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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天机》一至四(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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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24: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南明武士

  一

  下午,一点半。

  当童建国的枪口对准狼狗时,叶萧和他的第二小组,正在南明城的另一端遛达。

  依然是上午走过的路,但不再从城市西南缘上山了。四人穿过荼蘼花园的街道,继续向城市深处探索,一路都留下了标记。孙子楚照例和两个女生吹牛——从湄公河的内陆考古探险,到外星人创造了古印度文明……

  叶萧从出发就心事重重。半小时前离开大本营时,他关照顶顶带着“无名女孩”回五楼去。沉默半天的女孩却突然说:“不,我不想去五楼。”

  “不要任性!”

  顶顶像姐姐教训妹妹似的,搂着女孩的肩膀就往外走。而这二十岁的柔弱女孩,竟大力反抗起来,几乎将顶顶推倒在地。

  “你怎么了?”叶萧牢牢抓住她的手,让女孩一时动弹不得,又轻声在她耳边说,“听我的话,跟她上去吧。”

  女孩蹙着娥眉摇头,眼神里写满幽怨,仿佛刚被人欺负过。她看了看屋里的黄宛然母女,低声说:“不,我就想留在这里,有许多人可以陪着我。”

  顶顶叹了一声:“别说傻话了,在楼上更安全,而且我也一样陪着你。”

  “等一等——”叶萧打断了顶顶的话,他看着女孩的眼睛问,“你想让更多的人陪你?”

  女孩楚楚动人地点了点头:“是的。”

  “因为你很孤独?是吗?”

  她不得不再次点头。

  “你对孤独感到恐惧?”叶萧不依不饶地逼问,“而你已孤独太久,所以也恐惧我们?”

  女孩第三次点头:“是的。”

  这眼神这声音都让叶萧难以说“不”,尽管知道该让她去五楼,但他的心肠终究太软,缓缓后退了半步说:“好吧,你留在二楼。”

  “不行!”顶顶仍坚持已见,“在这里不安全,她必须跟我上五楼。”

  “算了,她不过是个弱女子,你也可以留在这看守她。”

  叶萧不想再和顶顶争论,孙子楚、林君如和伊莲娜都在楼下等他。他快步跑出房门,将“无名女孩”留给了大本营。

  不知此刻她在干什么?和其他人说了些什么?也许晚上会问出更多的线索。

  这时走到一条大路上,几乎是全城最宽的街道,两边种植着高大的树木,后面多是深宅大院。有块路牌标着“朱雀大街”,孙子楚翻出南明地图,仔细对照地图上的路名,果然地城市中心发现了这条路。

  地图显示这条大路从西向东,几乎横穿了南明市中心。此刻他们在路的西段,折向东走便是全城中心点。

  “朱雀大街——是唐朝京城长安最有名的一条大路,也是当时全世界最著名的街道。不过,长安城的朱雀大街是南北方向的,但这条街却是东西方向。”

  伊莲娜打断了孙子楚的啰嗦:“管他东西南北,只要找到路就行了!”

  “对,我们已经来这里两天了,还没到过这城市的心脏呢!”孙子楚收起地图,跃跃欲试地跑到马路中间,向身后的林君如喊道:“快点啊!”

  “真像凯达格兰大道啊。”

  林君如怔怔地看着四周,就连围绕城市的山峦也酷似台北。

  倒是伊莲娜快跑到了前头,显然她的好奇心更为急切。叶萧也走到大道中央,往日脚下应该车流如织,根本容不得行人吧。

  四人往前走了数百米,前方左侧出现大片空地,右侧全是绿色树木,大路从空地与树木之间穿过。

  “GOD,是个广场!”

  伊莲娜第一个叫起来,在一排高大的行道树后,是个能容纳上万人的广场。

  没错!一个宽阔的广场在他们面前展开。

  仿佛天空也高了许多,乌云即将从头顶散去。进入空城的这两天来,到处都是密集的街道和小巷,让人感觉压抑,突然来到这巨大的广场,心情都豁然开朗了许多。

  然而,当他们看到广场的正面时,四个人的心都被震住了。

  几百米开外的正面,是一座中国式庑殿顶的建筑——竟有几分像北京故宫的太和殿,特别是那雄伟的金色屋顶。大殿建在两排高高的台阶上,站在广场只能吃力地抬头仰望,仿佛古代臣子跪在太和门内,等待至高无上的皇帝的召见。

  叶萧又向前跨了一步,才确认脚下不是故宫的石板,而是沥青铺成的广场。

  广场西侧是栋现代化楼房,用玻璃幕墙包裹起来。它坐落在宫殿内侧,简直是不伦不类,像卢浮宫前的玻璃金字塔。

  东侧是幢古希腊科林斯式大厦,外侧墙体由九根花冈岩柱支撑,高大的柱子贯穿全楼,屋顶则是雅典卫城式的,上面有许多人物浮雕,站在广场上看不清楚。

  这场面让他们都看糊涂了,不知是到了哪个时代哪个国度,难道又一下子“穿越”了?

  在同一个广场里,居然有三种截然不同的建筑:一个是中国传统式的,一个是欧洲古典式的,另一个则是现代式的。

  古今中外的建筑全在这里撞上了,恐怕全世界都绝无仅有吧,广场的设计者要不是天才,那一定是个疯子!

  孙子楚又一次打开地图,确认这就是南明城的地理中心,东西向的朱雀大街从广场南侧穿过。马路对面的树林正是“南明中央公园”——他觉得颇为好笑,那么一个偏僻的小地方,竟还要学纽约搞“中央公园”。

  而在广场的正北端,就是眼前威严的“太和殿”,地图上标注的是“南明宫”。广场西侧的现代化建筑,在地图上叫“西厢殿”。东侧那古希腊式的大厦,自然就是“东厢殿”了。

  “什么鬼地方啊,像到了中国古代的王宫,本城还实行君主制?”

  “现在泰国也是个王国啊。”

  “但显然这里的建筑格局,与曼谷的大皇宫完全不同。”

  孙子楚又拿着地图走了几步,毫无疑问就是这个地方——但关于“南明宫”和“西厢殿”,地图上并没有更详细的说明。

  “别管那么多了,先去宫殿里看看吧!”

  伊莲娜兴奋地向前冲去,走在空旷的宫殿广场上,四周回荡起自己的脚步声,每一道音波都在传递着什么。

  叶萧凝神静气地侧耳倾听,这广场有汇集声音的功能,就像北京天坛的回音壁。若有数千人站在广场上,就变成一个巨大的共鸣箱,音效被放大许多倍,如气势磅礴的合唱团。

  他们跟着伊莲娜往前走,来到宫殿台阶脚下。在此仰望的角度更大,脖子酸痛加剧,宫殿给人的压抑感也更重。

  四人小心地走上台阶,居然是用青石板铺的,石缝里还长着些青草。台阶共有两层,每层都有三十九级。

  “这个宫殿的设计师,想必是希区柯克的忠实影迷。”孙子楚一边爬一边抱怨,“好的,这家伙肯定是看过无数遍《三十九级台阶》!”

  在两层台阶之间,有个五六米宽的平台。走完两个三十九级台阶,膝盖都有些酸了——这正是古代宫殿的设计理念,让觐见君王的臣子身心疲惫,战战兢兢地跪拜在天子脚下,完全屈服于皇权的威严。

  第二组已来到大殿之前,高大的屋檐下挂着金匾,从上至下三个正楷汉字:南明宫。

  他们几乎是九十度仰望金匾,那感觉直接震慑到了心里。叶萧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巨大的广场已在脚下,古时皇帝俯瞰群臣变不过如此。

  宫殿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中式窗棂里镶嵌着玻璃,已布满灰尘。孙子楚摸了摸门板,才发现居然不是木材,而是坚固的钢铁大门,只是表面喷了层红漆,看上去酷似北京故宫。

  他再用力往前推一下,大门竟被缓缓推开了。随着门轴转动声,里面显出一个昏暗的空间。

  四人都感到一阵冷风从大殿里吹出,仿佛考古队员打开尘封千年的古墓。孙子楚猴急地要闯进去,却被林君如一把拉住:“当心脚下!”

  原来是高高的门槛,足有成年人小腿那么高,若不是提醒一下,孙子楚非得重重摔一跤不可。

  “连门槛也是按照皇宫的规格来的,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孙子楚在庆幸之余,揣着满腹的狐疑,小心地抬腿跨过门槛。林君如和伊莲娜互相搀扶着跨进去,叶萧在门口徘徊片刻,也只得跟着他们跨入大殿。

  冷风伴着一股奇异的气味,很快从大门飘出去消散了。借着外面射进来的光线,眼睛才适应殿内的昏暗。这是个数百平方米的大厅,中间竖着几根粗大的柱子,乍看还都是上等的金丝楠木,细看才发觉是钢筋水泥。仰头向天花板望去,是否有中国传统宫殿的“藻井”?但上面太暗了看不清楚。

  并没有想象中的皇帝御座,整个大厅都是空的。地板居然是黑色大理石,怪不得空气都是冰凉的。

  “就像走进了殡仪馆!”

  林君如在大理石上滑了几步,随后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殡仪馆”三个字不断萦绕着他们。

  “拜托!轻点好吗?”

