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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天机》一至四(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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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18:06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清晨,七点半。

  除了萨顶顶和那神秘女孩外,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二楼,杨谋和唐小甜的房间。虽然,隔壁还躺着屠男的木乃伊,大家依旧要填饱肚子。用厨房里的液化气,和昨天从大卖场“借”来的各种食品,搞了一顿还算丰盛的“冒险早餐”。

  今天的气氛很沉闷,也许因为昨晚又死了个同伴,或是凌晨时那狼狗的嚎叫,每个人似乎都没睡好,大多成了无精打彩的“熊猫眼”。好几个人的手机电池用光了,其余的人都不敢再开手机,尽管从来都没收到过手机信号。

  “这已经是我们在这里的第二顿早餐了!”伊莲娜以美国人的直接发泄了情绪,随后吐出一个好莱坞电影里的常用词,“Shit!”

  厉书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用英语回应道:“但愿不要再有第三顿了。”

  “除非我们今天都死了!”钱莫争却兜头浇了他们一盆冷水,“还是做好吃第三顿早餐的准备吧。”

  杨谋首先吃完早餐,马上端起DV开始记录了。忽然,他听到有人抽泣的声音,镜头转向声音的来源,却是玉灵躲在墙角掉眼泪。

  林君如安慰着她说:“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这不是你的错。”

  “我是你们的地陪导游,小方和司机出事了以后,我就更要担负起全部责任。”玉灵仍穿着傣族的筒裙,只是好像已洗过了一遍,她低下头,长发遮住脸庞,向大家道歉,“对不起。”

  杨谋放下DV走到她跟前说:“你的家人也在着急地找你吧?从现在起你就和我们一样,也是我们大家庭中的一员,我们会把你当做自己的妹妹来看的。”

  唐小甜有些醋意地拉了拉老公的衣角,杨谋只得又退了回去。

  等到吃得差不多时,叶萧又到厨房下了一锅面条,然后端着热腾腾的锅上了五楼。

  他是给顶顶和“无名女孩”送早餐去了。

  走进五楼的房间,他发现那女孩的脸色好了许多,顶顶还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一件很合身的KAPPA运动T恤。

  叶萧把锅放在桌子上:“饿了吧?快些吃吧。”

  “你可真是个好男人啊。”

  顶顶把头发都梳到脑后扎了个马尾,看起来更精神了。她拿出两个洗干净的碗,给自己和“无名女孩”盛了面条。

  虽然那女孩长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MM的样子,但吃起面来食量还蛮大的,很快就把一大碗面吃得底朝天了。

  顶顶吸着面条说:“你昨天晚上吃什么了?”

  她眨了眨眼睛,怯生生地回答:“我不知道。”

  “又来了!”顶顶无奈地向叶萧摆了摆手,“她总是‘我不知道’。”

  “耐心一些,她会告诉我们一切的。”

  叶萧说起来很有自信,他紧盯着女孩的眼睛,那眸子总是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觉得已开始掌握主动了——再坚硬的冰块也有融化为水的时刻。

  这时顶顶也吃完了:“上午你准备做什么?”

  “嗯,我想去城市周边转转,探探有没有出城的其他道路。”

  “我也要跟你们去!”

  “不,你留在这里,好好地守候着她——”叶萧转眼又看了看“无名女孩”,微笑了一下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会很乖的。”

  “如果我把她也带上呢?”

  叶萧只能把顶顶拉到另一个房间,耳语道:“第一,她可能会逃跑我;第二,她出去会引来那条狼狗,那我们所有人都要惨了。”

  顶顶无奈地叹了一声:“好吧,那今天我就牺牲一下,留在这里做个典狱长。”

  “对,你们就待在这个房间,哪里都不要去,离那条狼狗越远越好!”

  “万一它冲上来呢?”

  “把门锁好再用柜子顶住,我不相信狗会自己撬锁!”

  她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也不相信。”

  两人回到“无名女孩”面前,她依旧安静地坐着,正翻着房间里的一本旧书。叶萧看了下封面,是个对镜梳妆的古代女子,竟与昨晚发现她的场景一模一样。再看书名却是《聊斋志异》,是台湾出的繁体字版,自上而下的排版更近似于古书。

  “干吗看这个?”叶萧疑惑地问了声,“没读过吗?”

  “不,从小就读,已经读了一百多遍了,但还是喜欢读。”

  叶萧撇了撇嘴角:“你怎么和我表弟一样?”

  “我知道你的表弟是谁。”

  女孩这句干脆的回答,让叶萧为之一震。但他不想再纠缠这种问题了,低头轻声说:“昨天早上,加油站对面小巷里的人,是不是你?”

  对方沉默了十几秒,终于幽幽地承认道:“是我。”

  “谢谢你!”

  叶萧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神色异常地古怪,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为什么谢我?”

  女孩仍执拗地追问道,而旁边的顶顶也觉得很奇怪。

  “因为你救了我们的命。”

  叶萧边说边走出房间,飞快地跑下五楼——是的,昨天上午在加油站对面,正是这神秘女孩的出现,吸引了叶萧等人的注意力,他们才离开了危险的加油站,跑到马路对面的巷口去。否则,他们都会和司机一起被炸得粉碎的!

  五楼,顶顶重新把门锁好,回头看着女孩的眼睛,宛如面对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正喷出旋涡,吞噬一切时间与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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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八点十五分,探险队从“大本营”出发了。

  由于昨天发生的许多变故,决定把三组人变成两组人,这样每组人数增加,也可以互相照应。

  童建国、钱莫争、杨谋、玉灵、成立构成第一组,五个人正好坐一辆宝马车,向城市东部进发。

  叶萧、孙子楚、林君如、伊莲娜构成第二组,他们四人步行去城市的西部。

  两组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通向外面的通路。

  绝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两天时间过去了,仍未有半个救援人员出现,与其等着像屠男那样一个个死去,还不如冲出去试试有没有活路。何况昨晚找到的神秘女孩,说明南明城里还是有人的,说不定能找到其他人,起码要搞清这里的状况。

  这回再也没人反对了,就连一向缩在妻女身边的成立,也主动要求随队出去探险。

  留守部队也分配好了,除了顶顶在五楼照顾神秘女孩,其余的人都留在二楼——厉书、黄宛然、秋秋、唐小甜,还有法国人亨利。

  厉书也想一起出去探队,但叶萧决定把他留下。大本营里有五个女人,但只有一个男人亨利,而且是个伤病员,必须再留个男人防范万一。考虑到厉书的英文最好,与亨利的沟通没问题,便让他“镇守”后方了。

  第一组人坐上宝马,带着南明地图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第二组人则步行拐向另一个方向,孙子楚手里拿着地图抱怨道:“叶萧,你也该弄辆车来开开,省得我们天天练马拉松。”

  “我不觉得在这里有必要开车,而且坐在车上只是走马观花,很可能遗漏掉许多有用的线索——假设昨天我也开车的话,就不可能发现那神秘女孩了。”

  林君如不禁附和道:“有道理啊,你这个公安还真不简单。”

  “切。”自负的孙子楚不以为然,他摊开地图说,“好了,别自己瞎走了,还是看看地图该走哪条路吧。”

  叶萧却是胸有成竹地说:“我在昨晚走过的路上做过标记了。”

  “昨晚?你走的哪条路?”

  “押送之路。”

  四个人笔直向西走了十分钟,叶萧忽然在一条路口右拐了。

  孙子楚立即叫住了他:“去哪儿啊?”

  “看那边地上。”

  他们低头看着人行道上,有三块排成品字形的砖头,伊莲娜急着问道:“这就是你的标记?”

  “昨晚,我和顶顶带着女孩回来的路上,每经过一个路口都留下这样的记号,以便下次不会迷路。”

  “GOOD!”

  叶萧带着他们向北走过好几个路口,都看到这种品字形的砖头阵。孙子楚仔细研究地图说:“喂,我们方向不对了,应该向西才能出城。”

  “先跟我去个地方再说。”

  他们拐进一条更小的街道,路边种了些不知名的树木要,两边都是花园洋房,看起来异常幽静,足够做恐怖片的景地了。

  林君如想起台北也有这种小街:“看来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啊。”

  终于,叶萧在一个花园前停下来,低矮的木栅栏后面绽开着荼蘼花。

  这就是昨晚捕获神秘女孩之地。

  眼前的房子也如那女孩一样神秘吗?

  四人轻易地跨过栅栏,穿过布满花丛的小径。那蔷薇似的枝叶上,簇拥着无数白色的花团,散发着浓郁诱人的香气,伊莲娜惊讶地问:“这是什么花啊?太漂亮了!”

  “荼蘼花!”

  身为大学历史老师的孙子楚回答了她的问题。

  “怎么从没听说过?”

  “嗯,确实极其罕见,过去只存在于传说中。荼蘼花,学名悬钩子蔷薇,拉丁名:Rosa rubus。一般在春天花期结束时开放,无比奢华艳丽。因为是花期最后时节,百花即将凋零,所谓荼蘼过后,无花开放,《红楼梦》里即有‘开到荼蘼花事了’。”

  孙子楚得意洋洋地炫耀了一番,居然把拉丁语都翻出来了。

  但林君如看着那些白色的花朵,困惑地摇摇头:“可现在是九月啊!”

  “这个嘛……这里是东南亚,气候当然与中原不同了,不能以春夏秋冬来划分。荼蘼花开代表女子青春已逝,也意味着一段感情的终结。爱到荼蘼,生命中最灿烂、最繁华也最刻骨铭心的爱即将失去,在古人眼里是美丽与灭亡的共同体!”

  “死亡爱之花?”

