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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空空.

影尘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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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15:18: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观宗学社二年



(一)观宗学社改组前后



我随同谛老,由春间三月天到北京,在路上来回还耽误了很多日子,到了七月间,一部圆觉经讲圆满了,马上又准备回宁波观宗寺。



在临走之前,有交通部长叶恭绰居士,还有铁路督办蒯若木居士,他们两个人,对弘扬佛法上很关心,看到谛老已经这么大岁数;同时也因为北方佛法不振兴,劝谛老培植人材,继续弘法志愿,打算留谛老在北京,办一个佛学院。



谛老,对办佛学院的心很切,就是自己力量薄弱达不到。过去在南京办一处僧师范学校,因为经费拮据,遂告停顿。后来回到观宗寺,自己又勉勉强强的立一个研究社。这一次,他们几个居士,又留谛老在北京办学。预备将来宏扬北方佛法。谛老当时因为观宗寺的工程未修完,还得继续去修;同时,还因为过去在南方有几位居士很热心,亲自拿钱来办佛学院,不想过一年多,心就凉了!找谁拿钱谁也不出头,也找不到,末了还是自己为难,因为第一次上过这种当,所以后来遇到这样事,就不敢轻易接受。



谛老把这种意思给他们大家一说,蒯若木居士首先回答谛老说:



‘莫作同样看待,如果你老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先拿钱!’



于是叶部长和蒯督办,他们每人先拿出一千块钱的现大洋,其他居士,随便乐捐,谛老这才接受办学的事,专门研究佛经;并且把学校附设在观宗寺,不在北京。



谛老从北京回宁波后,就筹画办学的事。把原先的研究社,改组为观宗学社,(并没立案)学生有从原先研究班里挑出来的,也有后去的。分正预两科,正科二十名,预科二十名,一共四十几个人,我在正科里。那时候禅定和尚已经在上海留云寺退居,四十六岁又到观宗寺当学生,我们两个人相处甚好,我也很敬佩他;还有仁山、(以后在那里当监学)妙真、我们相处都不错。虽然与宝静住同寮;但是我们的交情就稍差,原因是他年纪轻,才二十多岁,可是他很好学,天资也不错。



上学期的功课是十不二门,所以下学期还是接讲十不二门。把十不二门讲完之后,又接讲教观纲宗,第二年(一九一九年)上半年讲法华经,后半年讲法华玄义。



南方气候,比北方热的厉害!蚊子也多,我住的那个寮房,在楼上,往往夜间热的睡不著觉。到了暑假,谛老要考试,说实在话,我感觉到谛老虽然对教义;和经中大义很精通;但是他对教授法上,还没体验到很好,考的时候,讲多少就考多少,也不论范围大小,都是挨个的问一问,向来也不作文。



天气已经热的够厉害!再憋到屋子里死用工,这实在受不了!所以我和禅定和尚,因为岁数较大,对用工方面很从容,也不死板板的去干。可是我们班里的那十八位同学不然,心里好胜,爱要好,大热的天气,都闷在房子里硬干!我和禅定和尚说:



‘我从很远的跑到南方来学教,用工固然要用工,但要量各人的力量,要有节制,这次还犯不上为了考第一去玩命!我预备把我这堆老骨头,还得叫它回北方呢。’



禅定和尚,认为我这话很对,所以我们两个人,对用工上就很松散。我们同去的北方人净玉师,他岁数很年轻,书还不如我念的多,天资也很平常,一听要考,自己又好面子,马上就加紧的日夜用工;还有跟静修法师不睦的那位道同学,他是南方人,更好胜!也不顾自己的身体撑住撑不住,整天的闷到屋子里干。到考试完了之后,张出榜来,常惺法师考第一,仁山法师考第二,显阴(谛老徒弟)考第三,净玉法师费了很大劲考了个第十一,那位与静修法师不睦的同学考第六,我整天随随便便的没十分用工考了个第十三名。



我和净玉师是戒兄弟,又同是北方人,在一块无话不说,等贴出榜来之后,我对净玉师说:



‘戒兄!恭喜你!考了个第十一名,这很好;不过我们两个人是戒兄弟,无话不谈,若以儒学底子来说,你未见得比上我;可是这一次考的时候,你考上在我头前,这可见你用工有成绩。不过我看你用工有点过劲,因为我过去对医学也曾研究过,看你的气色,将来内里必定要受伤,我因为岁数已大,也不想在观宗寺出风头,露脸面。我说句关照你的话,希望你以后用工要有节制。不是有这么两句话么:“用工不忘健康,健康方得用工。”因为你过去对用脑筋,用思想,并没锻炼过,乍然使劲硬用,必定要出毛病;譬如一个通水沟,水在这一个地方流惯了,溜也畅通了,水来了,很顺当的就淌过去,如果是不通的水道,水来的很紧,水溜就不能顺利,这样水来之后,必定有壅塞,有壅塞水就散漫。人的思想也是这样,已往没有训练过,偶尔使劲硬用,日久之后,不闹肺痈吐血,就要患心疼的病,或者精神衰弱,夜间失眠,这是一定的道理,不知我说这话你以为如何?’



