艾楠和石头来到北边院子的时候,周围除了几声鸟鸣外没有一丝儿动静。艾楠住过的房间大开着房门,里面没人。艾楠的心有点发紧,她和石头到了隔壁院里,推开摄影家的房门时,看见他正坐在桌前摆弄他的相机。
  “出什么事了?你的脸色不太好。”摄影家有点奇怪地望着艾楠。
  “你,你没事吧。”艾楠紧张地问,“昨天晚上你没住在那边房间吗?”
  “为什么不呢,我还要发现婴儿的谜底,当然是住在你以前的房间了。”摄影家语气轻松地说,“不过一整夜平平静静的,我刚回到这边屋子来的,走时我将房门开着,让风吹吹潮气。艾楠呀,我说你别害怕了,以前认为那样可怕的小红鞋,到头来不是一场虚惊吗?这婴儿我想也没什么,我只要再发现这个孩子,还有那个女人,我一定和她聊聊,我想仍然没什么可怕的。”
  摄影家毫发无损,平平安安的状态让艾楠松了一口气,她再次怀疑幺哥的二胡是否有那种魔力。她将这事对摄影家讲了,她还说担心今天过来已见不着他了。
  摄影家哈哈大笑,他说哪有那样玄乎的事,看我过去将幺哥的琴砸了,也不会有什么伤到我的半根毫毛。他说艾楠你记得吗,那些愚蠢的家伙将我俩弄到棺材边了,我们还不是平安无事。他说他这个人命大,邪气上不了身,所以他才敢一个人住在这里。
  艾楠的心完全放了下来,摄影家的勇气和自信让她有点惭愧,她已经不相信摄影家会是死后显形的了,这些都是荒唐的想法。
  艾楠对摄影家说你等我一下,然后便走出房门。石头也跟了出来,莫名其妙地望着艾楠。艾楠说我没事了,石头你回南边去吧,我要和摄影家说一件事。
  石头听话地走了,艾楠在徐教授的房间里找到了那本杂志,然后回到摄影家房间。她翻开那页记载着摄影家蓝墨已死的文章,递到摄影家面前。
  摄影家顺着艾楠的指头将那段文字看了一遍,笑得比刚才更开心了。他说好玩,这些道听途说的作者,等我回北京后要吓他们一大跳。
  原来,蓝墨已死是由他的老爸讲出去的。由于蓝墨不继承老爸的绘画事业而搞起了摄影,并且常年不在北京,也不去看望他的老爸,老人家对他非常气愤。一日,有朋友将电话打到老人家那里,询问蓝墨的行踪,老人家一气之下对着电话说:“蓝墨死了!别找他了。”说完便压了电话。
  “那为什么说你死在井里呢?”艾楠仍然不解地问。
  “这就是那些好事之徒的瞎编了。”摄影家说,“我爱拍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确实拍过一幅水井的照片,那幅作品取名为《水的死亡》,也许,有人便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了,这些人的想像力比我还丰富。不行,等到出山后,我得去找这家刊物澄清澄清。”
  事情清楚了,艾楠也觉得这种传闻荒唐透顶。她说:“我也差点将你看做是鬼魂了。”
  摄影家开玩笑说真是鬼魂倒好了,没有人间烦恼,没有生死忧虑,自由自在逍遥得很呢。艾楠说你怎么知道鬼魂就很逍遥呢,也许他们和人一样的心事重重、到处流浪而渴望找到归宿呢。
  那把古老二胡的死亡预兆没有发生作用,摄影家的死亡之谜也解开了,再加上来历不明的小红鞋原来是镇东头农家的孩子丢掉的,这三件事使艾楠有一种从噩梦中醒来的轻松。如果,再能将那个叫麦子的小女孩找到,将夜晚出现在艾楠房里的女人和婴儿的真相搞清楚,那这个空城似的风动镇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艾楠对摄影家重新恢复了信任,他们一路去水塘边找那件婴儿的衣服。摄影家说找到之后去镇东头问问,看这衣服是哪户人家的婴儿丢失的,也许,还能就此发现艾楠房间里的婴儿究竟是怎么回事,毕竟,整个风动镇就只有镇东头的人家有小孩和婴儿。
  水塘边,那件冰淋淋的婴儿衣服仍匍匐在水边,艾楠记得这是石头捞起它后扔在那里的。艾楠拎起它后感到手心里凉气阵阵,便将衣服递给摄影家拿着。
  艾楠和摄影家来到镇东头,远远就看见左边山坡上那座孤零零的房子,神奇的死老太婆就年复一年的睡在里面。摄影家一看见这座房子时就停下了脚步,他凝神望着,脸上有一种莫名向往的表情。正在这时,有一个人从那房子里走了出来,是胡老二,他什么时候从山中回来了?摄影家对着远处大声叫着胡老二的名字,胡老二停住了。
  艾楠和摄影家走上斜坡。胡老二憨厚地笑了笑,他说他来给老太婆烧点香。每次进山前和从山中回来,他都要来此敬香的,他要老人家保佑他的妻子在地下平安快乐,同时保佑他能找到那头作恶的黑熊。
  胡老二还说他在山中遇见刘盛和徐教授了,还有蕨妹子和他们在一起。蕨妹子是进山给母亲上坟后遇见刘盛和徐教授的。
  “刘盛还好吗?他们找到古化石没有?”艾楠关切地问。
  “刘盛很好,只是晒黑了点。”胡老二说,“他们在野牛岭搭了个帐篷,说是那一带裸露的岩石特别多,不过还没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
  艾楠问:“他们几时回来?”
  胡老二说他们还没有回来的打算吧,他们还在帐篷边烤野味给我吃,刘盛说他都快变成一个猎人了。蕨妹子教给他一种捕捉野兔的方法,看来他们都很快乐的。
  艾楠“哦”了一声,感觉刘盛已经将她忘记了。她想起出门时刘盛说过,这次去葬老爸的骨灰,也算是一次长途旅游,我们几年没轻松过了,出去后我一定让你玩高兴。艾楠想到这点,委屈得差点要哭。
  胡老二看见摄影家手中的婴儿衣服,便问是怎么回事。摄影家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胡老二连连摇头说这里十多户人家没有婴儿,惟一坡对面的曾大嫂有一个吃奶的孩子,但她已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多日了。况且,曾大嫂在家的时候,也不会到镇西边的水塘去洗衣服。守在我们这里就有几条水沟,从来没有人跑那样远去洗衣服的。
  “这里的人家有不少孩子吧?”艾楠问。
  “这还用问?男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老人和妇女,小孩子也是家家都有。怎么?问小孩子做啥?”胡老二有些奇怪。
  摄影家讲了在院子里遇见三个小孩的事,说是想来找找这3个孩子证实一下是否是镇东头的。
  “他们说是住在这里的?”胡老二有些不相信地问。
  摄影家肯定地点头。
  “不会吧,这里的孩子从不去疗养院的。”胡老二说,“我们这里谁家的孩子哭了,大人就会吓唬他说,再哭就把你丢到疗养院去!小孩立即就不哭了,他们都怕去那里。”
  “为什么会这样呢?”艾楠好奇地问。
  胡老二说,很多年前,也就是疗养院刚空置下来不久,有一个小孩跑进里面去玩就再也没有出来。天黑了,镇东头的大人们打着火把进去寻找,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四合院转得大家晕头转向,最后也没找到那孩子。一年后,孩子的忌日,这孩子的母亲做了一个梦,看见自己的孩子正在疗养院的一个院子里吃芭蕉。第二天,这个女人约上几个亲戚再进疗养院寻找,结果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这孩子,只剩一堆骨头了,是衣服的碎片和鞋子证明死去的正是这个孩子。从此,这里的家家户户都会警告孩子不要去疗养院里玩。
  摄影家不以为然地说:“可是,我确实看见了三个小孩子的,两个男孩,五六岁的样子,一个女孩,大概有3岁多,我还将小女孩以前掉了的鞋子还给她。他们对我说是住在镇东头的。”
“肯定不会有这种事。”胡老二说,“你还认得那些孩子吧?我陪你挨家挨户去找找。”
  摄影家说当然认得。这样,胡老二便陪着摄影家和艾楠向最近的一户人家走去。
  十多户人家都走遍了,摄影家没有发现他见过的孩子。除了已锁上房门回娘家去了的曾大嫂,各家也没有婴儿。有几个妇女看见摄影家手中的婴儿衣服还显得很害怕,她们说水塘里捡到的衣服得赶快扔了才好。
  回疗养院的路上,艾楠的心又缩得紧紧的了。她问摄影家确实听见三个孩子说他们住在镇东头吗?摄影家说绝对没错。这是怎么回事呢?小孩子不会说假话的,摄影家也皱着眉头纳闷起来。
  “不会是鬼孩子吧?”艾楠突然说道。摄影家震了一下,他说不会有这种事吧。他表示不会害怕,还要单独住在院子里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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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1 08:45:19 | 显示全部楼层
36.石头回到南边院子以后,心里一直闷闷不乐。他不喜欢艾楠总把他当孩子看,当她和摄影家要办什么重要事情时,便将他支走了。其实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16岁,个头已长得和艾楠差不多高,只是身体单薄一些,但他早和成年人一样做事,扒火车偷货时,他能将沉重的大木箱推下车来,连蕨妹子也夸他是个好小伙子。
  幺哥不拉二胡了,便坐在院子里想心事,时而呆望着天空,好像天上写着一道算术题似的。看见石头回来时,他第一句话便问:“摄影家怎么了?”
  石头说什么事也没发生,谢天谢地,你的二胡也不灵了。幺哥也松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过还很难说,但愿这把琴不灵吧。只是我师傅说过,这把琴音箱上绷的蛇皮是一条精灵之蛇,所以当它接受到凶兆时会发力将琴弦挣断。”
  幺哥说完后便转身进了他的房间,久久地看着挂在墙上的那把年代久远的二胡。他听见石头在井台边用冷水冲头的声音,心想这小子发什么疯,好像发了高烧要退凉似的。
  石头冲了头后便坐在阶沿上发愣,一只蝉在树上单调地嘶叫,他的眼前老是晃动着艾楠的影子。他的鼻孔里闻到一阵阵温馨的气息,那是艾楠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它曾在艾楠的手背上停留,那个过去的夜晚让石头沉迷不已,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强壮的男子汉,他保护着她。突然艾楠在水塘边****的身体在他眼前闪了一下,在艾楠还未来得及将衣服捂在胸上之前,他看见了她的胸部。他慌乱地涉入水中去捞那件婴儿衣服,可他的血液即使在水中时也在身体里熊熊燃烧。
  一切都是从艾楠到蕨妹子这里来赴晚宴开始的。艾楠的眼神和笑容让石头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他拿来啤酒给她往杯子里倒时,她的几根头发碰到了他的脸颊。这个晚上,艾楠像磁铁一样将石头变成了无法动弹的铁屑。
  也许是近来缺少睡眠的缘故,石头坐在竹椅上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有人将他摇醒,睁眼看见艾楠站在面前时,他还以为是在梦中呢。
  艾楠笑吟吟地说:“我要出去照相,你陪我去吗?”