  孙子楚轻声告诫她,然后走到大厅尽头。除了一面是大门和窗棂外,大厅其他三面都是墙壁,左右两侧各开着几扇门。从外面看南明宫的规模,显然要比这个大厅大很多,墙后肯定还藏有很多空间。

  推开左侧的一道门,里面是黑暗的走廊。叶萧等人也跟上来,拿出手电照着前方。走廊两边还有一扇扇房门,进去打开其中一间。

  光束里腾起一团灰尘,大家捂着鼻子好一会儿,才看到一台电脑的显示屏——宫殿里的电脑?接着,手电又照出一张办公桌,还有上面的电话机和传真机,屋子角落里还有台饮水机。

  这明显是个办公室,但四面墙上没有窗户,关了灯就是个密闭的暗室。

  伊莲娜摇摇头说:“在这种地方上班,绝对会得抑郁症。”

  四人退出屋子,往走廊深处走去,很快遇到了楼梯,看来这大殿内部还有几层。叶萧端着手电走在前面,楼梯折了两道来到二楼。

  迎面是条宽阔的长廊,装饰也甚为考究。地面铺的是黑色大理石,墙上挂着许多幅油画,不知道是名家的真迹,还是批量生产的假货。

  走廊出乎意料的长,估计贯通整个宫殿二层了。推开右侧一扇房门,同样是没有窗户的办公室,只是内部装修更好。回到走廊里继续向前走,手电只能打到前方十米远处。

  忽然,光线里隐隐出现一个人影。

  叶萧放慢了脚步,孙子楚也捏紧拳头,四人仔细向前看去,但那影子总笼罩在灰尘中。

  又往前走了几步,每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不敢大声出气。走廊中只剩轻微的脚步声,布满尘埃的空气也似乎凝固了。叶萧想到了那神秘女孩,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她,必然还会有第二个人吧?也许他们就隐居在这宫殿中,就像眼前这个人影——他(她)是男是女?有多大年纪?干嘛要在这里?刹那间许多问题涌出来,心中已准备好了“审讯方案”。

  第二组数林君如胆子最小,她禁不住缩在孙子楚身后,只敢透过他的肩膀往前看。孙子楚则想起古代宫殿的种种灵异传闻,据说故宫半夜里常有慈禧太后的鬼魂出没,拿起板子打妃子和宫女的手心…………

  电光里的影子越来越近,就站在走廊的尽头,距离已不到五米,叶萧都看清那人的轮廓了!

  那个人身材颇为魁梧,身高起码有190公分。两腿分开站在那里,手电光晕打在身上的气势,竟像敦煌壁画里的天王像。

  他还戴着一顶很奇怪的帽子,叶萧把手电对准他的头,居然发出金属的光泽,原来是顶钢盔!

  想必是军人或武装警卫,叶萧随即提高了警惕,会不会把他们当作入侵者呢?

  又走近一步,才发现那钢盔的样式很怪。盔顶竖着个尖尖的东西,盔的两侧拖着锁子甲,保护脸颊和下巴,盔正中还有一块护鼻。

  那个人的脸隐藏在黑暗中。

  不,那根本就不是钢盔,而是古代武士的头盔!

  再看那人穿的一身衣服,也都发出黑色金属反光。胸口有两片护心镜,后面衬着山字形的铁甲。肩膀有两个虎头家伙,下面咬着铁甲保护上臂,下臂则有铁制的护腕和护手。腹部围着绿色战袍,一根腰带紧紧系着,连接下半身的战裙,布满了鱼鳞甲片,就连护腿板和鞋子也是铁的。腰间挂着一把宝剑不,身后背一张铁胎大弓,箭壶里插着二十支羽翎箭。

  在南明宫殿的深处,黑暗走廊的尽头,他全身披挂重重甲胄,似从君王的坟墓中走来,从地狱的战场上归来。

  而来自遥远人间的四个人,早已在他面前目瞪口呆,等待他举起杀人无数的利剑。

  终于,盔甲里的男人睁开眼睛,放射出两道噬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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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25:1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下午,一点四十分。

  再回到旅行团的第一探险小组。

  童建国握着一把手枪。

  枪口对准那条大狼狗,枪膛里躺着二十发子弹,保险已被拉开。

  旁边的钱莫争睁大眼睛,这是把大口径军用手枪,射击火力异常凶猛,可近距离穿透防弹衣。

  若不走运被它射中脑袋,半个人头都会被轰掉,何况是一条狼狗!

  在这栋未完工的建筑四楼,两个人与一条狗对峙着,人的手里有枪弹,狗的嘴里有利齿。

  但牙齿毕竟拼不过子弹。

  狼狗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并没有立即冲上去。它压低了上半身,把尾巴夹在股间,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呼声,嘴巴不时往上翻起,露出里面锋利的牙齿。

  钱莫争嘴唇哆嗦着问:“它怎么不害怕呢?”

  “别说话!让我集中注意力,它随时都会扑上来!”

  就趁着童建国说话的瞬间,狼狗竟突然一跃而起——唯一的空子被它钻到,眼看就要扑到他们身上了。

  两人的瞳孔立时放大,钱莫争想要大喊“开枪啊!”但大脑掌管语言的神经,还来不及给嘴巴传递指示。

  砰!

  枪声响起。

  钱莫争只感觉眼前闪过一道光火,同时闻到一股火药的气味。随即他闭上眼睛,不忍心看那幕悲惨的景象。

  枪声,致使的枪声,继续在空旷的街道和毛坯的楼房里回荡。

  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那条狼狗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童建国则站在原地,他手上的枪也不见了。

  “狼狗呢?”

  “我刚才并没有向它开枪,只是朝天鸣枪示警而已。”童建国嘴角微微一撇,“枪响后狼狗马上缩了回去,转身跑下了楼。”

  钱莫争以往见过不少大场面,这次却真被吓倒了:“混蛋!我还以为它的脑袋被子弹打烂了呢。”

  “刚才它之所以冲上来,是因为它不确定我手里的枪到底是真家伙还是仿真枪。但它终究只是一条狼狗,任何动物都惧怕火器。只要枪声一响——哪怕再厉害的野兽,也会因天生的恐惧而逃跑。”

  “算你有种!手枪呢?”

  童建国从裤兜里把枪摸出来说:“放在这里好像不太安全。”

  “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想防我一手?”

  “别乱想了。”

  他将裤脚管撩起来,再把手枪放到小腿外侧,从包里拿出胶带绑上,这样就牢牢固定住了。当他把裤管放下来,只看到隐隐有块突起,但又有谁会注意别人的裤脚管呢?

  钱莫争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这把枪是从哪里来的?”

  “上午,那个山洞里的军火库。”

  “果然是那里!”他已经猜到三分了,捏着拳头问,“你居然偷了一把手枪出来?”

  “干吗用‘偷’这个字?我们在这里吃的每一顿食物,不都是‘偷’来的吗?”童建国靠在阳台栏杆上,叹了一口气,“哎,你知道这个地方有多危险吗?那条狼狗只是许多危险中的一个,你没有看到屠男和导游小方是怎么死的吗?我们旅行团还有十几个人,其中有一半是女人,难道凭你的赤手空拳,就能保护自己和她们吗?”

  “所以,你就偷偷地拿了一把枪?”

  “是,上午在山洞军火库里,有个箱子里全是手枪,弹匣里还装满了子弹。我特地挑了这把枪,还有几个弹匣的子弹,趁你们不注意藏在了身上。”

  钱莫争低头想了好一会儿:“你说的对,我们那么多人是需要一把枪,比如刚才就派上了用场。”

  “谢谢,我不知道在你们的印象中,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也许我有许多种做法,让你们都难以理解,但我会给你们看到最好的结果。”

  “不过,枪毕竟不是个好东西,旅行团里大多数人,都会对这把枪感到恐惧,何况还有个十五岁的孩子。万一让某些心术不正,或容易冲动的人拿到了,说不定就弄巧成拙,变成我们最大的祸害了。”

  “所以请你为我保密,不要把这把手枪的存在告诉旅行团里任何一个人——包括叶萧!”

  钱莫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头说:“好吧,我保证不说出去。你也要好好保管这把枪,千万别把它弄丢了,更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当然。”

  “还不知道杨谋他们三个人怎么样了?我们快点下去找他们吧。”

  “等一等!”

  童建国一把拉住了他,随后将头探出阳台,查看下面的形势。果然,在街道对面的转角处,那条狼狗正赫然趴着呢。

  “啊,它居然还没走!”

  钱莫争也发现了那条狼狗,刚才鸣枪示警并未伤到它,但令它更加机警小心了。它悄悄躲藏在对面,只等他们两个人下楼,便会从背后突然袭击!

  “它真比人还聪明。”

  他们退到屋里,童建国点起一根香烟。在这废墟似的毛坯房中,烟头的火焰不断闪烁,很快被他吸完了。

  “你用过枪吧?”

