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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31 00:2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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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啊,中也先生。”
“真是中也先生。”
当找回到主走廊,正准备打开沙龙室的房门时,传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那声音像透明的玻璃铃铛发出的声响……是美鸟和美鱼那对双胞胎姐妹。
她们在走廊深处——靠西馆一边的走廊尽头。在黑色墙壁、黑色天花板、黑色地面的昏暗中,身穿金黄色和服,连为一体的身影朦胧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你好,中也先生。”
“你好,中也先生。”
她们两人同时冲我打招呼,我扬起手,报以回答。
“昨夜睡得香吗?”
“没做噩梦?”
“真的明天回去?”
“下次什么时候来?”
两个人七嘴八舌地问起来。她们如果不走近点,我根本弄不清谁说的话。我的正面右侧是美鸟,左侧是美鱼——我在心里确认着,走过去。她们也朝我这里走来。
“刚才我们碰见玄儿大哥了。”
“我们在西馆遇见的。”
“是在西馆吗?”我又问了一遍。
“是的。”
“是的。”
两人点点头,异口同声。
“他表情很恐怖,去爸爸的房间了。”她们当中一人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们好像还不知道蛭山被害的事情。
“中也先生,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我含糊其辞,“是吗?玄儿去你们爸爸那里了?”
玄儿去干什么?去说服柳士郎,让他不要对凶杀案置之不理,还是向他汇报自己的“调查”报告?或者想顺便确认一下今天凌晨柳士郎的行踪?
当我和那对双胞胎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我才发现她们身后还有一个人。那是个身材纤细,身穿茶褐色裙子的女性。她那黑色长发拖到胸口,脸细长而白净……啊,那不是她们的妈妈美惟吗?
她们很敏锐地注意到我的表情、
“妈妈,是中也先生。”
双胞胎中的一个说道。是我正面左侧的美鱼。
“昨晚,你们不是在宴会厅见过吗?妈妈!”说着,她们看看妈妈,然后冲着我说起来。
“中也先生。对吧?”这次是美鸟先开口的。
“啊,您好!”
我冲着美惟,鞠个躬。但是她没有任何反应,照样是心不在焉的表情,无神地看着空中。
16年前,当她生下这对异形的双胞胎后,就一直生活在“惊诧中”。玄儿说她陷入“慢性的分离性昏迷状态”。此时,不知道她那对茫然的眼睛看到了什么。在她那封闲的心灵中,出现着什么样的世界。
“妈妈。”美鱼冲她招招手。
“妈妈,请。”美鸟说着,打开了北侧的一扇黑门——从我的角度看,是右首方向。这扇门隔着走廊,在沙龙室的对面,里面究竟是什么房间呢?美惟跟着两个女儿,晃晃悠悠地朝打开的房门走去。
“中也先生,你也一起进来。”
“请,中也先生、”
我听话地跟在她们母女三人后而。当我走进房间的一瞬间——我不禁睁大眼睛,因为里面的景象完全出乎我的预料:这个房间非常大,单从面积来说要比对面的沙龙室大一到两倍。天花板大约有两层楼的高度。里面几乎没有任何家具,所以感觉上更加宽敞。而且——最让我吃惊的是这个宽敞空间的色彩-——红色。
犹如空气都被染红,犹如红色的雾霭笼罩了整个房间。
——红色。
里面的内饰和其他房间一样,还是清一色的黑,地面也和沙龙室中央一样,铺着黑色石头。目光所及之处的墙壁也和这个建筑的外墙一样,黑色石头裸露在外。所有的立柱都是没有光泽的黑色,天花板上的灰浆是黑色,垂挂下来的吊灯也毫无色彩。尽管如此,整个空间之所以是红色,都是因为正面——面朝北侧庭院的墙上的彩色玻璃窗。
墙上整齐地排列着长方形的大窗户,上面五扇,下面五扇。那镶嵌在窗户里的花玻璃都是暗红色的。白天,当室内灯光关闭,室外的光线透过这些玻璃照射进来,将整个房间染成红色。虽然从效果上看,与沙龙室里的法式窗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里给人的视觉冲击却更大,让人觉得之所以造这个大房间,就是为了创造如此的视觉感受。
“这里是红色大厅。”双胞胎步调一致地走到里面,猛地转身看着我。说话的是美鸟,“对面的房间是‘蓝色的沙龙室’。”
“这里的氛围很棒吧?”