  照相?石头愣了一下,看见艾楠拿着修长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一副要去野外的样子。她脸上的表情也显得轻松,那种温暖的笑容又浮现出来了。
  “摄影家说,到外面拍拍照能消除人的紧张感。”艾楠解释说,“我也好多年没照过相了,与其每天疑神疑鬼的担惊受拍,不如去享受一下这里的自然风光,留下些照片回去作纪念。”
  艾楠的邀请让石头喜出望外,他跳起来说走吧,同时接过艾楠手中一个鼓胀的旅行袋说:“我替你拿这包吧,这是面装着什么呢?”
  “衣服。”艾楠说,“多带了几套衣服,拍照时换着穿。”艾楠说完后笑了一下,有一种女孩子的表情一闪而过。
  这一天,是艾楠被困在风动镇以后最愉快的日子。她是在和摄影家谈到忽隐忽现的孩子,读到生命鬼魂和死亡以后,突然感到一种解脱的。不管怎样,生命仅仅是一段短暂的过程,她为什么要成天担惊受怕呢?也许,刘盛早将住在这里的困境甩开了,他漫游山中,帐篷搭在野牛岭,还烤野味吃,他多么快活。
  这一天,艾楠将多年来处于紧张状态中的身心完全放松下来。在照相机“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中,她想起了小女孩时代想做公主的感觉。摄影家跑前跑后地替她寻找理想的拍摄点,石头背着她装满衣服的旅行袋时刻紧跟着她,很像高尔夫球场上忠实的球童。
  中午,太阳当顶,他们在一片树林中歇下来,摄影家说这种时候是顶光,不适合拍照的。摄影家拿出了从万老板那里搞来的干粮和水,大家围坐在树下吃起来,这完全是学生时代的野外活动,艾楠怀念中似乎听见了年代已远的同学们的笑声,那时她是多么快乐呀。
  也是在这一天,艾楠才真正发现了这无人的山野有多美。在植被绿得像地毯一样的斜坡,在怪石嶙峋的山涧清流旁,在代表着自然力量的刀削一般的绝壁前,在像蟒蛇一样暴露的古老树根上,她的身体、情感和灵性都找到了依托。她突然意识到,很多年来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她是公司的实力中层,是她的属下眼中的“艾经理”,是商业这辆疯狂战车上的齿轮和螺丝钉。很多年了,除了和刘盛结婚时照过一次婚纱照之外,她没有留下过一张照片。而她已经快老了,30岁的女人,青春正在步步远去。
  幸好是在这生机蓬勃的山野中,艾楠感到自己的身体也被感染了,她面容灿烂,皮肤显得晶莹透明,这是摄影家告诉她的,站在一旁的石头小弟眼神羞涩,证实了摄影家的话具有可信度。艾楠很多年没体会过的做女人的满足感让她沉醉。当她躲到岩石后面去换衣服的时候,她分明能感觉到岩石的另一边有着期待的目光。
  艾楠不是一个保守的女人,她差点同意摄影家提出的拍一组写真的建议。她知道将尚未衰老的身体定格在照片上后,到老年后具有怎样的意义,她的一些女伴早就留有这样的青春留念,然而,尽管她在绿色山野中有了这种冲动,但还是克制住了,关键是有石头这个少年在场。她无论如何不能在镜头前褪去所有的衣衫。当然,她尽可能的展现了自己的身体之美。在一条山涧旁,她拍了一组像泳装照———当她在衣服袋里找出泳衣时,她意识到自己其实早有准备。
  摄影家说对了,到野外拍拍照可以缓解多日来的恐惧和紧张。艾楠真的忘乎所以,直到摄影家一次举着相机欲拍又止时,一个小女孩在附近的出现才将艾楠又带回现实。
  不远处是一片树林,摄影家在镜头里看见了一个小女孩从树林中走出来,刚好构成了艾楠身后的背景。摄影家放下相机,对着不远处叫道:“喂,你过来———”但是那小女孩转身就跑进林中去了。
  艾楠转身望去时,小女孩已无踪影。石头说他刚才正在望着艾楠,没注意到远处。
  “那女孩什么样子?”艾楠急切地问。
  摄影家惊讶地说:“好像就是我在疗养院里遇见的那个女孩,3岁多的样子,穿着一条脏兮兮的裙子。当时还有另外两个小男孩。”
  “是这个女孩把小红鞋要走的,是吧?”艾楠一边问一边向树林走去。
  摄影家说没错,但镇东头的农户怎么却说他们没有孩子去疗养院呢?
  看来,这山野将近黄昏时就会向人显示它的另一面神秘。摄影家在对艾楠照这张像时正是这种时候,太阳已落得很低,只在两个山峦之间射出一道红光来,摄影家说这是一种难得的好时机,可以拍出特殊的逆光效果。没想到,这张照片流产了———快门还没按下,背景上便出现了小女孩。
  艾楠、摄影家和石头前前后后地走进树林。这树林处于一片山坡上,他们攀住树干往上爬,这里的光线比外面幽暗多了。
  “麦子———”艾楠突然呼叫起来。她相信这小女孩就是麦子,这个搭她车后又失踪的女孩,只有她才会不断地出现在自己周围。
  树林吞吃了艾楠的喊声,没有任何动静。3岁多的小女孩,怎么会跑得那样快呢?
  三个人在树林中已攀到了很高的坡上,然后气喘吁吁地坐下来歇一口气。这是一小片地势稍为平缓的地方,石头说,他到周围看看。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幽暗似乎每一分钟都会加浓一些。摄影家说我们该回去了,不然等一会儿天黑了就很难找得到路了。艾楠站起来,失望地望了一眼悄无声息的周围说,走吧。
  突然,远处传来石头的叫声,“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呀?”
  艾楠和摄影家向石头的方向跑过去,看见地上用石块垒出的一方坟墓形的石堆,顶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布娃娃。
  “这是一座坟墓。”石头判断说。
  摄影家伸手拿起坟顶上的布娃娃,这是用破布扎成的,不是商店里卖的那种。
  “这里面埋着小孩子吗?”艾楠惊恐地问。
  石头已经在卸开这座石块垒成的坟墓了,打开它很方便,只需将石块搬开就是。
  这时,一种叫不出名字的鸟在树林中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声,艾楠短暂的快乐彻底消失,她看见这奇怪的坟墓已一点点被揭开,便伸手抓住了摄影家的胳膊,以防自己受不了刺激而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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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1 08:45:42 | 显示全部楼层
37.刘盛进山五天后归来,艾楠在他的身上隐隐地发现一些陌生感。他除了晒黑了之外,说话的嗓门高了,还嫌天气热经常光着上身,喝酒也更加不节制。
  “你应该少喝点酒,不然回去上班后还这样会误事的。”艾楠忧虑地对刘盛说。
  “其实,回不回去上班没有关系。”刘盛和衣斜躺在床头说,“人怎么都能活,你看这山中的日子不是照样过吗?”
  艾楠奇怪地看了刘盛一眼:“怎么?你不想回去了?那好,我一个人回去好了。”
  “你哪里也走不了。”刘盛坐起身说,“万老板说过了,那公路至少还得个把月才能疏通。”
  艾楠叹了口气说:“住在这里也不能成天醉酒呀,喝上了瘾,回去后怎么办?公司的头儿不是就对你喝酒有意见?”
  “你别提到公司了!”刘盛的嗓门又高了起来,“什么狗屁公司,我在这里绝对不想提它。”
  “喔!”艾楠将手指放在嘴边对刘盛作了个小声一点的手势,“别人都睡觉了,你说话轻一点好不好?”
  这是刘盛从山中回来后的第一个夜晚。在南边院子里,蕨妹子、幺哥和石头的窗口都已经关了灯。艾楠不愿和刘盛争吵,便开始整理床铺准备睡觉。
  晚饭前,艾楠问过刘盛,你回来后是住我这里还是住北边的院子,因为刘盛表示过以前住的那边清静一些,但艾楠只愿继续留在这里,她想到夜半出现的婴儿仍吓得要死。刘盛开玩笑似的说,久别胜新婚,怎么?你不会赶走我吧?说这话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好,可到了晚上却顶撞起来,好像彼此都压着什么火气似的。
  艾楠换上睡衣,尽量让情绪缓和下来。上床后,她侧身抱住刘盛问道:“这几天,你想过我吗?”
  “想。”刘盛回答得很勉强。艾楠不再说话,心里有点儿难受。
  沉默了一会儿,刘盛问道:“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你呢?”艾楠反问道。
  刘盛说就是满山找古化石呗。爬过了很多山崖,连古化石的影子也没看见,徐教授已经表示就此罢休了,他说也不遗憾,毕竟享受了山中风光,这也是他来此地的目的之一。他说回来后休整休整,等路一通,他的学生就会开车来接他回成都去了。
  “胡老二说,你们将帐篷搭在野牛岭,还烤野味吃,很快乐吧?”艾楠问道。
  “哦。”刘盛说那是遇见蕨妹子之后的事。蕨妹了进山给母亲上坟后,在野牛岭附近遇见了刘盛和徐教授。蕨妹子便参加了他们的行动,但她显然对古化石不感兴趣,却更热衷于打野兔来烤着吃。刘盛说蕨妹子带他去一个坡上打野兔,没有猎枪和弓箭,他们就用石头,像原始人一样,嘿,还真打到了。只是回野牛岭时差点迷了路,转到天黑时才看见了搭在岭上的帐篷。
  讲到山中的事,刘盛渐渐兴奋起来。艾楠也给他讲了自己几天来的经历。尤其是拍照以后,在山林中看见婴儿坟墓的事。只是,这座用石头简单垒成的坟墓形状的石堆,将石块全部搬开后,下面什么也没有,但为什么又有一个布娃娃放在这里呢,这有点像一种原始的祭奠,只有真的死了人才这样做的。
  “我总觉得,是我们孩子的魂在跟着我们。”艾楠抱住刘盛的头说,“你别再离开我去山里了,如果孩子的魂真的显形,你这个做父亲的也该看看她。是个女孩,我怀孕后一直想吃甜的东西,女伴们都说这证明我怀的是女孩。”
  刘盛咕哝着说:“什么魂呀,我老爸就埋在这里,他怎么就没出现过?何况是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引产时只是一团嫩肉而已。”
  “她都有心跳了呀!”艾楠在床上坐起来,愤怒地盯着刘盛。是的,愤怒!她觉得他一点儿良心也没有。她伏在枕头上哭了起来。
  石头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他听见有隐隐的哭声。这是艾楠的声音,他睡不着了,心里突然憎恨起刘盛来,一定是他在欺负艾楠了。
  石头是用了很长时间才入睡的,他一直在想着陪艾楠出去拍照的经历。那时她多么快乐,她真的光彩照人。后来,发现了放有布娃娃的婴儿坟墓后,艾楠变得悲伤起来,下山时他一直扶着她的胳膊,他感到她柔弱无骨的身子一直在发颤。这让石头的心里发痛。今天,刘盛回来后他替艾楠松了一口气,以为刘盛陪着后她会好一些。没想到,都快半夜了,艾楠却在屋里轻声地哭起来。
  石头从床上坐起来,在漆黑中伴陪着那隐隐的呜咽声直到消失。突然,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石头心里一紧,这深更半夜的,艾楠可不能赌气往外面走呀!他跳下床,将门开了一条缝,正好看见艾楠穿着一条白裙子向院子外面走去,她的背影显得特别的孤单,仿佛暗夜中的一个影子。
  石头走出门跟了过去。艾楠穿过一个院子又一个院子,石头跟在后面,以便她出现危险时便冲上前去。石头为自己能这样做感到满意。
  然而,艾楠并未往疗养院的外面走,却在荒芜已久的一个个院子里游动。石头原以为她会走到外面的山坡上坐下来散心的。那时,他就会走上前去,安慰她保护她。
  这样一来,石头一下子不知道艾楠半夜从房间里走出来要做什么了。这些院子里房间破烂,门窗坍塌,院子里的杂草丛中潜伏着毒蛇。石头所住的那个院子当初进入时,都是烧了几大堆火才将那些毒蛇赶走了。后来又定期在周围喷洒雄黄酒,才保住了大家居住时不受****扰。这些情况,艾楠是知道的,今夜她怎么如此胆大妄为了呢?