  “加十分!恭喜你有长进了!”看到林君如与自己产生共鸣,孙子楚更来劲了,“套用《暗香》的歌词便是‘让心在灿烂中死去,让爱在灰烬中重生’。”

  林君如继续以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好忧郁好特别的花啊。”

  “昆曲《牡丹亭》杜丽娘游园中也有‘那荼蘼外烟丝醉软’的唱词,正暗示她刚目睹春天的美丽,便将要郁郁寡欢而死的悲剧。”

  他说得眉飞色舞,就差提嗓子吟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了。

  叶萧实在看不下去,厉声喝断了他:“够了!我们到底是来探险,还是来听你讲古典文学普及课的?”

  孙子楚总算闭上嘴巴,四个人踏过花园,来到小洋房的正门口。

  整个屋子都灰蒙蒙的,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屋檐上长满野草,伴着四周的荼蘼花香,伊莲娜拉了拉叶萧的衣角说:“这房子让我想起《闪灵》。”

  “别怕,我进去过。”

  叶萧第一个推开房门,顶上立时掉下来许多灰,屋里升腾起一片黑色烟雾。他遮着头跑进去,又挥手招呼其他人,他们只得硬着头皮进去。里面一团漆黑,叶萧打起手电筒,照出一条残破不堪的走廊。

  墙壁上的石灰大半剥落了,地上的灰尘也积得厚厚的,四处弥漫着陈腐的气味,林君如掩着鼻子说:“天哪,这里怎么可能住人呢?”

  说罢她就被灰呛得咳嗽了几下。叶萧也没想到居然是这副景象,昨晚怎么没这种感觉呢?他想到小时候看过的《聊斋》,书生晚上见到的华丽屋宇,到白天却成了破庙与荒冢,原来这都是女鬼或狐精的障眼法。

  推开旁边一道房门,是个面对花园的小屋。窗户敞开可以闻到花香,叶萧这才注意到这窗户装饰极其精致,是植物几何图案的阿拉伯风格,宛如来到一千零一夜的异境。房间里没什么家具,只有张小桌子放在当中,上面有一枝蜡烛的残迹。

  没错,昨晚神秘少女就在这间屋里,他也是从这扇窗户跳进来的。

  伊莲娜突然叫了一声,大家都紧张地回过头来,原来墙上还镶嵌着一面镜子——椭圆形的镜子蒙着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擦过了。伊莲娜站在镜子前,无法看清自己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女子轮廓。

  昨晚的女孩就对着这面镜子梳头的吧?但那么模糊怎么看得清呢?也许只是面对一点烛光?

  这时,最令人吃惊的事发生了——伊莲娜离开了镜子,但镜中女子的身形却仍然没变!

  一开始只有叶萧注意到这点,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镜子,仿佛面对着一张幽灵照片。直到孙子楚莫名其妙地转向镜子,却吓得几乎坐倒在地上。林君如和伊莲娜也回过头来,见到那镜中女子,莫不是面如土色。尤其是伊莲娜,刚才分明是她站在镜子前,难不成自己在镜子里生成了副本?

  叶萧缓缓走近镜子,伸手擦了擦肮脏的镜面,原来里面印着一个女子的形象,由于被灰尘遮盖而十分模糊。镜中女子低着头,长发垂下遮住半张脸,一只玉手拿着木梳,正是昨晚神秘女孩的姿势。

  她是镜子里出来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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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第一组。

  宝马车驶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很快到了城市的最东侧。穿过最后一排建筑,道路隐没在荒凉的野草丛中。

  车轮再也不能往前滚了,童建国他们跳下车来,手搭凉蓬向四周眺望。南北两面都有稀稀落落的房子,唯独正前方是片荒草地,青纱帐似的疯长着。再往后便是郁郁葱葱的森林,顺着斜坡布满整座山峦。有些奇异的巨石从平地升起,就像桂林阳朔等地突起的山峰,这景象让大家都很吃惊。

  “不知道这座山有多大?或许翻过山就能找到路了!”

  杨谋端着DV边拍边说。

  “你错了!”钱莫争的表情异常冷峻,“山在外面,还是山。”

  这句王家卫电影里的台词,再度打击了众人的情绪,还好玉灵走到杨谋跟前说:“别害怕,我带大家往前走!我从小在山里长大,这样的山难不倒我。”

  她将筒裙的裙摆稍稍捋起,在杨谋的DV镜头里,是个典型傣家女子的背影,那纤瘦的腰肢和高挑的身段,出没在这荒野中真似神话。

  童建国也佩服地点了点头:“这女娃儿真不错!”

  四个男人跟在她身后,一同步入未知的山林。茂密的树冠覆盖了他们,乌云下的天空,变作更阴暗的丛林世界。四周响起各种鸟鸣,藤蔓从大树上垂下,脚下布满网状的树根,每个人都把心提了起来。

  成立走在最后面,是五个人里最害怕的,每走一步双脚都在颤抖——他也是旅行团里最有钱的,自然格外珍惜自己的每根毛发。他更担心这些团友都来路不明,万一把他这千万富翁绑架了怎么办?更恐怖的是妻子女儿都在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人质,到时候谁来救她们?

  但他还是决定跟着大伙出来探险,根本原因是想离妻子远一点,他再也无法忍受黄宛然的眼神,那种冷漠和不屑根本是侮辱。还有十五岁的女儿秋秋,好像只要爸爸在身边,她就变得古怪而暴躁,甚至总想着要逃跑。干脆离开女儿的视线,说不定能让她太平一点。

  玉灵在丛林中找到一条小径,虽然只是被人踩过一些脚印,却可以连成一条甬道。这条路过去肯定经常有人走,只是后来被落叶和野草掩盖了。她知道哪里可能有危险,什么树根底下可能有毒蛇,哪些有毒的果子不能去碰。特别是一些可能有陷阱和捕兽夹的地方,至少在她长大的那个村子,猎人们总是惯用这些伎俩,经常可以捕获猴子和小黑熊。

  不知不觉间地势越来越高,虽然不知山顶还有多远,但童建国爬到一块大岩石上,回头透过树叶的缝隙,眺望山下的南明城。几幢高楼都被抛在身下,大半个城高变得模糊而渺小。

  钱莫争的运动手表可以测量海拔,现在距离海平面高度为一千零九十米——看来这是个高山盆地,周围的山峰至少有一千五百米高。

  他们跟着玉灵继续穿越山林,忽然耳边响起一些有节奏的声音,像许多人聚在一起的喧哗声——大家的神情都为这一振,希望是泰国警方的搜索救援队。

  五人加快脚步向前跑去,但那声音又不像是人发出的,也不是什么动物的叫声,而是——水的声音。

  终于,玉灵第一个透过树林看到了,居然是瀑布!

  这惊喜让她欢呼起来,就像远古人类发现了一片绿洲,其他人也都聚拢过来,欣赏着山间瀑布的奇景。

  但成立却看出了不对劲,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说:“不,这不是瀑布!”

  “那是什么?”

  “是水库大坝的泄洪口。”

  现在他走在了最前面,攀着树根走下几道斜坡,眼前出现一条深深的河谷。瀑布就从右侧倾泻而下,在谷底形成缭绕的水雾,并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四周都充满了雾气,湿润的感觉扑面而来。

  而在瀑布的最上端,却是一道混凝土的大坝。

  成立说的没错,这并非是自然界的瀑布,而是人工建造的大坝泄洪口。

  虽然这道水坝修得很高,但宽度仅有二十米左右。泄洪口开在接近坝顶的位置,放出来的水流量也不是很大,与平时看到的开闸泄洪完全不同,只是一条窄窄的白练垂直坠下,看起来酷似小型的山间瀑布。

  他们很快爬到悬崖边,底下的河谷起码有三十米深,相当于十多层楼的高度,“瀑布”的冲击声,令人头晕眼花、心惊肉跳。

  “大家要小心些,跟着我来!”

  玉灵又找到一条小路,抓着树根藤蔓而上,直通大坝顶端。众人都累得气喘吁吁了,只得佩服这纤瘦的泰族女孩。她将筒裙挽成短裤般的样子,异常灵活地攀登山路,并第一个摸到了大坝边缘。

  几分钟后,五个人全部爬上大坝,无不累得汗流浃背。但坝顶又是另外一番风光,山上清凉的风吹来,杨谋与玉灵彼此都笑了起来,也只有如此才能有成就感。

  然而,在仅仅不到二十米宽的大坝两端,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边是“瀑布”与深谷,另一边是大片平静的湖面。

  “水库!”

  成立又赞叹似的喊了一声,他走到大坝内侧,又是一道陡陡的斜坡,两米之下便是清澈如镜的湖面了。

  其他人也都惊呆了,目睹这大自然与人力结合的奇迹。水库的面积并不大,与两边的山势一样呈狭长形,最终消失在蜿蜒的峡谷中。四周环抱着茂密的森林,倒映在水中呈现出碧绿色,只有大坝这么一个小小的出口,从空中看,宛如一只封闭的葫芦。

  “这个水库是做什么用的?”

  成立仔细观察着回答:“水库有许多个作用,我猜这个是用来城市供水的。”

  “自来水厂?”

  杨谋端着DV不停地拍着,钱莫争也掏出了他的宝贝照相机。

  这时,成立注意到在大坝的另一端,还有几栋两层楼高的房子。五个人立刻跑了过去,大坝这头好歹有块平地,除了这些房子外,还有一条山间的公路。

  “天哪!”杨谋高声抱怨道,“我们根本用不着爬上来,这里可以开汽车上来的!”

  童建国苦笑了一声:“算了吧,不爬上来怎能发现这地方呢?还是玉灵的功劳啊。”

  “大本营的自来水是干净的,就是这个水库的功劳吧?说不定还有人在维护吧?”

