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09-4-5 00:27:58
|
显示全部楼层
鹿谷在来这儿的车中,对江南讲了自己对这首散文诗的看法。诗中所示“一九九二年八月五日”这个日期,如果永远还或者的话,将是她二十八岁的生日,并且二十八岁也是她母亲时代去世的年龄。
永远姑娘盼望自己和母亲一样,能在十六岁生日时当上新娘。她长得和母亲一模一样。那么在这单纯的愿望实现之后,以她那弱不禁风的身体又能活到几时呢?她的父亲古峨伦典对此又是如何想的呢?
“比如是否可以作这样的设想,”鹿谷提出一个想法。
伦典把对妻子的深情转为对女儿的疼爱,所以他可能无视医生的宣告。她很难活到二十岁,而在心中产生一个幻想,即不仅满足她十六岁时要和母亲一样的愿望,而且还要满足她十六岁以后也和母亲一样的愿望。也就是说让她像母亲那样也活到二十八岁,然后离开人世。
然而,结果却是永远在十年前,连十六岁生日也没能过完就死去。
伦典当时可能像发疯似地悲哀、叹息、愤怒。他肯定会想,本来进展顺利,一切如愿,永远定能在他制造的和外界不同的时空中迎来十六岁生日,定能打破当时野之宫泰齐的预言,战胜病魔,并且她将在同一时空中继续生活下去,然而……
所以,看来诗中发现的日期并不是从现在算起三年后将到来的真正的“一九九二年八月五日”。它始终是指永远将在伦典制造的时空中迎接“二十八岁生日”而言。只有这个看法,才更为恰当。因此——
“从一九七四年八月五日‘旧馆’内的时间开始算起,历经十五年,到今天为止恰好是馆内时空中的‘一九九二年八月五日’。”
鹿谷得出了上述结论。然后对江南说道:“所以,我才这么急呀!因为突然打电话,她好像非常慌张。但我绝不能放过今天。如果我的想法正确的话,‘时间终结’很可能是指永远的诞生时辰中午。那塔上的钟,正是为对准这个时刻,才不停地走动了九年哪!当然可能多少会有点误差。我想在这个时刻到来之前,将一些事情作个了结,不知是否来得及!……”
江南又朝着天井望去。
鹿谷只告诉他“沉默的女神”是指并排挂在方洞中的三座钟而言。
原来九年来从不曾鸣过的几座钟,将于“一九九二年八月五日”即今天中午奏响它那“唯一的一次歌声”?可是……
一个巨大难解的谜依旧萦绕在江南的心中。鹿谷却不管他在想什么,继续阐述着自己的看法。
“我只能主观想象你是怎样说服并要求光明寺美琴(即寺井光江)同你合作的。不过,我考虑光江很有可能只了解永远在‘旧馆’中怎样生活这一情况,对她后来为何自杀这一过程恐怕却不得其详。她在古峨家只工作了一段时间。关于她姐姐明江自杀,恐怕她也只听说是为永远之死感到内疚而自杀。
在这种情况下,你很可能向她大讲并使她相信永远是因为掉进森林中的陷坑而死的,比如你这样提起话头——
自己从死去的伦典口中知道了挖陷坑那四个孩子的名字,他们四个人现在都参加了W大学的一个研究组。并且他们似乎对过去犯下的罪责毫无察觉,反倒对宅院有幽灵的传闻很感兴趣,乱起哄,我绝不允许他们这样!我想索性为他们提供一个来‘旧馆’的机会,
以便让他们体会到自己的罪责,你能够帮助我吗?……
于是,你向她介绍了具体计画,这就是‘混沌’杂志那份‘特别计画’的底本。
大致的步骤是在‘向时计馆的幽灵挑战’的名义下,邀请他们来‘旧馆’举行招魂会。通过招魂师寺井光江之口,讲明十年前所发生的事件的真相。有关馆内的时问流逝问题也在此过程中有效地加以阐明。
作为光江来说,无疑会考虑到他们十年前所搞的恶作剧,也是构成姐姐明江自杀的间接原因。另外,这一计划一旦顺利地取得成功,也会提高自己作为招魂师的声誉。所以她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便答应合作。
这时你当然要对她请:有关‘旧馆’的秘密不要对任何人泄露,即便对情人小早川现在也不能说等等,反覆嘱咐她保密。最后,果然按照你的意图,通过她的工作,使‘特别计划’得以实现。
七月三十日下午——
不用说向塑胶水桶投放安眠药是在采访组一行到达之前完成的。究竟投入多大量好,曾是个问题,放得太多不可以,放得太少也不成。不过,总算经过了比如说由季弥或者是你自身的试验,所以才能够提前进行适量投放。
不久,他们按计画到达宅院。人员上却遇到了偶然情况。福西君因有急事不能前来,临时找了个代替角色。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不是把福西凉太,而是把渡边凉介当作四个人中的一个了。你按照各单,一个一个地确认目标,熟悉他们的面孔。
然后,按照事先商量的步骤,光江让大家换上灵袍,摘下手表等随身物品。在这个过程中,你从走廊的墙上摘走了一枚假面具。你期望他们中间有人发现这件事,对吧?等到戴上这个假面具的杀人犯出没于馆内时,这个发现者就会说罪犯戴的是丢失的那张假面具,这样他们首先就会在自己内部互相猜疑起来。恐怕你就是这么计划的吧?