  不行,必须叫住艾楠才行。石头加快脚步赶上去,就在这时,艾楠的背影一闪就不见了。石头定神看了看,艾楠消失的地方正是一扇敞开的房门,里面暗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艾楠姐———”石头着急地叫了一声,便一步跨进了房门。没想到,黑暗中一张女人的脸正对着他的鼻尖。这张脸因干瘦而显得十分狭长,嘴唇很薄,仿佛遮不住牙齿似的。
  “嘿嘿———”这女人干涩地笑了一声,脸孔以下的白色衣裙也在抖动。石头惨叫一声转身就跑。那狰狞的女人也没有追赶他,石头沿途跌了两跤后才跑回自己的院子。
  天哪,自己怎么就将那个背影看成了艾楠呢?都怪自己太粗心,石头惊出的冷汗已使衣服冰凉地贴在背脊上。他轻移脚步走到艾楠的房门前,轻轻推了推,房门从里面闩得紧紧的。艾楠没有出来过,石头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石头回到自己的屋里睡下,耳边突然响起“嘿嘿”的笑声,他用被子蒙住头,还是没有办法,那张干瘦的女人的脸孔又显现了。他意识到不能一个人呆在屋里,不然刚才留下的刺激会和他纠缠不休的。但是,这半夜时分找谁去呢?
  石头开门出去,敲开了幺哥的房门。幺哥睡眼惺忪地问他做什么,他也不回答,进屋关上房门后便盘腿坐到幺哥的床上。然后低声地将今夜发生的事对幺哥讲了一遍。
  “我们这院子里也窜进鬼来了!”幺哥震惊地说,“看来,真是该散伙了,人还未走鬼就来赶人了。”
  “散伙就散伙吧。可还是得等到公路通车大家才能走,这之前必须想想办法才行。”石头惊恐地说。蕨妹子从山里回来后已经公开讲了散伙的事,石头不知道散伙后自己该去哪里,心里本来是有点凄凉的,只是当前自己一心想着艾楠的安全,才将这种凄凉感放在一边了。
  幺哥说对于鬼魂,惟一的办法是去弄点冥钱来烧烧,然后在院子里滴上红公鸡的血,也许能够保住一时平安。石头说好,明天就去万老板那里找这些东西来。
  这夜石头没敢回房去单独睡觉,他挤在幺哥的床上,临睡前望了一眼挂在墙上的二胡,弦已断了,它究竟会要了谁的命去呢?
  天亮后,石头听见有人在井台边洗脸,他知道是艾楠起床了。他走了出去,径直走到艾楠的面前。
  “艾楠姐。”他叫了一声,说不出另外的话,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昨夜的惊吓过后,他此时莫名其妙地有点委屈的感觉。
  “你怎么了?”艾楠摸着他的头说。石头便将昨夜的经历讲了一遍,讲完后发觉蕨妹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的身边。
  “我们这里可是从来没闹过鬼呀。”蕨妹子说。
  艾楠心里一沉,是我住在这里才将鬼带来的吗?她无言以对。
  “没办法,给这野鬼烧烧纸吧。”蕨妹子说。
  “幺哥都安排了。”石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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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1 08:46:04 | 显示全部楼层
38.其实,人活在世上纵有万般牵挂,一旦死去,千丝万缕的放不下也就斩得干干净净了。期待、困惑、焦躁、幸福、恐惧这些走马灯一样围着人转的东西也随之烟消云散。
  刘盛一边往父亲的坟上添土,一边想着与死亡有关的道理。这个下午天气很昏暗,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刘盛停下铁铲望了一眼迷茫的山野,他想父亲在这里呆着确实比城市附近的公墓清静得多,只是盗墓贼太可恶,听艾楠说他进山的当天墓就被掘开了一个洞,还是摄影家来掩上土的,他心里难受,便来坟上添添土祭奠一下父亲。
  添完土后,刘盛扛上铁铲往回走,在疗养院外面的山坡上看见石头拎着一只大红公鸡远远地走来。
  “哪里找来的这只公鸡?”刘盛待石头走近后问道。
  石头说是去镇东头的农户家买的,天黑前就要宰了它,将血滴在院子周围,这样野鬼就不敢进院子来了。
  刘盛隐隐知道一点这种民间习俗,但不知是否真的有效,不管怎样,今天晚餐有好吃的了。他的鼻孔里又闻到了酒的香味。想到艾楠对他喝酒的反对,他皱了皱眉头,蕨妹子就说过,喝酒还是有好处的,尤其是在这种偏僻之地,喝了酒的人可以让鬼魂近不了身。
  这只公鸡给艾楠带来的信息是,它是镇东头曾大嫂家里的,石头费了不少口舌才将它买下来。石头说,问了好几家农户都没有这种大公鸡,刚好遇上曾大嫂抱着婴儿从娘家回来了,曾大嫂说她家养着大公鸡呢,但是不卖,她婆婆说大红公鸡可以避邪的。
  艾楠听了石头的讲述后,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便到北边院子里找摄影家去了。整个镇东头就只有曾大嫂有一个婴儿,她想约摄影家一起去看看,以便和那个半夜出现在她床上的婴儿对照一下。
  艾楠走进院子时,看见徐教授正在打太极拳,他凝神静气,一招一式风生水起。看见艾楠后,他收住了动作,便将艾楠往他屋里引,他以为艾楠是来找他的了。
  “不,”艾楠说,“我找摄影家有点事。”
  徐教授仍然让艾楠先进到他的房里。他压低声音说:“你找他做什么?你不是看见那杂志了吗,摄影家身份不明可得小心点。”
  艾楠笑了,她将摄影家所讲的死亡传言真相对徐教授讲了一遍。
  “哦。”徐教授将信将疑地说,“一个人死而复生我倒是不太相信,但如果身份暧昧还是应谨慎对待才是。”
  徐教授讲的话也有道理,在这荒山野岭,远道而来却又萍水相逢的每一个人可能都有些云遮雾障,谁会将自己完全显露出来呢?在去镇东头的路上,艾楠瞥了一眼摄影家的侧面,他的腮部和下巴长满黑色的胡茬,他就是摄影家蓝墨吗?一个人的名字只是个符号,比如她遇见的小女孩叫麦子。比如她自己叫艾楠,加上蓝墨,如果他们3个人从一出生就分别取对方的名字,每个人的命运会有变化吗?
  艾楠和摄影家在去镇东头的路上胡思乱想着,一抬头已经看见曾大嫂的房子了。从这里可以望见对面坡上那座死老太婆的房子,艾楠突然想起曾大嫂曾经看见过死老太婆的房子显灵,她和摄影家就是那个夜里遭到劫持的。
  曾大嫂是个大手大脚的山里人,身材粗壮,面容和善。艾楠说他们来问一下,石头刚才是否在她家买了只大公鸡。他们担心石头随便在哪里抓了一只鸡没有付钱的。
  “给了钱的给了钱的。”曾大嫂连声说道,“我本不想卖这只鸡的,可石头说是拿去救命,怎么办呢,就卖给她了。”
  艾楠说:“曾大嫂真是好心人,你有几个孩子?”
  曾大嫂竖起三根手指头,然后说:“最小的一个还在吃奶呢。”
  艾楠立即说她最喜欢婴儿了,她要曾大嫂将婴儿抱出来看看。
  曾大嫂乐呵呵地进里间抱婴儿去了,艾楠对摄影家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他待会儿可要看清楚啊。
  婴儿抱出来了,很可爱的女孩,圆圆的脸,一双大眼睛东张西望,显然对生人有点好奇。
  不对,这不是出现在艾楠房间中的婴儿,那婴儿瘦小一些,头发枯槁。摄影家也用眼神表达了与艾楠相同的看法。
  除了眼前的这个小生命,整个风动镇再没有第二个婴儿了,艾楠在心里问道,天哪,她在房中遇见的真是死孩子的魂呢?
  “这孩子真乖!”艾楠对曾大嫂说,尽力掩饰自己刚才的走神。
  “一个丫头,没什么用的。”曾大嫂说,“要不是孩子她爹在外面打工寄钱回来,我也只有将这丫头送人了。”
  “这里的人家会将女孩子送人吗?”摄影家好奇地问。
  曾大嫂说:“也不一定,要看这家人能不能养活她了。有时遇到天旱,玉米都没吃的,你说咋办?”
  摄影家叹了一口气。
  走出门来,艾楠对摄影家说:“这一下全清楚了,出现在我那里的婴儿,还有你在院子里遇见的3个孩子,都不可能是这些农家的。没办法了,等着公路疏通后赶快离开这里吧。”
  “鬼魂,”摄影家说,“说有的和说没有的其实都拿不出证据。但不少人遇见过,包括你和我,我想如果真是鬼魂的话,下次再遇见也是扯不住他们的。你伸手去抓什么也没有,我想结果会是这样。”
  艾楠感叹道:“真是不敢相信。”
  这是个昏暗的下午,头顶上压着乌云,天边却很亮,这使对面坡上的那座房子有一种剪影效果,看上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我们进那屋里去看看,曾大嫂以前看见的显灵不知是怎么回事?”摄影家突然提议道。
  “不不!”艾楠本能地叫道。她想起以前误进入那房子时,看见老太婆直挺挺躺在床上的样子。
  “你不是还说可以协助我完成那幅摄影作品吗?怎么,连屋都不敢进,以后怎么拍照?”