  钱莫争提醒了大家一句,他们赶紧走到一栋房子里面,杨谋大喊道:“喂,有人吗?”

  巨大的房间里只扬起一片灰尘,成立发现下面是个过滤池,水库里的水进入这里处理。虽然没有人维护,也没有任何电力供应,但这里的设计非常巧妙,可以依靠大坝产生的水力,提供基本的过滤动力。这水库在全天然的环境中,没受到任何污染,周边也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

  “所以,库里的水本身就很干净,足够人们直接饮用了!”成立围绕着过滤池侃侃而谈,看来他很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其实,我们本不需要喝自来水或净化水,自然界的水只要没被污染,都可以直接饮用,反而更有益于人的健康。”

  钱莫争不断地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就是水库的设计理念,只要维持一个全天然的环境,就比任何水处理系统更有效!”

  “对,这个水库设计得太棒了!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不需要太多的高科技,也不需要过多的资金和基础建设,顺应大自然才是王道。可惜,我们国内的水利工程思想完全相反。”

  玉灵听不懂他们的专业讨论,只能轻叹道:“原来就在我的家园旁边,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啊。”

  而钱莫争已经等不及了,他快步跑出去,来到水库边上的浅滩。这池墨绿色的湖水,在深山之间碧波荡漾,就像他十七年前爱过的一个女子。

  他迅速脱掉上衣和长裤,湖水映出他发达的胸肌,常年的野外摄影与锻炼,使他拥有超出一般中国人的体格。虽然两个月前刚过了四十岁生日,但他没觉得自己已步入不惑之年。这身体和这胸膛里的心,依然像个生机勃勃的小伙子,依然能做当年做过的任何事。

  其他人也都走到湖边,异常诧异地看着钱莫争。正当杨谋问他要干什么时,他纵身跳进了水库里。

  放心,钱莫争只是在游泳。

  冰凉的湖水浸透皮肤,感觉简直爽到了极点。自从进入这该死的空城,他已经两个晚上没洗澡了,身上难受得要磨出茧子。现在全身都被这清澈的水包围,只有头部不时露出水面,呼吸天地间最新鲜的氧气。他舒展四肢游到水库中心,他知道底下是深不可测的,或许有不知名的鱼游在脚边,是为他们准备的伊甸园?

  玉灵羡慕地看着那湖心游泳的人,杨谋则帮他保管着照相机。只有成立的神情异常凝重,他看到钱莫争光滑的脊背,在如镜的水面上忽隐忽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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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第二组。

  上午,九点十五分。

  叶萧面对着镜子里的长发少女。

  在这香气弥漫的忧伤花园,布满灰尘的空洋房之中,这面镜子安装在斗室里,对着一扇阿拉伯风格的窗户。他把镜面稍稍擦了擦,窗外那团白色的荼蘼,正好巧妙地映在镜子上——肯定是精心设计过的!从叶萧所在的位置看过去,镜面上印着的那位少女,怀中正好捧着镜子里照出的花。

  再看窗外有一小潭水池,加上窗里的镜子,真是名副其实的“镜中花,水中月!”

  孙子楚也赞叹了一声:“太妙了!这么好的花园和房子,破败了真是可惜啊。”

  “但很奇怪,我原本以为那女孩就是住在这里的,但现在看来显然不可能,这里完全不能居住——难道只是来对着镜子梳头的?”

  叶萧皱着眉头离开镜子,又到外面仔细查看了一下,到处都是灰尘和垃圾,脏得就像建筑工地。而那神秘女孩身上非常干净,一尘不染的样子,绝不可能住在这里,除非——她真的是幽灵?

  “也许这只是她的活动地点,平时住在其他某个秘密的屋子?”

  插话的是伊莲娜,她总算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不再捂着鼻子了。

  “我猜她是来这里赏花的吧。”林君如指了指外面的荼蘼花,“她恐怕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像杜丽娘一样感慨青春易逝吧。”

  她的这番话不禁让孙子楚刮目相看,像夸奖他的学生似的:“哎呀,真是孺子可教也,把我刚才说的全都学会了!”

  林君如煞时就脸红了:“在台北读大学的时候,我还参加过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

  孙子楚的眼睛更亮了:“你演什么?小姐还是丫头?”

  “都不是,我只是道具,跑腿的罢了。”

  “够了,我们快点出发吧。”

  叶萧又一次打断了孙子楚的胡扯,带头匆匆走出房子,四个人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刚才可真是憋坏了。

  离开这神秘的花园,叶萧回头向四周张望,看到那个高高的水塔。昨晚他和顶顶就是在那水塔上,发现了小屋里的灯光。他们拐弯穿过一条街道,来到那栋建筑的大门口,只见挂着一块牌子“徵南小学”。

  “征南——好个古色古香的名字,像是明清的演义小说,难道是诸葛亮大军南征孟获的后裔吗?”

  孙子楚又开始卖弄学问了,但叶萧再度扫了他的兴致:“不要进去了,还是按照原计划,前往城市边缘探路。”

  离开这片幽静的住宅区,四个人沿着昨晚放下的标记,回到东西向的大路上。仰起头依然是阴暗的天空,远处的正前方山峦叠翠,似乎有渺渺烟雾升腾。那是南方原始森林里特有的“瘴疠之气”,古代中原人极其恐惧这种雾气,诸葛亮南征大军渡金沙江时,还要特地隆重祭祀一番。

  叶萧领头快步向前走去,沿路仔细观察周围的建筑,照旧是死一般寂静无声。倒是孙子楚一路上话很多,不断与林君如、伊莲娜开玩笑,像要去山上野营游玩。

  半小时后,他们穿过最后一排建筑,眼前是郁郁葱葱的山林。笔直的马路到此为止,变成一条石头台阶的上山小径,被茂密的树木覆盖着,不知通向哪个神仙宅邸。

  四人走上这条小路,顺着台阶缓缓步入山中,很快没入了绿色世界。伊莲娜好奇地冲在最前面说:“好像没有想象中可怕啊。”

  “是啊,我觉得这山道很有些禅意,是高人隐居的好地方。”孙子楚也兴奋地附和道,但他随即又悲观地说,“不过,这里能找到出去的路吗?”

  叶萧根本不予理会,只是仔细地观察路上每一棵树,乃至每一片树叶,鸟叫都会让他停下脚步。

  忽然,眼前的台阶变得平缓,树木一下子稀疏了,整个视野豁然开朗,大半个城市匍匐在脚下。身边出现一排排平台,沿着45度倾斜的山坡,依次由高到低排列下来。

  而在这些阶梯般的平台上,每一排都竖立着上百个——墓碑。

  山坡上的墓地。

  阴凉的山风掠过墓地,四周树木发出奇异的呼啸。墓碑上的每一张照片、每一双眼睛,都在注视四个不速之客,嗔怒他们打扰了死者的安宁。

  看来就像西南山区常见的梯田,只不过种植的不是庄稼,而是尸骨与墓碑。每一个坟墓都用砖头砌成半圆状,有的圆冢后还围着半圈砖墙,这是南方富裕人家的“靠背椅”式坟墓。

  任何人都会被深深震撼,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这幕场景,壮观抑或悲凉?诡异还是沧桑?

  叶萧半晌才回过神来。虽然南方许多山区都有这种墓葬形式,就连香港也因为人多地少,而只能在山坡上建造公墓,但在南明城的这种环境里,对于这些急于逃生的人们而言,突然目睹这大片坟墓,心灵上的冲击力更胜过视觉。

  他们原本在浓荫蔽天的山道上,却一下子进入墓地,毫无阻挡地面对天空,直接俯瞰下面的城市——这不正是为埋葬于此的死者们设计的环境吗?

  是某种可怕的预兆?还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生还是死?

  在墓地里成为了问题。

  还是叶萧打破了恐惧的沉默:“只是公墓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世上有生便有死,每个城市里都有墓地,只不过这里是狭窄的盆地,人们只能把墓地建在山上。”

  “对,在中国许多地方都是如此。何况从风水学上说,这也是一个背靠莽莽群山,面朝繁华盆地的好去处。”孙子楚看来对什么都有研究,他大胆地走到一个墓碑前说,“虽然位于城市的西侧,但平台朝向有些偏南,每个墓碑也都有角度,这样墓碑就正好朝南了。”

  说罢他拿出指南针来看了看,果然他身边的墓碑几乎朝向正南。所以根据墓碑的方向,只能看到城市南侧的一角。也许就是这个角度的原因,人们站在山下的城市里,几乎看不到裸露在山坡上的墓地。

  林君如和伊莲娜胆子也大了,她们走到一排排坟墓前,甚至粗略地数了一下——每排平台有130到150座墓碑,自上而下总共有十三排平台。

  孙子楚立刻做出了心算:“这里埋葬着1690到1950位死者。”

  “不,你的算法是错误的。”叶萧又一次破坏了他的炫耀,“你漏掉了重要的一点:中国人的许多坟墓,都是双人合葬的鸳鸯穴!”

  林君如频繁点头道:“对,‘生要同寝,死要同穴’,这里最多可能埋葬了三千多人。”

  想到脚下可能埋葬着那么多尸骨,伊莲娜也吸了口凉气:“现在要比刚才冷多了,好像一下子到了冬天。”

  经她这一提醒,孙子楚打了个冷战,抱起肩膀说:“是啊,墓地阴气极重,又在山上,与山下简直两个世界。”

  “本来就是阴阳界嘛。”

  林君如说完嘴唇皮都发紫了,孙子楚仍玩世不恭地说:“那我们现在在阴间喽!”