  钱莫争蹦出一句话,眼睛隐藏在昏暗中。

  “是。”童建国并不隐瞒,轻轻吐出一口烟雾,“还杀过人。”

  这句话让彼此沉默了许久,烟头的火光照着他的双眼,宛如黑夜山洞里狼的目光。钱莫争退到了更远处,他不想追问别人的过去,或许旅行团每个人心里都藏着秘密。

  “枪不是个好东西。”

  “当然,其实我很讨厌枪。”

  “你也讨厌杀人?”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扣着扳机的手指僵硬了。子弹穿过一片树林,击中对面那人的胸膛,距离不会超过二十米。我看着他的血从胸口涌出来,就像流到我的身体里,眼前和脑子里血红血红的,以后连着一个月都做噩梦。”

  童建国加快了吸烟的速度,仿佛这里已变作多年前的战场,硝烟弥漫向钱莫争的双眼。

  “你杀过许多人?”

  “是的,但第二次杀人就再也没有感觉了。不觉得自己是在杀人,更像是训练时打中靶心。那些飞溅起的鲜血,不过是靶子上的木屑,根本用不着眨眼睛。”

  “当你感觉到自己是在杀人时,你还有忏悔的可能。但当你感觉不到自己是在杀人时,那你就成为魔鬼了。”

  钱莫争给他做了个总结性发言。

  “也许——是吧!”童建国只能苦笑一声,用力丢掉将燃尽的烟头,火星在地上一闪就灭了,“那时候你杀一个人,就像扔个烟头似的简单——如果自己被别人杀掉,也是一样的感觉。”

  “生命就像烟头?短暂而脆弱的火光。”

  谈着谈着竟变成了哲学话题,钱莫争真想打自己一耳光,怎么和这个杀人如麻的家伙一起聊天呢?

  他重新束起散乱的长发,紧张地走到阳台边,看看时间已经两点十分了。他悄悄把头往外探了探,那条机敏狡猾的狼狗,依然在楼下守候着。

  “该死的,我们被这条狗困住了!”

  “不,人不会被狗困住的。”童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皱着眉头说,“不知道玉灵他们三个人怎么样了?必须快点去找到他们。”

  “可我们现在自身难保,而且就算能逃出去,也不知那三个人跑哪儿去了,说不定他们也在寻找我们呢。”

  “冲出去再说吧!”

  说罢童建国走到阳台上,先看了楼下的狼狗一眼,又仔细扫视周围环境。下面是个十字路口,狼狗趴在对面转角处。在这栋未完工的楼下,有个自行车棚,透过阳台底下的缝隙,可以看见里面停着十几辆自行车,外面用铁栏杆隔着。

  他回头对钱莫争说:“你想骑自行车吗?”

  “什么意思?”

  “跟我下去吧!”

  童建国静静地走下四楼,每一步尽尽量不发出声音,他知道楼下的狼狗正竖着耳朵,倾听着他们每一步动静。钱莫争也只得屏声静气,就这样踮着脚尖走到底楼,互相都不敢说话。

  借着昏暗的光线,童建国向他使了个眼色,两人翻过底楼一扇窗户,跳出去正好是外面的自行车棚。

  对面的狼狗立即狂吠起来,飞快地冲到自行车棚外,却被层层铁栏杆挡住了。它的爪子扑在栏杆上,由于身体过于巨大,难以从底下的缝隙钻进来,只得恶狠狠地嚎叫着。

  十几辆自行车都蒙着厚厚的灰尘,童建国低头摸了摸车锁,居然一下子就打开了——果然是个偷车高手。

  他连开了两辆自行车锁,轮胎里的气也算充足,便和钱莫争各骑一辆,冲出了自行车棚。

  两人都憋足了力气,拼命蹬着脚下的踏板,风驰电掣地骑上马路。狼狗一下子猝不及防,被他们远远甩在了后面。

  但它并没有放弃,马上跟在后面追赶。钱莫争回头大惊失色,只得用尽浑身力气蹬车。但这辆车恐怕一年多没动过了,链条里都生了锈,积了许多灰,哐当哐当宛如八十年代的“老坦克”。

  “抄小路!”

  童建国的自行车技也着实了得,轻巧地转进旁边一条巷子。而钱莫争经常骑山地自行车,也能凑合着应付一下。两人紧握车把,在小巷里七转八拐,经常脱出狼狗的视线。虽然狗鼻子仍能捕捉到他们的方向,但不断减速转弯却非狼狗所长,它几次差点在弯角摔倒。

  当他们以为要甩掉狼狗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了一堵坚固的墙——原来这小巷是条死路!

  机关算尽,却误了卿卿性命!

  在这狭窄的幽深小巷里,两旁也没有其他路可逃。钱莫争绝望地回过头来,狼狗已及时杀到面前。

  瞬间,空气凝固成冰块。

  两辆自行车,两个男人,一条狼狗,六只眼睛,八条腿。

  还有,一把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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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25:40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第二组。

  神秘而巨大的南明宫,二层楼黑暗走廊的尽头,一个全身披挂甲胄的武士。

  突然睁开沉睡百年的双眼,凝视来自21世纪的不速之客。

  叶萧的心脏拧了起来,林君如和伊莲娜瑟瑟发抖,躲藏到了他背后。只有孙子楚还饶有兴趣,继续用手电向盔甲里的脸照去。

  不,那不是一张脸,而是狰狞的面具。

  在眼睛的位置开了两个洞,凌厉骇人的目光,就从这两个洞里射出。

  孙子楚想象躲在面具后的脸,究竟会是怎样一副尊容?是秦皇汉武麾下的年轻武士,还是唐宗宋祖阵前的威武将军?

  他大胆地走到盔甲武士跟前问道:“喂,你是谁?”

  随后又跳着后退了一步,提防那家伙鞘中的宝剑。声音在宫殿走廊内回荡,对方的目光却又黯淡了下去。

  叶萧狐疑地上前两步,小心地摸了摸那盔甲——全是真正的古代铁甲片,而非电视剧里道具的皮甲。

  这副盔甲散发着金属的寒意,仿佛经历过许多著名战役,受过无数刀剑弓矢的洗礼。

  “当心啊!”

  两个年轻女子异口同声地提醒,叶萧还是摘下了那副铁盔下的面具——里面居然是空的!

  “不存在的骑士!”

  孙子楚念出了卡尔维诺著名的小说名称,一个终日穿着盔甲的欧洲骑士,其实全身的甲胄里却空空如也,只是作为一副盔甲而存在。

  也许,生存在重重盔甲中的,是古代将士不朽的灵魂。

  至于那双目光逼人的眼睛,则是镶嵌在面具上的两只玻璃珠子。

  “原来不是人啊!”

  孙子楚擦了一把冷汗,面具之所以会射出目光,不过是玻璃珠对手电的反光而已。他伸手抚摸盔甲,钢铁甲片异常沉重,穿在身上起码有八十斤,再配上各种兵器和装备,更别说冲锋打仗了,现代人的体魄恐怕难以胜任。

  他又仔细看了看甲胄形制,从护鼻看有蒙古风格。但护心镜和山字形的铠甲,又很像明朝初期的样子,特别是护耳的锁子甲,显然受到了中东和欧洲的影响。孙子楚断定这是一副明朝盔甲,而从甲片制作工艺来看,则是后人的仿制品。但这仿的工艺确实很棒,从规格设计到各种材料,完全按照古书记载手工制作,放在这宫殿的走廊里,显得异常威武精美。

  用古代盔甲做装饰物,在欧洲和日本非常盛行。去年叶萧去英国游览伦敦塔,便见到了无数中世纪盔甲。但中国式盔甲则极其罕见,就连中国本土也难得见到,要么就是些粗制滥造的影视道具。像眼前这样的明朝盔甲,即便是后世的复制品,亦是千金难得的宝贝。

  孙子楚绕了这副盔甲一圈,手电上上下下照了个遍,若有所思地抚摸着甲片:“天哪,难道是——”

  “什么?”

  林君如看到他神经质的样子,心想他又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了吧?

  “难道是明朝遗民的后裔,你看这副完全仿真的盔甲,还有这座宫殿的外部形制,全郁是明朝的风格——你们想想为什么?还有,这座城市叫什么?”

  “南明。”

  “对!‘南明’这两个字已经说明一切了!”孙子楚越说越兴奋,像发现了新大陆,“历史上也有一个‘南明’政权,就是明朝灭亡以后,明朝的遗老遗少们,拥立南方的明朝亲王为君,继续竖起明朝大旗反抗清军。”

  林君如点了点头:“我知道啊,郑成功收复台湾就是为了反清复明。”

  “南明最后一个皇帝,年号叫永历皇帝。当清兵追杀到云南后,他被迫和大臣们逃到了缅甸。他在那里过了一段流亡生涯,最后被缅甸国王送回给清朝。汉奸吴三桂亲手用弓弦将明朝最后一个皇帝绞死在昆明。”

  “那跟这里有什么关系?”

  “当年,许多不甘心做亡国奴,也不愿剃头留辫子的人,都逃亡到边境那边去了。当年大名鼎鼎的民族英雄。李定国将军就是死在异国他乡的,而他手下的许多部将和士兵们,继续效忠于大明王朝,在缅甸、泰国、越南等地策划反清复明。”

  “反清复明?”林君如不禁又插了一句:“我想起了《鹿鼎记》里的天地会。”

  孙子楚最讨厌别人打断他:“小姑娘别乱插嘴!在云南的边境线外面,就形成了许多汉人部落,他们至今仍然生活在缅甸境内。”

  “你的意思是——这座城市是南明政权的遗民们,逃亡到泰北丛林中所建的流亡城邦或国家?”