  “谁说不敢进屋了?”艾楠不愿示弱地说,“只是拍照的事我还没想好,能不能做那事以后再说吧。我今天陪你进去也罢,这是看在你在山洞里救过我的命的份上。”
  老太婆的房门是虚掩着的,给人的感觉是这屋里的主人并没有死,会随时从这里进出似的。堂屋里光线很暗,供奉在案头前的香烛已经燃尽,看来今天还没有人来敬过香。堂屋侧面,睡房的门也是虚掩着的。艾楠尽量不朝那个方向看,她知道那门的背后,死而不腐的老太婆就睡在屋里,她的干枯的眼眶永远地望着屋顶。
  “我找到显灵的原因了。”摄影家突然惊喜地叫道,“你看这挂在窗后的红布,如果夜里香烛的光映在上面,从外面看这窗户自然是红光闪闪了。”
  艾楠点头称是,曾大嫂以前夜里看见这窗户闪红光一定是这样发生的。
  然而,正在这时,里间睡房里突然响起“叭”地一声。这声音并不大,但在此时此地,对艾楠和摄影家来说,这声响比惊雷更让人骇然。艾楠的第一个联想是,老太婆从床上下来了,颤抖的手碰倒了一个什么东西。
  这种要命的惊骇使艾楠想逃跑也迈不开步子,她和摄影家都像被钉在屋里动弹不得。身上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嘴唇和手指开始发麻。
  突然,摄影家像疯了一样地说:“我进去看看!”艾楠想拉住他,但摄影家已经推开里间的门了。
  从门口望进去,昏暗的屋内没有任何异样。寂静,非常的寂静。摄影家定了定神,慢慢地走进了房间,看见摄影家没事,艾楠也挪动发抖的双腿跟了进去。
  屋内仍是艾楠以前见的那样,一张雕花的大木床上,老太婆像一根木头一样挺直地躺着。一床大红被子盖着她,只有脸部露在外面。艾楠不敢抬眼去看老太婆的脸,她相信看见那张脸后她的神经会崩溃。
  大床的侧面,靠墙摆着一个平柜,柜上放着一面镜子,一盏古旧的油灯和另外一些杂物,看样子是老太婆生前的摆设,艾楠不敢看床上的死人,便向柜子走过去。突然脚下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艾楠弯腰拾起地上的东西一看,心脏顿时紧张得像一块铁。这是一个塑料做的玩具娃娃。是一个女孩,身上套着花裙。艾楠的手像被水烫着了一样,一甩手将这东西丢在了地上。
  摄影家拾起它,看了看后将它放在平柜上,摄影家说就是这玩具娃娃了,刚才一定是它从柜子上掉了下来发出的声音。
  没人动它,怎么会掉在地上呢?艾楠感到无法解释这个现象。这时,外面起风了,风从敞开的房门窜进来,在屋内的各处发出声音。
  
  39.一个玩具娃娃会是有生命的吗?不会。但艾楠认为,如果这玩具娃娃和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它会接收人的灵气,从而变得有微妙的生命感应。三年多前,艾楠做了引产手术回家后,看见女伴送她的玩具娃娃脸上的表情就有了变化———笑容消失了,有点悲伤的样子。这绝对不是艾楠一个人的主观感受,她的女伴,还有家里的女佣,她们端详着这玩具娃娃时都看出这种变化了。另外,艾楠的一位女友还给她讲过一件事,一个母亲将孩子已经玩旧了的玩具娃娃放在垃圾里扔掉了,结果这个孩子很快就大病一场,直到母亲买了个新的玩具娃娃放在孩子的病床上,这孩子才好了起来。
  现在,死去的老太婆房间里出现一个玩具娃娃,这更让人不可思议。老太婆死时已八十多岁了,并且无儿无女,她的房间里怎么会有这种给孩子玩的东西?这东西是她生前就有的还是死后才出现的?
  艾楠和摄影家从老太婆的房子里跑出来以后,在回疗养院的路上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从这个玩具娃娃的制作材料和造形看,是几十年前的老产品了,现在市场上出售的玩具娃娃早已改朝换代。那么,老太婆的房间里是几十年前就有了这个东西?
  最让人惊悚的是,这个玩具娃娃怎么会突然从柜子上掉下来?如果任何材料制作成人形后就会和人有感应,那么这玩具娃娃掉到地上并发生声响是想告诉进屋来的人什么事吗?凑巧的是,艾楠和摄影家正是为解开婴儿之谜才到镇东头来的,难道这玩具娃娃知道什么秘密?
  天空昏暗得很,好像要将种种神秘永远捂在这山谷里似的。艾楠和摄影家走进院子的时候,听见徐教授的屋子里正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走进去一看,原来是胡老二正在替徐教授修理窗户。
  “刚才突然起了一股风,将这扇窗户吹落到地上了。”徐教授说,“石头便替我去叫了胡老二来帮忙修理。你们看,他已经将窗钉上了,看来他这个铁匠还会做木工活的。”
  胡老二憨厚地笑笑,连连说帮这点忙没关系。
  艾楠急不可耐地将刚才遇见的事对徐教授讲了一遍,“房间里又没有人,那玩具娃娃怎么会自己掉到地上呢?”
  徐教授想了想说,这不奇怪,那玩具娃娃一定是立着放在柜子上的,时间久了,受地心引力影响,那站立着的东西慢慢倾斜,一旦失去平衡,它就掉下来了。
  摄影家对教授的解释表示怀疑。“那也太凑巧了。”他说,“况且那个老旧的玩具娃娃年代不明,有点像鬼魅之物。”
  “我见过那个东西。”站在一旁的胡老二插话道。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胡老二说,当时他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老太婆当时收养了一个女婴,取名叫菊花。这孩子是在疗养院的大门外被人发现的,只有几个月大,用旧衣服裹着,不知是被谁丢弃的。这消息传到镇东头,老太婆便去将这孩子抱了回来。
  老太婆早年嫁过人,因为肚子里老是没有孩子被夫家赶了出来,从此一个人过日子。抱回女婴后,老太婆将这孩子视为宝贝,去地里种玉米都背着她。不久,老太婆用卖鸡蛋的钱给孩子买了这个玩具娃娃。在镇东头,这个叫菊花的小女孩是出了名的乖巧。不知不觉中菊花长到了七八岁,已经能帮老太婆做一些家务事了。一天,老太婆让菊花去镇上的杂货店买盐,小菊花出去后就再没有回来。当时的风动镇还很热闹,老太婆去镇上见人就询问,都说没看见过菊花。三年前,老太婆感觉到自己要死了,便对邻居说过,她死了以后,千万不要葬她,她要睡在屋子里等着菊花回来。唉,菊花如果还在这个世上,现在应该20多岁了。老太婆总说这孩子会回来的,大家都说老太婆得了菩萨保佑,死了三年却不腐烂,这就是菩萨要她等着菊花回来看她。
  听着胡老二的讲述,艾楠的眼睛不知不觉有点潮湿。“菊花可能快回来了。”她说,“那个玩具娃娃刚才自己掉到地上,一定是菊花要回家来的预兆。”
  胡老二说,这不太可能了。老太婆已死了三年,菊花要回来早该回来了。这里外出打工的人很多,有的说在兰州火车站看见过一个20岁左右的女孩很像菊花,有的说在广州附近看见过她。更多的人相信菊花早已不在人世,七八岁的孩子去镇上买盐就失踪了,一定是凶多吉少。
  这天晚上,艾楠上床后总想着老太婆和菊花的事。外面院子里安静得很,因为天黑前宰了大公鸡给院子各处滴上了鸡血,又在墙边为野鬼烧了冥钱,蕨妹子说大家都可以安心睡觉了。
  “我总觉得,石头在夜半看见的那个女人就是菊花。”艾楠对睡在身边的刘盛说。
  “你就会胡思乱想。”刘盛背对着艾楠说道。本来,艾楠对他讲起去镇东头乱窜的事他就不高兴,他觉得她和摄影家在一起就没好事。他们还双双失踪过一次,没死在外面就算是万幸了。这摄影家是个什么东西,艾楠的魂至少有一半是被他勾走了。
  “你记得不?夜半出现的女人我们也看见过一次。”艾楠仍不罢休地说,“那天晚上我们住在万老板的阁楼上,后半夜时看见有一个女人在石板路上走过……”
  “我没看清楚。”刘盛打断艾楠的话说,“是你趴在窗户上看见的,我挤到窗口时那女人已经不见了,谁知道你看见的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艾楠着急地说,“石头昨夜也看见了,你还不相信?我想这两次出现的都是一个女人,还有给我房里抱来婴儿的女人,也是她。这个菊花已经长大,一定是她自己也生了孩子了。”
  “菊花要还在,只能是鬼魂了。”刘盛心情烦乱地说,“10多年了,为什么大家都看不见她,为什么她不去看望哺养她长大的老太婆,这只能是鬼。”
  艾楠说:“谁说看不见她,我和石头不是都看见了?”