  “恐怕,当我们踏进这南明城,就已经到达了阴间!”

  两人的对话越说越冷,好像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而是来自背后坟墓里的灵魂。

  叶萧没在乎他们的扯淡,而是仔细观察墓碑上的文字,比如他身后的一块——


  “先考妣欧公讳光南贤配太君美兰之墓,子小锋、女小雅恭立”


  这是非常中国传统的墓碑写法,也是一个夫妇合葬墓。在墓主人姓名下还有籍贯,男方籍贯为“云南省腾冲县”,女方籍贯为“兰那八百村”。墓碑上还有生卒年月,男性为“民国八年~民国八十年”,女性为“民国二十年~民国九十年”。

  墓碑上还镶嵌着两幅陶瓷相片,男性头顶着军人的大盖帽,有着明显的西南中国人的脸,双目炯炯有神英姿勃勃;而女性则像典型的傣族人。

  墓碑上男性籍贯全是云南省,女性籍贯均为“兰那某某村”,叶萧和林君如一起查看了其他墓碑。在这一排的138个墓碑上,单穴与双穴墓几乎各占一半。除了8个单独的女性墓外,有95个墓碑男性是云南人,15个四川人,8个贵州人,6个湖南人,5个广西人,甚至还有一个浙江绍兴人!

  他们的出生年月最早为民国三年,最晚为民国五十年,死亡时间是早为民国六十六年,最晚为民国九十四年——也就是公元2005年。

  来自台北的林君如对这个很熟悉:“计算方法很简单,只要把民国年份加1911,便可以得出公元年份。”

  伊莲娜不理解什么是民国纪年:“我看不懂,很古老吗?”

  叶萧一直默不作声,他又仔细观察了这一排的女性墓主。除了九个云南女性外,其余的籍贯均为“兰那某某村”,出生年月大多小于男性。很多对同穴而葬的都是老夫少妻,年龄差距最大的有二十五年之多。

  “兰那又是什么地方呢?”孙子楚也拧起眉毛,暂时忘却了恐惧,“虽然是各个不同的村子,但前面都冠之以兰那,显然是某个国名或地名。”

  这是叶萧终于提醒他了:“你忘了我们从清迈出发,要去游览的是什么地方吗?”

  “啊——兰那王陵?”

  “没错。”林君如的脸色又变得煞白了,“这些女人的籍贯,都是从陵墓里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否则就是陵墓里的陵墓了!”孙子楚恢复了冷静,在墓碑间踱着步说,“既然有兰那王陵,这里古代自然就叫兰那王国。‘兰那’之名沿用至今,变成了地名或族名,‘兰那某某村’和西双版纳某某村是一个意思。”

  最后,叶萧扫了巨大凄凉的墓地一眼说:“快点走吧,我们还要继续上山探路。”

  他们离开了这一千多座墓碑,回到刚才的山间小径,才明白开凿这条艰险道路的用意:这是人们清明冬至上山扫墓的路。

  再往上的山道就越来越陡了,很快脚下的石阶也没了,狭窄得仅容单人通行。湿滑的泥土让他们更为小心,时常有茂密的树枝横在路上,叶萧要拗断树枝才能前进。

  一些奇怪的鸟鸣自深山中响起,宛如某个少女的尖叫声,让四个人都心惊肉跳。伊莲娜看着被树叶覆盖的天空,原本流利的汉语也变得结结巴巴了:“好像……已经没有路了啊……我们会不会……迷路?”

  “不,我每走几步都留下了记号。”

  叶萧回头看了看,又警觉地观察着四周。密林里树叶微微晃动,发出沙沙的沉闷声响…………

  刹那间,空气凝固。

  心跳,心跳,心跳,心跳,四颗心的跳动几乎同时加快,肾上腺素也疾速地分泌,迅速遍布全身每一根血管。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到处刺眼的绿色,但那感觉确确实实——墓地就在脚下数百米外,而他们刚刚打扰了死者们的安眠。

  上面突然传来一阵风声,叶萧只感到头皮迅速发麻,并在十分之一秒内仰起了头。

  终于,那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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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19: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AK47

  一

  上午,十点整。

  回到第一小组。

  在城市东侧的深山间,一池碧水荡漾在高坝内,钱莫争终于从水面浮起,裸露着背部的肌肉,畅快淋漓在回到岸上。他草草地擦了擦身体,水珠几乎自动从皮肤上弹开,说明他的身体依然非常棒。

  其余四人都在岸上等他,钱莫争迅速穿好衣服,甩着一头湿湿的长发说:“对不起,我太喜欢游泳了,实在憋不住。”

  “好了,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童建国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告别这桃花源般的水库,顺着山间公路走了下去。这条路穿行在深山峡谷中,在岩石上生生开凿出来,或许就是为了修建这个水库吧。蜿蜒的道路两旁尽是大石与密林,抬头只见山峰笼罩在雾气中,经年累月的藤蔓垂在头顶。

  “但愿这条路可以通到山外面。”

  杨谋一路都在用DV记录,还不时把镜头对准玉灵。传说清迈是个美人国度,眼前的女子果然颇为上镜,还不时对镜头露出甜美微笑。

  “有什么好笑的!”

  成立打破了他们的好心情,毫不客气地盯着玉灵的脸,似乎美丽的笑容会变成他的噩梦。

  众人都感到很诧异,玉灵的脸更是刹那间凝固了,只能蹙着娥眉躲到了一边。

  杨谋放下DV打抱不平道:“她不能笑吗?”

  “看看现在的情况吧,都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们居然还笑得出来?”成立又摆出一副大老板的架势,像在训斥自己的员工,“旅行团里已有三个人死了,随时可能再死第四个,鬼知道这条路会通到哪里!我连哭都来不及呢,你还笑?笑我们全死光啊!”

  “你太激动了!”童建国冷冷地回了一句,眼神里满是轻蔑,“这不是你的公司,我们也不是在给你打工。在这个旅行团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请你尊重别人!”

  说着他把玉灵拉到自己身边,就像父亲保护女儿一样。

  “狗屁!”成立又指着童建国的脸说,“你不要处处包庇她!”

  “你什么意思?”

  童建国毕竟是旅行团里年纪最大的,完全不买成立的帐,捏起拳头随时准备揍他。

  在这幽静的山路上,五人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成立盯着童建国身后的玉灵说:“这个小女人根本就是来历不明,突然跑上我们的大巴,从此给旅行团带来了厄运!我怀疑她是不是旅行社安排的导游?还是安插在我们中间的特洛伊木马?”

  “不,你胡说!”玉灵一个劲地摇头,满脸都写满了无辜两个字,“因为我家村子在兰那王陵那头,只能搭车过来在公路边停下,等你们的旅游大巴。”

  “就算你真是导游,难道不该为现在的情况负责吗?凭什么把我们导到这鬼地方来?因为你的工作失误,玩忽职守,导致我们无法按时回国。你知道我每分钟值多少钱吗?有多少员工等着CEO回去吗?有多少重要的合同等我去签字吗?又有多少笔巨额投资需要我去谈判吗?因此而造成的我个人以及我公司的巨大损失,由谁来负担?你这小贱人能负担得起吗?我要向旅行社索赔五百万美元!让你们旅行社关门大吉!”

  当他说出“小贱人”三个字时,童建国就怒不可遏了,抓住成立的衣领说:“你敢再说一遍?”

  成立却冷笑一声道:“别以为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你老头子就机以趁机吃豆腐了,当心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最要命的是“偷鸡”两个字,实在是对玉灵的一语双关——还好她是泰国人没听明白,童建国却再也忍无可忍,举起钵大的拳头打了出去。

  “砰!”

  成立应声倒地,鼻血飞溅而出…………

  似乎没人怜悯他,只是漠然地站在旁边看着。钱莫争拧着眉毛,不明白成立怎么会突然失态?尽管,他在旅行团里的颐指气使让大家都很讨厌,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子,刚才在水库边他还是很冷静的。

  童建国雕塑般地站着,而玉灵已经吓坏了,她可不敢让两个客户为了她而打架。

  成立倒是自己站起来,抹了抹脸上的鼻血,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钱莫争实在不忍心,走过去搀着他说:“你失态了!算了,大家都冷静一下吧。”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成立一拳打在了他头上。钱莫争完全没有防备,当即重重地倒在地上,成立还要伸腿去踹他,幸好钱莫争一个翻身躲了过去,否则定然伤得不轻。

  这时杨谋紧紧抱住成立,让他再也动弹不得,直到他反复深呼吸,最终停止了反抗。

  钱莫争揉了揉嘴角,幸好嘴唇没被打破,他也不和成立计较,只是淡淡地说:“我不会在意的,请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如果我们这些人四分五裂,彼此仇恨打来打去的话,那就真的一辈子都逃不出去了。”

  成立以狼一般的眼神看着他,却不再说话反击了。

  童建国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刚才我打了你一拳,现在我向你道歉,你也可以再打我一拳,我们就算扯平了。”

  成立没有理会他,沿着山间公路向前走去。其他人也不敢落下,继续踏上山间的探险征程。但也没人敢靠近成立,尤其是玉灵一直躲在童建国身后,杨谋也收起了DV,钱莫争则满腹狐疑,搞不懂成立为什么要打他。

  五个人怀着各自揣测的心,在山道上走了十几分钟,明显感到高度在下降。钱莫争手表上显示的海拔,也已降到了八百六十二米。

  突然,眼前出现一条岔路,笔直地从岩石中生出来,大家都停下了脚步。

  童建国在路口仔细观察,这条路只有四米多宽,两边都是刀削般的崖壁,仅能容一车汽车通过。犹豫几秒后,他第一个走进去,其余四人也紧跟在身后。

  岔路在岩石中弯弯曲曲,竟有些像F1赛场的弯道设计,又像古代的石头迷宫阵。就这么转了十几个弯,当他们感到阵阵头晕时,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

  这地势就像一口深井,四周都是高高的井壁,当中有道深井直插地底,而他们五个人都已在井底了。

  在他们正前方的崖壁上,有一道人工开凿的大门。

  钢铁大门上挂着把巨大的锁,童建国走到门前仔细一看,才发现大锁早已被锯断了。以大锁的坚固程度来说,恐怕是电锯之类的家伙才能破坏它。他小心地卸下大锁,又用尽全身力气,才推开这道沉重的大门。多年从军的经验告诉他,这扇大门是由防弹钢板制成的,类似坦克炮塔的材质,能抵御包括手雷在内的大部分轻重武器的正面攻击。

  门里传来一阵浓烈的烟味,他们立即蒙住口鼻,打起手电往洞里走去。显然这不是天然的山洞,顶上是规则的圆拱形,墙上还刷着白色的繁体汉字——嚴禁吸烟,違者處死!

