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西岭雪
这是我初中的时候看的一本小说. 这一个系列的我都很喜欢.
前天晚上熬夜重温了一下那种仿佛被我遗失又牵念的味道.
正值清明时节。总让我不禁地感觉着和鬼节某种相似的丝丝牵连. 某声叹息. 来自远古的哀怨,还是感叹.
在网上找到了完整的版本,虽然没有书上的图片和题记. 并不影响小说本身的精彩.
此故事 西岭雪 动笔于02年阴历七月十四鬼节 完稿于02年阳历十月三十一日万圣节夜里子时
1、离魂衣
戏衣,斑斓缤纷的戏衣拥塞在狭而幽暗的屋子里,发出不知年代的氤氲气息——旧的脂粉寒香混着重叠的尘土味儿,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
虽然只是一件衣裳,可是附了人身,沾了血脉,经了故事,便不同了。又多半没机会出现在阳光下,只是戏园子里舞台上下风光片刻,风光也真风光,幽怨也真幽怨,件件都是情意的壳,假的真的,台上的台下的,隔了岁月看回去,总有几分暧昧的缠绵。
这是一个关于戏衣的故事。
它发生在今天的北京一间戏班子——哦不,应该叫——剧团里。
剧院是旧式庭院,有高高的墙,墙外有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地铁已经修到家门口来,麦当劳和肯德基对峙而立,到处是世纪初的兴盛与活泛。
但是墙内……
墙内的时间是静止的,百多年的故事和人物荟萃一炉,真假都已混淆,哪里还分得清古今?
只知道是七月十四,阴历,空气里有雨意,可是一直未下;人们拥在锦帐纱屏的服装间大厅里,请出半个世纪前的旧衣箱,好奇而不耐烦地等待。
等待是一种仪式,就好像开箱是一种仪式一样,老辈子戏人传下来的规矩——凡动用故去名伶的戏装,都要祭香火行礼告扰后才可以开箱取衣的,不是拿,是请。
龙套的戏装叫随衣,名伶的戏衣叫行头,都是专人专用,且有专人侍候打理的。她们不屑于同不名戏子共用一套头面,自备的礼服冠戴是夸耀的资本,是身家,也是身价儿,谁拥有的服饰头面最多,最全,谁就最大牌,金钗银钏,玉凤翠鲤,普通人家的小姐也望尘莫及。那叫派头。一个戏子没了派头,也就没了灵气儿,没了身价儿,没了势头儿,生不如死。
今儿请的衣箱旧主叫做若梅英,是四十年代旧北京戏行里的名角儿,遮月楼的当家红旦,绰号“小周后”的,同盖叫天梅兰芳都曾同台演出,风光一时,富贵人家唱堂会,请她露一下面的谢仪相当于普通三口之家半年的嚼谷。解放后消沉了一阵子,后来死在“文革”里,说是坠楼自尽,详情没人知。
戏子的事儿,本就戏里戏外不清楚,何况又在那个不明不暗的年代呢?
谁会追究?不过饭后茶余当一段轶闻掌故说来解闷儿,并随意衍生一番,久之,就更没了真形儿。
香火点起来了,衣箱供放在台面上,会计嬷嬷拈着香绕行三圈,口中念念有词,几位年老的艺人也都同声附和:“去吧,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儿。走吧,走吧,这里不是你的地儿。”
坐在角落里的瞎子琴师将二胡拉得断断续续,始终有一根线牵在人的嗓眼处,抽不出来,咽不下去。
门开着,湿热的风一阵阵吹进来,却没半分疏爽气,加之屋子里挤满了人,就更闷。
小宛有些不耐烦,低声抱怨:“丑人多作怪,这也能算音乐?”