‘可不是!’净玉说:‘我现在心疼,晚间睡不著觉,一闭眼睛,经的正文,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科目,都摆在我的眼前,弄得不看不成。’



本来,我知道他的精神有限,聪明也有限,用过劲一定要受伤。果不然到了第三年,累的病重吐血,后至一九二二年至观音阁,在仁山法师的小庙内病故。因为他用工很纯,谛老听说疼的心里很难过,直吊泪惋惜!



前年有一位静安法师,(前说过)累的吐血,告假走了,从此不敢再用工。当学生的,在学校里研究经文教理,固然须要下苦工;然而需要善用,不能把自己的色壳子累坏,如果累坏的话,学好也没用了。所以我每逢看经的时候,只要心一跳,马上就合上本去休息,休息一会再去看,这叫做用工会调合,如果不会调合的话,把自己挺好的一份才器都作践了!



(二)由看病而生的感触



暑假考试完了之后,道同学考了个第六名,他洋洋得意的很喜欢!可是他累的得了肺炎,整个的肺臃肿,烂得吐脓吐血,整天疼的嗷嗷叫唤。我们两人在同学感情方面还算不错,我到寮房里去看他,给他开个方子吃几剂药。因为他的肺已经肿得大劲,轻易不容易好,所以也没见效。后来把他送医院去,过一个礼拜,医院也看他病得太厉害!没法治,又用病床子把他抬回来,想往宿舍里送,大伙同学都恐怕他这肺病传染,不乐意,就把他搁在院子里。



本来出家人有病,应当入如意寮去调养;可是如意寮内,差不多进去十个人,就有九个人不活。原因是汤药无人问,饮食无人照应,自己有几个相好的人去问问,也济不了什么事。自己一著急,一苦恼,往往病势会更加沉重起来!道同学知道进了如意寮就没好事,自己很害怕,倒不如在大宿舍里,同学们随时随地都可以照应照应;所以他哭叫的不愿往如意寮去。



在院子里搁了半天,他个人要死要活的直喳呼!因为他平素性格单调,与大众没有一个相近的,同学们又都怕他往屋里去,受传染病,也没人理他。后来有一位外寮的老修行,岫松师,他是山东人,性情豪侠直爽,很讲义气,看到同学们都不问他的事,就有点抱不平的样子说:



‘吓!你们还学教当法师哩!连这么一点慈悲心都没有,好啦!把他抬到我寮房去吧!’说著他就回到祖师堂里,收拾了自己的衣单;因为他在祖师堂当香灯,南方庙房子多,差不多只要有个执事名字,就自己住一个单寮房。



不过他那间房子很窄狭,搭不开两个铺,晚间岫松师自己在一边坐著侍候他,让道同学在他的单上睡,并照应他吃饭喝水,煎药等。他住的那个寮房,正在我们住的楼下边,楼板的缝子很大,差不多在说话的时候,大小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楚;而且他那种气味都能嗅得著。



道同学进了岫松师寮房之后,同学们也有去看他的,说些安慰他的话;也有送几个钱的,预备零用。下晚殿后,谛老到祖师堂去看他,时间已竟黑漆漆的,看不很清楚,道同学一听脚步响,多远就知道谛老去了,马上就放大了嗓音,使劲高呼:



‘地藏菩萨来咧!老法师呀—你快想个办法救救我吧!’



‘嗯——你好好念佛求往生吧!’



‘啊?老法师呀!我还有弘法愿未满,并且我现在气虚,已竟无精神念啦!’



其实,他并不是无精神念,就是因弘法愿还未满,想再多活几年,如果真的无精神念佛的话,也就没这么大劲喳呼,使得多远都能听的见。谛老也明白他的意思,就又告诉他说:



‘不要再说闲话,好好提起正念来念佛,出家人若能了脱生死,死不足虑,省得在这个五浊恶世受苦,你如果没气力念的话,可以在心里默念,死后一定能往生。’说著老法师就往外走。



‘啊?老法师!我心已乱,念佛也念不下去!’