  这条严厉至极的标语,让大家看了不寒而栗,特别是酷爱吸烟的成立。讨厌香烟的杨谋则暗想,若把这条标语移到上海,估计也用不着“吸烟有害健康”的教育了。

  手电光束照射着黑暗的深处,他们心底都七上八下,这深山中的神秘岔道,井底般的阴暗空间,还有坦克钢板做成的大门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呢?

  黄金还是毒品?抑或某些人的秘密基地?还是《笑傲江湖》里关押任我行的湖底天牢?

  他们加快脚步向前走去,眼前的通道骤然变宽。手电向四周反复探去,像一个地下大厅,还不时有铁门出现在光束中。

  “果真是个地下监狱?”

  钱莫争举着手电,小心翼翼地走向一道铁门。这道门是半敞开着的,电光射入门内,里面是个窑洞似的房间。在两边的墙壁上,分别挂着许多黑色的长条形物体。

  他伸手去触摸墙上的东西,却是冰凉的钢铁感觉。他将那东西拿在手中,再用手电那么一照,立时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AK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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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第二组。

  上午,十点半。

  城市西南角的那座山,其实是南明城的墓地。叶萧他们来到墓地上方,小路已被密林吞噬,四周晃动着无数的影子。

  是的,那个……来了。

  还来不及回过头来,孙子楚便感到某个物体,挟带着凌厉的风声,直扑到他的身上。刹那间有毛茸茸的感觉,随后整个人都被扑倒在地。那东西的力量大得惊人,幸好他的后脑勺摔在泥土上,只是双手被硌得剧痛难忍。恍惚间只看到天旋地转,和一双放射精光的小眼睛,接着便是两对森白的獠牙。整张恶鬼般的脸庞,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他与这张脸仅相隔几厘米,它口中的热气直扑到他鼻子上。

  孙子楚心底一片空白,只能仰起脖子等待被尖牙戳破的瞬间,想象自己的鲜血从喉管喷射而出。然后灵魂渐渐脱离身体,飘浮到密林上方的空气中,或许才可以看清这空城的天机。

  然而,那恶鬼突然被推开了,头顶的树叶再度显现。接着是林君如俯下身子,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叶萧又一次救了他的命。

  刚才大家看到树丛中蹿出一个巨大的物体,浑身都是橄榄色的蓬松长毛,猛扑到孙子楚身上。在两个女生恐惧的尖叫声中,叶萧舍身扑向那家伙,居然将它推到了一边。当那动物愤怒地回过头时,他才认出了这位老朋友。

  山魈!

  没错,这张鬼脸实在太独特了,就算化作了灰也认得。它就是那只巨大的山魈,在旅行团进山的路上,跳到旅游大巴上大闹,几乎要了一车人的性命。最后,还是叶萧他们奋不顾身,下车与这头凶猛的野兽搏斗,最终将它打伤赶跑了。

  现在它又一次出现了,叶萧确信这绝非偶遇,而是一次预谋已久的突然袭击!

  他与山魈对峙着。

  两双不同的眼睛彼此注视,一双是仇恨和凶残,另一双则是紧张与冷峻。

  人兽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两天前打跑它的时候,叶萧手中还有一把斧子,现在则是赤手空拳——用什么来对付山魈的利爪,难道是旁边的树枝?

  叶萧后退了半步,心底有些后悔了——要是有把手枪该多好!

  但山魈容不得他多想,张开血盆大口猛吼了一声,整个山林随之落下许多树叶。转眼间,猛兽已扑到叶萧身前,钢铁利爪直指他双目。

  眼前只见黑影袭来,叶萧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侥幸躲过了山魈第一击。但这野兽迅速回过头来,第二击眼看要接踵而至。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伊莲娜在身后大叫了一声:“接着!”

  随即,一根手电筒似的东西飞了过来。叶萧立即伸手接住,居然是女子防狼用的电击棍!这是伊莲娜从美国带来的,她曾在纽约用这家伙击倒过数十条色狼,来中国后还没派上过用场。

  这时山魈已扑上来了,叶萧举起电击棍,按着直流电池的开关,打向山魈的前爪——电流随着橄榄色的毛皮,瞬间传遍全身,它立刻痛苦地怪叫,摔倒在地。

  “干得漂亮!”

  死里逃生的孙子楚站起来,和林君如一起为叶萧鼓掌。但转眼间脸色又变了,原来山魈重新从地上爬起,似乎是电影里不死的金刚。

  它以轻蔑的目光注视着四个人类,仿佛在说:这电棍对付色狼还可以,对我却只是挠痒痒罢了!

  叶萧后退了半步,伊莲娜手中又飞出个东西。他接到一看,竟也是对付色狼的喷雾器——她可真是全副武装,在美国堪称“色狼克星”。

  山魈发起了第三次攻击——叶萧低头躲开它的爪子,几乎同时伸出右手,电击棍重重地打在它的胸口,左手的喷雾器则对准了野兽的双眼。

  电流猛然穿过山魈心脏,双眼被火辣辣的药水喷个正着,它再也抵挡不住人类的武器,惨叫着弹出半米多远。

  当它再从地上爬起时,只是把头埋得很低,眼睛已被药水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山魈愤怒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让人不寒而栗,随即转身隐入密林,融在一片墨绿色中。

  “啊,我们赢了!”孙子楚跳起来与林君如击掌相庆,“太惊险了!我们简直是捡回了性命!”

  叶萧的面色依然凝重,虽然这次又击退了山魈,但它对旅行团的仇恨不会减少,反而会加倍增长。他对这野兽也没什么仇恨,毕竟失去亲人的是山魈——它的孩子变成“驱魔节”的黄金肉,最后又被旅行团吃到了腹中。

  丧子之痛是人和动物共有的,这样的仇恨任谁都难以消除,这是旅行团永难偿还的债。

  两天前叶萧赶走这家伙时,就预感到山魈还会回来复仇的,果然,它等在这里伏击了他们。

  这一切都是山魈的安排?让旅行团走错了道路——误入峡谷中的隧道——来到这神秘的南明城——使山体坍塌堵住逃生之路——在凌晨突然袭击了小方——在加油站炸死了司机——在夜晚活活吓死了屠男——刚才又在这山上袭击了他们——下一次又会是什么?

  他越想越恐惧,直到浑身汗毛倒竖起来,这是个疯狂的推论!

  如果全都是真的话,这山魈简直是个绝顶聪明的阴谋家,拥有比人类更高的智商。旅行团的敌人并不是某个人或组织,而是一个非人非兽的这样的魔鬼——这个魔鬼还拥有为子复仇的充足理由。

  不,这怎么可能?它明明是个动物,怎么可能那么聪明?那个神秘的女孩又该如何解释?

  叶萧猛摇了摇头,四周的大山被密林覆盖,山魈完全有可能继续发动攻击,他大声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点下山!”

  四个人立即转回头去,他们已在丛林中做了记号,每隔几步便在树上绑根红带子,很快找到了下山的小径。

  叶萧把电击棍和喷雾器还给伊莲娜说:“谢谢你的武器,它们救了我的命。”

  伊莲娜把这些对付色狼的工具放回包里:“也是在救我们大家的命。”

  回到石头台阶的小路,他们又看到了那片墓地。

  林君如叹了一声,对着脚下的泥土,恭敬地双手合十道:“对不起,打扰大家了,我们不是故意的,敬请谅解。”

  “你们台湾人就是迷信!”

  孙子楚嘴里嘟囔了一句,虽然声音很轻,还是被林君如灵敏的耳朵听到了,她转头不屑地说:“埋在这里的人们,不也是你的同胞吗?”

