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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31 00:4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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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那是美鸟吗?是美鸟的惨叫声吗?
我马上这样想道。
这不是鹤子或者羽取忍的声音,也不是茅子,更不可能是美惟。一定是美鸟或者美鱼!很难想像头上受伤的美鱼会独自到西馆来。所以那肯定是美鸟。可是。为什么她要来这里为什么要喊“救命——”
“不好!”我小声叫起来。
刚才在柳士郎出现之前,我在“打不开的房间”里隐约感到不安。难道这就是我不安的原因?
首先冲出房间的人是我。玄儿——不,现在得知18年前的调包事实后,或许应该叫他本来的名字“忠教”——比我慢几拍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我跑出来。
来到走廊,我马上隐约闻到一股恶臭。我还没来得及确认原因,又一声惨叫传了过来。
“救命啊!不要……不要过来!”
声音是从左首——楼梯所在的大厅方向传来的。啊,果然如此!她——美鸟似乎正被谁追着……刚想到这里,大厅的门开了。
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地跑到走廊上,由于势头太猛,她的肩撞在对面的墙上,“咚”地发出低沉的声音。
美鸟换了一件泛白的衣服,看上去像睡衣。我站在向南方延伸的边廊里,但她没有发现我,直接向西边的建筑深处跑去。她脚下跌跌撞撞,像喝醉了酒,可能因为野口医生给她注射的镇静剂还在起作用吧。
“美鸟小姐!”我喊了一声,向她追去。
转过走廊的拐角,昏暗中看到左首深处有一扇门,一个灰白色的影子正靠在门前。门后面可能是与刚才那间馆主的起居室连在一起的书房。
“爸爸!”
门好像锁着。美鸟双手握着门把手,左右拼命地转着。
“爸爸……救救我!”
“美鸟小姐!!,
我大喊一声,跑到她身边。她回头看我,认出我的身影后她笨拙地侧过头,好像没油的机器一般。
“中也……先生吗?”
她嗓子里发出纤弱的声音。
“中也先生……”
“怎么了?难道美鱼小姐她……”
被我一问。美鸟的嗓子里立刻发出嘶哑的叫声,左手慌忙去摸自己的右边。在她确认双胞胎的另一方不在之后——
“美鱼、美鱼她……”她的眼睛四处仿徨,呼吸急促,眼神中充满狼狈、慌乱和强烈恐惧。
“美鱼、美鱼她……”她近乎疯狂地大叫着。
“振作一点!”我大声说道,“好了,美鸟小姐,没事了,冷静!”
这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请冷静一点!美鱼小姐她发生什么事了?”
“美鱼、美鱼她……”
美鸟不停地摇头,像打摆子似的。突然,她停下来。
“她死了。”她一字一顿,“她被那个人杀了。我当时迷迷糊糊的,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
啊,果然——我全身无力,仰望着昏暗的天花板。
美鱼被杀了!恐怕是在北馆双胞胎的卧室里,恐怕是被现场的什么东西勒死的……
“美鱼她……”
这时,玄儿——不,应该是忠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真的吗,美鸟?所以你才……”
“我差点也被杀了。他把我压在身下,很大力地勒着我。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呼救,但北馆里空无一人……啊!”美鸟大叫一声,抬起左手,将食指笔直地指向前方。她指的不是我,是我的身后,是我身后的玄儿——不,忠教的身后。
我回头一看。
大厅的门开着,一个即将现身的人影从门的阴影下向昏暗的走廊移动着。
玄儿,不,忠教寻找墙上的开关,将走廊的灯全部打开。忽明忽暗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没错,那是他——三天前从十角塔坠落的那个青年。
“不要!”美鸟尖叫道,黑发被她摇得乱舞,“他……”
美鸟两手抱头,畏惧地往后退着。
“是他杀的,是他杀了美鱼。是他,是他……”
美鱼被杀,美鸟也成为谋杀对象——是的,刚才在“打不开的房间”里,我知道了当前凶案的真凶和他的杀人动机。那时我就应该立刻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态的。可是我……他,也就是忠教,本名叫玄儿……不,目前还是叫他“江南”吧,至于玄儿,可能还是一如既往地叫他“玄儿”比较好吧。
他——江南,昨晚见到了美鸟和美鱼,据双胞胎姐妹说,他在客厅休息时,她们去看过他,还“和他说了会儿话”。所以,至少江南亲眼见过她们,知道她们是那种畸形——实际上只是“表面的畸形”——的双胞胎。这是把握事态的必要前提。
接下来是今早天亮以后的事情——
和玄儿分开后,我想小睡片刻,就回到了东馆。从卫生间出来后和她们相遇,之后顺便到舞蹈室里说了会儿话。我听她们俩说了一阵关于当前凶案的意见后,便大胆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没打算接受手术,将连在一起的身体分开吗?当时,她们的反应很激烈不要!