会计嬷嬷“嘘”地一声:“这是安魂曲,告慰阴灵的,小孩子家不要乱说话,今天可是鬼节,小心招祸。”又烦恼地看看门外,咕噜着:“也怪,往年里少有七月十四下雨的,阴得人心里疹得慌。”
其实小宛今年已满十九岁,算不得小孩子了,可是因为祖孙三代都在剧团里当过职,诸位阿姨叔叔几乎都是眼睁眼看着她长大的,习惯了当她作子侄辈,同她说话的口吻一直像教孩子,怜爱与恐吓掺半。
小宛很无奈于这种“不恭”的恫吓,简直是侮辱她的年龄与心智。然而除了沉默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方法表示抗拒。毕竟,那些都是她打小儿钻后台起就常常被敲着后脑勺笑骂“假小子”的叔伯阿姨,如何认真呕气去?有时他们兴致来了,甚至会把她穿开裆裤时的糗事儿翻出来调笑一番,那才真正没脸呢。
不是没想过换个工作单位,但是大学专业是服装设计,除非一夜成名自己开个设计公司,否则又有什么去处会比剧团服装部更惬意?好歹也算个文艺单位嘛。
再说,对彩衣的嗜好是她打小儿的心结,能为众多活在现实生活中的历史人物设计戏服,实在是件浪漫而有挑战性的工作,简直就不是工作,是游戏,是享受,是娱乐——如此,只有忍受着姨婆爷叔们常用“神仙老虎狗”之类毫无新意的老段子来吓唬她了。
阴云密密地压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像种无声的催促。
众皆无言。
满室的蟒、帔、靠、褶亦沉默。
只有会计嬷嬷含混不清的祷告声配着弱而不息的胡琴声时断时续:“不要来,别来啦,这里没你的事儿,走开啦,走开……”
嬷嬷今年五十开外,头发早已半秃,却仍然一丝不苟地在脑后垂着条里面塞了楦子固而外头看着还倒还肥美的大辫子。每当她转身,辫子就活了一样地跟着探头探脑。
不知过了多久,辫子忽然一跳,嬷嬷转过身来,示意小宛:“开吧。”
小宛笑嘻嘻走上前,心里不无紧张。梅英的故事她从小就风踪萍影地听说过几分,说她是北京城头面收藏最丰的名伶,说她每套戏装收箱前都要三薰三晾,而每次上身前又必用花瓣装裹逾夜去除霉气,说她所有衣裳上的金银线都是真金白银织就,一件衣服六两金,美不胜收,贵不可言……但是戏行规矩,死于非命的伶人衣箱通常不再启用,只作文物收藏,除非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否则绝不开箱。因此有些员工已经在剧院工作了半辈子,也从未有眼福见识过著名的梅英衣箱。
直至近日剧院戏目改革,一度失传的古剧《倩女离魂》被重新搬上舞台,由小宛的父亲、副团长水溶亲自操刀编剧——因老本子是南曲,京戏少有涉及,故而唱腔曲词都要重新改过。只是剧中旦角的行头竟然无人可以形容,只有个老戏迷赌咒发誓地说记得梅英曾经演过此剧,并有全套行头,于是小宛查遍剧院服装记录——这便是今天开箱的大前提了。
众目睽睽之下,小宛轻轻掸去真皮衣箱表面的积尘,飞灰四散,露出烙印的精致花纹,是一幅暗示性极强的春宫图——男人背对观众,露出背上张牙舞爪的龙虎纹身,栩栩如生,虽看不到人的正面,男性的阳刚霸气却早破图而出;女人香肩半裸,红衣初褪,正低头做含羞解带状。不脱比脱更诱惑。
小宛颇有兴趣地端详片刻,这才用钳子扭断连环锁——钥匙早已丢失了——双手着力将箱盖一掀——
一股奇异的幽香扑面袭来,小宛只觉身上一寒,箱盖“扑”地又自动阖上了。众人情不自禁,发出齐刷刷的一声微呼。
小宛纳闷地看一眼会计嬷嬷,笑笑说:“不好意思,没抬稳。”
定一定神,重新打开箱来,触目绚烂琳琅,耀眼生花,重重叠叠的锦衣绣襦静静地躺在箱底,并不因为年岁久远而失色。
小宛马上热泪盈眶了,总是这样,每每见到过于精致艳丽的戏衣,她都会衷心感动,仿佛刚看了一场催人泪下的煽情电影。
她的生命信条是:没有东西是比戏装更令人眩惑的了。那不仅仅是色彩,是针线,是绫缎,是剪裁,更是风骨,是韵味,是音乐,是故事。
醉在纱香罗影里的她,会不自觉地迷失了自己,变得敏感忧伤,与平时判若两人。与其说这是一种艺术家的天份,倒不如说是少女的多愁善感还更来得体贴。
众人忍不住拥上前来,要看得更清楚些。小宛拿起最上层的一件中袖,随手展开,忽地一阵风过,只听“嘣”地一声,瞎子琴师的胡弦断了。
小宛愕然回头,正迎上瞎子混浊的眼,直勾勾地“瞪”着她,满脸惊疑地问:“你们看到什么了?”