  叶萧依然打断了他,并替他说出了推理结果。

  “OK!所以这里才会叫‘南明’,就是为了纪念故国——南方的大明王朝!”

  美国人伊莲娜听得一头雾水,虽然学了那么多年中文,但对中国历史却还是一知半解:“What ?”

  这次是林君如回答道:“这座官殿因此才叫‘南明宫’,这里才会放上一副明朝的盔甲?”

  “没错。”孙子楚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他伸手搭着高大的盔甲说,“说不定这就是明朝末代皇帝的寝宫呢。”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被唬住了,叶萧用手电照了照四周,发现右侧是一道楼梯。

  宫段内部居然有三层楼!

  叶萧打头走上楼梯,其余三人紧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来到楼上。

  手电光线扫射之处,又是一条深深的走廊,但要比二楼低矮些。两边都是一扇扇房门,孙子楚试着推了一扇,却紧锁着打不开。他这么一路推过去,仿佛在推阿里巴巴的藏宝洞,心底确信这是明朝最后的江山,说不定还藏着永历皇帝最后的财宝。

  突然,一扇大门被他推开了。

  四人都屏住呼吸,小心地朝门里看去。外面的光线照射进来,刺痛了他们的眼睛。

  这是个非常宽敞的办公室,不再是楼下那些阴森的密室了。虽然玻璃窗上有许多灰尘,但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叶萧快步走到窗前,从高处俯瞰脚下的广场。但站在下面抬头看时,却未发现宫殿上部有窗,看来做过隐蔽处理。

  在这里看下去的感觉,与在底下仰望完全不同。这是古代帝王检阅群臣的角度,是君临天下南面而治的气派。广场如巨大的地毯铺在脚下,两边的现代建筑和古希腊大厦,像两尊护法神左右对峙。视线越过广场外的朱雀大道,是那绿得扎眼的“中央公园”。甚至还能看到公园对面,是一大片三四层楼高的房子。从这个角度正面看出去,没有比这宫殿更高的建筑了。再远就是城市正南面的群山,旅行团便是从那个方向,进入这神秘的死亡空城。

  站在南明城的地理与政治甚至宗教的中心,叶萧心底不断浮起某种幻影,被脚下的宫殿慢慢地引出——不,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热气融化在模糊的玻璃上,宛如一团白色的浓雾。

  “GOD,这里真是豪华啊!”

  伊莲娜惊讶地看着这间办公室,足有一百多平方米,脚下铺着最离级的进口木地板,墙上贴着绘金图案的墙纸。天花板也做成了中国式的“藻井”,富丽堂皇描龙绘凤,宛如故宫太和殿的规格。

  在办公室右侧,摆放着一套沙发和茶几。虽然布满灰尘,林君如还是一屁股坐了下去。这可是非洲水牛皮的沙发,在美国买一套起码要二十万美元,想想坐在那么多美元上面也值了。

  墙上挂着一幅中国水墨画,一枝梅花孤独地在雪中绽放。孙子楚站在下面看傻了,因为他居然发现了石涛的署名!

  从这幅画的内容和气质,以及装裱材质等方面来说,都确实是明末清初的年代,更何况石涛和尚那独特的画风。若真是石涛真迹,最高可拍卖到数千万元!又想起对“南明”二字的推理——石涛和尚乃是明朝王室后代,因国破家亡才遁入空门。而这画上的梅花,正应了“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之联。由“南明宫”来收藏这样的杰作,实在是最合适不过了。

  林君如离开水牛皮沙发,来到宽大无朋的办公桌前。这台精致的红木桌子价值高昂,后面的太师椅更是明朝的古董。台子上除了厚厚的灰尘外,还有电脑屏幕和电话机。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太师椅上,正好面对着那幅石涛的梅花图。

  这简直是皇家的气派!李嘉诚的办公室也不过如此吧?

  办公桌的右上角,还插着一面小旗子,上面画着个奇怪的图案——左边是宝剑,右边是长矛,中间是太阳和弯月。

  “日月旗!”孙子楚也快步走到办公桌边,看着旗帜上的图案说,“太阳与月亮,合在一起不就是“明”这个字吗?”

  “日月神教?”

  林君如却想起了《倚天屠龙记》和《笑傲江湖》。

  “别瞎扯!看这个旗帜——剑与矛保护日月,象征着誓死保卫明朝的决心,这也符合‘南明’二字的含义!”

  叶萧也从窗边回来了:“这也是我在警察局里看到过的南明警徽。”

  “警徽?我看不仅仅是警徽,而且是南明城的旗帜,也是全城通用的基本标志。”

  伊莲娜也点头补充道:“美国许多城市都有自己的旗帜和徽章。”

  林君如依然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地翘起二郎腿问:“现在向题的关键是,这究竟是谁的办公室?”

  “至少不是你的!”孙子楚一把将她拉下椅子,“这可是价值连城的老古董,非被你坐坏了不可!”

  林君如被他气得直瞪眼,却也只能乖乖地走到一边。孙子楚仔细看了看办公桌,拉开一个抽屉,里面赫然是个档案袋,印着“九十四年预算”的字样。他忽忙将档案袋打开,却发现半张纸都没有,只是个空壳子罢了。他又拉开其他几个抽屉,均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抽屉里有些办公用品,其中有两只派克签字金笔,竟是真的24K金,俨然是大财团老板或国家元首签字所用。

  由于没有电源,也无法打开这台电脑,孙子楚皱起眉头说:“我猜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正是南明城的统治者吧?”

  “有可能。”叶萧随后又摇了摇头,“但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我们无法确定。”

  “再出去看看吧。”

  伊莲娜已经坐不住了,她端起手电走出办公室。叶萧和孙子楚也跟了出去,林君如最后一个离开,无限留恋地回望这金碧辉煌的屋子。

  四人回到黑暗的走廊,孙子楚又推开一道门,才发现是厕所——设在豪华办公室旁的厕所,自然是老板或首脑专用的了。不过这厕所也分为男女,显然这里还有女秘书办公——抑或办公室的主人就是女性?

  厕所居然也有对外的窗户,用毛玻璃遮掩着隐私。林君如和伊莲娜都等不及了,一齐跑进了女厕所。

  两个男人则留在外面,他们在阴影里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有些馗尬。孙子楚背靠在墙上,不停地大口深呼吸。

  “你有心事?”

  “到了这个鬼地方,旅行团每个人都有一肚子心事。”

  “不!”叶萧虽然看不清他的脸,眼睛却紧盯着他的方向,“下午一出来我就觉得你不对,中午我们在说话的时候,你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是吗?”

  孙子楚苦笑了一下,转头回避叶萧的目光。

  “告诉我,是因为那个人吗?”

  阴沉的大殿三楼走廊里,孙子楚只感到一阵窒息,他明白叶萧说的“那个人”是谁,无奈地点头道:“是,是她——你昨晚带回来的神秘女孩。”

  “我猜得果然没错,你在想什么?”

  孙子楚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说:“你不觉得她像一个人吗?”

  “谁?”

  “小枝。”

  空气再度凝固起来,叶萧的耳膜像被金针猛刺了一下,立时响起一阵耳鸣……

  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

  这个名字不停地在脑里盘旋,又变成密码似的微小汉字,爬满在黑暗的眼前。闭上眼睛便感到晕眩,似乎整个宫殿都要倒塌下来,将他埋葬在坟墓深处。在传说中的幽闭地宫尽头,某个影子正穿破时间迷雾,低吟古老的歌谣飘浮而来。

  “不可能!”

  叶萧连连后退几步,直到后脑勺撞在墙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睁开眼晴,只看见对面一个昏暗的人影。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孙子楚走到他的跟前,嘴里发出轻微气声,“但那感觉太像了!”

  “像什么啊?”

  林君如突然出现在了身后,把孙子楚吓出一身冷汗,他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来:“怎么像个鬼似的没有声音?”

  “你刚才说话的声音才像鬼呢。”

  她和伊莲娜都从厕所出来了,打开手电照到叶潇的脸,却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对劲。

  叶萧急忙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我们离开这里吧。”

  话音未落,走廊彼端便响起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穿破黑暗而来,让四个人的心又立时悬起。

  “那副盔甲活起来了?”

  林君如哆嗦地说了一句,随即得到孙子楚的回应:“闭嘴!”

  叶萧把所有手电都关了,低下身子侧耳倾听。对面渐渐亮起一道电光,后面是两个黑黑的鬼影。

  突然,那道电光照到他们脸上,伊莲娜惊恐的尖叫了一下。

  就当四人都捏紧拳头之际,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是你们?”

  “钱莫争?”

  孙子楚听出了那个声音,赶紧也打开手电照向对方,果然是钱莫争和童建国两人。

  大家都非常惊讶 ,前往不同方向的两组人马,居然在这个地方相遇了。

  再看这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是又脏又破,好像刚刚打过一架。叶萧拧起眉头问:“你们组其他三个人呢?”

  童建国疲惫地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们走散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说来真是好笑,全都是因为一条狗!”