‘哼!’老法师生气的样子‘外道种子!’说这话时,已经迈步出门口去了。



待一会,我也到寮房去看他,形色憔悴,面黄肌瘦,病势很厉害!我进去说了些镇静他安慰他的话,这时他的态度和神色稍微沉静些,声音很低的对我说:



‘老法师叫我念佛求往生,唉!我现在已竟没有心劲念,请你给开个药方治一治吧!’说著把眼闭上。像很殂丧的样子。接著我也说:



‘这病已竟厉害到这种程度,我治不好;但是我有一个好法子能救你。’



‘什么法!’他因为想快好病,所以很急切的问。



‘这个法你也知道,不过你因为病的很厉害,把它忘了,如果你发起至诚心来念观世音菩萨圣号,自然就感应获救了。’



在他的心理,以为念佛求往生,自己心里并没十分把握,倒不如念观音菩萨求活吧!病好之后,还可以多活几年以满弘法之愿。人都是凡夫境界,贪生怕死的心大,经过我这么一提醒,他忽地想起来说:



‘对!对!对!我念!我念!’



说完这话我就走了,我和宝静,妙真两法师,住在他那个寮房的楼上层,在楼板缝里也可以瞧见他,晚上听他放开了嗓,一个劲直喊‘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弄得满院子的人,差不多都能听的见。那时,他已竟八天没吃饭,白天还常常吐脓吐血。



真是有感必有应,夜间,我们三个人在楼上已竟睡醒了觉,还听道同学一面唉声叹气,一边还念他的‘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念了一会,忽然停住声不念了,又待了一会,只听他像很清醒的样子说:



‘岫松师呀!我的病马上就要好了,刚才我看来一个挺大岁数的老太太,手里拿一个桃叫我吃,我吃下去之后,觉得嘴里很清香,心里也很痛快!不一会就醒了,现在心里也不难受了。’



‘可不是!’岫松师说:‘刚才我也似乎看见有位老太太到这儿来,想必你诚心念观音菩萨念的有感应了吧!’



‘唉!’道同学又央告似的说:‘岫松师呀!你真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你老看我怎么办?我的病现在虽然好了;可是我已经八天没吃饭,现在觉得肚里有点饿,想喝点稀粥,你老去给我做一点吧,不然病刚刚好了,再饿坏了怎么办!’



这时候,天已经半夜多,各寮的人都睡觉了。这事情如果在小庙里,或俗人的家庭方面还容易办;因为都是自己家里人,种种东西都现成。出家人住常住的就不然,当清众的作不了主,要什么东西都要经过库房;可是这时候库房里和厨房里都闩上门睡觉了,如果去做的话,还得去叫门要钥匙,费挺大的事,这事要换别人他绝不答应去做。不过岫松师因为他是山东人,又是老修行,凡是山东人都性情豪爽,经不住几句客气话,只要是与人有利,讲义气的事,就是多为难也去办。



虽然他起初听到道同学的话,还有些犹犹豫豫的,后来一想—可不是,他病刚好,要吃东西,别再饿著,那里不是行方便救人。于是岫松师就去库房叫门要米,临走的时候,道同学嘱咐岫松师,做粥的时候,要洗洗手,必须洗四遍,并且对这话千万的嘱咐了又嘱咐。岫松师说:



‘洗一遍或两遍还不成吗?干吗还必定洗四遍!’



‘唉!叫你洗四遍你就洗四遍好了,这点事还办不到吗?’说这话他像很著急。



本来,有病的人,有个谬脾气,难伺候,岫松师也不懂得侍侯病人的规矩要有耐烦心,其实当他叫洗四遍手的时候,岫松师能够顺口答应他也就没事了,究竟做饭的时候洗几遍,他还能知道吗?不过因为岫松师是个直性人,他偏不说洗四遍,所以弄得道同学才不高兴。后来岫松师看他很著急,也就佯自答应了。



去做饭的时候,连叫门加升火,费了挺大劲,差不多有两个钟头工夫,把饭煮熟了。虽然是黑灯瞎火,岫松师很耐烦,想的很周到,临给他送粥来,还带来一碟碱菜。道同学,端起碗来,临要喝粥的时候又问:



‘你洗过手吗?’



‘我洗咧!’



‘洗几遍?’



‘洗两遍!’岫松师一点也不瞒藏,实实在在地说出来了。



‘叫你洗四遍,你为什么洗两遍!’道同学悻悻然生气了;然而岫松师很忠诚,并没再言语。道同学一边喝稀粥,一边掉眼泪啜泣著说:



‘唉!我的命运不好哇!假若我有个好徒弟徒孙在跟前,叫他洗几遍,他就洗几遍。’



岫松师山东人,本来很仗义很豪侠,一听这话禁不住火了!