“没看到什么呀。”小宛答。
瞎子不信地侧耳,凝神再问:“你们真没看见?”
小宛笑了:“我没看见,难道你看见了什么不成?”
不料瞎子一言不发,忽然踢翻凳子站起,挟着二胡转身便走,那样子,就好像见到了极可怕的事情一样。
小宛又惊又疑,四下里问人:“你们看见了吗?你们看见什么了吗?”
话音未落,房顶上一声巨雷炸响,积压了一上午的雨忽然间倾盆而下,竟似千军万马压地而来,席天卷地,气势惊人。
屋子里蓦地凉爽下来,大家面面相觑,都觉得心中坠坠,遍体生寒。
半晌,会计嬷嬷吞吞吐吐地道:“难道是梅……”话未出口,已经被众人眼中的惊惶噤住了,警惕地四下里张望着,好像要在角落里找什么人似的。若说看见了什么,的确是什么也没见着;若说没看见,却又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都说盲眼人心里最明白,二胡师傅是持重的老人,不会平白无故哄吓人的。他说见着了什么,就一定见着了什么。
小宛犹自追问:“梅?是不是梅英?你们当真见鬼了?看见若梅英了?”
仿佛是回应她的问话,蓦地又是一阵雷声滚过屋檐,会计嬷嬷再也禁不住,“啊”地一声,追着瞎子的后脚转身便跑,大辫子硬橛橛地在空中划了个折度奇怪的弧线,瞬时间消失在大门外。余下的人也都一哄而散,留下小宛,站在打开的衣箱前,醉在一箱的粉腻尘昏间,只觉怪不可言。
那是一套结合了“女帔”与“古装”特点杂糅创新的一种新式“云台衣”,绉缎,对襟,上为淡青小袄,下为鹅黄腰裙,外披直大领云肩绾风带,镶边阔袖带水袖,周身以平金刺出云遮月图案——亦同普通的“枝子花”图型不同,对襟两侧图案并不对称,而是浑然一体,合成一幅,做工之精美心思之灵动堪谓巧夺天工。
旁边更有一盛头面小箱,内里头花、面花、点翠、水钻、银泡、耳环、珠串、发簪……一应俱全。
小宛点头赞叹,很显然,这套行头出自独家设计,而非承袭古本,便与梅兰芳所创《洛神》的“示梦衣”、“戏波衣”,《太真外传》的“舞盘衣”、“骊宫衣”,《嫦娥奔月》的“采花衣”,《木兰从军》的“木兰甲”同理,那时的京城名伶很喜欢在一些古装戏的行头上自创一路风格,标新立异,争奇斗艳。这,也算是最早的服装设计了。只可惜,不知道这套“离魂衣”的原名该叫做什么?又为何后来不见有人模仿,至于失传?