——不要!
她们俩将声音提至最大拼命地叫着!紧紧抱在一起不停地摇头。
——绝对不要。
……是的!
她们明确说出了这句话:如果被分开,我们宁愿去死!而且,这句话肯定通过传声筒的裂缝传到了客厅里,传到了江南耳中。
可是今天下午,她们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听到嘈杂声来到大厅的江南,看到美鸟和美鱼本应连在一起的身体分成两半,分别滚落在走廊上。
江南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呻吟声。那时,玄儿所说的‘开关’在他心里被打开了。
“如果被分开,还不如死了!”说得如此坚决的她们现在真的分开了。一个头破血流晕了过去,另一个在疯狂地哭喊着。不能不管她们,干脆自己来帮她们解脱!应该这么做,必须这么做……
不知玄儿有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不过,按照他的指示,征顺和野口医生应该正在监视江南的动向。他采取行动时想不被人发现,应该很难——
对了,刚才南馆被雷击而停电,还引起了火灾。恐怕问题就出在这儿。由于意外事态的发生,征顺和野口医生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引起过去。趁着这个间隙,江南逃出了客厅。他偷偷进入北馆,找到双胞胎的卧室,然后……
“江南君——不,还是叫你忠教吧。”玄儿对他说,“住手吧!够了,别再杀人了!美鸟她不希望死,所以别再杀她了!”
不知江南有没有听到玄儿的话,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他的右手握着深藏青色的和服腰带,那是双胞胎曾经用过的。可能他刚才就是用这个勒死美鱼的吧。
“好了,已经结束了!”玄儿声色俱厉地说,“站住!回去!”
但江南依然没有止步。他死死地盯着退到走廊尽头的美鸟,步调不变地紧逼过去。
“站住!”
玄儿抓住他的手腕想制止他,但江南一下子就将他甩开,继续前进。我不由想起玄儿说过的一个词——“疯狂的电路”。一旦开关被打开,就没什么能平息他的疯狂。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江南看着美鸟的眼睛,看起来像被泪水打湿了。同时,我也能看出那里面确实蕴含着危险的疯狂。那不是激情澎湃的疯狂,而是安静的、冰冷的,因悲伤和痛苦而心碎的疯狂。
现在,可能他既看不到我和玄儿,也听不到我们的声音。他眼里肯定只有美鸟,只有从美鸟身上看到的母亲——诸居静临终前在病床上等死的身影。
“好了,住手吧!”
玄儿再次制止他。他跑到他身后死死将他抱住,但江南毫不费力地挣脱了。被疯狂控制的人往往具备异于常人的蛮力,难道现在他也是这样?
美鸟背靠墙蹲着,我走到她身边,张开双臂挡在前面。当然不能让她被杀!因为他没有拿刀做凶器,所以,我想如果我和玄儿两个人猛扑过去,怎么也能制止他吧。
美鸟刚才靠着的门猛然打开了。从里面出来的自然就是全身裹着黑色长袍的黑暗馆当代馆主浦登柳士郎!
“玄儿!’!