‘你这人太不通情理!你病的很厉害,谁都不要你,我叫你搬到寮房里来伺侯你,你反骂我,明天你赶紧走吧……’



道同学一边喝粥,一边掉眼泪,岫松师在旁边直嘟囔,到天明,他还是放不下。我们几个同寮的在楼上,把这事听的很清楚,妙真法师,禁不住笑了。后来我们又找几个同学,到他寮房里,把岫松师解劝了一顿。大家都说:



‘岫松师,请你原谅他吧!因为他有病,心里著急,或者说话失检点,差不多人都这样,你既然最初发心照应他,就请你好事做到底,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从此以后,他的病才漫漫好起来,从夏天,一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才能够出屋,可见他的病,已竟到相当程度。幸而他年纪轻,才不过三十多岁,如果年岁大的话,就不容易好了。



当时我看到出家人生病的苦况,心里很有点感触!因为出家人,割爱辞亲,南参北学,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住到十方丛林里。一个人赤条条无牵挂,对于衣食住方面,都是由常住想法来解决,这个不用自己犯愁。惟独到了有病的时候,这最感觉苦恼,如果在某一个地方,住的时间久,有几个比较知己的同参道友在跟前,能随时随地的照应照应,自己手里再有几个衣单钱,这样心里还痛快一点;如果刚住一个地方,新来乍到,举目无亲,自己病的很厉害,又没有钱吃药,想吃点什么东西也没人问,这样心里一著急,病就更厉害,病愈厉害,心里也愈苦恼,渐渐由生理变化;而起了心理的变化,这样病就不容易好了。俗话说:‘身病好治,心病难痊。’人心要有了病,确乎是不容易治!平素人缘好的人,还能有人问,人缘不好的,谁也不愿理,这事情出家在家都是一样。不是有这么两句话吗?‘未成佛道,先结人缘。’尤其当法师的,没有人缘,讲出法来也不投机。常见一些人,有一点小的本领;却有天大的脾气!弄得脾气比本领大,性格孤调,一点人缘也不结,与谁也合不在一块!这样人有了病,往往没人去问。所以当时我看到出家人生病的苦况,和一般‘冷酷无情’的光景,心里很有点感触!知道出家人其他都不以为苦,惟独在自己生死未了之前,以有病为最苦。当时我曾在心里发一个愿—如果将来我要建立一个修行地方的话,决定在庙里设一个小药房,由常住拿钱,专备十方师傅们有病苦的时候,能够吃药方便。所以自湛山佛学院开办以来,就先立一个小药房,首由中央银行眭行长施药费六十元,买普通应用的药,不足者,由常住拿钱预备下;或我自己所得的供养钱,也凑一点在里面,有了什么病的时候,我还可以看看,开个药方。这样在出家人修道方面来说,能够四缘—饮食、衣服、卧具、汤药、—具足,就方便的多了。这虽然算不了什么大的慈悲;可是,师傅们生病的时候,省下了若干的医药费,还减去不少的苦恼。八福田中,伺侯病人为第一福田,希望后来诸位法师,能够自己住持一个地方的时候,也要对这事情特别注意!平素同学们有病,也要先结人缘,多关照一些。



佛在世时,为了僧人有病,在戒律里面,对看病、养病、送终、埋葬、都制订有很详细的规则,可惜后人都不遵照实行。



有一次佛看见一个比丘,病得很厉害!一个人躺在那里;也没人理他。佛问他:‘你为什么有病,一个人躺在这里也没人理你?’病比丘说:‘因为我平素很懒,别人有病我没耐烦心去看护别人,所以我有了病也没人来看护我。’当时佛看他很可怜说:‘好啦!你不要怕!我来看护你。’于是佛亲自给他打水沐浴,洗除大小便各种不净,又给他打扫出来一间屋子,安好床铺,让他躺在那里,自己委曲宛转;很耐心的服侍他。(见戒因缘经;及慈恩法师传。)



从此佛便立下了规矩,遇有僧人生病时,应有和尚、同和尚、阿□黎、同阿□黎、弟子从亲至疏,次第轮流担任看病工作。假使病人没有这些有关系人的话,要在大众僧中派出人来担任看病工作,若不肯干的,便犯吉罗罪,受大众呵斥!假使没有比丘、沙弥、优婆塞时,便由比丘尼、式叉摩那女、沙弥尼、优婆夷、来担任看护病人工作。可是她们看病人时,不应触比丘身。佛并劝大众,应当自动发心照顾病人,慰问病人,能随顺佛语,供养病人,也就等于供养佛。不但同住的人有了病应互相照顾,就是在半道上;或车上船上遇到人生病,也应当在可能范围内,尽量予以服侍照顾。