一边看,一边已经不知不觉将全套装扮里三层外三层地披挂上身,略整丝绦,轻掸锦袍,忽然不能自已,水袖一扬,做了个身段,“咿咿呀呀”地唱将起来:
“他是个矫帽轻衫小小郎,我是个绣帔香车楚楚娘,恰才貌正相当。俺娘向阳台路上,高筑起一堵雨云墙。”
正是那《倩女离魂》故事:官宦小姐张倩女与书生王文举自小订婚,两情相悦,却被势力母亲强行拆散,倩女因此重病不起,魂离肉身,于月夜追赶王生而去。
“从今后只合离恨写芭蕉,不索占梦揲蓍草,有甚心肠更珠围翠绕。我这一点真情魂缥缈,他去后,不离了前后周遭。厮随着司马题桥,也不指望驷马高车显荣耀。不争把琼姬弃却,比及盼子高来到,早辜负了碧桃花下凤鸾交。”
渐歌渐舞,渐渐入戏,小宛只觉情不自已,脚下越来越迤逦浮摇,身形也越来越飘忽灵动,将那倩女离魂月下追夫的一段词唱得宛转低扬,回肠荡气。风声雨声都做了她的合声伴奏,不觉吵耳,只有助兴而已——
“向沙堤款踏,莎草带露滑。掠湿湘裙翡翠纱,抵多少苍苔露冷凌波袜。看江上晚来堪画,玩水壶潋滟天上下,似一片碧玉无瑕。你觑这远浦孤鹜落霞,枯藤老树昏鸦。助长笛一声何处发,歌矣乃,橹咿哑。”
漫转身,轻回首,长抛水袖,只听“哎呀”一声,却是袖头打中了迎面走来的一个青年。小宛犹自不觉,眼波微送,双手叠腰下身做个万福,依然捏着嗓子莺莺燕燕地道:“兀那船头上琴声响,敢是王生?”
那青年倒也机灵,立即打蛇随棍上,回个拱手礼,答:“小生非姓王,乃是姓张,名之也,之乎者也的之,之乎者也的也,报社之记者是也。”
张之也?报社记者?小宛一愣,怎的与台辞不符?
台辞?又是一愣,自己何时竟记住了《倩女离魂》的台辞,却又假戏真做同个陌生小子调起情来?更有甚者,是那年轻人手中居然还擎着个相机在起劲儿地拍。
这一惊,整个人清醒过来,不禁羞得满脸通红,恶人先告状地发嗔:“记者又怎么样?记者就可以不声不响地偷看人吗?真没礼貌!”不由分说,将那青年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大门,心里“突突”乱跳,又惊又疑,咦,自己怎么突然会唱戏了呢?连台步也无师自通。莫非真是“读尽唐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
隔了一会儿,偷偷向外望一眼,却见那年轻人仍然呆呆地站在雨地里,淋得落汤鸡一样,却不知道躲避。小宛不忍心起来,这才发现那人的伞还在门边搁着,不禁一笑——打开门来,递过去:“喂,你的伞。”
年轻人大喜,不肯接伞,却一闪身进了门,赔着笑脸说:“好大的雨,让我避一下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不过,你到底是谁呀?干嘛跑到我们剧团来?门房没拦你吗?”
年轻人取出证件来,再次说:“我是张之也,这是我的记者证,我是来做采访的。喂,你别只顾着审我呀,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水小宛。”看到张之也唇角一牵,立即抢着说,“你可听清了,不是水缸水碗的碗,是宛如游龙的宛。”
“水小宛,好名字。”
“没你的之乎者也好。”小宛笑,“你是记者,来我们剧院采访谁呀?”
“赵自和嬷嬷。”
“会计嬷嬷?”小宛大为好奇,“采访会计嬷嬷干什么?她是英雄还是名人?”
“都不是。她是北京城里唯一的自梳女。”
“自梳女?什么叫自梳女?”
“你是这剧团里的,不知道嬷嬷是自梳女?”