柳士郎一出来就这样喊道,但不是对着我的朋友玄儿,而是对着18年前被他从黑暗馆放逐的玄儿。
“玄儿,是我,柳士郎!”
江南对这个具有莫名威严感的声音有了反应,他的目光第一次离开美鸟。他的视线好像被吸过去似的移到左前方的柳士郎身上。
“是我,玄儿!”柳士郎说,“你在做什么?到这儿来!”
江南惊讶地歪着头,注视着柳士郎。柳士郎往着手杖,从房间里走到走廊中。
“玄儿啊!”他注视着江南,“你明白吗?你是为了见我才来这里的。”
江南什么都没回答,但可以看出他心里确实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不记得了吗?不记得的话,就好好想想!”黑暗馆馆主又威严说道,“这是你出生并成长的黑暗馆,你是为了见我才回到这里的。你来这里是为了见这个世界上你最应该憎恨的我!”
江南什么都没回答,连身子都没动一下。柳士郎又踏出一步,用空着的左手紧紧抓住江南的手腕。
“好了,到这里来!”他将抓住的手腕往自己身边拉,“你像这样回到这里,这也是所谓的命运啊……”
柳士郎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抓住江南的手腕往后退,打算回到书房中。江南掩饰不住的视线离开柳士郎飞向美鸟。不知是不是被柳士郎发现了,他猛然提高了声音。
“你明白吗,玄儿?”像是说给不懂事的孩子听的,“你明白吗?你必须杀的不是那个女孩——是我,是我啊!”
他到底要说什么?
我吃惊地刚要开口,但玄儿已在我之前高声叫起来。
“父亲,你在说什么?”
“来,玄儿!”
柳士郎不理会我们,只是用病弱的眼睛看着江南。
“你知道吗,玄儿?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我想像普通人一样死一次。所以,请用你的手让我解脱吧!杀了我吧!来,玄儿……”江南还是什么都没说,但他已经不去看美鸟了,毫小反抗地被柳士郎拉着手向书房内走去。
玄儿慌忙跑过去,但门却在眼前“咣”的一声关上了。我也离开美鸟,跑到门前。
“爸爸!”玄儿隔着门喊着。
“柳士郎先生!”我也一起喊道。我试着去拧门把手,但门好像已被锁上,怎么拧都拧不开。
“爸爸,请开门!”
“柳士郎先生!”
我们俩一边敲门,一边反复呼唤着,不久,房间里有了回应。
“玄儿……不,忠教!”是柳士郎的声音,“离开这里,马上!”
“爸爸,你要做什么?”
“我已经说了我该说的,你也知道了一切。接下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爸爸……”
“我……”声音突然停住,接着传来像是剧烈咳嗽的声音,“我按照我的方法……”话到这里中断了。
我们无法知道门后正在发生什么。他用他的方法到底要做什么呢?他对江南说“杀了我吧”,那是他的真心话吗?还是……
就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我突然朝脚下一看,不由得“哇”的一声叫起来。
“烟……”
淡白色的烟正从门和地板的缝隙间慢慢飘入走廊。
玄儿将耳朵贴在门上,我也依葫芦画瓢。好像有异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啊,这莫非是着火的声音?
——索性整个黑暗馆都烧起来,让一切化成灰烬不是更好吗?
难道柳士郎真的像刚才所说的那样,自己将房间点着了吗?
“爸爸!”玄儿叫道。他用双拳敲门,用肩去撞门。
“爸爸!”