  这句话让孙子楚彻底闭嘴了,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山下走去。叶萧仍然保持警觉,不时回头看着丛林,以防山魈卷土重来。

  十几分钟后,他们走出山林,回到大盆地的底部。

  眼前是南明城的建筑,叶萧疲倦地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十一点多了——就在前天中午,他也是在几乎相同的时间,在旅游大巴上恢复了记忆。

  从这个故事开始的时间坐标,到此刻为止,仅仅过去了四十八个小时。

  48个小时。

  三天两夜——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却在这片遥远的山谷中,发生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其间还死去了三条人命。

  48小时≥24小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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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23:22 | 显示全部楼层


  2006年9月26日,11点15分。

  大本营。

  唐小甜胸中的小鹿越跳越快,她枯坐在二楼的窗边,外面覆盖着茂盛的芭蕉树叶,将绿色的阴影投射在她眼睛里。于是泪水随着阴影溢出,缓缓荡漾在她的脸颊上,滴滴答答弄湿了衣襟。

  因为,她的新郎还没回来。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眼泪,便只能把脸朝着窗外。同愈成熟愈美丽的黄宛然相比,唐小甜觉得自己是一只丑小鸭,她不敢面对那个女人的脸,尽管她比黄宛然年轻十四岁。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漂亮,也谈不上迷人两个字,但让自己感到幸运的是,她嫁给了英俊帅气的杨谋——她相信自己的新郎,是整个旅行团里最帅的男人。

  一周前是,唐小甜和杨谋正式走上了红地毯。她倚靠在新郎肩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就在婚礼的第二天,他们坐上了前往泰国的飞机。她相信这是一次浪漫的蜜月之旅,值得两人在头发花白后,仍能温馨地回忆所有细节。尽管一下飞机就遭遇了政变,但唐小甜依旧确信他们将平安无事,她和她的新郎将愉快地完成旅行,回到上海开始两人世界。

  9月22日晚上在芭提亚,她与国内的朋友通短信,得知尚雯婕已进入超女决赛四强时,她欣喜若狂地期待起9月29号的决赛——她将坐在上海家里的电视机前,疯狂地发短信给尚三儿投票。

  今天是9月26日,还有三天就是超女决赛夜!

  唐小甜却被困在了这个鬼地方,三天——三天内能否回家?尚雯婕能否拿到冠军?

  她沮丧地咬着嘴唇,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

  突然,有人在后背拍了拍她。

  唐小甜失魂落魄地转过头来,却不是深深思念的杨谋的脸,而是十五岁的少女成秋秋。

  “你为什么哭了?”

  少女纯洁的眼睛盯着她,似乎能洞察一切人的心灵。

  “我没哭。”

  唐小甜意识到自己的眼圈还是红红的,赶忙强颜欢笑地撇了撇嘴。

  这时黄宛然走过来了,对秋秋说:“别打扰姐姐。”

  她拉着女儿回到了客厅,漫长的等待让人心烦意乱,只能把时间用在准备午餐上。

  屋里还有两个男人——厉书正低着头记什么东西,一本小簿子已被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或许是在写日记吧。

  另一个是法国人亨利,他始终坐着一言不发,像雕塑似的过了一上午。厉书几次用英文和他说话,亨利却好像聋了似的。做过医生的黄宛然也很奇怪,但她确信亨利的伤势已好了大半,自己走路完全没有问题,再过两天就可以痊愈了,难道是亨利的精神出了问题?

  忽然,亨利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白色的天花板上除了有些灰尘,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黄宛然也奇怪地看着上面——如果他们拥有透视眼的功能,便能穿过三层楼面的天花板,看见五楼的两个不平凡的女子。

  萨顶顶,她正盘着腿坐在床上,脑后梳着长长的马尾,留出光滑的额头。整个人几乎笔直地坐着,双手朝上放在腹边,两腿是标准的佛像姿势。身后是雪白的墙壁,五楼的光线射在她侧面。右半边脸光洁神圣,似舞台上灯光的聚焦;左半边脸却被黑暗笼罩,只能看到闪烁的目光。

  一半是黑,一半是白,明与暗——在她的眉心、鼻尖、人中、咽喉、胸口分界,那条边境线竟是如此清晰,像是硬生生画出了两张脸。

  这两张脸上的两只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二十一岁的女孩。

  无名女孩。

  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在暗夜的荼蘼花香深处,只因对着镜子梳妆,而被叶萧与顶顶捕获。

  她的双眼也写满恐惧,身体蜷缩到对面的墙上,双手支撑着地板,后脑勺紧贴着墙面,恨不得墙上生个大洞藏进去。

  顶顶的眼睛,让人无法逃脱的眼睛,穿透画皮与古书的眼睛,从此将成为无名女孩的噩夢。

  四目相对。

  女孩闭上了眼睛,终于开口说话了:“别!别看着我!”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顶顶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又念出了一长串奇怪的词。女孩一个字都没有听懂,显然不是现代汉语,又不像是某种方言,会不会是某个外国小语种?

  但顶顶坐在床上的姿势,以及双目放射出来的光芒,还有嘴里发出的声音,无不像是某种奇特的仪式——来自地狱的咒语。

  女孩的眼睛瞪得极大,似乎脑袋都要被她说裂了,只能哀求似的喊着:“不!不!”

  “你叫什么名字?”

  似乎根本没通过嘴巴和耳朵,而是由顶顶凌厉的眼神,直接传递到了女孩心中。

  她无法抗拒,她只能投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小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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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组。

  深井,井底,黑洞。

  在手电的光影之下,钱莫争看到了一把AK47自动步枪。

  枪管几乎还是全新的,摸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冰凉得让人心跳加快。他在非洲拍照片时,曾多次背过这种枪,在当地军阀混战中防身所用。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枪膛,绝不是仿真枪,而是钢铁做的真家伙。

  再把手电照向墙壁,那些挂着的全都是AK47,发出金属的黝黑反光,粗略数了数至少有八十枝。

  钱莫争打开弹匣看了看,还好里面并没有子弹。外面的大厅灯光更亮了,童建国点亮了一盏汽灯。这里的空间异常巨大,完全由人工开凿,几根粗壮的钢筋水泥柱子,支撑着花岗岩的洞顶。大厅是深深的长方形,两边都布满了一个个洞窟。

  走进另一个洞窟,里面同样挂满了AK47自动步枪,童建国甚至看出了制造商——俄罗斯新西伯利亚兵工厂,出厂日期是1997年9月。

  杨谋用DV抓紧拍摄,他装着夜视镜头,手电光线里是绿色的画面,宛如进入丛林武器库。过去只在电影里见过这种场面,真正面对那么多杀人武器,何况是单兵枪械中最经典的AK47,他端着DV的双手都颤抖了。玉灵的胆子还比他大些,随手抓起一把AK47,却没想真家伙分量不轻,重重地掉到地上,在洞中发出铿镪骇人的回声。

  童建国捏紧了拳头,又走进下一个洞窟。里面不再是自动步枪了,而是二十枝机关枪——完全是当今军用的装备,口径大火力猛,还有支架用作防空机枪,必须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才能搬动。

  第四个洞窟更让人吃惊了,应了句谚语叫“鸟枪换炮”——居然是二十门60毫米迫击炮!

  第五个洞和第六个洞,分别是火箭筒和肩杠式反坦克导弹和防空导弹。

  后面的十几个洞窟又是单兵枪械,除了数百枝俄制的AK47外,还有更多的美制的M16和一百多枝微型冲锋枪,最后是几十枝配红外线仪的狙击步枪。

  这些仅仅是大厅左面的洞窟,右面的几十个洞全是弹药库,装满了一箱箱各型号的子弹,还有大量的手雷、炮弹和地雷。此外就是各种军用通信装备,甚至有战地医院的设施。

  在最隐秘的一个洞里,是极度危险的烈性炸药,只要半公斤就能炸平一座摩天大楼。同样的道理,只要童建国等人稍稍有些疏忽,半夜山连同他们自己就会变成粉末。

  大家蹑手蹑脚地退到最外边,生怕踩到什么酿成大祸。

  “这里根本就是个军火库!”成立不敢出大气地说,“足够装备一个团的军队吧?”

  “嗯,可以打一场局部战争了!”

  童建国心想,当年要是他的游击队有了这些装备,今天的地图就会被改写了吧?

  杨谋放下DV问道:“南明城是泰国的军事基地?”

  “不,这里并没有任何泰国政府或军方的标记,倒是有这个特别的记号——”

  童建国把手电对准了一处洞壁,上面用彩色的油漆喷出一幅图:左边是宝剑,右边是长矛,中间是太阳和弯月。

  “宝剑与长矛互相交叉,保护着心中的日月?”

  杨谋忽然想起那首王力宏的歌——《心中的日月》。

  “也许是南明城的徽记吧。”

  钱莫争走近洞壁仔细看着,发现底下还有一行楷体小字——我武维扬。

  “怎么和武侠小说里镖局的口号一样?”杨谋也看到了,他仰头盯着地底深处的大厅,“在这地方多待一秒钟就多一分危险,我们还是快点撤吧。”

  “说得没错,快点走!”

  童建国催促大家离开,他走到最后押阵,沿着原先进洞的地道,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

  几分钟后,大家走出那扇坦克钢板做的大门,总算回到了天光底下。几个人的眼睛都被刺痛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钱莫争看着狭窄的天空,这才体会到井底之蛙的感觉。

  五人走过狭窄的岔道,弯弯曲曲地走了许久,到外面的山道才放下心来。这样的探险再来几次,恐怕小命就不保了。

  盘山公路的海拔渐渐降低,周围的树木也由密到疏。十五分钟后,眼前出现了大片空地,便是南明城的无数楼房了。

  钱莫争看了看手表显示的海拔——六百二十四米,差不多就是盆地底部,但他搞不清方向,两小时前是从城市东南缘上山的,这里显然不是刚才的位置,宝马车也无影无踪了。

  就当众人担心迷路时,童建国看着光影的角度说:“这里朝向正西,我们还在南明的东端,但可能是靠东北面了。”

  下坡是一条宽敞的街道,路边停着一辆中巴车,里面可以坐十几个人。童建国敏捷地跳上车,在方向盘上做了些手脚,车子就被启动了。其余四人坐上中巴,由他驾驶向前开去。

  虽然外面看上去很脏,里面的座位还算干净。童建国把车子开到五档,赛车似的在街上飞驰。玉灵紧张地抓着扶手说:“会不会太快了?”