下午六点。毫无疑问,你已事先将旧馆所有的钟表指针都调整到了这个正式开始的时间。当‘旧馆’的大门上锁之后,光江从小早川手中拿到备用钥匙也好,在招魂会上讲的什麽‘十六岁’啦,‘漆黑的洞穴’啦,以及在大厅装饰柜后发现了钥匙也好,所有这些言行都是在你的指使下干的。
当夜凌晨,‘旧馆’内是凌晨三默,外边是一点半,你以商量下一步事宜为由,约定光江在‘钟摆轩’秘密见面。此时你没有忘记告诉她一定要带上从小早川那里借来的备用钥匙。
你从由季弥的房间将那把‘钥匙’取出来,通过暗道潜入‘旧馆’。你事先自然已将有关暗道的事告诉了她,于是你在此处伺机杀了她。灭口是首要目的,同时你还有个企图,就是将她的尸体搬到骨灰堂隐藏起来。这样,就能在馆内即将发生的连续杀人案中,将大家的怀疑目光引到她身上,认为她是嫌疑犯。
那麽,另一方面,在他们一行进入‘旧馆’后,三十日下午七点多钟,你接待了两个突然来访者,那就是我和福西。
两个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现,使你感到困惑,自然要当场拒绝。当读完我送的那本书时,你觉得此人可以利用。你最初的计画是想利用田所,要不然就是去朋友家或者把朋友叫来,在外边搞到不在现场证明。但此时你改变了计划,决意把喜欢玩侦探游戏的推理小说作家鹿谷门实找来,充当自已不在现场的证明人。
你考虑利用此人可能多少带点风睑,但是对以后要干的事会大有益处.
于是,你立即于当晚给我来了电话。其时正是凌晨三点半钟,这也是你杀死光江的‘旧馆’时间。
你害死光江后,很快听到江南在门外的叫声了吧。因此,你得知他当时跟在光江之后,来到了门前。并且你知道肯定将会根据他的见证和被摔坏的钟表停走的时间来推断这宗犯罪的案发时间,所以你给我打的那个电话也是你搞的第一个不在现场证明。同时,你在电话中还主动和我商量,要我答应当天,也就是三十一日晚间九时去时计馆。”
鹿谷稍停顿了一下。“但是,伊波女士!”他招呼纱世子道,“请你把脸转过来好吗?”
她迟疑了半天,转向了鹿谷。短短的时间里,年龄却像是增加了一倍,动作非常缓慢。
“谢谢!”鹿谷盯着纱世子说道。她有气无力地低着头。
“你在实施这项计画之前,无疑已制订了一份‘旧馆’内外时间对照表吧?你根据它来研究作案的顺序,什麽时间杀人并能取得不在现场证明等。围绕着这些问题,你考虑到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进行了周密的安排。
但是,不论事前进行多麽细致的研究,事情也是不可能百分之百地按照预想去发展的,何时遇到何种偶然情况,是完全无法估计的。于是,你采取了一个对策,以便能够身在‘旧馆’外却可以窥知馆内事。”
鹿谷轻轻抬起右臂,直指纱世子的脸说道。“这就是你一直戴在右耳的耳机。现在戴的也许是真正的助听器或收音机吧。实际上你的耳朵没有什麽毛病,我说的不对吗?”
纱世子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微微点一下头,举起颤抖的手将耳机从耳朵上拔下来。
“果然如此!”鹿谷说,“这耳机并非助听器,而是窃听器吧?另一个可能安放在‘旧馆’大厅的桌子下边吧?”
“——嗯,是的。”
看来纱世子已经听天由命,不再顽固坚持。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最后不得不把那位小早川先生杀掉也是为了这个。他不仅要砸破天窗,还发现了桌子下面的窃听器,所以我就……”
“我现在说这话也许不合适,”鹿谷马上眯缝起眼睛,瞅着纱世子。她又闭起嘴,低下了头。
“我不是刑警,也不会像有些人那样站在社会正义的立场上来谴责‘恶劣’现象,我不善于那一套,也不相信那种‘正义’。我根本就无意要把在这里的谈话告诉警察。他们要把古峨由季弥定为凶手来了结案件,那就由他们处理好了,我想那也没有什么。所以,请你相信,你今后如何做始终是你个人的自由。你可以去自首,也可以逃往他处。我只想知道在这个宅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想了解事实的真相。”
此时,不知纱世子是什麽想法,她微微抬起脸,缓慢地摇着头,并且说:“请您往下讲吧!”