  随后,钱莫争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大家——除了藏在童建国裤脚管里的那把手枪。

  当钱莫争和童建国两人,骑着自行车逃到小巷尽头时,却发现前面有堵高墙,后面的狼狗已紧追而至了。在这无路可逃的绝境,童建国并没有掏出手枪,而是勇敢地站在狼拘面前,直瞪着狗的眼晴。

  但这样的对峙只能是同归于尽,钱莫争紧张地寻找出路,发现在旁边有根落水管,直通三层楼顶。他手脚并用爬上了落水管,多年锻炼的肌肉帮了他大忙。童建国也立即爬了上去,狼狗虽然跟在后面,但毕竟忌悼他的手枪,更不会爬水管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走。

  两人翻过高墙,后面是片残破的花园,停着辆泰国产的大众车。童建国施展偷车绝技,两人将车开上马路。这时狼狗也绕道追踪而来,但飞驰的车子远远甩下了它,终于摆脱了危险。

  但方向已完全搞不清了,童建国胡乱开了几圈,一直驶上宽敞的朱雀大道,很快来到广场前。他们都被这地方震惊了,钱莫争急着拍照片来到威严的“南明宫”脚下,发现大门开了一道缝。

  于是,两人就这么闯入宫殿,沿着楼梯走到三楼,与第二小组狭路相逢。

  汇合后的两组人唏嘘不已,这离奇的经历更让大家担心,昨晚大家都听到了那条狼狗的警告,或许它随时还会出现吧?

  叶萧依旧语气凝重地说:“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杨谋、玉灵、成立三个人,他们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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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26: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食人鱼

  一

  下午,三点半。

  杨谋的DV正对准路边,镜头里有一朵火红色的花,在荒凉的草堆中,竟红得如此耀眼。巨大的花瓣上滚动着水珠,象征某种妖艳的生命力,似乎随时都会熊熊燃烧起来。

  “这是曼珠沙华!”

  玉灵蹲坐在花前,轻抚花朵和枝叶,像远道而来的朝圣者,终于发现了神的微笑。小时候在村寨边缘,偶尔会看到这种火红的花,仿佛有种魔力似的吸引着她。

  “传说中的彼岸之花?”

  杨谋惊讶地把镜头推进,正好把玉灵的纤手也摄了进去。

  玉灵转头回眸一笑,却看到成立苍白的脸,她的笑容也骤然凝固,起身继续向山间走去。

  三人走在山间公路上,也是上午下山的路。两个钟头前,他们在车上遭到狼狗攻击。杨谋、玉灵、成立三人跳车逃亡,童建国和钱莫争则留下来“与狼共舞”,第一小组就此分成两拨。这三个人逃进一条小巷,也不管有没有狼狗追赶,只顾着拼命往前跑。一口气穿过几条马路,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才发现后面根本没有狼狗踪影。

  这下他们彻底迷路了,在城市东部边缘流浪。转了一个多钟头,总算走出了南明城,正好碰到那条进山公路。第一组原计划就是去山上的水库,寻找上游的水源地。他们商量后决定,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便继续完成此前的计划吧。

  于是,三个人共同走上公路,艰难跋涉了一公里多,来到这火红色的曼珠沙华前。

  成立的目光颓丧而吓人,玉灵始终不敢靠近他,便和杨谋快步走在前面。杨谋关掉了DV电源,他一直在担心电池问题。进入南明空城后,他给DV换上了备用电池,万一再用光就彻底完蛋了。

  拖在最后的是成立,他仰头看着两边的山势,仿佛所有岩石都有砸向他,将他埋葬在这遥远的荒野中。他加快脚步,双手紧紧捏成拳头,大口地深呼吸,心跳却无法正常下来,难道出现了早搏的毛病?


  真想跳起来打自己两巴掌,他现在脑子里全是妻子的脸。黄宛然依旧美丽动人,但在他眼里却变成了美杜莎——头发里藏满了毒蛇,瞳孔里爬出蝎子,红唇张开吐出的是蜘蛛。

  成立差点恐俱地叫起来,他摸着自己狂跳的心口,发觉自己仍在山上,杨谋和玉灵走在十几米前。

  是啊,最好不要再看到她!

  中午在大本营的楼道里,黄宛然对成立说出的“离婚”两个字,像泰森的重拳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他脆弱的心窝。

  这两个字她已憋了许多年,一直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在这池死水底下,却隐藏着越来越猛烈的狂风骇浪,直到几个小时前突然爆发,瞬间将他打入海底葬身鱼腹。

  “离婚?”

  心底再度重复这两个字,成立感到天空都要坍塌下来了。他很清楚离婚意味什么,当然他的妻子也非常清楚——意味着将分割一半的个人资产!

  如果离婚,他将失去占有的公司80%股份的一半;还有银行个人户头上的一半;价值一千万的别墅的一半;限量版凯迪拉克轿车的一半……

  还有,女儿的全部。

  如果这些“一半”全部变现的话,起码有五千万人民币!以及后半辈子的全部幸福。

  就算闹到法院打官司,由于妻子掌握着他全部“包二奶”的证据,他肯定会被判为离婚过错方,所有判决都将对他不利。就算明天回国转移财产,但公司账户里的钱可不能随便动。他以前有过转移资产的记录,一举一动都受到银行监控,万一被认定为洗钱就完蛋了。

  成立脑袋恍惚之间,人已来到半山腰上,公路尽头是几栋建筑,还有横断峡谷的大坝,一池碧水在群山间荡漾着。

  杨谋和玉灵跑到水库边,蹲下来触摸清澈的湖水,指间冰凉而细腻,如丝绸从皮肤上掠过。

  “我们去那房子里看看吧!”

  成立终于暂时放下心事,在后面叫了一声,杨谋赶紧回头跑过来。

  两人走进湖边的建筑,里面是个厂房似的大仓库,摆满各种机器和设备,都覆盖了厚厚的灰尘。

  “这些都是干什么的啊?”

  杨谋捂着鼻子问道,成立却并不回答,沉默地向更深处走去。前头有道楼梯,却往地下而去。杨谋掏出手电筒,电光下成立的脸煞是吓人,像刚刚杀过人似的。

  “有胆量下去看看吗?”

  成立挑衅性的发问,让杨谋不由得壮起了胆子:“我是纪录片导演,当然得有亲临险境的勇气。”

  于是,他端着手电走在前面,两人依次下了楼梯。

  底部是条黑暗的甬道,杨谋打着手电继续向前走,宛如来到地底墓道。两人没走几步,便听到四周的洞壁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共鸣声。这声音持续不断地袭来,宛如千军万马的厮杀,将他们水泄不通地包围,杨谋手中的电光也不断颤抖。

  “别害怕!这是大坝泄洪口的声音。”

  “什么?”

  这周围的声音实在太吵,杨谋完全没有听清楚。

  成立只得对着杨谋耳朵大声说:“我们已经在大坝里面了!”

  “天哪?这是水库出水的声音?”

  杨谋声嘶力竭地叫着,想到已置身于大坝之中,便浑身有种不安全感,似乎水流随时会将自己吞没。

  “对,我猜泄洪口应该就在我们脚下。”成立索性趴到地上,耳朵贴着水泥板倾听,很快就被震得吃不消了,急忙起来大声说,“没错!水就是从下面流出去的,由于存在几十米的落差,所以会产生巨大的能量。而这个甬道又像共鸣箱一样,声音传到这里就惊天动地了。”

  说罢他们继续向前走,甬道变成了一个大房间,手电照出许多机器和电脑。这里便是大坝最中心的位里,但由于没有了隔音装备,嗓音反而比刚才轻了许多。

  成立打开自己的手电,仔细看着墙上的图板。上面画着许多复杂的线路图,杨谋完全看不明白,只能接着往前面走。这里的空间相当大,各种奇怪的东西都有。他回头再用手电照照,却见成立依然在看线路图,表情竟像个傻子似的,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

  忽然,杨谋想到了玉灵——糟糕!刚才把她一个人抛下了,玉灵肯定没有跟下来,她单独在湖边会不会有危险?

  他立即扔下发呆的成立,飞速跑回甬道,忍受着巨响对耳朵的折磨,一口气冲上楼梯。

  回到群山和天空底下,瞳孔立时被刺痛了一下。他揉着眼睛寻找玉灵,却压根没有她的影子。

  杨谋的心里一沉,又大喝一声:“玉灵!”

  山谷间回荡着他的声音,他捏紧着拳头走到湖边,却发现卵石滩上有两件衣服—那正是玉灵刚才穿着的,美丽修长的筒裙和抹胸。

  他仔细观察湖面,发现水波间浮起一团黑发,接着是圆润的白色皮肤,光滑诱人的肩膀,还有全部裸露着的后背,接下去是……

  杨谋的心跳更猛烈了,他不禁咽了一大口唾沫,双手不住颤抖,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的DV。

  他闪身藏到了一堆树丛后,打开DV镜头对准湖面,在乱草和树枝的隐蔽下,清楚地摄入了水中的玉灵。

  这是一条美人鱼。

  刚才她一直潜在水中,没听到杨谋的叫喊。现在她半个裸露的身体,都在水面上忽隐忽现。湿淋淋的长发黏在后背,细长的双臂划动水波,双腿并在一起如同鱼尾。从肩膀直到脚底,整个身体如古老的纺锤,这正是海豚的美丽体形——看来曹雪芹说的没错,女人果真是水做的,天生就如海豚是水生动物。

  可惜,此刻拥抱她的只是湖水,而不是某双有力的手。

  杨谋看得面红耳赤,却又不断调整镜头,将焦点对准她身上每个细节。尽管这段画面无法在纪录片中播出,但这浑然天成的《泰家美女戏水图》,却是踏破铁鞋都难遇的。

  刹那间他也顾不得什么道德问题了,虽然这在西方或中国都可称为犯罪了,但泰族人或许对此不以为然。而且杨谋也根本难以自控,仿佛拍摄DV的人并不是他,而只是他的这双手而已。是操纵机器的手被玉灵诱惑了,必须要把这惊人的美丽摄录下来。

  不,他已不把玉灵行作为一个“人”了——在碧绿水库里的那条生命,本身已与自然融为一体,她就是这天、地、山、水的一部分,抑或前身便是河谷里的一条鱼、一片藻、一滴水、一个灵魂?