  “放心,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童建国这句话让玉灵脸都红了,其他人听在耳里也都不是滋味。

  车子迅速开到一个十字路口,当中还有个大转盘的街心花园。副驾驶座上的钱莫争觉得似曾相识,中巴车已停了下来。他们跳下车走进花园中央,看到了那尊威严的铜像——马潜龙。

  “啊,昨天下午我们路过了这里!”

  “没错,现在向反方向开,我们就能回到大本营。”

  回到车上,童建国大力转动方向盘,车子绕过街心花园,转向南面那条大路。

  一路上的景致都在记忆中,两边曾经繁华过的商店,还有餐馆、银行、邮局等等,就是昨天走过的那条路。

  飞快地奔驰了十分钟,几乎穿过了东半个城市,转弯便是那条最熟悉的路。

  中午11点45分,他们来到大本营巷口。

  “总算活着回来了!”

  钱莫争放好相机第一个跳下车。童建国把中巴车停在路边,五个人疲惫地回到二楼房间。

  唐小甜立即扑进杨谋怀抱,这样的热情却让他有些尴尬,扭过头躲避她热情的唇。杨谋想起了那些录像带,昨天从电视台大楼拿回来的。他急忙推开妻子冲进书房,幸好那些录像带都还在,或许藏着南明城的许多信息。但现在连电都没有,又如何能播放这些带子呢?而他的DV是全数码的,也不能用小录像带,真是糟糕!

  童建国与玉灵走进厨房,都已渴得嗓子要冒烟了。钱莫争瞥了黄宛然一眼,她却转身退入卧室。

  成立面色铁青地跟进去,屋里是黄宛然与秋秋母女俩,她们都不愿与他说话。他拧着眉毛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点起一根香烟。

  “为了女儿的健康,请你不要在房间里吸烟!”

  黄宛然冰凉地说了一句。

  “好的。”成立把烟在憋在嘴里不吐出来,“请你也跟我一起出去,我想和你谈谈。”

  两人仇家似的对视了几秒钟,黄宛然还是站起来跟他出去了。

  他们从钱莫争身边走过时,黄宛然轻轻碰了钱莫争的手指一下。钱莫争像被触电了似的,呆呆地看着她和成立出去。

  来到外面的楼道中,成立板着面孔对妻子说:“你知道我想和你谈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而且——我也正好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

  黄宛然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想和你离婚。”

  寂静的楼道,世界悄然无声息,似乎所有人都已死了。

  这里有两颗心也死了。

  “离婚?”

  成立呆了许久才吐出这两个字。

  这是让他恐惧了许多年的两个字,让他在个人资产上做过手脚的两个字,让他在外人面前假装恩爱的两个字。

  而从未提出过这两个字的妻子,却在他完全意料不到的关头,用无比冷静的语气说了出来。他傻傻地站在昏暗的楼道里,随着她口中的这两个字,挟带着一股凌厉的风,被一记重拳击中了鼻梁。

  “是的,我没有开玩笑,昨晚我已经想清楚了。”黄宛然的神色如此冷静,与十天前那个逆来顺受的贤妻良母完全判若两人,“过去以为只要维持一个家庭的样子,女儿就可以顺利地成长。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这样只能使女儿更痛苦,我们都不该继续冷战下去了,彻底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成立只是默默地听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原本要对她说的话也忘了。

  突然,楼下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仿佛刺激了他哪根神经,狠狠地蹦出一个字——

  “不!”

  两秒钟后,身后响起叶萧的声音:“谁在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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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23:57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午,十二点整。

  大本营二楼的走廊内依旧昏暗,叶萧、孙子楚、林君如、伊莲娜组成的第二小组回来了。他们步行了几十分钟才走到这里,都已累得气喘吁吁。只见楼道里有两个人影,随后响起一声骇人的“不”字。

  那两人慌张地回过头来,原来是成立与黄宛然夫妇,面色都是苍白而尴尬。见了叶萧他们也不打招呼,转身便回了旅行团所在的房间。

  叶萧先放下心中的疑惑,让孙子楚等人进屋去汇合。他自己急匆匆跑上五楼,去看看顶顶和那神秘女孩。

  五楼,他边敲门边大声嚷着,让里面听清楚是他而不是别人。

  房门缓缓打开一道缝,只露出顶顶小心翼翼的双眼,随后开门让叶萧进来。

  “她还好吗?”

  叶萧一进门就往里走。

  “那么牵挂她吗?”顶顶已在屋里关了一上午,百无聊赖地问,“你们怎么样了?探到出去的路了吗?”

  “还好,差点死在山魈的爪子底下。”

  叶萧用不经意的语气回答,说着快步走进卧室,看到蜷缩在墙角的无名女孩。

  女孩霍地站了起来,却又弱弱地靠在墙上,眼神像受伤的小猫般忧伤。

  “她怎么了?”叶萧回头冷冷地问道,“我看她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顶顶平淡无奇地回答,“你是来叫我们下去吃午餐的吧,我们走吧!”

  叶萧疑惑地拧起眉毛,点点头监视着女孩走出房间。他与顶顶一前一后,夹着神秘女孩来到二楼。

  此刻,大家又都聚在一起了,总算没人掉队。虽然昨晚屠男惨死在隔壁,但又多了一个无名女孩,所以总人数依然是十六个。

  黄宛然和玉灵已做好午餐,还是与昨天一样,只有单调的包装食品,而且差不多快到保持期了。伊莲娜用美式英语抱怨了一通,厉书也用英语回答道:“算了,再坚持一下吧,想想鲁滨逊是怎么过来的?”

  伊莲娜终于直白地爆发了出来:“我可不想做什么鲁滨逊,那么谁又是星期五呢?”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大家都尴尬地看着他们,伊莲娜也不好意思多说,只能闷头继续吃着。

  午餐之后,第一组和第二组互相交流起来。童建国说起深山水库,还有地下军火库的发现。叶萧则汇报了山上的公墓,和山魈的突然袭击。

  大家彼此交流得心惊胆战,虽然未能找到出去的路,但水库还是给了人们希望。

  “下午,我们要继续出去探路。”钱莫争大声给旅行团鼓劲,似乎有用不完的活力,“水库的水从哪里来?肯定有一个源头,而水源地通常是山脉的分水岭。记住——我们只要翻过分水岭,便能找到出去的路!”

  叶萧点头同意:“嗯,还是按照上午的分组,第一组去东边的山上探路,我带着第二组去西边。”

  “你还要去那墓地的山上?”

  伊莲娜露出惊恐的眼神,同时想起那只隐藏在密林中的野兽。

  “不,那座山非常危险,今后不要再上去了。但我们还可以去西边找别的路。”叶萧发现许多人都精神不振,这样的午后是最容易打瞌睡的,只能加重语气说,“这个城市里还有许多未解的秘密,正等待我们去发现!”

  说完他瞥了那无名女孩一眼——她的眼睛里便埋藏着秘密。

  刚才众人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顶顶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其实,也有不少人悄悄瞟她几眼,就连杨谋都被她吸引住了,亏得唐小甜对老公看得紧,暗暗捏了他大腿一把。

  偷看得最多的是孙子楚,原因倒不是她喜欢美女的本性,而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看到这神秘女孩的第一眼起,这感觉便一直纠缠他的心,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她是十六个人中最大的谜,谁都不清楚她的状况,突然来到旅行团中间,究竟是拯救他们的福音,还是未来厄运的预兆?

  她依旧楚楚可怜地坐着,似乎大家的讨论都不关她的事,或者耳朵里根本就没有听见。对于旅行团来说她只是个过客,就像曼谷市场上的卖花少女,普吉岛沙滩上的槟榔西施,清迈街头的惊鸿一瞥……

  “不,她是南明城最后绽放的荼蘼花。”

  孙子楚在心底暗暗地说,随后闭上颤抖的眼皮,仿佛黑夜永远统治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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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8 22:24:23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下午,一点整。

  第一小组准时出发。

  宝马车仍留在山脚下,他们只能坐上那辆中巴,由童建国开车向东进发。他们仍然去水库,按照钱莫争的方案沿河谷上溯,寻找水源地和分水岭。

  摆脱了新婚妻子唐小甜,杨谋仿佛重获自由,打开蒙着厚厚灰尘的车窗,呼吸着南明城的空气。他还不忘用DV偷偷拍下玉灵,这泰族女孩眺望街景的画面,一定会成为纪录片中美丽的点缀。

  玉灵发现了他的偷拍,俏皮地用手封住镜头,微笑着说:“不要嘛。”

  “对不起。”杨谋红着脸收起了DV,“我已经偷拍过很多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前面有你的画面都擦掉。”

  “不必了,还是留着吧。”她的汉语说得又软又酥,带着浓浓的热带风味,“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玉灵,是我没尽到导游的职责,让大家困在这里受苦了。”

  “千万不要内疚,来到这个神秘的城市,这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宿命,这不是人力所能违抗的,任何一个导游来都无法避免。既然到了这里,我们就不要分彼此,人人都是平等的,同舟共济来渡过难关。”

  “可是,你们的家人一定都很担心吧。”

  杨谋摇摇头安慰道:“你不是也一样吗?你现在想家吗?想爸爸妈妈吗?”

  “我啊——从小就没有了父母。”

  她刚刚说完这句话,飞驰的中巴车猛然抖了一下,钱莫争几乎撞到了挡风玻璃。童建国尴尬地说了声“对不起”,紧握方向盘放慢了车速。

  玉灵顾影自怜地看着车窗,玻璃上的灰尘让她的脸异常模糊,就像那混沌不清的过去:“是村里的一个老人把我领养大的,他没有自己的田地,也没钱送我去上学。幸亏有个心地善良的老华侨,教我学会了中文。十八岁那年我到清迈打工,因为汉语说得很好,才被旅行社看中做了导游。”

  “啊,真像《边城》里的翠翠。”

  杨谋已经听得入了神,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人生,却在这个特殊的时空相遇了。

  “翠翠是谁?”