“从起居室进去怎么样?”我一说完,玄儿来不及点头就跑开了。我回头看了一眼美鸟,她一直蹲在走廊的尽头。
“去美惟那里!”我命今道,“让她出房间后,赶快去北馆””
而且——
在我追赶玄儿拐过走廊拐角的瞬间,我又“哇”得失声叫起来。南北延伸的边廊深处是“达丽娅的房间”,它的门周围正冒着滚滚灰烟。门的一部分已经着火,周围弥漫着焦臭味。
当我听到美鸟的惨叫声跑出来时,我闻到了一股异味。难道这就是那股异味的来源?也就是说,当时南馆的火已经在大风中蔓延到“达丽娅之塔”上,并且还在不断扩大它燃烧的范围。
9
市朗犹豫着。
熊熊燃烧的大火映红了黑夜。火势越来越猛,原本黑黢黢盘踞在地面上的西洋馆己经有一半以上被大火吞没。
现在是应该立即返回,还是待在这里不动?
……
……大约在一个半小时前——过了下午5点的时候,慎太和母亲羽取忍来到独自被留在北馆沙龙室里的市朗身边。慎太还是一脸无邪,结结巴巴地和市朗说着话。羽取忍从一开始就对市朗很热情,可能也是因为听别人夸慎太助人为乐,是个好孩子吧。
肚子饿了吗?渴不渴?冷不冷……被人像亲人一样地关心让市朗既一兴又放心。
“你可以到我们房间去休息,这也是玄儿少爷的吩咐。”听到这个建议,市朗更加放心了。
昨晚之前,市朗相信这座宅子里住着可怕的、邪恶的东西,但现在这种想法已经淡薄了。不过,无论是玄儿还是其他人,在市朗看来仍然很难相处,好像和自己不是同类。无论怎么安慰他,他心里总是不安。惟一让他没有戒心的,只有那个叫“中也”的大学生,他似乎也是“从外面来的”。所以,市朗才鼓足勇气告诉他森林里被勒死的尸体,之前他是决定无论多么害怕都不说的。但那个中也,后来也表情恐怖地和玄儿他们一起离开了沙龙室。
市朗跟着羽取忍和慎太来到他们母子的房间,那是在南馆的一楼。房间里是一幅市朗熟悉的极其日常化的生活情景。外面是杂乱的西洋式房间,里面是铺着被子的日本式房间。西洋式房间里放着慎太的桌子,上边乱七八糟地放着小人书、彩纸和积木等等。
“这孩子好像很喜欢市朗你啊!今后如果你还能做他的朋友,那就好了。”
虽然不知道有多少是她的真心话,但她说完之后,满脸都是忧虑的神情。
“不过啊,这个黑暗馆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主人性格怪僻,而且在深山里,离村庄这么远,所以很难让你来见他……”
慎太始终很愉快,似乎不懂母亲的忧虑。他从桌子里取出剑球——好像除了送给市朗的以外他还有一个——求市朗再表演一次昨天的“特技”。他还用蜡笔在画纸上画上奇怪的画——像人的脸——给市朗看。市朗总觉得那张奇怪的脸是以他为原型画的。
说实话,市朗浑身无力,还有点发烧,陪慎太玩对他来说是件苦差事。尽管如此,市朗还是终于从四天来的紧张状态中解脱出来,沉浸在内心的平静之中。
现在,市朗的失踪恐怕已在I村的家里引起了骚乱。学校自不必说,这骚乱或许正在村子里扩散。想必回去要狠狠挨顿骂了,但如果将事情解释清楚,向大家道歉,相信会得到原谅。等天气转好,就能设法将因塌方而中断的路修好。只要我能平安回到村里……他现在可以如此乐观地设想未来了。虽然他不想再次体验这种经历,但如果平安回到了原来的世界,那么终有一天他会很怀念这四天的“冒险”。
然而,和羽取母子度过的这种平静的时间并没有像市朗所期待的那样长。
巨大的雷声似乎震动了整个建筑,紧接着就是停电。所有的照明都灭了,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羽取忍找出手电,勉强驱散了一丝黑暗,但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她将手电递给市朗他们,又点上蜡烛,说了声:“我出去看看”就走出房间去了。出去时她命令说:外面危险,你们两个就乖乖待在这里。所以市朗和慎太只能在黑暗的房间里紧紧依偎在一起。
之后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火!”