  若是被两千多年前的屈灵均看到,她一定会成为诗人笔下可爱的“山鬼”吧。

  杨谋想到这里,反而安心了许多,呼吸也渐渐平静下来,冷静地操纵DV镜头,捕捉每个动人的瞬间。

  突然,湖上的玉灵有些异样。

  她从水面抬起头来,半个胸口露出水面,显然是在双脚“踩水”。

  杨谋的镜头快速推进,清晰地显示她紧张的表情,正在向水库四周张望着。

  难道她发现他的偷窥了?

  杨谋的手也抖了起来,但她这么远的距离,是极难发现隐藏在树丛后的镜头的。

  不,玉灵碰到了其他状况!

  她在水里一阵颤抖,接着把头没入水中,一只手却伸出水面乱抓,旁边掀起圈圈涟漪。

  体力不支抽筋了?

  在这种深水里游泳,最致命的就是抽筋!杨谋再也顾不得了,他抛下了宝贝DV,从树丛后冲出来。一路狂奔到水库边上,脱掉上衣跳了进去。

  冰凉的湖水将他包裹,他拼命地张开双臂划水。不断有水涌到眼睛上,模糊了他的视线,而水库中央的玉灵几乎要不见了。

  当他心急如焚地游到那里时,只感到后背微微一麻,紧接着又是一下。接着,他的腿就被一只手牢牢抓住了。

  眼看就要被那只手拽下去了,杨谋深呼吸了一口气,跟着一起潜入水中。清澈的水里能看出很远,只见一堆水草般的黑色物质——分明就是玉灵的头发!

  他艰难地将腿抬起,抓紧那只乱舞的手,随后又摸到一张脸。在水中睁大眼睛,确认那就是玉灵。

  一切都宛如梦境——水中赤裸的美人,她的长发如海藻般生长,眼睛在水波里熠熠生媚,还有光滑如海豚的皮肤,雪白的身体曲线玲珑。

  杨谋的肾上腺素全部分泌了出来。

  然而,还有一大群鱼围着他们,这些鱼都只有猫鱼般小,却紧叮着玉灵双腿。又有几条鱼游到他面前,竟大胆地冲到他额头,紧接着便是轻微的刺痛。

  他依然憋着胸里一口气,再细看这些小鱼的长相,让他想起一部国外的纪录片,关于亚马逊河里的食人鱼——同样也是这副尊容,就连攻击人的方式也一模一样。

  食人鱼?

  莫名的恐惧让他把玉灵抱紧,用尽全力摆动双腿,鱼群仍然跟在他们左右。

  终于,两人共同浮出了水面。

  就在他们大口急促呼吸时,他的脚底又被鱼嘴扎了一下,疼得他差点喊出来。玉灵也好像恢复过来了,两个人一起奋力向岸边游去,一路上不断有鱼跟着他们。

  当他们精疲力竭地爬上岸,食人鱼才停止了攻击行动。

  死里逃生后的玉灵,吐出了嘴里的几口水,喘息着说:“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虽然,杨谋同样也惊魂未定,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玉灵这才羞涩地意识到,自己正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旁边正好是她脱下的衣服,她赶紧抓起来披在身上,蹙起柳叶娥眉轻叱:“不要看嘛!你好坏。”

  杨谋立即转过头去,抓着上衣跑回树丛,宝贝DV还躺在那里呢。他在树丛后擦了擦身子,仔细看了看皮肤,果然有许多红色的小点,幸好并没有流血,像蚊子咬痕似的。

  没错,一定是食人鱼干的!

  但这里怎么会有食人鱼呢?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不过,这神秘的南明城的存在,本身就完全超乎了常理。

  或许还有更多不可思议的东西等着他们?

  他穿上衣服走出树丛,玉灵也已穿好筒裙,脸颊飞上两片红霞。杨谋很不好意思地走到她面前,尴尬地说:“你身上怎么样了?”

  “好多了。”

  玉灵抬起手臂给他看,上面有十几个小红点子,但正在缓缓褪下去,看来食人鱼的攻击力,并不如传说中这么血腥。

  但它们制造的效果却一样可怕,任何人被食人鱼这么叮叮咬咬,虽然不会被咬死,但肯定会酸痛麻痒难忍。结果就是全身乏力抽筋,最后沉入水底溺死,成为食人鱼们的美味佳肴——名副其实的葬身鱼腹。

  想想真是后怕!说不定玉灵身上还有更多呢,希望能尽快褪下去。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该死的食人鱼会不会有毒?

  虽然鱼毒比较罕见,但万一毒素进入血液,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任何人都说不清楚!

  他们恐惧地退到很远,不敢再靠近这池碧水了。它尽管看上去如此平静美丽,水底却隐藏着一群凶险的魔鬼。

  可是,上午钱莫争也下水游泳了,他怎么会平安无事呢?

  杨谋难以解释这一切,低头盯着玉灵的眼睛。她湿润的头发黏在脸上,珍珠般的水滴从鼻尖滑落。食人鱼咬在她肩头的红点,反而更令她性感迷人。刹那间她也意识到了,急忙别过头去。

  一阵冷风从峡谷深处吹来,水面如同被打破的镜子,无数碎片刺痛了眼睛。

  他们都退到树林边,时间已将近五点,白天正渐渐落下帷幕,这神秘的大山之中还藏着许多秘密。

  对了,成立还在大坝里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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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26:27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大本营。

  镜子,又是一面镜子,被打碎了。

  几道裂缝迅速伸展开来,许多碎玻璃剥落在洗手池中,清脆的破碎声依旧凝固着,继续撕裂亨利的耳膜。

  他的脸也在镜子里破碎了——鼻子从正中分裂,左眼已无影无踪,右眼里布满血丝,嘴唇损失了大半,下巴变得残缺不全,咽喉似乎被切开。

  破碎的脸,破碎的人,破碎的一切,就如这破碎的城市。

  还有破碎的烛光。

  亨利的嘴角淌着血,目光冷酷地注视自己。浅红色的蜡烛光晕,透过镜子反射洒遍全身,宛如一幅血色的油画。

  某些声音在记忆里喧哗着,那双眼睛如此冷漠,耳边泛起可怕的催促:

  “必须完成……必须完成……必须完成……”

  他在心底不停默念,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那间致命的密室之中,一切都已无可挽回。

  “上帝啊!”

  亨利抱住自己的脑袋,好像大脑也碎裂成了两半。

  狭窄的卫生间里没有灯光,蜡烛就点在洗水池边。在这令人窒息的空间里,散发着一股腐烂气味。

  忽然,门外传来厉书的声音:“HELLO ! HELLO !”

  他在外面猛敲着门,用英文焦急地喊道:“喂,亨利,刚才是什么声音?镜子打碎了吗?”

  是的,卫生间的镜子被亨利打碎了,他依然面对着自己破碎的脸,紧锁卫生间的小门,任凭外面的厉书叫喊。

  玻璃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指,几滴血落到马赛克地板上。但他仍握着那个瓷杯,用怨恨的目光盯着镜子,然后重重地将手甩起。

  又是一声清脆的撞击。

  整面镜子都粉碎了,在飞溅的玻璃片中,亨利放声狂笑起来。仿佛镜子里藏着一个恶魔,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在发疯似的大笑同时,卫生间的门也被撞开了,厉书重重地压在他身上,将蜡烛打翻在地。

  厉书只感到肩膀火辣辣地疼,剐才听到卫生间里的动静,显然是镜子被砸碎了——亨利已在卫生间里呆了一个钟头,把他们都等得急死了,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意外,厉书便拼尽全力撞开了卫生间。

  黄宛然和秋秋母女也站在外面,紧张地看着他们。亨利停止了狂笑,和厉书互相搀扶着站起,卫生间里的镜子已全部粉碎。

  已是黄昏时分,出去探路的两组人都没回来,剩余的人在这间二接屋子里,隔壁房间还躺着屠男的木乃伊。

  萨顶顶和神秘女孩,还有思念着杨谋的唐小甜,都聚拢到了卫生问门口。亨利面色苍白地走出来,手扶着墙不住喘气。厉书揉着撞门的那边肩膀,要黄宛然为自己检查一下,在确定没脱臼之后,他用英文对亨利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紧吗?”

  亨利的嘴唇嚅动几下,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厉书只能把耳朵贴到他嘴边,随后听到一句英文。

  瞬间,厉书面色大变,瞪大眼睛看着其他人,好像在犹豫该不该说出来。

  “他说了什么?”