关于这些意思,散见于诸部律中,我因不是专门研究律的人,也记不很详细,偶尔想起来,也只是说一个大概。关于埋葬的事,在善见律中说:除为观无常故,不得送白衣丧。若手执母尸,殡殓无罪。



又这一年,谛老法师到慈溪县,五磊山寺传戒,我奉谛老命到天津清修院,代替清池和尚,他亦到五磊山去传戒当教授,等戒期圆满,清池和尚回天津,我又从天津返回宁波观宗寺。



(三)观念念即住觉妄妄皆真



谛老在的时候,观宗寺冬参夏学,宗教兼修。因为谛老最初讲经的时候,外人都说他学来的,不踏实,他个人也以为自己岁数轻,不宜老早升座讲经受人礼拜。所以后来就又去参禅,在金山一气住了二年多,以后又到其他地方掩过几次关,专修禅定工夫。后来又渐渐开座讲经;可是与前所说的话,就大不相同了;因为他这是从自己心地悟出来的。



谛老深得参禅的利益,自己也很有见地,所以他在讲教的时候,也多注重静坐。学校每逢上课之前,先修止观,静坐一小时,就是先入定而后发慧。



禅、具云禅那、(Dyana)这是梵语,译成中国文为静虑。禅那的本体为寂静,而又具足审虑之用,故曰静虑。静就是定,也就是止;虑就是慧,也就是观;定慧均等之妙体叫作禅那。



最初,释迦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迦叶尊者,破颜微笑,这是在西域禅宗的初祖。到了第二十八代,达磨祖师,在梁魏时代来到东土,为东土禅宗的初祖。达摩以下,慧可大师领得无言心印,为第二祖,僧璨为三祖,道信为四祖,弘忍为五祖。弘忍以下,有慧能神秀二位大师;慧能之禅法行于南方,叫做南宗,神秀之化盛于北地,叫做北宗。南宗的禅法,纯粹得祖师禅之神髓,北宗的禅法,有些如来禅的痕迹,这是他们两宗的特异点。六祖慧能之下,又分出南岳、青原、两系,南岳传于马祖,青原传于石头。马祖之后最盛行,辗转传持;而又分出伪仰、曹洞、临济、云门、法眼、五家。到了宋朝,临济之下,又附扬岐、黄龙、两个支流。总起来说,就是五家七宗。



中国之称为‘禅宗’,始自李唐时代,故中国之禅宗也就在那个时候最振兴!



天台宗门庭讲修止观,不讲参禅,其实修止观和参禅用工的方法虽不同,然而它成佛的目的却是一样。参禅是抱定一个话头,从疑中去参悟;止观是大开圆解之后,从信中按照一定理路去修证。止观是以慧门入手,先悟后修;参禅是从行门入手,先修后悟。(上根利智,亦有修悟同时者。)从慧门入手的,如让人先睁眼而后行路;从行门入手的,如让人先行路而后睁眼这就是因为众生的根器有‘法性’与‘慧性’之不同,‘法性’根器者,自以修门先入为相应;‘慧性’根器者,自以悟门先入为相应。如密宗,为‘法性’人多,故以修法是尚;台宗为‘慧性’人多,故以悟理为先。这里所谓悟,并不是开悟、证悟、而是承佛所说诸了义经之法相,启后学之解悟,然后用性德能观之智,而观所观之境,由此才能证悟。虽修悟先后各殊,然修极自悟,悟极是修,亦未尝二致。不过从行门入手的,是刳旧习而力猛,很容易走岔路,—如无闻比丘就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从慧门入手的,是克旧习而力弱,很容易走入轻狂。修止观的,初修空观,次修假观,后修中观。参禅的人,初破当面关,次破重关,后破未后关。



禅之中,还分如来禅与祖师禅;例如所说的‘禅那,’‘止观,’‘无所住而生其心,’这都是如来禅。‘天龙一指,’‘临济四喝,’‘云门饼子,’‘赵州茶,’‘如何是未生以前的本来面目,’‘看念佛的是谁,’这都是祖师禅。古德说:‘如来禅好悟,祖师禅难明。’记得在禅宗里有这么四句话:



空手把锄头,

步行骑水牛,

人在桥上走,

桥流水不流。



像这些话,都是机锋话,能够参透就算开悟。



如来禅,能契机契理,因地因人因时而教。教之中,又有权有实:如藏教者,契小机契真谛,纯权无实;通教者,既通小机契真谛理,亦通大机契三谛理;别教三权一实,契大机及契但中理;圆教纯实无权,契最上大机,及契圆中理。



祖师禅,但重契理,多不能通权俯就契机。世间禅,但能契机,不能契理。(如九次第定,就是这样。)契机契理者称名为经,契理多不契机者,称名为语录,契机不契理者叫做学说。



止观是中国的译音,梵语名奢摩他(Samatha)译云止;梵语名毗钵舍那(Vipasyana)译云观。止就是止于谛理不动的意思,也就是止息妄念的意思。观是观照,观智通达,能够契会真如。若就所修之方便而言,止属于空门和真如门,缘无为之真如而远离诸相;观属于有门和生灭门,缘有为之事相而发达智解。若就所修之次第而言,则止在前,先伏烦恼,观在后,后断烦恼,正证真如。止伏烦恼像磨擦镜子一样,镜子磨光的时候,一切尘垢都没了,(就比如已经断惑。)再能够显现一切万象,(比如证理)这就是观。然而止观是二而不二的,以法性寂然就是止,法性常照就是观。观必寂然,观就是止,止必明静,止就是观。



在罗什法师的维摩经注里说:“系心一处名为止,静极则明,明即慧、为观。”



起信论上也说:“止谓止一切境界相,随顺奢摩他观义故,观谓分别因缘生灭相,随顺毗钵舍那观义故。”



摩诃止观上说:



“无明即明,不复流动,故名为止;朗然大静,呼之为观。”



天台智者大师,从南岳大师传受三种止观:第一是渐次止观,初浅后深,像登梯子升石阶一样。修的时候,最初要持戒,次修禅定,然后渐渐修实相。当时智者大师,曾按照这个义意和层次,说禅波罗密十卷。第二是不定止观,前后互更,像金刚宝在日中的时候一样,现象不定,无别之阶位,也随众生之根器不同。或前浅后深;或前深后浅,或浅深事理顿渐不定,智者大师曾依之说六妙门一卷。第三是圆顿止观。一念具足空假中三观,缘真俗中三谛理,初后不二,自最初缘实相,至于最后,都是行解具顿。智者大师,也曾按照圆顿止观的义理和层次,说了十卷摩诃止观。唐朝湛然大师,又撰止观辅行四十卷,专门解释摩诃止观。



湛然大师,他自己有著的止观义例两卷,内中分七科来解释圆顿止观,还有止观大义一卷。



此外,陈朝南岳慧思大师,著有大乘止观四卷,内中分五门:(一):是止观依止,(二):止观境界,(三):止观体状,(四):止观断得,(五):止观作用。在最后还有指出的礼佛止观,食时止观,及大小便利止观。上面这些著述,都是对修止观极重要的,很值得去研究。



观宗寺,除平常在讲课的时候,修一小时的止观外,每到冬至节后,就把经都包起来,大家一齐进禅堂,打禅期,末了还要打几个佛期。有时候,要在外面请几个有工夫有见地的老班首,去指导讲开示,我在那里,整参了三冬。



进禅堂的时候,什么东西也不许带,只抱一床被窝,穿一双草鞋,劄一个大宽带。班子站好,由方丈和尚领著到客堂告生死假,然后再进堂用工,这表明是打的生死期,要克期取证生死不了不算完!



进了堂,有维那师领导,各位班首,每人一块香板,都是剑形的。



跑香的时候,大家绕佛龛一个跟一个顺行,袖子甩起来,左摆右甩,里三外七,谁也不许踏著谁的鞋,也不须有散乱念头。如果有不如法或跟不上趟的,马上就挨香板,大家都如法时,就照自己袖子上打几下子,表示警策!这是恐怕大家有散乱念头。跑的时候,年轻的笨人跑外圈,岁数大的老参师,多跑里圈,中间班首师傅,或者偶尔要使劲喊一声:



‘跟上跑起来!’



‘提起话头来参!’