  刘盛说按民间的说法,女人和孩子容易看见鬼,这很危险的。他想起蕨妹子讲过的山中人家的事,如果一个女人老遇见鬼,就得脱光这个女人的衣服,再杀一头公羊,将公羊的血涂在这个女人身体上。这一切要在天亮前进行,然后让这个女人站在野地里,等着升起的太阳将她身上的羊血晒干,然后去泉水边(一定要是泉水)洗净。此后,这个女人便可以远离鬼魂了。
  刘盛没敢将这种古老的避鬼方式讲给艾楠听,是怕她担心有谁会说服她作这种仪式。其实,谁会要求她这样做呢?蕨妹子吗?肯定不会。蕨妹子知道艾楠曾经引产掉一个孩子后,还很同情她的。蕨妹子说她母亲就因为她是个私生子,曾经在怀孕后服过打胎药,但未奏效。就因为这点,蕨妹子对她的母亲是又恨又爱。毕竟母亲生下她后又将她哺育大,蕨妹子说后来理解到做女人真不容易。
  想起蕨妹子,刘盛不再和艾楠说话,他装着睡着了,眼前却看见野牛岭的那个夜晚。天上的星斗拥挤得很厉害,蕨妹子在帐篷外对他说,她想去附近的一处山泉洗澡,要刘盛陪她去,她说万一遇上黑熊什么的。蕨妹子那天穿着一条臀部绷得紧紧的花布长裤,上身是一件月白色的小衫。他们穿过忽暗忽明的山影来到一处山泉边,蕨妹子转眼就脱得一丝不挂地站到了齐膝深的泉水中,她笑吟吟地望着刘盛,然后弯腰向身上浇水,她的两个尖挺的****像山峰一样结实。
  接着发生的一切,刘盛有一种被惊雷炸晕后的感觉。他们怎么拥抱在一起,他是怎么脱掉衣服的等等过程都记不清了。他们一起掉进了一堆火里,他进入了她的身体,他感觉到蕨妹子的身体从内到外都在燃烧。他们在泉水边的岩石上翻滚着,蕨妹子的舌头将令人致死的毒液在他的口中搅动,让他感到没有比现在就死去的感觉更让人痛快的了。
  “我要尝尝大城市来的男人的滋味。”蕨妹子在回帐篷的路上搂着他说。这种坦率的话让刘盛有点不自在,但对一种简单野性的好奇又使他迷醉。
  快到帐篷的时候,蕨妹子在一块大岩石后面不走了。她说徐教授在帐篷里,她不想马上回去。他们躲在岩石的后面又快乐了一次,刘盛觉得他的生命很多年没这样张扬过了。
  “你睡着了吗?”艾楠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
  “唔。”刘盛紧张地翻过身来,他在一瞬间以为艾楠发现了他的思维活动。但立即放心下来,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
  “今夜外面不会发生什么事吧?”艾楠在黑暗中担心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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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1 08:46:28 | 显示全部楼层
40.摄影家后半夜才入睡。在这之前,他半躺在床头一直盯着门的方向,他想等着那个叫麦子的小女孩走进来,或者是一个女人抱着婴儿进到屋里来。这两件压在艾楠心头的谜,他想替她解开。因此,自从艾楠搬到蕨妹子那边去住以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间艾楠住过的屋子里过夜。他相信艾楠遇见的事还会在这里发生。
  摄影家想为艾楠做事的迫切心情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他告诫自己说,作为摄影家,对拍摄对象的痴迷是一件危险的事,这可能中断你的艺术之路。然而,这种自我告诫显得软弱无力,艾楠眼睛中的温暖和宁静仿佛是他漂泊之路的终点。意识到这种吸引之后他吓了一跳,他得抽身出来才行,重新以摄影家的眼光去欣赏艾楠的神情和精妙的身体线条。那个下午,在这偏僻的山野风光中,他的镜头从各个角度伸向艾楠时,他就努力让自己这样做了。接下来,他还将继续说服艾楠配合他完成那幅伟大的作品,死而不腐的老太婆和艾楠一起定格在一幅画面上,从而完成对女性生命的一种令人震撼的诠释。
  在与拍摄对象的关系中,摄影家有过失败的教训。多年以前,一个与他配合良好的模特儿就曾经令人懊悔地从他的艺术创造中消失了。这个女孩特别上镜,并且有极好的艺术感觉,以她为模特的一幅作品曾经为摄影家带来了极高的声誉。然而,当摄影家爱上她并将她带上床以后,摄影家的镜头对着她再也拍不出好作品了。艺术只能是艺术家的****和好奇心未被满足前的东西,只有在这种状态下,艺术作品才具有极大的张力、想像力和神秘的震撼力。
  然而,睡在艾楠住过的房间里,艾楠身体上、衣裙上和头发上的气息还是残留在空气里。在这种温馨的笼罩中等待着恐怖一幕的出现,恐怖的黑色也就慢慢变浅了。来历不明的小女孩和婴儿,如果她们是冲着艾楠来的,那么,她们会因为和艾楠的神秘关系而变得不那么狰狞。摄影家就这样想着,直到半夜时分。整座荒废的疗养院一片死寂,摄影家打了一个呵欠,感到两个太阳穴在跳动,头痛突然袭来,不行,他必须睡觉了。
  摄影家醒来时天已大亮。他下了床,首先观察了一遍室内的状况,看看有没有人在他睡着以后进来过。然后,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摄影家走出门便愣住了,他看见三个小孩坐在芭蕉树下,正玩着相互拍手的游戏。
  “喂,你们怎么又来这里了?”摄影家走了过去,认出这正是不久前遇见的三个孩子———两个五六岁的男孩,一个3岁多的女孩。他们上次自称是住在镇东头的,但摄影家和艾楠在镇东头的各家各户均未找见他们。
  “是芭蕉姐姐让我们来玩的。”小女孩望着摄影家稚声稚气地回答道。
  谁是芭蕉姐姐?摄影家望了一眼高大的芭蕉树,想起了民间关于芭蕉精的传说。确实,你走遍各处的农家,几乎没有谁在房子附近种芭蕉树的。这种树非常精怪,农民会说,还是不种它为好。
  摄影家极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他问小女孩芭蕉姐姐在哪里呢?小女孩闪亮着眼睛说,我不告诉你。摄影家低头看见小女孩脚上穿着一双小红鞋,其中一只是摄影家上次从艾楠房里还给她的。
  “你们叫什么名字?”摄影家问道。
  三个孩子一起摇头:“我们没有名字。”
  摄影家想,终于遇见鬼孩子了。“你们说住在镇东头,我去那里怎么没找见你们呢?”
  还是小女孩爱说话:“我们现在已经住到这院子里来了。”
  “住哪间房子?”摄影家穷追不舍。
  小女孩说我们带你去看吧。三个孩子起身便走,摄影家紧跟在他们后面,早晨的雾气在院子里飘飘荡荡的。
  三个孩子来到了艾楠屋后的那个院子,这里杂草有半人多高,三面的房子全是门窗破败。三个孩子跑上阶沿,迅速钻进了侧面的一间屋里。
  摄影家紧跟进去,迎面墙上是一面大镜子,这是艾楠上次夜里被自己的影子吓晕了的地方。摄影家惊奇地发现,这屋里空空荡荡,三个刚刚跑进来的孩子已经踪影全无。
  “喂,你们在哪里?”摄影家喊道。
  没有回答。只有一只很大的蜘蛛在墙上移动着。
  摄影家满腹狐疑地回到前面院子的时候,正好遇见艾楠从蕨妹子那边过来了。
  “你脸色不好,生病了吗?”艾楠对着摄影家问道。
  摄影家将三个孩子出现又消失的事讲了一遍。艾楠说巧了,我天亮前梦见麦子到这里来找我,没想到真的来了。那个小女孩3岁多是不是?她说她是不是叫麦子?
  摄影家说他们不讲自己的名字,艾楠说我在这里就好了,他们会对我讲的。
  艾楠让摄影家将她带到三个孩子消失的那间房子里,这是一间会客厅模样的屋子,破败得门边都长出青草了。艾楠和摄影家的身影出现在墙上的大镜子里,像两个地球人出现在外星上似的。
  “麦子———”艾楠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道。摄影家劝她说别费力了,他们不会出来的。
  墙上的那个巨大的蜘蛛已经爬到了地面上,无声无息地向艾楠的脚边爬来。艾楠发现后惊叫着退到了门边,摄影家已经从院子里捡来一块石头,准备向那个可怕的东西砸过去。
  “别———”艾楠拉住了他。艾楠说别伤害这里的生灵,我们走吧。
  艾楠回到了她住过的房间,这里是麦子和婴儿先后出现的地方,艾楠的心里隐隐升起一种做母亲的骄傲,尽管时空转换,孩子终究是要找母亲的,镇东头的老太婆为了等菊花可以死而不腐,这表明母子之间什么奇迹都可能出现。
  “这件事对谁也不要讲。”艾楠对摄影家说。南边院子里滴上了大公鸡的血以后,昨天夜里风平浪静,艾楠担心那个鬼魂女人已经被灭掉了。蕨妹子说,鬼魂踩上鸡血之后立刻就会化成一摊水,这种残酷性艾楠觉得同样可怕。早晨起床后,艾楠便在院子周围的地面上察看了一遍,有的地方确实有湿湿的水印,艾楠的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有点沉重起来。
  现在,如果这三个孩子出现的事被蕨妹子知道了,她又会对这里用古老山民的武器进行防范。不行,孩子们不能被化成水,艾楠要摄影家严守秘密。
  “不过,一只大红公鸡的血也未必真那么厉害。”摄影家安慰艾楠道。
  艾楠说在风动镇这个地方,什么都变了,她现在对很多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说你摄影家刚刚遇见的事吧,谁相信呢?可是它发生了,实实在在的三个孩子呀。以前我们也听人讲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我们不相信,那是自己没有遇到的缘故。
  这一刻,艾楠显得特别的有勇气、有主见。她说她决定搬回这里来住了,不然麦子找不到她会伤心的。她说来风动镇的路上,麦子搭上车后就是要跟着她的,不料遇上了路边的一起车祸,一定是那里的血腥味将麦子吓跑了。现在麦子重新来找她,这孩子一定和她有什么宿命的联系。三年多前她将孩子引产掉了,麦子这小女孩现在刚好3岁多,这是巧合还是待解的神秘?
  “刘盛也和你一起搬回来吗?”摄影家问道。
  “随他的便。”艾楠说刘盛从山里回来后成天心神不定,像掉了魂似的。他第一次去山中时就遇见过麦子,他竟然不把这孩子带回来,还说收养麦子那家人的房子转瞬就消失了,谁信他的这番鬼话?他就是不想让这孩子见我。
  “不过,徐教授那次和刘盛同路,他们上路后又返身去找那房子时,确实没有找着。”摄影家回忆起徐教授的说法。
  不管怎样,这孩子现在自己找到这里来了,艾楠说她没有理由回避这孩子。
  “我今晚就搬回来。”艾楠在屋里走了几步,站到后窗往外看看。屋后那个荒凉的院子里,像芦苇一样的草丛正在风中摇动,斑驳的廊柱像老人一样守在屋檐下。这些老人随时可能倒下,然后是房屋坍塌。很多年以后,艾楠再来这里时一定是这种景象。不行,一定得让麦子离开这里,艾楠在心里想道。
  
  41.刘盛醒来时,艾楠已经不在身边。他来到院子里的井台边打水洗脸。院子里出奇的安静,他叫了一声幺哥,又叫了一声石头,都没人应答,看来大家都已去镇上的小饭馆吃早餐去了。
  他将冰凉的井水浇到脸上,洗去残存的睡意。昨天晚上,他和蕨妹子在野牛岭****的场面老是浮现出来,让他翻来覆去不能入眠。奇怪的是,当他后半夜睡着以后,做的梦却是非常枯燥。他梦见自己正坐在公司会议室里,好像是中层干部的年终述职会吧。他坐在最后一排,左右的座位都空着的,大家显然都在回避他,他有着强烈的被冷落的感觉。该他述职了,他走到台上坐下,口袋里准备的述职稿却找不着了。他急得满头大汗,台下的人哄笑起来。他想凭记忆讲吧,台下的这些笨蛋,他做的工作随便讲几件也比他们精彩。他对着话筒讲起来,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小得可怜,那话筒根本就是坏的。他知道自己被陷害了,便怒气冲冲地去总经理办公室讨个公道。办公室里没人,只有秘书小姐背对着他在整理文件,秘书小姐的蜂腰下是很大的臀部,周围无人,他感觉到这又是一个陷阱,急忙转身出门,总经理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总经理眼光凶狠地说他已经被开除了,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举起一把椅子要对总经理砸过去,但双手在空中被人抓住了,他拼命挣扎,呻吟着从梦中醒来。
  也许,被滑坡堵塞的公路快疏通了吧,不然他怎么会梦见数千里之外公司的事情?刘盛干脆将脸在木盆的水中浸了浸,感觉头脑清新了许多。院子里的树上有鸟的“啾啾”声,天空很蓝,刘盛的心里感到莫名的安慰。
  蕨妹子的房间在院子角落,她也出去了吗?刘盛走过去敲了敲门,门却开了,他看见蕨妹子光着的身子一闪又钻进了被窝里。
  “怎么,你想我了吗?”蕨妹子露在被子外面的脸浅笑着,“去,把门关上。”
  刘盛听话地转身关上房门,他的血在这一刻又突地燃烧起来。他坐到床边,将一只手伸进蕨妹子的被子里。“我真不想回去了。”他说。
  “那好,就留在这里吧。”蕨妹子半开玩笑地说,“种种玉米,进山打打猎,还能吃烧烤野味,这种生活比哪里都强。只是,你舍得下你的漂亮夫人吗?”