屋外突然传来男人的大喊,声音中夹杂着惊谎和恐惧。这时羽取忍还没有回来。
——火?
起火了吗?是这栋建筑因为刚才的雷击起火了……
必须赶快逃出去——市朗想道。
他拿起手电,对惊慌失措的慎太说了声“跟着我”,就飞奔出屋外。外面空无一人,但火已经烧到走廊的拐南处,离这里只有几米了。
“慎太,快跑!”
市朗忍着呛人的恶臭,用最大的声音喊道。然后,他朝着能逃出大火的方向拼命狂奔。他回头确认了一下,看到慎太踉踉跄跄地跟在身后,便头也不回地朝建筑的正门跑去。
逃到与东馆相连的走廊后,正好看到一个穿围裙的女人从对面的房子里跌跌撞撞地出来。那是羽取忍吗?
风猛烈地刮着,不断发出尖厉的吼声,像是要撕裂黑暗。而雨偏偏在这个时候停了。天公仿佛故意趁着失火的机会耍了一个充满恶意的小性子……
照这样下去,火早晚要烧到这里来。市朗一边想着一边从走廊向中庭跑去。没跑几步,脚在泥泞中一滑,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上。
“慎太呢?”
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是羽取忍的声音。
“慎太在哪?市朗,你们不在一起吗?”
“啊?”市朗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扭头向刚才跑出来的建筑正门看去。真的没有慎太的影子。他应该跟着我一起逃出来了,难道中途摔倒了?难道自己光顾着跑,没发现把他落在里面了……
火势比刚才更加猛烈,就快将南馆完全吞没。虽然还没烧到走廊和大门附近,但那只是时间问题。
“慎太!”
“危险!”
慌乱的羽取忍刚要冲进去,就被一个人制止了。那是体格巨大、虎背熊腰的医生,被称为野口医生。
“火速比想像中还要快。羽取太太,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现在进去的话……”
“啊……慎太!”
熊熊燃烧的大火映红了黑暗。市朗在大火前犹豫着。
慎太还在里面。从正门到一楼的那个房间并不太远,现在马上去救可能还来得及。但是,也可能来不及。即便回去找到慎太,那时火可能已经烧到那里了……
一秒、两秒……市朗还在犹豫。但抛开犹豫之后,他的行动却非常迅速。倒不是他下了必死的决心。只是他想:如果这样犹豫下去使得慎太烧死在大火之中,那我会后悔一辈子。一想到这,他马上行动起来。
市朗不顾周围制止的声音,跑回建筑里面。他右手握着羽取忍给他的手电,左手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捂住嘴。
慎太——他帮过我。智力低下的他为我考虑了很多。他给我拿来面包,拿来剑球,对于我“不要告诉任何人”的请求,他也忠实地执行……啊,他曾竭尽全力帮助过我!所以……有恩必报——这是从小外婆时常说给我听的。他是我的恩人,所以今天我也要救他。
市朗用手电光撕开挡住视线的黑暗和浓烟,在走廊里前进。眼泪不断涌出,擦都擦不完。如果一不小心大口呼吸,马上就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幸运的是,大火还没有烧到羽取母子的房前。但是,周围却没有慎太的身影——在哪里?本来应该跟着我出来的,到底他……
难道……市朗向房间里看去。
“滇太!”他冲着里面大声喊道,“慎太,你在这里吗?”没有回答——但是,用手电往室内一照,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伏在日本式房间的榻榻米上。
”慎太!”他急忙跑过去。
房间里有一扇小窗,火已经烧到那里,形成一道难已接近的火墙。室内弥漫着浓烟,他是吸入了烟才晕倒在这儿的吗?可是,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喂,振作点!”
市朗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慎太微微张开眼。
“没事吧?好了,快走!”
“市朗君……”
“能站起来吗?……站不起来?那我来背你!”