  面对黄宛然的追问,厉书只得用中文转述了亨利的话——

  “吴哥窟里的预言——若敢擅自闯入这座神秘的城市,便将遭到永恒的诅咒,谁都无法逃避这个预言,正如谁都无法逃避死亡降临。”

  这句话让所有人沉默了,黄宛然母女俩面面相觑。从不在乎恐惧的秋秋,也皱着眉头后退了半步。唐小甜紧紧抓着顶顶的手,心中祈祷她的新郎快点回到身边。厉书则重新看着亨利的脸,在法国人灰色的眼珠里,写着对东方神秘主义的虔诚膜拜。

  只有二十一岁的“无名女孩”,丝毫都没有被吓倒,而是用冷酷的目光,盯着近乎疯癫的亨利。

  也只有这双眼睛,才能攻克恶魔的堡垒,即便当年的预言成真。

  亨利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倒在地板上,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她,似乎瞳孔里吐若丝线,将他的眼球牢牢粘住,永远禁锢在空城无法逃脱。

  “NO!”

  亨利拼命把身体往后缩,像要在墙上顶出个洞来。但他不敢闭上眼睛,连眼皮都不敢眨半下。

  神秘女孩也蹲了下来,继续盯着亨利的双眼。而亨利眼里看到的她,已不再是美丽的女郎,而是一具可怕的僵尸。

  忽然,顶顶一把拉开了她,生生将她拽回书房将门关上。

  亨利终于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宛如长眠多年的死者复活。

  在狭窄的书房里,顶顶也与“无名女孩”对视着。从昨天下午第一次看到她,这双眼睛就一直浮在脑海里,如此奇异又似曾相识——两面致命的镜子。

  “你刚才想干什么?”

  女孩也不抗拒她,若无其事地回答:“我只是想帮助他。”

  “这是帮助吗?”

  “我看他很可怜。”

  顶顶冷笑了一声:“是的,我们大家都很可怜。在这座空城里的人都是可怜的,包括你,也包括我!”

  “我不觉得我可怜。”

  “不,小枝——你很可怜。”

  她叫出了女孩的名字,虽然这是女孩自己说出来的,但顶顶并不能证实这个名字的“真伪”。何况“小枝”这个名字对于叶萧来说,实在太特别太重要了,所以顶顶不敢把这两个字告诉他。

  “是吗?”

  “你不知道你的父母,不知道你的学校,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我们来到这里,你还将孤独地生存下去,就像一片凋落的树叶,最终在泥土里腐烂掉。”

  顶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其实这也是一种激将法,刺激小枝开口说出真相,但她得到的仍然是失望。她后退了半步,正在凝神思量的当口,外面响起一阵杂乱的喧哗。

  心,又一次顶在了喉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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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26:48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傍晚,六点十五分。

  第一组的童建国和钱莫争,第二组的叶萧、孙子楚、林君如与伊连娜一起回来了。

  大众车已经不能开了,他们从城市中央的南明宫出来,经过朱雀大街找到回去的路,艰难步行着回到大本营。

  一下子回来六个人,房间里热闹了许多。黄宛然和唐小甜忙着给他们倒水,孙子楚的腿都快跑断了,哼哼卿卿地坐倒在沙发上。

  书房里的顶顶听到动静,打开房门便撞见叶萧,四目相对沉默了片刻,他尴尬地问道:“她呢?”

  “在里面。”

  顶顶淡淡地回答,回到客厅默不作声。叶萧跨进小小的书房,只见神秘女孩呆坐在窗下,树影笼罩着她的乌发,弹射出幻影般的光泽。

  他还不知道她叫“小枝”,只能干咳了一下:“你怎么样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并不回答叶萧的向题。

  “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一切的。”

  叶萧冷冷地退出书房,想起在南明宫的走廊里,与孙子楚的那番对话。

  他确认了一下留守的几人并无意外,只是亨利的脸色很奇怪,躲在角落里不吭声。叶萧悄悄对厉书耳语道:“法国人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在卫生间里待了半天,又把镜子给砸碎了,真的让我很担心。”

  “看牢他!”

  叶萧回头却看到唐小甜正抓着钱莫争问:“杨谋怎么没回来?”

  面对这位执著的新娘子,钱莫争也不知如何作答,挠着长发下的头皮说:“他——他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

  这种明显安慰的话,让唐小甜更加焦虑万分:“他不是和你们一个组的吗?怎么只剩下你和童建国,其他三个人都到哪去了?”

  “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还是童建国出来说话了,五十多岁的他说话最有分量。唐小甜绝望地坐倒,嘴里喃喃自语:“不,不能把他抛下。”

  “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童建国的年龄足够做唐小甜的父亲了,这番话似乎代表了长辈的责任。

  倒是黄宛然的表情很自然,一点都没有为丈夫而担心。也许,成立永远消失在丛林里,对她而言也是个解脱——不过这样对秋秋太不公平了,她回头看看十五岁的女儿,眉头蹙了起来。

  窗外天色越来越暗,大家决定先准备晚餐,依然由黄宛然主厨,唐小甜和林君如打下手。

  除神秘女孩小枝留在书房,大家都在听孙子楚的胡侃。他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广场和宫殿,将大家带到金壁辉煌之中。林君如给他点上一根蜡烛,烛火下的他指点江山口沫横飞,好像已取代了导游的位置。

  童建国轻蔑地“哼”了一声:“若你遇到了那条狼狗,恐怕就当场吓得尿裤子了。”

  “你说什么?”

  孙子楚最不能容忍别人对他胆量的侮辱,其他人也都识相地保持沉默,屋里只剩他们剑拔弩张。

  “够了,彼此客气些吧!”

  还是厉书出来做了和事佬。他悄悄回头盯着亨利,法国人蜷缩在角落中像被遗忘了。

  这时,黄宛然她们把晚餐端进来了,虽然换了些花样和材料,终究还都是袋装食品。

  她低下头柔声道:“抱歉,就让大家吃这些。”

  “没关系,你已经尽力了,我们都很感谢你。”

  钱莫争安慰着她,却得到了秋秋的白眼,他无奈地轻叹一声,抓起碗大口吃起来。

  大伙都已饥肠辘辘,特别是下午出去探路的人们。叶萧和孙子楚都是狼吞虎咽,不消十分钟便全部解决了。

  只有唐小甜一点都吃不下,她坚持要等杨谋回来再吃。其他人也不便勉强,黄宛然只能准备再为她热菜,心想恋爱中的女人真是愚蠢,可当年自己不也是一样吗?抬起头又撞见钱莫争的目光,赶紧把头别了过去。

  顶顶一只手端着蜡烛,一只手把晚餐送入书房。小枝几乎要睡着了,被弄醒后端起饭碗,不假思索地吃起来。顶顶看着她吃饭的样子,暗自思量她究竟是人还是鬼呢?

  餐后,几人一起帮忙收拾餐具,窗外夜幕已然降临,时间已过了七点十分。

  南明城的夜晚让每个人都焦虑不安。

  屋子里只剩下烛光了,叶萧关照大家必须小心,万一打翻蜡烛引起火灾就惨了。

  是继续在这里等待那三个人,还是各自回到昨晚睡过的房间去?大家的意见有些分歧,唐小甜是铁了心要等下去的,而黄宛然则想和女儿回四楼休息去。

  这么多人闷在一间屋子里,伊莲娜感到快透不过气来了。她索性打开了客厅窗户。一阵凉风随即侵入房间,将餐桌和茶几上的蜡蚀都吹灭了。

  林君如不禁尖叫一下,几乎靠在了孙子楚身上。伊莲娜也没想到开窗的后果,惊慌失措地又把窗户关紧。房间里已伸手不见五指,几个人纷纷撞在一起,顿时全都乱作了一团。

  “大家冷静下来!不要乱动!”

  叶萧的心跳也加快了,只看到眼前晃动一些影子,杂乱的脚步在四周响起。还有人体和衣角的摩擦声,唐小甜的哭喊声,更有孙子楚的咒骂声。

  突然,他想到了书房里的神秘女孩。

  绝不能让她摸黑逃出去,叶萧凭记忆摸到书房门口,向里大喊一声:“喂,你还在吗?”

  但屋里并没有任何回声,他紧张地进去带上房门,在黑暗中向里摸索。

  于是,指间触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光滑而带有合适的温度,那是年轻女子才有的皮肤。

  虽然依旧没有光线,他却能感觉到那双眼睛,似乎将她的瞳孔看得一清二楚,心底竟浮起了那个名字。

  喉结猛咽了几下,几乎就要把那两个字吐出来了——

  某道光线在眼角掠过,接着又是猛然跳跃的光点,是书房的台灯在闪烁。整个屋子如灵魂不断眨眼,瞳孔也随之剧烈收缩……

  她的影子与她的眼睛,都在这神秘的光影里忽隐忽现。

  同时,灯管里响起咝咝的暗吼,就像隐藏在密林中的山魈,流着口水准备突然袭击。

  “砰!”