  “你勾了我的魂,我还能怎么样?”刘盛原想说艾楠嫌弃他不能干的,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男人总是要面子的。
  “我又不是女鬼,怎么能勾你的魂?”蕨妹子显然对刘盛的回答很满意,“是你勾我的魂了。”
  蕨妹子一边说一边从被窝里伸出两条光溜溜的手臂来替刘盛解衣扣。刘盛钻进了被窝里,和这个充满****的身体拥在一起。
  “你的身上有种气味。”蕨妹子说。
  刘盛一惊,艾楠就说过他的身上有气味,让人想到医院。刘盛一直以为那是艾楠受了暗示后的感觉,因为他对她讲过他早年打工时在医院里,还守过停尸房。
  “什么气味。”刘盛不安地问道。
  “上海的气味。”蕨妹子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喀喀”笑起来。
  刘盛松了口气,问道:“你喜欢上海?”
  蕨妹子说不,她讨厌大城市,但是喜欢像他这样的大城市里的男人。“和你在野牛岭亲热以后,回来后我更想你了,早晨起不了床,愿意多想你一会儿。”
  刘盛心里一热,能让女人这样是他始料不及。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敏感处。让她像蛇一样难以忍受地扭动着。她说黑娃从不会这样做,那条****养的公狗让他死在外面好了。她说黑娃在县城的姘妇是个狐狸精,黑娃一定会不得好死。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听见幺哥和石头在院子里说话了,接着,还传来艾楠的声音,他们都回到院子里来了。
  “糟了!我怎么出去呀?”刘盛压低声音说。
  “先别想这些,我要!”蕨妹子贴着刘盛的耳朵说,她口里的热气吹得他的耳心里痒痒的。
  在屋外的说话声中,蕨妹子的热情更加高涨,她娇喘着要刘盛千万不要停下,直到两人像泥一样瘫倒在床上。
  刘盛突然感到害怕。“外面能听见我们的声音吗?”他对蕨妹子耳语道。
  蕨妹子也凑在他的耳边说:“你没看见我咬着枕巾的吗?外面能听见什么?胆小鬼!”
  刘盛下床穿好衣服,坐在床边为怎么出去犯愁。蕨妹子坐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轻松地指了一下后窗说:“笨蛋,从那里出去不就行了。”
  刘盛恍然大悟。后窗外是疗养院的外面了,他轻松地跳了出去,然后绕了一圈回到了院子里。
  幺哥坐在院子里看一本武侠小说,抬眼看见刘盛便说:“你到哪里去了,洗脸毛巾还扔在井台上,艾楠刚才也找不到你。”
  刘盛说他去外面散步了。“艾楠找我有事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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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1 08:46:37 | 显示全部楼层
幺哥说艾楠收拾了一些衣物搬回以前那院子去住了,一大包东西还是石头替他拎过去的。艾楠说想问问你愿不愿意一起过去。
  为什么这样?幺哥说他也不知道原因。刘盛有点胆怯地想,艾楠是知道了什么在和他赌气吗?我去看看,他对幺哥说。然后便转身向北边院落走去。
  刘盛走进北边的院子,两棵高大的芭蕉树让他想起以前住在这里的情景。石头坐在阶沿上看着草丛中的蚂蚁在搬运一只死去的昆虫。刘盛顾不上和石头说话,直接进了以前住过的那间屋子。
  艾楠正在整理床铺,她头也不抬地说:“你来了?毛巾还放在井台上人却不见了,我还以为你掉进井里去了呢?”
  刘盛说我散步去了,你来这里住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艾楠说你住不住这里随你的便,总之麦子要来了,有你说不定还挤了一点。
  “够了!看你神经兮兮的样子,你住这里吧,我走了。”刘盛发了火。他本就没打算要跟着她搬过来,但艾楠对他的排挤却使他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他真想像山里人那样教训老婆一顿,但他能做的,只能是甩下一句话后转身就走。最近两三年来,艾楠对他的冷淡与日俱增,这使他一个人时愤怒得用拳头砸过墙壁。这次远行,本是一次增加感情的机会,因为艾楠老说不是她冷淡,是因为工作太忙。但是,远行的轻松又让一个搭便车的小女孩破坏了。
  好吧,你就等着麦子吧,这个鬼孩子要了你的命才好。刘盛一边走一边不怀好意地设想着坏结果,他突然为自己产生这种想法感到震惊和害怕。
  艾楠听着刘盛的脚步声走远之后,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轻松。他不愿和她同住是她意料中的事,这感觉在他第二次进山以后就产生了。尤其是他从山里回来之后,住在一起的别扭感双方都感觉到了。刚才,他离去时甚至有点咬牙切齿,他这瞬间的表情甚至让艾楠有点恐惧。艾楠想起她做过的梦,刘盛用绳子来勒死她,这太可怕了:虽然是梦,艾楠总担心有什么预兆。晚上睡觉,刘盛如果伸出手臂来抱她时,她也会本能地惊一下。
  艾楠想不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也许,等公路通车后,离开这里一切就好了。
  艾楠理好床铺后走出屋子,看见帮她拿东西过来的石头还坐在阶沿上发愣。她说石头弟你怎么还在这里,幺哥不是说蕨妹子要召集你们商量事情吗?
  石头站起来,低垂着眼睛说道:“艾楠姐,你一个人住这里我不放心。刘盛大哥又不陪你,晚上出了事怎么办?”
  艾楠说:“好兄弟,你不用为姐担心了,要出现的就是一个孩子,我就是等着她来呢,一点儿也不用害怕。并且,这孩子是早晨才出现的,晚上一点儿事也不会有。好,你先回那边去吧,看看蕨妹子要和你们商量什么事。”
  石头走了。艾楠回到屋里在铺好的床上躺了躺,有很舒适的感觉。摄影家已经两次在这屋外看见三个孩子了,这表明孩子们一定是陪着麦子来找她的。那个小女孩一定就是麦子。不管怎样,明天早晨也许就能见到他们了,一切到时就会明白。
  当艾楠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早晨的时候,她忽视了,在风动镇这个地方,漫长的夜晚还是让人毛骨悚然。尤其是这个院子里现在只住着她一个人。摄影家和徐教授住在隔壁院子里,悄然而至的恐怖事件出现时他们不一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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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1 08:47:03 | 显示全部楼层
42.这个夜晚的恐怖遭遇是猝不及防的,艾楠这次一点儿也没有预感。当天空渐渐黑下来的时候,没有星星,却意外地出现了一弯冷月,艾楠只是在一瞬间感到一点点孤独而已。
  但这一点点孤独随即就被大聚会中的酒和喧闹所淹没了。南边院子里,进山打猎的汉子们都回来了,莽娃、大葱,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汉子,包括留在院子里的幺哥、石头、蕨妹子的队伍又聚齐了,只是没有黑娃的踪影,按蕨妹子的话说,这个“****养的家伙就当他死了”。
  蕨妹子邀请的人也都到了场,艾楠、刘盛、摄影家、徐教授,还有万老板和他的徒弟二愣子。这种大团圆似的聚会正是曲终人散前最后的繁华,所以这个晚上的酒消耗得特别多。
  这个靠从山那边的铁路上扒货的集体宣告解散,大家认为黑娃的背叛和蕨妹子的心灰意冷是直接原因。但幺哥私下透露说,其实蕨妹子对这个行当的风险也是早有忧虑,趁此机会让大家解甲归田,蕨妹子也可落个一身轻松。
  酒和喧闹是分手前最好的发泄。明天,这些人都将像鸟一样遁入山中,有的将外出打工,有的重回种玉米、挖药材的山中生活。
  
  幺哥说他还是去重新找一个大篷车似的表演团入伙,他说他只有拉琴的命。他已经喝醉了,在乱哄哄的气氛中将艾楠叫到屋角说,我没什么送给你的,留一个告诫给你吧,这里会出人命的,你得小心一点,二胡的弦断了,这断弦从来是很准的。
  艾楠重新回到餐桌边时,看见刘盛和蕨妹子正端着酒碗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好、好酒!”刘盛舌头发僵地说。艾楠心里一阵厌恶,望了一眼不怎么喝酒的徐教授说,我们走吧。徐教授站起身,本想叫上摄影家一起离开的,但看见摄影家也酒兴正浓,便没有去扫他的兴。
  夜已深了,月牙在天但光线非常微弱。艾楠和徐教授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北边院子走去。背后有脚步声,是石头追了上来,他说艾楠姐我要告诉你,我还不会离开这里的。等到公路通车你离开这里后,我再安排自己的去向。艾楠感动地说,石头弟我没什么,你放心好了,不会出什么事的。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这少年在暗黑中转身跑回去了。
  艾楠和徐教授回到了住处。徐教授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外说:“需要我陪你过去吗?”艾楠说不用了,就在隔壁院子,两步路就到,教授你就休息吧。
  艾楠从一个窄窄的通道进入了自己所住的院子,黑色的芭蕉树使这里显得比别处幽深一些。她进了屋,开灯后屋内的一切便浮现出来。她的被子是平铺在大床上的,但此时稍显零乱,里侧处还凸起一小块,仿佛被子没有拉平的样子。
  艾楠打了一个呵欠,感到非常困倦。昨夜没有睡好,刚才又喝了一点酒,眼皮都快撑不住了。她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伸手关灯后睡觉。
  这个晚上,艾楠的困倦程度非常奇怪,进屋后看见被子有些凌乱也没有多想,头脑里仿佛不会思维似的一片空白。
  后半夜,艾楠醒来,模糊地记起睡梦中翻身时老碰着一个什么东西,便在被子里伸手往旁边一摸,她的手触到了一个冰凉而僵硬的肉体!