“我们非常喜欢红色。”
“是人鱼血的颜色。”
“在海里的不是人鱼。”
“嘿嘿。”
“海里只有波浪。”
“嘿嘿。”
又高又宽的房间里,这对美丽的连体双胞胎的清脆声音回荡在红色空气中。
就在那时,屋外掠过一道闪电。顿时,屋内的暗红色一下子变成鲜艳的大红色。片刻后,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那雷声似乎与刚才在沙龙室里听到的雷声不同。不仅如此,在这间红色大厅里,持续不断的雨声、呼啸的狂风声听上去似乎都不同。特别是大风的呼啸声,让人感觉有人在身边吹笛子……
“雷声真响。”
“中也先生,你讨厌打雷吗?”
“我讨厌。”
“我也非常讨厌。”
“恐怕没有喜欢的人。”
听到我的回答,美鸟和美鱼相视一笑。
“是呀。”
“讨厌打雷。”
“古代的人认为打雷是因为自己的肚脐被拿走了,他们怎么会这么想?”
“要是肚脐真被拿走了,可就糟了。那会变成什么样?”
“中也先生,你喜欢没有肚脐的女孩吗?”
对于她们无聊的讲话,我只能苦笑。我走到红色大厅的中央,环视一圈,认真打量起这个奇妙的房间。
两个铺着胭脂色地毯的厚重楼梯划着柔和的曲线,一直延仲到南侧的二楼部位:楼梯与建造在二楼的宽敞回廊相连。那回廊与整个建筑一样,呈口字形,围绕着大厅。通常情况下,从那回廊处,可以走到二楼的房间或走廊上。但我大致望去,回廊的墙壁上似乎没有开一扇门。也就是说这个回廊和楼梯并不是为了上下楼而设计的。
我不禁想起昨天在东馆二楼看见的那个“走投无路的楼梯”。
红色大厅的这个奇妙设计难道是那个担负北馆重建工作的中村受到那个“走投无路的楼梯”的启发而想到的?我这么想恐怕也不一定错。
正当我为此而分神的时候,一同进来的浦登美惟发生了一点变化。虽然那心不在焉的表情和踉踉跄跄的脚步并未变化,但她开始慢慢地、主动地朝房间里的某个地方走去。
当我看见这个“从未主动、有意识地行动”的女人主动地走起来,非常吃惊。据说她几乎终日缩在西馆自己的房间里,傻傻地或坐或躺。正因为她处在“不动”的状态,美鸟和美鱼才把她比喻成“仙人掌”。
但是,现在——
美惟主动地走起来,没有任何人命令,她主动走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朝与回廊相连的两个楼梯之间的墙壁走去。
南侧的那一带墙壁朝屋内凸出来——外面走廊上的相同部位凹进一大块,成为壁龛——只见沿着黑色的石头墙体,放着一张细长的桌子。桌子上铺着红色的天鹅绒布,其前面还有一把铺着红色天鹅绒布的椅子。
美惟晃晃悠悠地走到那张桌子前,冲着墙壁,深呼吸一下,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然后抬起手臂,将双手放在桌子边缘。
啊,她究竟想在那里干什么?