市朗拉起筋疲力尽的慎太,让他从后面抱住自已的肩。这时,他突然看到慎太手里死死地抓着一样东西。
原色木框里镶着玻璃,那是个小相框。镶在里面的黑白相片上有三个人。一个是女人,像是年轻时的羽取忍。一个是羽取忍抱在胸前的婴儿,那是慎太吧!还有一个是中年男子,市朗不认识。
是慎太的爸爸吧——市朗突然想到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张照片对慎太来说一定非常重要。所以,他逃到走廊后又返回这里拿它……
背上慎太,市朗使出最后的力气向房间出口跑去。然而,火舌这时已经开始舔欲走廊的墙壁和天花板。
旋涡似的浓烟、强烈的灼热感让市朗后退了几步。但是,没其他路了,只有往前冲——
——怎么了,市朗?
前夜噩梦中出现的母亲的声音在头中嗡嗡作响。
——加油,市朗!
啊……这是同一个梦中的父亲的声音。
——怎么了,市朗?
——加油,市朗!
市朗像是被他们俩的声音推出去似的飞奔出房间,冲进烟雾和灼热中。
他屏住呼吸,拼命地跑。凶猛的火焰紧追着他,想把他和背上的填太一起抓走。市朗咬牙狂奔,不久他感到终于逃出了火口。就在这时——
意外的重击和剧痛突然向他袭来。
不知道那是从哪飞来的,总之,一大颗火星从肆虐于建筑内的火焰中爆裂而出,正中向出口猛冲过来的市朗的脸——以左眼球为中心的部分。
市朗耐不住剧疼,大叫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
不断在市朗身上浮沉的“视点”像被弹开似的飞向虚空,消散在黑夜之中。
10
我脱下礼帽罩住口鼻,跑到起居室门口,不知什么原因,先我一步冲进去的玄儿不等我赶到就想把门关上。
“玄儿,你做什么?”我抓住门把手想往外拉。
“你别过来!”玄儿厉声命令道,“不要过来,这两个人交给我。”
“你在说什么?”我吃惊地反问,“‘达丽娅之塔’好像着火了,而且还很大。”
“我知道。所以你快点走!”
“我会走的。玄儿你也快点,我们一起。”
“我不要紧!”
玄儿面部痉挛,断然说出了这句话。然后,他突然松开加在门上的力道。就在我乘机把关着的门拉开的那一刹那——我受到了重击。玄儿从门后对着我的小腹一脚揣来。
我经不住疼,放开门的把手,用手按着肚子弯下腰。玄儿趁着这个间隙把门关上。里面立即传出上锁的声音。
“玄儿!”我抓住因汗水而湿滑的门把手,呻吟着喊道。
“我没事,中也君!”玄儿隔着门回答,“我没事的。因为我在18年前的大火中已经死过一回了。”说着,他笑了。咯咯咯咯……他压低了声音,我好不容易才明白这是他异样的笑声。
“美鸟和美惟姨妈就拜托你了!可以吗,中也君?”
这是他最后一句话。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被留在关得严严实实的黑门前。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周围弥漫着浓烟和恶臭,房子到处都响起了异样的声音,不断膨胀的火焰正在咆哮呻吟。
为什么——我自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藤沼一成在《绯红的庆典》中画的不规则的“红”现在成为现实,正对着“世界”张牙舞爪。在这个过程中,火焰大概会越烧越旺,越烧越大,越烧越猛,最后将整个馆吞噬,使它烧得一干二净吧。
……妈妈!
巨大的火焰被眼前的景象唤醒,在我遥远的记忆中再次燃烧起来。
……啊,妈妈!
11年前的那个秋夜,无情的黑红色火焰包围着那座西洋馆……
“玄儿!”
我模着皱巴巴的礼帽,再次喊了一声朋友的名字。这里面包含了我对他难以言表的矛盾之情。
“我——我对你……
“中也先生!”美鸟呼唤我的声音透过浓烟和恶臭传来。
“中也先生!玄儿哥哥……你们在哪?”
我转过身,离开了紧闭的黑门。毕竟不能一直这样沉浸在找不到出口的感伤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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