  这一刻的惊悚无法形容,艾楠惊叫一声后几乎是滚下床来的。她的心就要跳出胸腔来,她必须张大嘴巴出气否则就要窒息。她开了灯,猛地掀开被子一看,天哪!一个死去的婴儿躺在她的被窝里!这婴儿双眼紧闭,两只小手痉挛似的弯曲着,整个身体已经僵硬。
  艾楠冲出门去大叫起来,不知栖息在何处的夜鸟被她的呼救声惊吓得扑的飞向夜空。
  邻院里的徐教授和喝酒晚归后刚睡下不久的摄影家都赶过来了,艾楠被人扶着后才感到天昏地转。后来,她听见人声越来越喧哗,睁开眼睛时看见南边院子里的人都赶过来了,她看见刘盛、蕨妹子、石头等很多人都围着她。从人群的缝隙中,她看见摄影家正将死婴抱出来放在地上。她听见有人在说这是一个鬼娃吗?刺一刺身上看有没有血,鬼娃是没有血的。
  天亮后,镇东头的农户也赶过来看稀奇了。所有的人都议论纷纷,但没有人知道这死婴是从哪里来的。太阳已升得老高,有人在疗养院外面的山坡上挖了一个坑,将死婴抱出去埋了。
  艾楠又回到了南边院子里,好像老天不允许她和刘盛分开居住似的。她躺在床上,身子一直有点发抖。她不敢回想夜里发生的事,可是越不敢想越无法控制地要回想,那婴儿紧闭的眼睛和痉挛似的手形不断浮现出来。
  “我这次是真的相信有鬼魂存在了。”刘盛守在床边说,“上次听你说有婴儿在你的床上,我还以为是你的幻觉。”
  
  “那婴儿还会再来吗?”艾楠感觉到事情并没有完。
  刘盛说不会吧,那婴儿已埋在土里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具小小的骰髅。
  “啊———别说了。”艾楠觉得刘盛安慰她的话也让人心惊。
  外面的院子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只有一只蝉在鸣叫着下午时光。
  “蕨妹子的人都走了吗?”艾楠问道。
  “都走了。”刘盛说,“现在只有蕨妹子和石头还暂时留在这里。如果他们再一走,这院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蕨妹子和石头什么时候离开这里?”艾楠问。
  “还没决定。”刘盛说,“也许还得呆一段时间。”
  正说着,院子里有了脚步声,蕨妹子和石头走进屋来。
  “我们刚从镇东头回来。”蕨妹子说,“我和石头一起将老太婆的头发送回去了。你们也真是糊涂,怎么能剪来老太婆的头发,还放在屋子里,这当然会出事了。”
  “是胡老二剪来的,他大哥用来给痴呆儿子治病的。”刘盛惊恐地说。
  “我都听摄影家讲了。”蕨妹子说,“我反复想过了,你们一住在那屋里就没安静过,一定与老太婆的头发有关。刚才,我和石头一起将那头发送回到老太婆的枕头边时,老太婆显然很满意,好像眼皮还动了一下。”
  艾楠叫了一声,连声问这是真的吗?蕨妹子说石头也看见了的,是不是?
  “好像是动了一下眼皮。”石头很害怕地说,“我没敢多看老太婆的脸,房子里光线也很暗。”
  “真是动了下眼皮。我看见了的。”蕨妹子说,“我还叫来了胡老二,让他给老太婆烧香谢罪。总的说来,你们冒犯了老太婆,这样做了后,以后也许不会再出事了。”
  艾楠瞪了刘盛一眼,这些祸都是刘盛惹下的,他就不该答应胡老大的请求。在路上,艾楠心里就一直很别扭,刘盛当时老说没事。
  黄昏时分,艾楠到死婴的坟上烧纸。这是蕨妹子的提议,她说这死婴既然缠上了艾楠,给这鬼娃烧点纸可以送鬼魂远走。蕨妹子年纪轻轻懂这么多规矩,她说是在山里呆久了,长辈们都是这样做的。她还说烧纸应该在傍晚进行,这时天地之间阴阳交替,人鬼之间最容易相通的。
  疗养院外面的山坡上,一个小小的坟堆显得格外神秘。艾楠蹲在坟前,点燃了万老板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冥钱。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觉得整个山路、整个风动镇都闪闪烁烁地在晃动。
  艾楠在心里默念着,孩子,我和你互不相识,你如果是人,就好好安息吧。如果是鬼魂,也不用怨什么了。生死都是命,你没来到人间也好,省去了忙碌和烦恼。
  刘盛和摄影家也蹲了下来,拿起几张冥钱点燃后放在坟前。摄影家说是他将死婴从床上抱到院子里的,他的手上现在都还有凉凉的感觉,烧点纸可以洗去他手上的邪气。刘盛之所以也来烧纸,其实是为要了老太婆的头发担心,这死婴如果是冒犯了老太婆后的结果,他自知难卸其责。他望着火光想,如果真是这样,胡老二也会倒霉的,只是至今没见他出什么事,也许报应会来得晚一点,等他下次进山时,黑熊会伤了他也说不准。
  徐教授站在一旁一声不响,死婴的出现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也许这要用一种新的空间理论来解释了,这就是不同的生命形态住在不同的空间,只是在一种特殊情况下,两个空间的通道突然打开,这样,人类千百年来所感觉的鬼魂就出现了。不过,这没有证据,谁知道呢?这死婴会成他第一次遇见鬼魂的证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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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1 08:47:39 | 显示全部楼层
43.镇西头疗养院里发生的死婴事件让万老板也胆战心惊。到晚上他早早关门睡觉,听见风动镇的街道上总有些怪声音———有人开门关门,有人咳嗽。他尽量想这是风的缘故,风穿进这座无人的小镇后,便在无数的破烂门窗里进进出出,这些声音他都听惯了,但现在听来,总觉得非常异样。
  夜半,万老板又被阁楼的楼梯发出的声响惊醒。他忍不住叫道:“二愣子,你做什么?”黑暗中传来二愣子的回话,他说是下楼去屙尿。这小子以前是不起夜的嘛,现在怎么也睡不踏实了。万老板又问猫在屋里吗?二愣子说没看见,一定又是去房顶上溜达了。
  住在风动镇这几年,万老板还没有这样惊惶失措过。都是刘盛和艾楠将鬼魂带到镇上来了。这一对夫妇在来风动镇的路上看见了一起车祸,还在七八个死人堆里转了一圈,那些冤魂都粘到他们身上了。万老板相信刚刚死去的人魂魄正在飘出,会扑到离他最低最近的人身上。去年,他老婆来运走他收购的药材时,在出山的路上遇见过一次车祸,他老婆回到成都后就大病了一场。幸好城市里人气旺盛,粘到她身上的鬼魂才没能逞强。而风动镇就不同了,本来就荒凉得很,若是谁人身上粘了鬼魂到这里来,肯定不得安宁。
  白天,万老板很忙碌,暂时将害怕的感觉丢开了。现在正是收购药材的好季节,方圆一带的山民都会将挖到的药材交到他这里来换点现钱。只是他梦寐以求的百年人参始终没有谁见到过。不过他相信师傅的判断,这云遮雾降的天脊山中,一定有百年人参存在,他将这个判断告诉给了所有在挖药的人,并且将方法也讲了———见到这种人参时,首先在人参枝叶上拴上一根红线,然后再挖下面,如果不这样做,你将什么也挖不到,人参会在地下跑掉,百年人参,灵气大得很呢,它知道你会挖它时便能转瞬消失。
  中午过后,头顶上突然有了乌云,风动镇的光线一下子暗了许多。一个背着兜牵着一个小女孩的老太婆来到万老板门前,她是来出售虫草的。
  万老板走出门来验货,然后讨价还价。老太婆为了多卖几个钱和万老板纠缠不休。她说这可算上等的虫草了,是他的儿子在山顶上费七天时间才挖到的。最后,勉强谈好了价格,老太婆接过钱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在门槛上坐下,拉过小女孩来向万老板问道:“你这里看见过城里来的女人没有?这孩子总说那女人是她妈妈。”
  万老板心里一惊,这才认真注意到那个小女孩,3岁多的样子,长得很乖巧的,穿着一件红色的小连衣裙。
  “她叫什么?”万老板问道。
  老太婆挥了一下手说:“谁知道她的名字?她说她叫麦子,那就叫她麦子吧。我儿子在公路上拾回来的,看这孩子可怜,养着她也罢,谁知她成天叫着要去找妈妈,她说她妈妈的汽车开走了,往山里来的,我儿子便说,趁今天来卖药材,问一下万老板见到过这女人没有。都知道你这里见得多,有人到风动镇来你不会不知道。”
  麦子?万老板听艾楠说起过这个在路上搭便车的小女孩,后来在车祸现场又失踪了。他对老太婆说,这里确实有一个从城市里开车来的女人,但肯定不是这孩子的妈妈。
  万老板急匆匆地向镇西头赶去,走到疗养院外面的山坡上时,抬头看见天上的乌云在缓慢移动,他想起镇东头老农的话,这乌云落到风动镇是雨,落到山中就是鬼魂了。他的脚步有点踉跄。
  南边的院子里空无一人,虽说是中午过后,但由于乌云当顶,这里的光线显得像黄昏。他推开艾楠的房门,昏暗中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他叫道:“艾楠,麦子来了!”
  艾楠一下子从床上惊坐起来。“麦子?”她有点不相信似的问道,“她在哪里?”
  万老板说你快跟我走,刘盛呢?叫上他一起去。艾楠说不知道刘盛去哪里了,别管他,咱们快走吧。
  艾楠的心“咚咚”跳着,她一直预感到麦子将要出现,她一直在等待中,而此刻,当麦子真的来时,她还是觉得突然了一些。万老板和她一起匆匆地走着,有点气喘。艾楠问他是否有点紧张,万老板指了指头上的乌云说是它压在天上有点闷,艾楠想起刘盛第一次进山时,在一户山中人家曾遇见过麦子,只是后来没找着那户人家了,就在当天,留在风动镇的艾楠第一次看见了这种山野中独特的乌云,它像天上有人撑着一把大黑伞在走路,但只见伞动不见人影。
  走进镇上,两旁的屋檐将石板路逼得很窄。艾楠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小女孩坐在万老板门前的阶沿上。艾楠停住了脚步,她从未体验过这种重逢的心慌。突然,她往前跑去,一下子将万老板丢在了后面。
  “麦子!”艾楠跑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望着她的脸叫道。
  
  小女孩站了起来,望着艾楠怔了一下,然后怯生生地叫道:“妈妈。”
  小女孩的叫声如同头上的乌云中滚出的一声惊雷,艾楠的耳朵里好一阵子还响着嗡嗡的余音。妈妈?小女孩是这样叫她吗?她想起麦子和一个村妇搭上她的汽车后,村妇在半路失踪了,她便将麦子抱在怀中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车在前行,而这时她便听见小女孩叫了一声“妈妈”,她惊奇地低头看这小女孩时,她正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麦子,我是阿姨,不是你的妈妈。”艾楠心疼地抚着小女孩的脸说,“那天在路上停车以后,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摘小花去了。”麦子说,“你们的车就不见了。妈妈,是你不要我了吗?”
  “我不是你妈妈,叫阿姨。”艾楠再次纠正她的称呼道。
  “阿姨。”麦子有点不情愿地叫道。
  “这就对了。”艾楠说:“谁带你来这里的呢?”
  艾楠抬起头来,万老板和二愣子正站在旁边望着她俩。“那带她来的老太婆已经走了。”二愣子说,“我没看见她什么时候走的。我走出来时只看见这个小女孩一个人坐在阶沿上。”
  万老板接着说:“哼,看来这个老太婆就是有心将孩子丢在这里的。不过,她说这孩子是她儿子从路边捡回来的,也许他们并不想收养这孩子。”
  小女孩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艾楠连忙抱住她说:“别哭别哭,你这几天就跟着阿姨好吗?”
  小女孩一边哭一边点头,艾楠说:“麦子是个乖孩子,别哭了,你饿了吗?”