她催促正在揭露自已罪行的对方说下去。
“好吧!”
鹿谷轻轻地点头。江南再次看了看怀表,已是上午十一点四十分。再过二十分钟就是正午十二点。鹿谷接着讲道:“你通过窃听器掌握内部情况伺机作案。于是你在三十一日夜里穿上从光江那儿抢来的‘灵袍’,戴上那张假面具,再次潜进‘旧馆’。你杀死樫小姐和渡边君,并且让新见梢小姐目睹到你的身影。这是在‘旧馆’中半夜十二点,外边下午七时左右的时间内发生的事。
在‘钟摆轩’的大壁橱中留下‘是你们杀死的’纸条,恐怕也是在这个时候,包括后来在由季弥房间里发现的那张。从字体上看,那是你让他本人写的。只要以永远的名义对他加以巧妙的诱导,那是完全可能的。
野之宫老人看到从骨灰堂出来的‘死神’,也就是你穿着黑衣戴着假面具的身影,正是在此次作案之后。第二天,当你从我口中听说此事时,你心里一定大吃一惊吧?
那么,我是九点钟带着福西君按事先的约定来到这里的。你杀害他们两人之后,匆忙换上衣服,放松了一下紧张的心情,便出来应酬。在走廊里,我们说听到奇怪的声音时,想必你内心一定本常焦急吧。恰在此时,江南君他们正在‘旧馆’里反覆尝试着要砸破大铁门。远处彷佛敲打铜锣似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实际上那是谁用椅子或者钟表猛砸铁门的声音。你当时只好推说没听见,搪塞了过去。
此后,你在‘新馆’大厅里和我们谈话时一直通过窃听器监视着‘旧馆’内的动向。现在想来,你当时的表现确实有些异常,频频地用手触摸耳机,不时出现心不在焉的样子。当然,处于那种情况,有这种表现并不奇怪。
当晚十点半,你推说给由季弥送饭和药而去了钟塔。我想当时你已经给他服用了安眠药,他已经睡着。你的目的是想把已睡熟的由季弥隐藏到什么地方去,或者床下,或者大壁橱中。在领我们从钟塔的书房回来时,顺便到他那儿去,以便让我们看到他不在屋里。当时我正好提出要见见他,即便我不提,我想你也会主动提出的。
我的汽车轮胎爆裂,大概也是你搞的鬼吧。你是想通过这一招把我们留在宅院,一直留到第二天,以便让我们充当你的不在现场证明的角色。
我们决定留宿后,便进入了你事先备好的房间,那时是凌晨四点左右。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你开始了下一个行动。当时‘旧馆’中可能是‘八月一日中午’。
你通过窃听器掌握了当时馆内所有人的情况。此时你已意识到必须夺取照相机,毁掉底片,同时又知道内海一个人待在屋里。于是你通过暗门闯进IX号房间,将喝得酩酊大醉的内海打死。
江南等人听到喊叫声迅速赶来,透过门上的暗玻璃看到了你的影子。当时你一定根慌张,但另一方面又觉得是一件有利的事。因为在‘旧馆’内的作案时间将会根据他们的见证而加以确定。当他们费尽气力清除堵在门口的障碍时,你已利用暗门逃出房间,处理了两架照相机,接着又顺利地将住在III号室的河原崎君铨死。
有关这两起杀人案的不在现场证明,你在作案约六小时后已经伪造完毕。我和福西在‘新馆’大厅开始用餐时是八月一日中午,此时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接着,在下午一点之前又一起去看骨灰堂。此时,在‘旧馆’里,江南和瓜生正在拚命寻找暗门、密码。不用说,在这一段时间里,你是不允许由季弥在我们面前露面的。所以你让他服了安眠药在屋里睡觉。当然,也许是用钥匙从外面将他锁在室内。
我和福西按照头一天晚上讲定的时间,于下午两点多钟去了极乐寺的‘绿园’养老院。你说为我们准备晚饭,要我们务必在七点左右回来。你通过这种办法控制我们的行动之后,很快又潜藏到‘旧馆’里,实行下一个杀人计划。
我想新见梢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你害死的。”
鹿谷问纱世子,“是不是因为她发现了那条暗道,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就是您说的那样。”纱世子自暴自弃似地淡淡地回答道,“当时我从那条通道来到大壁极内,正要往卧室去时,听到新见梢小姐路进了隔壁的起居室里。我吓了一大跳,立即跑到床后躲藏起来。当我发觉忘记关闭通道门的时候,她已打开卧室门,并且钻进了大壁橱里。”
“哼!果然是这样。”