  “对,你肯定没看过沈从文的小说。”

  别说是远在泰国的玉灵,就连中国农村的孩子,能知道沈从文和翠翠的又有多少呢?杨谋不禁苦笑了一下,转过头却见到了成立的脸。

  这张憔悴的脸令人恐惧,双眼无神地朝着车窗外,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几乎要和童建国差不多老了。杨谋记得在浦东机场出发时,成立还是西装革履神采奕奕,一副春风得意的企业家形象,如今却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车子已经开到街心花园了,右转向城市东北侧前进。突然,前方街道上蹿出一个黑色的家伙,童建国赶忙急刹车停下,钱莫争又差点撞中了脑袋。

  包括失魂落魄的成立在内,车上的五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在清冷无人的马路上,站着一条巨大的狼狗。

  突如其来的德国黑背,体形矫健血统纯正,是最血气方刚的年龄,双目如炬在盯着中巴车,利齿间伸出血红的舌头。

  狼狗镇定自若地站在马路最中间,它的双目对着车子正中,距离不会超过十米。

  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条狼狗,全被它的气势震慑住了,仿佛正面对一头威严的狮子。

  车与狗,对峙了十秒钟后,它猛然高声吠了起来。

  嚎叫声穿过寂静的街道,冲击波透过车窗玻璃,撞击着五个人的隔膜。童建国感到底盘和四个车轮都在颤抖,挡风玻璃几乎要震碎了,半个城市在狼狗脚下战栗!

  “昨天半夜,在楼下狂叫的就是这条狗吧?”

  杨谋不会忘记这让他后半夜失眠的犬吠声,断定就是眼前这条狗发出的。原来它昨晚就盯上他们了,是为了救那神秘女孩?还是旅行团入侵了它的领地?唯一能肯定的是,这条狼狗异常凶猛,绝对不能惹怒了它,否则小命难保。

  “没错,就是它!”钱莫争拿出照相机来抓拍了几张,“开过去!”

  “什么?”

  童建国手心里全是汗,他在战场上杀过许多人,也对付过不少残忍的敌人,这次面对一条狗却害怕了。

  “我说把车开过去。”

  “那会撞到它的。”

  “对,就从这条狼狗的身上开过去,撞死它!”钱莫争的眼睛也变得通红,心跳剧烈地加快,“你不明白吗?这条狗是我们的巨大威胁,现在正好是消灭它的机会,否则我们随时会遭遇危险!”

  “你?”

  钱莫争看着在车前的狼狗大吼道:“还磨蹭什么?是人命还是狗命重要?你以为我很残忍吗?我拍过很多野生动物,我为保护藏羚羊差点死在盗猎者枪下。我也非常喜欢德国黑背,但现在是关键时刻,必须要下定决心!”

  狼狗的嚎叫已经停止,它收起两条后腿,居然就坐在马路中间。

  童建国知道无法反驳钱莫争,但双脚不停地颤抖。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心底轻轻念了声:“对不起了黑背,等我们逃出去以后,再给你烧点纸钱纸骨头吧。”

  终于,他踩下了油门。

  中巴车轰鸣起来,缓缓向马路中间开去。童建国突然把头伸出车窗,对着狼狗大叫道:“你快点闪开啊!”

  然而,它居然如雕塑般坐在原地,只有它强健胸膛的起伏,证明它是个活着的野兽。

  车子离狼狗只有五米了,它依然丝毫都不惧怕,仍保持坐地姿势,冷酷地盯着驾驶座里的人。幸亏童建国曾身经百战,任何凶险的场面都见过,要换作普通人早被吓死了。

  轮子又向前滚了两圈,车头几乎要压到狼狗了。中巴上所有人都捏紧了拳头,钱莫争把头伸出车窗看着,童建国额头满是冷汗,杨谋连DV都忘记开了,成立的牙齿也打着哆嗦。

  唯独勇敢的狼狗岿然不动。

  这时玉灵闭上眼睛,几乎流着眼泪哀求道:“不!请不要!”

  童建国打了个冷战,双手似乎已不受大脑控制,下意识地转动了方向盘。

  就在狼狗跟前不到一米处,车头已转换方向。

  但车子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右前灯从它左边肩膀擦身而过——几根狗毛被擦了下来,狼狗幸运地安然无恙。

  中巴车已从它身边开过了,童建国的后背心已完全湿透。反光镜里那条狗依然坐着,似乎屁股已在地上生根。

  玉灵重新睁开眼睛,回头看到了那条狼狗,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念了几句泰国话的经文,这是她从小跟村寨的和尚学的。

  钱莫争面色铁青地呆坐道:“也许,它命不该绝吧。”

  杨谋这才想到DV拍摄,当他把头探出车窗,将镜头对准车后的狼狗时,却发现这家伙已站了起来,向中巴车方向狂奔而来。

  “它来了!”

  随着这一声惊呼,童建国也从反光镜里看到了,那狼狗奔起来快得惊人,眼看就要追上他们了。

  钱莫争也大叫起来:“快!快点开!”

  童建国猛踩油门要加快车速,发动机却传来一阵怪叫,车子居然就此熄火了。他又手忙脚乱地重新发动,但火却再也点不起来。中巴停在原地不动,而狼狗已经要扑上来了。

  糟糕!这破车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这要命的关头坏了!

  再回头看那条狼狗,竟已扑在了中巴车门上。粗大的爪子打向玻璃,很快打开几道裂缝。

  车上的五个人都惊惶失措,仿佛整个车厢都随狼狗而晃动。钱莫争愤怒地喊道:“后悔了吧?刚才要是撞死这畜牲就好了!”

  童建国无暇和他争吵,回头对大家说:“不要惊慌,保持镇定,它不会冲上来的。”

  话音未落,车门的玻璃已经粉碎了,狼狗脑袋钻了进来,眼看就要冲上车来。

  玉灵已吓得哭喊起来,杨谋的DV差点掉在地上,就连钱莫争都束手无策了。

  冷静……冷静……童建国不断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一车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手上,万一有个疏忽就全都完蛋了。

  突然,他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跳下车绕到狼狗身后,大喝一声道:“喂,有种就冲我来!”

  狼狗仿佛能听懂人话,兀地从车里钻出来,转身狠狠地盯着童建国。

  车里的人们这才明白,童建国是以自己作为诱饵,来转移狼狗的注意力,以便大家趁机逃生。

  钱莫争对后面的三个人说:“赶快从驾驶座车门下去,逃得越远越好!”

  成立第一个跳下了车,随即是杨谋和玉灵,三个人发疯似的冲过马路,跑进对面一条深深的小巷。

  最后一个下车的是钱莫争,但他并未随前面三个人逃跑,而是回到了童建国身边。

  “混蛋,你怎么还没走!”

  童建国猛推了钱莫争一把,钱莫争毫不示弱地回答:“让你一个人留下来,那我还是男人吗?”

  “白痴!”童建国又骂了他一句,此刻狼狗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其他三人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你以为我真想和这家伙拼命吗?现在我数三下——”

  “干什么?”

  “一……二……三……快跑!”

  童建国扭头钻进路边另一条小巷,亏得钱莫争反应机敏,数三下时已有了心理准备,也紧跟他钻了进去。

  狼狗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转眼间五个人已跑得精光。但钱莫争留下的味道最重,狼狗循着他的脚步,飞快地追赶上来。

  钱莫争长发披散,双腿飞奔着追上童建国。身后响起狼狗的狂吠声,估计不会超过十米远。

  一个五十七岁,一个四十岁,两个男人毕竟不是年轻小伙子了。当他们冲出小巷时,狼狗的脚步已越来越近。

  他们慌不择路地穿过一条狭窄街道,跑进对面一幢未完工的楼房。看起来已结构封顶了,但裸露的钢筋与灰灰的水泥,以及满地的建筑材料,都让人望而却步。

  童建国和钱莫争跑上没有栏杆的楼梯,没想到狼狗也跟着爬楼梯上来了。两人只能继续往上爬,直逃到大楼的最顶层——四楼。

  到处都是水泥和灰尘,整层楼面是个空旷的大厅,只有承重墙和柱子竖立着。狼狗冲上四楼时,身上的黑毛已变成了灰色,但双目仍犀利有神。

  童建国和钱莫争屏住呼吸,缓缓倒退几步,到最外面的阳台上,身后就是水泥栏杆——他们已无路可退。

  钱莫争回头看了看下面,四楼跳下去有八九米高,不是终生残疾就是粉碎性骨折。

  那灰色的巨大怪物,正对着他们两人虎视眈眈。

  它一步步在靠近,舌头伸出了牙齿间——童建国的手指是按在裤兜上,用食指和中指反复敲打,居然还有如鼓点般的节奏。

  “怎么办?”

  钱莫争也束手无策了,刚才他让童建国开车去撞狼狗,或许已经被狼狗听到了,现在它是要来报复了吧?

  童建国却面无表情,他在裤兜里摸了好一会儿,手臂似乎僵硬住了。

  狼狗距离他们不到两米了,只要跳起来就能咬到喉咙。

  “妈的!你在干什么啊?”

  当钱莫争陷于绝望之时,童建国突然将手从口袋掏出,手掌里多了个黑色的家伙。

  一把手枪。

  黑色的枪管发出金属的光泽,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枪口正对着身前的狼狗。

  “你?”

  钱莫争完全没有料到,童建国居然掏出了一把手枪!

  十秒钟后,他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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