  小女孩不哭了,她的眼睛很懂事地望着艾楠,她说她不饿。
  “不对,肯定饿了。”艾楠说,“走了那样远的山路,真不容易。”
  艾楠将麦子带进万老板的店内坐下,让二愣子给她下一碗煎蛋挂面来。二愣子有点魂不守舍地去了厨房,他将面条端上桌来时,甚至不敢看麦子一眼。
  麦子将一碗煎蛋面吃得干干净净,这孩子真是饿了。艾楠坐在她旁边问道:“那天,带你来搭车的人是谁?后来她下车后怎么就不见了呢?”
  “她是我婶婶。”麦子的回答和当时一模一样,“她说她带我出来找妈妈,找着了妈妈她就走了。”
  “你的家在哪里?你记得你妈妈什么样子吗?”艾楠尽力回想着那个下午去方便然后就消失在茅草丛中的妇女,一定是她告诉麦子,这个车上的女人就是她的妈妈。
  “我没见过妈妈。”麦子说,“一直是婶婶带着我的。”
  “你知道婶婶的家在哪里吗?”
  麦子摇头。也难怪她,一个3岁多的孩子,在山中辗转多日,是无法分辨来路和去路的。
  “我们走吧,到阿姨那里去。”艾楠牵着麦子走出万老板的房子,她不能丢下这孩子。实际上,她一直在期待着麦子回到她的身边。
  万老板和二愣子目送着她俩走去。万老板说神了,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怪事。二愣子说艾楠和刘盛遇见这孩子搭车的地方叫还魂谷,这孩子会不会是一个鬼孩呢?万老板说你别提这事了,你没看见艾楠是多喜欢这孩子吗,我觉得即使是鬼娃她也不在乎的。
  走了一小段路后,艾楠抱起了麦子。“脚痛吗?”她心痛地问。麦子懂事地说不痛,她可以自己走。艾楠说让我抱着你走吧,这样小的孩子,不能走远路的。
  麦子的身体很轻,从背上能轻易摸到骨头。“可怜的孩子。”艾楠在心里感叹道。
  
  44.这个夜里,艾楠平生第一次搂着小孩子睡觉,心里仿佛充盈着一种做母亲的感觉。她抚摸着麦子的头发,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和可爱的小嘴唇,这小女孩怎么看也不像是山中的孩子。
  摄影家说这孩子像个精灵。他说看她的眼睛就与一般小孩子不同,那忽闪忽闪的眼睛里仿佛什么都懂得似的。艾楠要摄影家解释一下,麦子是不是他曾经在北边院子里看见的小女孩,摄影家说有点像,又有点不像。他说也许小女孩都长得差不多,他不太分得清楚了。但穿的鞋子不同,麦子穿着塑料凉鞋,而他看见的小女孩穿着红布鞋。
  和摄影家一起赶过来看稀奇的徐教授证实说,麦子正是他和刘盛第一次进山时看见的小女孩。当时他们进一户山中人家讨水喝,看见一个老太婆在摇着手摇纺车纺线,这小女孩就坐在门槛上。只是后来返身去找遗忘在那里的水壶时,却连那户山中人家都找不着了。至于这小女孩究竟从何而来,徐教授摇头说不好判断。
  蕨妹子的看法很简单,这是一个弃儿。她说那个带小女孩在路上搭车的妇人就是有心要将麦子送给艾楠的。艾楠问,那妇人和麦子搭车的地方叫还魂谷,是不是?蕨妹子说是的,据说走夜路的人在那里会遇到有人向你讨钱,或者讨衣服穿;有时会听到哭声或笑声。但还没听说过大白天有鬼魂出来搭便车的事。蕨妹子很同情地看看麦子,抱起她还在她身上捏了捏。后来她悄悄对艾楠讲,这孩子挺乖的,我看不像是鬼娃。
  艾楠将麦子带回住地后,在众人的注视中麦子显得胆怯,她紧偎着艾楠,像任何孩子偎着母亲一样寻找着安全感。
  刘盛不知何故又去看他老爸的坟去了。他回到院子的时候,看见这一堆人围着麦子,心里吃了一惊。艾楠对他讲了发现麦子的经过,刘盛蹲下身对着麦子说:“麦子,还认得我吗?”
  麦子一下子躲到艾楠的身后。刘盛说这孩子怎么总是惧怕他。在山中人家看见她时,刘盛走过去叫她,她也是一转身便跑进屋里去了。
  夜里,艾楠、刘盛和麦子共住一屋,麦子对刘盛的惧怕更加强烈,刘盛只要一对她说话她就往艾楠身后躲。该睡觉了,她哭着不上床,还不时瞅一眼已躺在床头的刘盛。
  “艾楠,你出来一下。”刘盛走到门边叫道。
  艾楠和刘盛到了院子里。刘盛说:“下午人多我不便指责你,这孩子你就不该带回来。你难道想收养这孩子吗?”
  艾楠说那倒不一定,只是见到这孩子时觉得挺可爱的,她现在无依无靠,总不能将她丢到外面去喂狼吧。
  “带她几天倒没什么。”刘盛说,“但这孩子很怪异,我总觉得她像个小妖精。”
  “怎么,她不理你就生气了么?”艾楠低声说,“这孩子怕生,过几天就好了。”
  “怕生?她怎么就那样贴你?”
  艾楠笑了,说这也许就是缘份吧。我命中该有两个孩子,现在都没有了,所以老天要给我补偿。你看麦子,长得一点儿不像山里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如果出生的话,也许长得就这样乖巧。
  刘盛说你又胡思乱想了。艾楠说当初你不叫我去引产,我们的孩子真的这么大了。刘盛说是我叫你去引产的吗?你自己不是也愿意?别总拿我出气。
  艾楠和刘盛的谈话结果是双方都生了气。刘盛说我没法住在这屋里了,总之院子里现在空房间很多,我另住一间吧。你喜欢这鬼娃就和她呆在一起,不过小心她要了你的命。
  刘盛住到另一间屋里去了,小女孩顿时轻松起来,她趴在枕头上说:“我要跟妈妈睡觉。”
  “叫我阿姨。”艾楠再次纠正她说,不过心里却升起一种甜蜜的感觉。这孩子真是奇怪,怎么总是叫她妈妈呢?
  麦子很快就睡着了,这也让艾楠感到奇怪。一个小孩子到了陌生的地方,居然能睡得那样安稳。
  这孩子惧怕刘盛是明摆着的,可刘盛并没有吓唬她呀。艾楠躺在麦子身边左思右想,突然记起了曾经做过的梦———刘盛将麦子倒提在空中,正往一口水缸里放下去。
  艾楠的心跳突然加速。不可能!刘盛不可能这样做。那个梦真是荒唐透顶,刘盛溺死麦子后,又手拿绳索要来勒死她!
  艾楠默默地想着现实与梦境,眼角不禁有了泪珠。她转脸看着熟睡中的麦子,用手轻轻抚了抚她可爱的小脸蛋。
  这天夜里,艾楠又梦见了医院的手术室,好几张戴着大口罩的脸从空中俯瞰着她。突然,一双戴着胶皮手套的手捧着一个婴儿伸到她的面前说,看看你的孩子吧。她抬眼看去,这孩子正是麦子,她的身上和那双胶皮手套上都粘满鲜血。艾楠伸手去接孩子,可那人转身就将孩子抱走了。她跳下手术台追过去,门已被锁死了。室内空无一人,她绝望地哭叫着说,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艾楠从梦中哭醒时,感觉有一双小手在擦她的眼泪。她睁开眼,看见麦子已醒了,正伸出小手在她脸上轻抚。
  “麦子,快睡吧。”她紧紧地搂着这孩子说。
  第二天一早,所有的人都还在睡觉,艾楠和麦子就已经起床了。她们几乎是同时醒来的。艾楠转动了一下眼睛,感到头脑异样的清醒。有鸟鸣声从窗外传来,早晨的美好让人兴致勃然。艾楠刚想起床,麦子便开口了:“妈妈,我要起床。”
  这一次,艾楠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她俯身对麦子说:“乖孩子,那就起床吧,我们去镇上吃早餐。”
  有时候,人可以很快做出重大决定,艾楠在这个早晨就突然决定将麦子看做自己的孩子了。她决定收养她,尽管她来历不明人鬼难辨艾楠也不在乎了。
  艾楠带着麦子走出疗养院的重重院落,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在山坡上,整个山野生机盎然。艾楠问麦子,你会唱歌跳舞吗?麦子说不会。艾楠就在山坡上教她跳起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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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1 08:47:52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燕子,飞呀飞……”艾楠一边唱一边跳起舞来,麦子跟着她比划。晨风从山野而来吹动着她们的衣裙,一只雌燕领着一只雏燕翩翩起舞。
  艾楠带着麦子走进镇来的时候,万老板对着屋檐教训他的那只黑猫。这鬼猫整夜都在屋顶上穿来穿去,时不时地发出那种叫人害怕的神秘叫声,搞得万老板睡不好觉。“你这畜生,疯了是不是?”万老板仰头骂道,“就知道整夜鬼叫,难道这里还要出什么事?”
  万老板正骂着房顶上的黑猫,转头看见艾楠牵着小女孩来了。过了一整夜,这孩子还没有消失?万老板昨天在心里认定这鬼娃在夜里就会跑掉的。
  艾楠和麦子兴致勃勃地吃着早餐。万老板在旁边试探性地问艾楠:“这孩子,你准备收养她吗?”
  艾楠笑着点头。“这孩子太乖了。”艾楠说,“我要将她养大,给她一个好前途的。”
  万老板心里“格噔”一下,他知道这种时候任何劝告已经无用了,鬼魅迷人之后是走不出来的。他默默地注视着这对奇怪的母女,心里想,但愿她们平平安安不出怪事就好了。
  万老板进了他的房间,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根细细的红绳。
  “我送麦子一个礼物。”他说,“将这红绳拴在手腕上,就会走好运的。”
  艾楠迷惑地望着万老板,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麦子却不拒绝,伸出小手让万老板将红绳拴在了她的手腕上。
  “好看吗?”万老板眯着眼问。
  “好看!”麦子高兴地回答。
  事后,万老板告诉艾楠,拴上这红绳是为了让麦子不再消失。这本来是挖人参时用的办法。这孩子也一样,挺精灵古怪的,拴上红绳后她就留在人间了。
  艾楠对万老板的话将信将疑。不过麦子手腕上拴上红绳后也确实好看,像一种别致的装饰,艾楠也就不反对这样做了。
  返回疗养院的时候,山坡上的几只红蜻蜓引起了麦子的兴趣,艾楠便替她去捉,追逐中不知不觉到了疗养院附近的那一片坟地,麦子望着坟堆问:“这里面的人会出来吗?”
  艾楠吃惊地想,这孩子也知道这下面是埋着人的?“不会出来。”她有点慌乱地答道,“他们都到天上去了。”
  “天上?”麦子又问道,“有没有妈妈带着他们呢?”
  这句颇带沧桑感的话由一个3岁多的小女孩天真地说出,引得艾楠想起自己的母亲,以及母亲的母亲,她对着天空怅然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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