“正像鹿谷先生说的那样,我是想尽可能不杀死她,可是她发现了通道门,而且跑了进去。我从后边紧追慢赶,在她即将跑出骨灰堂的时候,把她……”
江南心想,小梢当时一定惊得要死。不是因为她发现那条暗道,也不是因为在即将逃脱成功时遭到袭击。
由于一直被关闭在“旧馆”里,她真的相信了当时是八月一日午夜时刻。可是在她推开骨灰堂的门时看到的情景,彻底打破了她原来的认识。虽然太阳在猛烈的风雨中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但展现在她眼前的却不是深更半夜,而是道道地地的一片白昼世界。
“是啊!”鹿谷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把新见小姐的尸体藏到棺材中后返回‘旧馆’。这时,瓜生君为寻找新见梢来到
了‘钟摆轩’。你在起居室发现了他,并把他杀掉。你料到过一会儿江南定会跟着地到这儿来,便将那张照片握在死者手中,以此代替死者遗言暗示凶手是由季弥。
当你看到江南君已发现了瓜生的尸体,并注意到那张照片时,你有节制地对他进行了袭击,以便不给他造成致命打击。当然,你可能想过要是他进行反抗也只好要他的命。他死了,还有另一个‘见证人’小早川先生活着,万一小早川先生也不成,也还有江南君记在笔记本上的那份记录。
没想到江南君在你的一击之下便轻易昏了过去,不论对你,还是对他这都是件极为幸运的事。你发现他带着一个怀表,当即把它破坏,然后将他关进了洗脸间。你破坏了那里的灯光,目的是要尽量打乱他的时间感觉。因为从那时算起,还需要他老老实实地在那儿待上一整天。在安眠药起作用的情况下,置身于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便能避免地产生怀疑而节外生枝,可以把他拉回‘旧馆’的时间流程中。这就是你的用心!
你又因刚才我说过的理由,面临着必须杀害小早川先生的局面,并且最终杀死了他。而你杀死野之宫老人是因为你作案之后,从骨灰堂地板下钻出来时,不巧正好被他撞见。是这样吧?”
纱世子点了下头,现出一副泥塑木雕般的表情,鹿谷又说这:“就这样,你在‘旧馆’中的作案,到我和福西君回到这儿,也就是一日下午七时前已全部结束。但是你要作的事情还远远没有完。
然后,你把由季弥介绍给我们一起吃晚饭。我是个不大挑食的人,记得当时大口大口地吃着,但是觉得那菜的味道实在口重。恐怕那时你已精疲力尽了吧。听说人在疲劳时,做饭做菜会不自觉地多放盐。这大概不是我的主观臆测吧。
你把由季弥领回屋让他入睡之后,为在外边安排好最后一次作案的不在现场证明,一直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身边。你陪着我们参观钟塔的机械房,帮我们在书房寻找东西……
在那儿发现的文字资料可能是古峨伦典亲手写的日记。但是它被烧得如此残缺不全,模糊难认,我想可能是你做的手脚。你从伦典的遗物中发现了日记,将那一页撕下来,并把于己不利之处烧焦,让别人无法辨读,然后把它夹在相框里。当初你是想在警察来搜查时,作为证明由季弥作案动机的证据提供给他们的,结果却正好被我这个以外行侦探自居的推理作家发现。
从书房回到大厅之后,我记得你说要一起喝点催眠酒,便端来了白兰地。我怀疑酒中放了安眠药,第二天怎么也睡不醒。你在田所师傅的酒中也放了药,他由于道路坍塌,当夜没能回去。你用这种办法让我们睡得死死的,自己却去了‘旧馆’干了一系列的勾当,先是摔坏馀下的钟表,砸破天窗,然后穿上由季弥的鞋子把尸体运进森林去掩埋等等。
不过,除此之外还剩下一个大问题,那就是福西的存在。
最初害死的渡边凉介并不是十年前那几个孩子之一。你窃听了瓜生在‘旧馆’大厅里的谈话,了解到这一情况,并搞清了和我同来的福西君才是你要收拾的对象,而且听说他正是和瓜生一起挖陷坑的罪魁祸首。
所以,你把他作为害死女儿的元凶,势必杀之。你的打算是,如果他喝下那带药的酒,熟睡不醒,就以惯用手法干掉他。然而,他滴酒未沾,饭后躺在屋里度着不眠之夜,并且追忆起十年前的往事,发现了我最初提到的有关日期问题。后来你去到他房间,把他约到钟塔上边……”
时间将近中午。
鹿谷看一下手表,并当场环视了大厅的墙壁,然后尽力向上伸着他那瘦长的身体,望着天井。但看不出有任何异常迹象,巨型钟的齿轮声,一如往常,不停息地轻轻震颤着大厅里沈滞的空气。