“不知道。”小宛不好意思地笑:“没人跟我说过。”
张之也也笑了,对眼前这个俏丽活泼忽嗔忽喜的少女深深着迷。刚才他一进大门,已经听到一阵细若游丝的唱曲声,忍不住循声而来,正看到一个着戏装的妙龄少女在边歌边舞,身段神情,全然不似今人,当时就呆住了,一时间不知今昔何夕,身在何处。及后来被袖子打中脸,又与这少女戏言相对,正觉有趣,女孩忽然变了脸色,将他推出门来,不禁心里怅怅然地若有所失。正失望呢,女孩却又变回颜色言笑晏晏地邀他避雨,更让他觉得难得——虽然只是短短几分钟,倒已经一波三折地发生了许多故事似地,让他对这少女有种说不出的好奇与感动,只想同她在一起多呆一会儿,多聊两句。见她问起自梳女,便立即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知倾盘托出——
“自梳女是解放前广东及珠江三角洲一带的一种特殊群体。她们多来自穷苦家庭,或者在婚姻路上受了挫折的中下层妇女。为表示终身不嫁,就束起头发,通过某种仪式当众宣布自己做了自梳女。做了自梳女,就不可以有男人打她们的主意了,不然会被世人不耻的。自梳女现象在解放后日渐绝迹,唯有珠三角个别地区还有一小部分自梳女存在,比如肇庆观音堂,在解放前,单这一处就住着几百名自梳女,直到解放后,政府尊重她们的个人选择,仍然由她们继续住在堂里,过着吃斋拜佛、自力更生的日子。换言之,做自梳女有几个重要特征:不结婚,吃素,留辫子。”
小宛仰头想一想,笑起来,这样说,会计嬷嬷还真是一个标准的自梳女。只不过,自己打小儿认识她起,就一直看她拖着根灰白参半的长辫子,也知道她没结过婚,却没想过要问问这是为什么。大抵世事都是这样,对一件不合理的事或一个不正常的人看得久了,也就司空见惯,视为正常,再想不到要问个究竟。若不是张之也提起,她还真不觉得赵嬷嬷有什么奇特之处。
“但是,嬷嬷只有五十来岁哦,她不可能是在解放前出家的吧?”
张之也笑:“自梳女不是尼姑,那也不叫出家。”
“反正都差不多。”
“差得多了。尼姑是要剃光头的,自梳女可是要保留一根大辫子,而且不用还俗也可以到社会上工作,不必死守在尼姑庵里。”张之也说,“来之前,我们已经对赵自和嬷嬷的身世做了一些基本调查,了解到她是一个弃婴,解放初期被一位自梳女婆婆收养,并在观音堂长大,后来就顺理成章地做了自梳女。”
“是这样?”小宛低下头来,“原来嬷嬷的身世这么可怜。我从没想过,这么传奇的故事会发生在我身边。”
“你身边还会缺故事吗?台上台下,戏里戏外,到处都是。更何况,一个美丽女孩的生活从来都是多姿多彩的。”
小宛脸红了,狠狠地瞪一眼:“到底是记者,油嘴滑舌!”
雷声一阵紧似一阵,仿佛在追击着什么,誓必劈于刀下而后甘。小宛抱住肩膀,忽然打了个寒颤。张之也立即问:“你是不是冷?”
“有一点……”小宛说到一半忽然打住,发现自己仍披着那身戏装,彩衣绣襦,重重叠叠穿了好几层,又是在盛夏,虽然说有雨,但是喊冷也未免太矫情些,倒像撒娇了。
张之也挠挠头,也有些尴尬。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女主角承认冷,那么男主角下个动作就该是脱衣相赠了。可是他身上只有一件衬衫,而且还淋得湿湿的,脱?拜托了!
一时两个人都无话,只有戏曲声夹在雨中淋沥而来。
小宛出神地听了一会儿,赞道:“真是好曲子,词美,曲美,戏衣也美。”
张之也愣一愣:“你说你刚才唱的那曲?”
“我哪有那么不谦虚?”小宛笑,用下巴示意一下门外,“你听,不知道哪个组在放录音,这是《倩女离魂》的戏曲,第三折,倩女赶王生一节。”
“是吗?怎么我听不见?”
“这么大声音你都听不见?”小宛正想取笑,张之也的手机响起来,虽然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可是张之也的表情语气透露出这分明是个女子,或者就是他女朋友。
小宛避嫌地站起来走到门边,发现雨已经小得多了,她张开手接了几滴雨,对着天自言自语地说:“夏天就是这样,雷声大雨水少,这么快又停了。”
张之也收了线,听到小宛的语气里有催促的意思,只得说:“谢谢你让我避雨,我得走了,还要去采访赵自和嬷嬷呢。”
小宛淡淡答:“走好。”径自走过去将衣裳三两下脱下来叠进箱子里。倒也怪,雨刚停,太阳还没重新探出头来,身上倒已经不觉得冷了。
[ 本帖最后由 孟婆淚 于 2009-4-2 16:23 编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