突然一道闪电掠过,把整个空间又变成了鲜艳的大红色。轰隆隆的雷鸣声接踵而至,与此同时,一阵大风吹过,夹带着大雨滴,敲打着建筑物的外墙……我觉得那笛子般的声音又要响起。
突然我觉得静悄悄的大房间里,空气在微微振动。我不禁扭过头去。
空气微微振动,怎么回事?感觉是屋外的大风吹进屋内,难道这个大厅里,有窗户开着?还是那些红色花玻璃上……
“中也先生。”
突然身边传来叫声,我吃了一惊,差点跳起来。
“哎呀,你也不用这么吃惊嘛。”
“啊……不是的,我有点……”
不知何时,美鸟和美鱼已经走到我身边,叫我的好像是左侧的美鱼、我转身冲着她们,然后又扭头看看坐在天鹅绒椅子上的美惟。
“美惟女士要干什么?”我轻轻问道,“那个桌子和椅子是干什么用的?”
“妈妈马上要演奏了。”美鸟小声回答道。
“演奏?”
“对,风琴弹奏。”
“风琴?”我眨眨眼睛,“但是,那里……”
那里没有任何乐器,只有铺着红色天鹅绒的细长桌子。
“好像过去这里是音乐室。当时我们还没出生,前北馆还没有被烧毁。”美鱼说道。美鸟接着话,继续说下去:“在前北馆中,这里曾是音乐室,在那个位置放着风琴。现在的音乐室里,没有风琴了。”
“据说过去的那个风琴非常可爱,上面有奇妙的饰物,音质非常好听。”
听见“风琴”这个词,我首先想到的便是大教堂中的大风琴,或者是小学音乐课上使用的脚踏式风琴。孩提时代,我路过的教堂里也有风琴,但和小学里的风琴相差不大。她们所说的“风琴”具体是什么样呢?我完全想像不出来‘
“以前,我妈妈非常喜欢风琴的音色,几乎每天都要弹奏。”
“以前,我爸爸也非常喜欢妈妈弹奏风琴,总是要听。”
“我妈妈还会自己作曲。”
“我妈妈是为了爸爸而创作风琴曲的。”
“以前,我妈妈总是弹奏那首曲子。”
“所以,即便过去的音乐室已经没有了,我妈妈每天还要来这里。”
“每天到了固定时间,她都会来这里,像那样弹奏风琴。”
“现在那里没有风琴了。”
“但妈妈认为那里还有。”
虽然她们说什么“自己创作的风琴曲”,但我是一点都不明白。因为我缺乏音乐知识,好不容易才能说出巴赫创作的几首曲子。
“这些事情都是玄儿大哥告诉我们的。”这是美鸟说的。
“但是,玄儿大哥也没有亲耳听过,亲眼看到。”这次是美鱼说的。
”对、对。因为玄儿大哥想不起来小时候的事情。”
“或许是爸爸告诉玄儿大哥的。”
“也可能是鬼丸老。”
“鹤子说的和玄儿大哥说的差不多。”
“但鹤子也没有亲耳听过,亲眼看到。”
“过去的那个北馆被烧毁后,鹤子才来宅子的。”
“那么,鹤子可能也是从我爸爸那里听说的。”
“也可能是鬼丸老……”
那对双胞胎叽叽喳喳地说着,而她们的母亲背对这里,坐在铺着天鹅绒的椅子上。她那纤细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垂在后背的黑发也随之摆动起来。如果绕过去看一看,肯定能看见她那十根洁白的手指正在什么都没有的桌子上弹奏着。
“妈妈创作了什么样的曲子呢?”
美鸟眯缝起眼睛 ,犹如跳望远处的风景。
“妈妈正在弹奏什么曲子呢?”
美鱼分开短发,顺势将手放在耳后,似乎在听远方的声响。
“你说呢?中也先生。”
“你说呢?中也先生。”
我什么都没回答,一直屏息看着美惟的后背。
在红色……血色笼罩的昏暗中,她将手指放在实际并不存在的,幻想中的乐器上,弹奏着根本就不能发出声响的虚幻键盘,疯狂地弹奏着。我看着看着,也产生一种幻觉,觉得从某处传来哀怨、庄严的曲调:我突然想到一个虚无的曲名——“虚像的赋格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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