鹿谷瞧了江南一眼,微微耸耸肩膀,然后对纱世子说:“关于二日下午发生的事,我没有更多可说的!这段时间里,田所师傅在大门口发现了血迹。那也是你有计划搞的名堂。
由于前两天的暴风雨,道路塌方,所以警察来迟,这对你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你和我一起进入‘旧馆’,帮助搜索馆内,并且你按照预定步骤,把‘见证人’江南从‘钟摆轩’的洗脸间救出来。把大壁橱中的暗道门敞开,也是你故意所为。
问题是后来你怎样逼着由季弥向自杀的?我可以根据自已的主观分析,作些说明。”
鹿谷观察纱世子的反应。她用沙哑的声音,请鹿谷讲下去。
“在我和江南君向倒在后院的福西身边走去的过程中,你匆忙跑进由季弥的房间,对他说了类似这样的话——
永远在叫你哪!在第四层机械害的大钟那儿,你不赶紧去,她会有生命危险的。他日夜思念姐姐,这麽一说,他必然不顾一切地跑上去。这时,你高声呼唤他,彷佛要劝阻他别上去,目的是让我们在外边的人能够听得到。
他既然得知永远在叫自己,别人再说什麽他也听不进去。你已估计好我们发现塔内情况的大致时间。你让他去机械房,自己紧跟在后边,然后迳直奔往大钟那儿,扑向正在寻找姐姐的由季弥,拚命将他从方洞中推落下来!”
纱世子的肩头颤动得更加里好。她低着头,现出一副冰冷的面孔,放入没有丝毫的人间感 情。
“报复完十年前‘杀死’自己女儿的仇人后,把全部罪责推给由季弥一人,让他‘自杀’,这就是你蓄谋已久的犯罪计画的最后一招。所以——”
鹿召向前挪动一步,说道,“当初我就质问过你,到底为什么如此仇恨由季弥?”
“我,”纱世子刚开口,又轻轻摇头停了下来,随即转过身,背对广谷朝大厅中央走去。
“是的,我,在这个世上最憎恨的也许确实是由季弥少爷。”
纱世子瞧了一眼少年摔死的地方,用不带抑扬顿挫的声调说道,“让我说说那年夏天
发生的事吧!”
“十年前的事吗?”
“嗯!”纱世子依旧背着脸站在那儿,开始说了起来。
“我那孩子今日子是在八月十五日失踪的,也就是永远小姐去世,明江女士自杀之后。她出去玩,直到天黑仍没有回来,我和丈夫急得团团转,到处寻找。当天没有找到,第二天下午,我丈夫在森林里才发现她掉在陷坑里,已经不能动弹。掉下时摔坏了腿,伤势很严重。后来伤口感染,转成疾病,最后……。
我自然怨恨那些挖坑玩的人。心想可能是七月底来玩的那几个孩子干的。但是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事与由季弥少爷有关系。”
“你是说今日子小姐之死与由季弥少爷有关?”鹿谷感到意外,重问了一次。纱世子默默地点头。
“我是第二年夏天才知道的。那是‘新馆’和这座钟塔建成之后,由季弥少爷搬到这儿来住的时候,当时他的言行已经多少有点不正常,但还没有发展到需要看医生的地步,譬如有关永远去世的事,他完全能够作为现实问题,予以理解接受。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对我讲起这件事。
他说:去年夏天,不见了今日子,大家慌忙寻找的那天晚上,我在森林里发现她正在哭泣。她是因为掉进陷坑中出不来才哭的。但我不想告诉任何人。丢在那儿不管,让他和姐姐一样,去那黑暗的地方才好呢!这样,姐姐就不会感到孤单寂寞啦……。
当时,由季弥少爷对我说,请您原谅,这是为了我姐姐呀!他一本正经地道麽说,毫
无孩子气。”
江南听后很吃惊,不由地“啊?”了一声,心想竟然有这种事……。
“假如当时,由季弥少爷把这个情况告诉谁的话,今日子或许不会丢掉性命的。我这么一想,心中便感到一种强烈的愤怒,然而我没有对任何人发脾气,只是藏在自已心里。我一直不断的劝慰自已不要怨恨别人,别去责怪人家。过去的几年,我就是这样生活过来的。我遵照主人的遗言,一直在这个宅院里照料由季弥少爷,为那些不正常的钟表上发条。我只能每天这样,以等待我死去的女儿和丈夫来迎接我,别无办法。……”
纱世子边说,边不断地摇头。
“去年秋天,那些学生要是不来这儿走访,我也不会……”
纱世子说到这儿收住嘴,摇头动作也突然停下来。
“伊波女士!”鹿谷叫道,“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还要问什么?”