  几乎是爆炸的声音。

  刹那间,灯亮了。

  不是蜡烛被重新点燃了,而是房间里的电灯亮了。

  台灯骤然亮起,白色灯光照在她脸上,连同叶萧触摸着她的手指。

  眼睛!他的眼睛被猛烈地刺激了一下,瞳孔缩小得几乎闭合,大脑仿佛要被撕裂。

  自己瞎了吗?叶萧的心沉到冰点,摸到女郎脸上的手也缩了回来。

  他强迫自己抬起眼皮,下意识地说了句:“对不起!”

  终于,他看见了。

  灯光下的神秘女子,那个永远都无法遗忘的名字。

  两人的表情都很怪异,特别是她睁大的眼睛,似乎正面对一个奇迹。

  于是,他想起了一件更紧迫的事一一灯怎么会突然亮了?

  来电了?

  他急忙打开书房门,发现客厅里已亮堂堂一片,吊灯、壁灯、挂灯、厨房灯,甚至卫生间灯全都亮了,整套房间已如白昼一般。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万分惊讶,孙子楚怀疑这是不是做梦,试着将手伸向电灯,差点被烫破了皮。电冰箱也发出轰鸣的响声,林君如赶紧打开箱门一看,里面的灯全都亮了。钱莫争甚至打开了电视机,可惜收不到任何信号,屏幕上飘满了雪花。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大家莫名兴奋起来——至少有电就有了光明,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或许悲剧的命运将就此扭转?

  叶萧快步打开窗户,外面的花园仍然漆黑,但楼下隐隐闪出灯光。

  难道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就像天鹅湖的诅咒被破解,变成石头的骑士得到复活?

  凝固的时间再度开始走动,整座城市重获生机?

  主人们很快就要回家,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可是,电……电……电……是从哪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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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27:41 | 显示全部楼层


  2006年9月26日19点19分19秒。

  南明城从沉睡中被唤醒。

  叶萧的目光越过房门,走下昏黄灯光的楼道,穿过凉风习习的小巷,来到星空下的寂静街道。路灯正弯曲脖子照射着他,几家店铺纷纷射出光线,远处的楼房星星点点。对面一家音像店的灯光骤然亮起,渐次传出一个淳美的嗓音——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他的眼睛跟随着琴的歌声,在夜风中浮起上升,来到数百米的高空。黑夜里的视线变得如此清晰,街道两边亮起无数点光芒,宛如银河坠落到南国的谷地。整个南明城已在脚下,巨大而封闭的盆地,如同一口古老的瓷碗。诺大的城市成为深海珍珠,放射耀眼而灵异的光。

  他闭上眼睛默默祈祷,请让时光倒流三分钟。镜头就安装在他的瞳孔里,插着一对羽毛翅膀,借着风俯瞰大地。拍摄黑暗的大海,波涛汹涌的建筑和街道,它们沉睡了365个昼夜,变成了巨大的墓碑,化为埋葬灵魂的坟场,静静等待shi jie mo ri。

  突然,第一个光点在黑暗中亮起。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成百上千个光点相继点燃。一片街道亮了,又一片街道也亮了。忽明忽暗地闪烁几秒钟后,小半个城市睁开了眼睛,眨眼间整个城市被灯光点亮。无数星辰在地面闪耀,如此夺目如此灿烂,焰火在海底盛开,熔岩在地面奔流——

  奇迹就此诞生,物质和时间的奇点,王子吻了沉睡公主的唇。

  神的光明降临沉睡之城。

  你是否听见,某个声音在此时此刻说:“要有光。”

  “诸水之间要有空气。”

  “植物要生长。”

  “宇宙要有天体。”

  “动物要繁衍。”

  “按照我的形象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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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8 22:47:50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没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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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2:50:02 | 显示全部楼层
天机:第二季 罗刹之国 第一章 血疑

  一

  当叶萧重新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仍在二楼的房间。

  旅行团的人们围绕在他身边,房间里所有的灯都亮了,各种电器运行了起来。是谁骤然施展了魔法?插座和电线里注满了电流,光明重新降临世界,拯救这些不幸的流浪者。

  当他要冲出房间,查看外面的动静时,厉书突然拉住了他,惊慌地说:“亨利不见了!”

  “什么?”

  叶萧回头看着屋里的人们,除了书房里的神秘女孩以外,还有黄宛然母女、唐小甜、林君如、伊莲娜、钱莫争、童建国和孙子楚。

  就是没有了法国人亨利。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房间里的灯已全部打开,包括卧室、厨房和卫生间,甚至是床下和衣橱,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唯一的解释是,刚才蜡烛被风吹灭时,亨利趁乱逃了出去!

  没错,当时屋子里一团漆黑,大家都乱作了一团,完全顾不到角落里的亨利。

  来不及去想原因了,叶萧飞快地冲出房间,钱莫争和厉书紧跟在后面。走廊里的过道灯也亮了,他们端着手电回到小巷,对面的街道隐隐有些灯光。

  “亨利!亨利!”

  他们大声叫喊着,希望能够让他听到。刚刚过去两三分钟,这家伙肯定不会跑远。

  三人跑到了外面的街上,街上沉睡已久的路灯大多亮了,有些店铺也放出灯光,看来全城都已恢复了供电。

  但夜色中看不到什么人影,就连亨利身上浓重的体味,也一下子消失在风中了。

  妈的,他去哪儿了?

  厉书用英语大喊着亨利,浓浓的夜色将他的声音吞没,法国人像幽灵般,溶化于空气中。

  钱莫争喘了几口粗气:“他干吗要出去呢?”

  “显然亨利要逃跑,他还有一些秘密没告诉我们。”叶萧继续往前走去,检查对面黑暗中的商铺,轻而易举地打开电灯,“还是没人!他一定躲在附近某个地方。”

  其他两人跟在他身后,厉书的嗓子都快喊哑了,他咳嗽几下说:“下午他的表现就非常奇怪,是不是这两天受刺激太重,精神崩溃了呢?”

  “我们中所有的人,一个都不能少了!”

  叶萧固执地回到街道上,仰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夜空。对面楼上亮起一些灯光,大概主人在出门前忘了关灯吧。或者根本就是突发事件,来不及关灯就离开了房间?

 但是,究竟从哪里来的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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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2:5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夜晚,七点半。

  数公里外的东山之上,月亮正穿破云雾忽隐忽现。水面倒映着一排灯光,宛如无数坠落的星星,湖边房子里的灯全都亮了。

  “瀑布”依然从大坝里倾泻而出,夜晚的湖面上薄雾笼罩。三个疲倦的人影钻出地面,累得几乎要倒在地上。

  “天哪,总算大功告成了!”

  杨谋兴奋地挥舞拳头,转头看着微笑的玉灵。他们的脸上都沾了许多油污,是修理那些机器留下的。辛苦了几个小时终有回报,整个南明城都恢复供电了吧?

  成立走到湖边洗了把脸,有种浑身虚脱的感觉,脚底一软几乎滑进水里。疲倦让他暂时忘却了烦恼,取而代之的是创造光明的成就感。

  下午进入大坝内部,才发现居然是个水力发电站,里面的机组都完好无损,只因无人维护而停止了运转。成立在大学读的是水电专业,曾经是电力局的工程师,现在也经常参与水电项目,他对这些都再熟悉不过了。

  他迅速研究了线路图,检查了控制室里的东西。虽然没有启动电源,水流仍然可以提供能量。成立忙碌地维护起来,仿佛回到二十年前,他在葛洲坝电站实习的日子。后来,杨谋和玉灵也来到大坝内,尽管对水电一窍不通,但也帮成立干了不少活。

  成立彻底投入了进去,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机组上,妻子的脸庞也不再浮现在脑海中了。终于,发电机组被他起死回生,控制室里瞬间灯火通明,一切都正常运转起来。三个人击掌相庆,为旅行团立下了大功一件!

  此刻,他们已回到水库边上,杨谋才感到胃里一阵叫喊:“好饿啊!”

  “快点下山吧!小时候村里人总是告诫我,夜里千万不能上山,森林里藏着邪恶的妖魔,会把人的灵魂勾走。”

  玉灵端起手电跑向山间公路,她似乎有用不完的活力,让另外两个男人自惭形秽。

  三人离开深山中的水库,沿着公路往山下走去。灯光迅速被树木岩石遮掩,草丛中不时响起昆虫的鸣叫声。

  每人手里都打着手电,还是玉灵走在最前面。他们在山路里转了十几分钟后,杨谋跳上一块岩石,刚好可以俯瞰下面的城市。

  群山如黑暗的大海起伏,下面绝大多数建筑仍然沉睡,南明城却隐隐露出几片灯光,终于不再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了。每一点灯光都像一枚星星,与上海的不夜灯火相比,眼前的景致反而更加温柔。

  玉灵也爬到岩石上,靠在杨谋身边说:“从这里看下去真美!”

  微凉的山风吹来,她不自觉地靠在杨谋肩头,任何男子都不免要心猿意马。

  “快点下山吧!”

  成立打断了这温柔的片刻。杨谋皱起眉头有些不快,突然感到天上有什么一闪。

  三个人立即仰起头,只见浩瀚的夜空上,一颗流星飞速地滑过。

  仅仅不到两秒钟,流星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成立感到眼睛被刺了一下,那闪耀夺目的白色星尾,仍在黑暗的视野里,宛如烙印的错觉。

  玉灵恐惧地深呼吸了一下,在星空下与杨谋面面相觑。

  因为她知道——看见流星预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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