“你为什麽把福西推到钟塔下之后,不到院子去看一下他是否已经死去?当时,时间很充裕嘛!”
“可能是……”纱世子长长地叹一口气答道,“因为我实在太疲劳了!”
“可是——”
“当时也许想听天由命吧。要不就是考虑,”纱世子回过头看着鹿谷说,“万一他有幸保住一条命,那是上帝的意旨。我这样说,您能理解吧?”
她彷佛把灵魂深处的一切都倾吐出来,她那显得无边空虚的表情,瞬间浮出一丝微笑,旋即又消失了。就在这时,不知哪儿响起金属板互相磨擦的声音。江南立即抬起头向上看,并屏住呼吸侧耳静听,机械房传来的齿轮声,依然如故。此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在他观察附近,想弄清刚才是什麽响时,这回不是一处,而是各处都响起了同样的金属声。
声音不一会儿又消失。
“鹿谷先生?”江南瞅着站在门口附近的作家问,“刚才的声音,究竟是……”
鹿谷把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向前走一步。他神色非常紧张,迅速环视周围的石壁。过一会儿——
“变化开始了!”鹿谷低声说道,并用手指着南墙。
又响起来。这回不是刚才那种金属声,而是一种沙沙的声音,很轻微、很柔和……。
江南凝视着鹿谷手指的石壁,“啊!”的叫了一声。纱世子的反应也同样。
石墙的一部分渐渐变了颜色。从深褐色变成鲜红色。最初不过是一个横看不足一公尺长的红色细条,但这细细的红条,徐徐向下展开,宛如拉开了一层厚厚的窗帘,红艳艳的光亮从外边照射进来。
“这是沙子!”鹿谷对纱世子说,“这个大厅的墙壁表了很多彩色玻璃,墙外对应的部位也坏着同样颜色的玻璃。两块玻璃之间夹着的并非石墙,而是充填着同一种颜色的沙子,外表看起来很像石块。这些沙,现在正往底下的大洞中滑落!”
刚才鹿谷说的变化,并非是一个地方,除有楼梯的东墙之外,其馀三面墙到处都出现同样的现象。
沙子滑落,墙壁变成了玻璃“窗”。这些“窗户”各具不同颜色,红、黄、青、绿、紫,从窗上射进五颜六色的光芒。
时间终结,
古峨伦典——这个从未见过面的钟塔主人,在江南的耳鼓深处,开始朗读起他那首诗。
七色光芒照进圣堂……
江南瞪大眼睛,呆呆望着那奇异而壮美的景象。
不久,墙壁各处的“窗户”全部打开。塔内的黑暗立即被驱散,大厅中七色光华纵横交错。转瞬之间,又开始了另一个变化。
“出去吧!伊波女士。”
鹿谷向一直站在大厅中央的纱世子打招呼说。这次,不知在什麽地方,似乎在脚下,发出了比开始时的金属声更为沈重的,就像用力拉开生锈的大铁门似的异样声音。
“江南君,你也一样,快到大厅外边去吧!”
“去外边?”江南直到此刻还糊里糊涂,心想他干嘛那样紧张,“为什么……”
这时,他感觉出脚下在轻轻摇晃。莫非地震?江南反弹似地想,但很快意识到不是这么回事。
“江南君!”鹿谷大声叫道,“快出来.”
地面剧烈震动起来。整个由石头砌成的钟塔,也随着响起嘎吱嘎吱的怪声。
喊声惊天动地,江南慌慌张张地朝着招手的鹿谷跑去。他心想,难道真的会像诗中预言的那样?
……你们静听,
“伊波女士!”
鹿谷边用脊背顶开大门,边喊纱世子。此时像地鸣般震撼着大厅空气的响声,压过他的喊声而且变得益发剧烈。
“伊波女士,你也快点!”纱世子仍旧站在原地不动。
“伊波女士……”江南在时断时续地摇动着的地面上跑着,好不容易赶到鹿谷身边。此时,塔身伴随着巨大的声响,震颤起来。鹿谷和江南迅速跑出大厅门外。
“从后门逃出去,尽可能跑得远一些!”
鹿谷大声命令着,再次回过头望着大厅里边,呼喊纱世子的名字。地面猛烈震动,不停地摇撼着建筑物。就在这时,在他脑袋上空,响起清彻的钟声。
江南心想。这就是“沉默女神”在……,他甚至忘记自身的危险,连地动声也从耳畔消失,一瞬间,心迷神荡,陶醉在那美妙动听的钟声里。
……你们静听,
那美妙动人的临终曲调,
沉默女神唯一的一次歌声,
沉默了长达九年的女神,现在正要演唱她那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歌声”了。
在塔的顶部悬挂着和钟表机械毫无关联的三口钟,钟上连撞击用的拉绳也没有。要让这样的“沉默女神”歌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动摇整个建筑,将钟塔推倒!
纱世子站在大厅中央,回头仰望着正在鸣响的钟。这时她突然大声喊叫着,彷佛跳舞似地扬起两臂,然后倒在地上。
“伊波女士!”鹿谷喊道,“伊波……”
纱世子仰面躺着,一个飞速下落的东西朝她的胸口砸下来。鹿谷和江南同时惊叫起来。地面的塌陷声,叮叮当当的钟声,现在又加上什么东西下落时发出的异样声音,各种响声混合在一起。
那迅速下落的物体是一根黑色的长棒。实际是从钟盘上摘取下来并一直放在机械房中的大指针。它从天井的方洞中掉了下来。
“啊——!”那根黑色的凶器,深深地扎在纱世子的胸上,并且左右晃动着。江南转过睑,叫道:“太惨了!”
“不能待在这儿,走吧,江南!”鹿谷用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快,赶紧逃!”
两个人从“新馆”后门逃到外边。江南紧紧跟在鹿谷后边,在荒芜的草坪上拚命奔跑。这期间,钟塔仍旧随着地面的震动而颤抖着,三口钟继续响着玲珑悦耳的声音。
他们一会儿跑到森林前边。回头看去——
那巨大的黑色钟塔已开始倾斜。
大团的飞尘暴土,彷佛从地下翻滚腾起,冲向空中。塔身慢慢朝着后院正中央倒下去。那正好是钟塔钟盘上的十二点钟所对着的目标,也就是古峨伦典和他最爱的两个女性安眠的骨灰堂方向。
那是悲伤之曲,祈祷之歌,
江南想起诗的后半部分,
同那罪孽深重的野兽尸骨一并,
奉献于我等墓前以慰我灵!
钟塔在“沈默女神”的哀曲祝歌中,正向他们的墓碑前跪倒。
钟塔的崩塌动作,似乎停止了瞬间,旋即从中腰往上的部分像是往下滑动似地向一侧错离,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下子坍塌下来。女神的歌声消失,而塔身的倾倒仍然在继续,并且在过午的灿烂阳光下,逐渐加快速度,仿佛要把已倒塌在地的上半身压瘪似地倒了下来,一会儿便一动也不动了。
一九九二年八月五日被处死刑。
于是一直流逝在“旧馆”内的虚假时间总算结束,荒唐至极的梦想也宣告破灭!
尾声
“直到最后,我还是半信半疑呐!”
鹿谷门实把热水瓶的开水倒进碗面中,对江南说道。江南一直两手托腮,瞅着他的手。
“但是我已想到过,除非把钟塔本身弄倒,否则没有办法让那几口钟响起来。伊波女士也曾说九年前建塔时,中途换过承建单位。所以……。”
“你要是早些告诉我,我就用不着那么惊慌失措了嘛!”江南有点埋怨情绪,他说,“差一步,我们就没命啦!”
“算啦,别说啦!”鹿谷不好意思地搔着头说,“不过,真没想到伊波女士会遭到如此下场!”
“实际上,你不是已经预料到她会有这一天吗?”
“哪儿的话。过去的事啦,我又不是算命先生。”
鹿谷皱起眉头,反驳了一句,然后坐倒沙发上。桌上的烟灰缸里依旧堆满了烟蒂。不一会儿,他抓起了碗面的盖子。
“还不到时候吧?”江南说。
“嗯,大约有三十秒钟吧!”鹿谷不在意地说,“你在‘旧馆’的时候,顿顿吃这种快餐食品?”
“嗯!”
“肯定会有人有意见吧?一定会说这面条太难吃,又一点儿也不止饥!因为那里的时间走得快,三分钟等于二分三十秒嘛!”
现在的时间是八月十三日星期天晚上。地点是上野毛“绿庄”公寓四零九号房间。
上一周,江南几乎每天都要接待神奈川县警察署的刑警们的来访。他想鹿谷方面肯定也会反反覆覆遭到同样的询问。其实他可以说出整个案件的真凶是已死的纱世子就完事了。但是他无论如何不愿把鹿谷抛在一边,自已去这样做。他只是反来覆去地说明钟塔倒塌时的情景。他既不知道刑警们怎样理解他的话,也不晓得当局以后会对这桩案件下什麽结论。事到如今,他对这些已不那麽感兴趣了。
“我想那钟塔之所以倒塌,大概是有这类装置,” 鹿谷狠吞虎咽地吃完泡面,便开始解释起来。他彷佛猜透了江南想提的问题。
“你在脑子里能想像出一种由薄铁板制成的巨大而扁平的箱体吗?往这箱体中填满细沙,放到地下的平台上。那石砌的钟塔就坐落在这上面。”
“ 噢?那它下边呢?”
“箱体下面有用水泥做成的巨大而坚固的洞穴。将箱底的活盖一打开,沙子便会自动流下去。流尽之后,箱体禁不住巨塔的重量,便自已垮下来。这样就会引起整个塔基下沈,于是失去平衡的塔身只好倒下去。——可能就是这个装置吧。或许警察经过调查已经弄清是个什么样的构造了。”
“那么打开底盖的装置是连接在大指针上啦?”
“我想是这样的。控制墙上有色玻璃之间的沙子往下流的装置也是连在钟的机械上。可能等墙内沙子一流完,开关便会自动把箱体底盖打开。大概如此吧!”
“说起来,建造如此危险的建筑物,建筑公司竟然放于承包下来!”
“中间不是更换过公司嘛!这个建筑物最后究竟建成什么样子,他们先是秘而不宣,只让公司建造地基部分。然后再找其他公司建造塔身部分。简而言之,可能是这么个作法吧。当然具体实施时,还会有详细分工。以古峨伦典为后盾的建筑部门,肯定是总动员,一起上马的。”
“设计师中村青司没有表示不愿意吗?”
“怎麽说呢,也许他什麽都知道,也可能完全上了伦典的当。譬如说告诉他只进行这种设计,并不真的去建造等……”
不管说什么,中村青司本人已于四年前死去。参与古峨伦典的荒唐“计划”,并应追究责任的人均已不复存在。
“可是——”
江南把一周来一直翻来覆去思考的一个问题提了出来,“古峨伦典到底为什么要在九年之后,把自己亲手建造的钟塔又推倒呢?”
“这可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啊!”鹿谷点起一支烟,闭上眼睛,彷佛在心中回忆起当时那种凄惨可怕的情景。
“‘一九九二年八月五日’,这是伦典认为‘时间终结’的日子。是啊,他可能抱着这样的幻想:时代也好,永远也好,还有他自己,一定要在这个宅院中生活到最后一分钟。待时间终结,三个人真的迎来死亡,进入长眠的时候,那就敲响丧钟来为全家送终……”
“那么‘罪孽深重的野兽尸骨’又是什么意思呢?”
“占卜师准确地预测到他妻子和女儿的死期。他让这个占卜师住在钟塔里这件事本身,就是他的意图所在。塔倒,住在塔中的人也必将被压在底下,丧失性命。”
“这么说‘野兽’中也包括由季弥吧?”
“一点不错!”鹿谷徐徐睁开眼睛,深深地吸进一口烟。
“岂不等于说,十年后聚集在时计宅院的学生以及害死他们的凶手,都作为‘罪孽深重的野兽尸骨’,被贡献在伦典和永远的墓碑前了吗?”
江南心想:难道他果真预见到十年后的情况,所以才……。
想到这儿,江南又慌忙地摇摇头。
他觉得不可能有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因为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个自由的“现实”世界,同伦典那疯狂的心所描绘的荒谬的“梦幻世界”毫不相干。可以把这一切说成是命运开的玩笑。是的,这样说就足够了。
“可是,鹿谷先生!”江南问,“您把真相告诉给警察了吗?”
“你指伊波女士是凶手这件事?”鹿谷满脸不高兴,噘着嘴回答说,“还没哪!”
“您是想就这样不了了之吗?”
“这要看你和福西君的想法。你们要是觉得仅仅这样还气不平,可以去警察署或什麽地方嘛!”
福西君眼下虽然仍旧住在医院里,但身体恢复很快。不过,他到现在为止,有关自已被从塔上推下来的情况,好像只对鹿谷一个人说过。
福西已经知道自已一下失去那麽多好朋友,他现在是一种什么心情呢?江南由此联想起自已三年前那副沮丧的样子,独自摇了摇头。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可怕的往事,禁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江南想改变一下心绪,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说:“我去给您煮一杯咖啡吧。”
他刚转过身要往厨房的长桌那儿去时,突然发现里边墙上的八角钟的钟摆正在摆动。心想可能上次见面后送去修理过,要不就是那钟自已赶在什麽点上又走起来了。
他不由地从上衣袋中掏出怀表,仔细地核对着这一大一小两只钟表的时间。当他准确无误地看清楚自已现在已生活在“正常”的时间当中时,心情才变得愉快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注视他的鹿谷,说道:“福西康复后,咱们三个人去江田岛玩一趟吧!我认识那儿的一家蛤蜊铺子,味道美极啦!”
这位年长的朋友,一句话没说,只是从厚厚的双唇之间,微微露出他那被烟薰得黄黄的牙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