禅堂里人很多,跑起来脚步瑟瑟的响,乍然听到一种棒呵的声音,大家都厉毛厉色的致心一处,不敢有一丝杂念。约摸跑二十几个圈子,当值的走到钟板跟前,拍!拍!打两板一钟,挂二板,大家一齐站住。这时候,觉得身外无物,物外无身,静悄悄冷冰冰,诸般放下,万虑皆空,若身若心,都另有一种境界,另有一种受用。



我出家的目的,固然是想把佛法宏扬出去,但主要还是想在佛法中,真参实学,从自性上,找一种真实受用,能够明了各人的生死本分事情,这才是个人的心愿。所以当时我对参禅修止观很愿意,也很注意!对学教的事情,都是勉强去学,究竟还是以修行为正事。不过对于教也不能完全废掉,我的意思:能够把天台宗学一个大概,对自利上作一种助缘,对利他也能作一种方便。



打禅期的时候,隔四天要考问一次工夫。去的时候,要穿袍褡衣持具,到班首师傅,或到方丈和尚那里,拍!拍!拍!三弹指,请进屋里去,问讯展具,礼佛三拜,长跪合掌。问的时候,要把自己的见地境界实话实说,这时也有说‘空’的,也有说‘有’的,其说不一。末了班首师,总要打几香板,呵斥一顿!



‘饭桶!好好回去再参!’



就这样,轮班一个一个的都去考问。工夫用的不相应不如法,还都得要挨香板。



有一次,我到谛老那里去请教,顶完礼之后,他老先问:



‘你用的功夫怎么样?’



‘没别的!’我说:‘最初坐的时候,妄想直起,像海里的波浪一样,前浪逐后浪,后浪逐前浪的不断,抑制也抑制不住,心里很著急。后来我不抑制它,反而用观照力来观它,观看妄想究竟从何处起,这样一观,妄想就没了,没了又起,起来再观。时间长久,慢慢的妄想就不起了,心里也很恬静很自然了。’



‘嗯—’谛老说:‘你算会用功咧!就这样好好回去修吧,以后可以不用再来。’



我见别人去考问功夫的时候,总要受几句呵斥!挨几下香板才回来,我这一次到谛老那里去,把自己用功的方法一说,也没受呵斥,也没挨香板,就回来了。这在口里虽然不说,心里当然是很高兴!以后就用这观妄想的法子去修。



有一次坐晚二板香,觉得刚盘上腿子不久就开静了,后来经邻单的告诉我,一支大板香,早已坐过了。在这一支香里,虽觉得时间没多大工夫,可是觉得身心很恬适,很如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受用,无形之中,从性地里流露出来两句话,就是:



观念念即住,

觉妄妄皆真。



最初我对这两句话,并不敢认为就是对,后来去问谛老,谛老给印可了。



本来天台宗用功,是观第六意识现前一念心,最初观的时候,不要怕起妄想,也不要心里著急,想去妄想。如果有妄想的话,可以去找妄想,观妄想,像抓贼一样,看看妄想究竟来从何处来,去从何处去。因为妄是由真而起的,没有妄,就没有真;没有真,也就没妄,要求真,必须从妄中去求。所谓:‘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槃。’最初虽是一念妄心,观来观去,就成一念真心了。不然那里还另外有个真心,要知真心不离妄心;妄心不离真心,真妄是不二而二;二而不二的。



所以最初用功的人,不要怕有妄念,有妄念时,用能观智去观,这妄念就住了;同时觉照这妄心就是真心,并没离开妄心;另有个真心。因为一念中,就具足三千性相百界千如,一念即三千;三千即一念,不纵不横,不前不后,作为不思议境智,而成两重能所;即能观之智,与所观之境相应,为第一重能所;此能所合成一块(即是一个受淘汰之第六意识作不思议智,又作不思议境。)到了境智一如时,为能观之妙智,而对阴妄一念,作所观之妙境(即十法界之五阴。)为第二重能所。



关于两重能所,在指要钞里,曾用铁槌、淳朴、砧石、三种东西来作譬喻;就是槌与砧相对,为第一重能所,槌砧与淳朴相对,为第二重能所。就是说以能观的智慧之槌,与所观的妙境之砧,而锻炼阴妄一念的淳朴,使成三千一念;一念三千之妙体。



观念念即住,当于第一重能所;觉妄妄皆真,当于第二重能所,意义是相合的。天台宗是讲观不思议境的,事实上因我们后来人,根钝习气重,不能一下子就直接观到不思议上去,难免落于渐次,在这里我对修止观,就比较容易明白的,简单的补充几句话:



一切修行之法,通依大藏经,不出四科(五阴、六入、十二处、十八界、)等法,止观之法,是从第一科五阴中,择其第五识阴而修之,(此识阴性具有八心王,五十一个心所,)所谓去丈就尺,去尺就寸。何谓去丈?就是去其四科中之六入,十二处,十八界。何谓就尺?就是就其四科中之五阴。何谓去尺?就是去其五阴之中前四阴。何谓就寸?就是就其五阴中之一识阴。为什么就此一识阴呢?因此识能含藏一切染、净、善、恶、无记、等法,染的时候,就是无明熏真如;净的时候,就是真如熏无明。现在修止观,是由今生及前生;乃至多生多劫前,曾经受过佛法的熏习,由于这种熏习,就是所谓‘佛种从缘起’无性之‘善因缘性,’发动了‘了因慧性,’就以此慧性,为能观之智,而回观此识阴中之第六意识,作为所观之境。这个道理很好明白,比如我们大家,最初并不知道有佛法,后来听人说,才知道有佛法,现在也知道修止观这一法门。还有一般愚夫愚妇,老庄家人,自幼生长在边地下贱的地方;或僻乡陋里的山窝子里,多少年来,一点文化没有,不要说修止观,就连佛法从来也没闻到过。可是有时他走到大都市有佛法的地方;或者有明白佛法的人,到他们那里去宏法,在这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因缘)里,他闻到了佛法,受到了佛法的熏习,并且还知道了修止观这一法门。由于闻到佛法的这个‘善因缘性,’发动了‘了因慧性,’先皈依三宝;而后持戒,慢慢又开始修止观。可是这不能就说是‘以不思议心,观不思议境。’只是用闻到佛法的这个‘了因慧性’而来观他的第六意识,(以其能分别故,即是先以思议,观思议,成不思议)观至能所一如时,证生空智,可以认识自己的本心。(但、于外境还是两个。)此生空智有两种:一是析空智;二是体空智。析空智不通大乘,小乘人以析空智,修析空观,证阿罗汉果。(小乘人保果不前,观法亦但见空,不见不空。)体空智慧通大乘,以体空智,修体空观,修至能所一如,第六意识转为妙观察智,以此作不思议心,为能观之智,再观色、受、想、行、为所观之境,括尽十法界无遗,俱成不思议。观至俱生我执破尽时,第七识转成平等性智;再观至俱生法执破尽时,第八识转成大圆镜智;前五识亦随第八识同时共转为成所作智。最要紧的是第六意识的智力,如果能造最胜善业,就从此起始成佛;如果造杀盗淫妄五逆等最恶业,就下地狱!



又了因原由意识所缘,成慧性、作为能观之智,观至境智一如时,同成不思议心,是为大乘观智,亦即第二重能所之观智,其所观之境,则为遍法界之五阴,皆为所观之不思议境。其实两重能所,都没离开‘阴妄一念。’阴就是色、受、想、行、识、五阴,一念就是现前的一念;若一念迷,即成五阴;一念觉,即成五德。在两重能所里,既说是‘阴妄一念,’可知是对迷而言,喻如顽铁淳朴,必受锤砧之炼,方能成器;以喻五阴,必有两重的能所之观行,方成‘自行因果’之内五德;再度化九法界众生,方成‘化他能所’之外五德,共成如来十种通号。



修止观像用斧凿凿壁一样,譬如一个人,被囚在屋子里,里面黑漆漆的,一点光也透不进来。这时人们为了想得自由;想看到光明,认为非把墙凿破不可,于是慢慢用斧凿一下一下的凿。他凿到的地方,就等于是止,凿的时候就等于观,凿出的孔洞,就等于是止观的成效。实际上当他一下一下开凿的时候,同时也就是出孔洞的时候;出孔洞的时候,同时也就是开凿的时候,凿与孔是同时的。这就是说:当人修止的时候,同时也就是起观行的时候;起观行的时候,同时也就是修止的时候,止与观是同时的。又凿有久暂,孔有浅深;亦如止有浅深,观有优劣。等到墙孔凿透时,外边的整个虚空,和屋里的局部虚空,有了一孔的连系,人们也有了一空之见的光明。可是四周的墙,还没完全凿尽,来去还不能完全自由;对整个太虚空的光明,还不能完全窥见。等到把四周的遮障完全祛除时,屋里的虚空和屋外的虚空,成为一整个的,没有一点界限。这时屋子里的黑暗也不用去,人们也不用动弹,就可以游目骋怀,看到整个太空的光明,斧凿便没有用了,(除非再用来凿虚空。)以喻行人,虽已修到相似;或分证的地步,可是六尘未尽空,穷源犹未尽。必须把无明破尽,到了真妄不二,能所双亡的时候,才能究竟彻底。到了这时候,什么止观,什么能所,什么思议与不思议,凡是以言遣言的话,全成废话,全都用不著了。可是因众生执著性大,总以为这个身体是我,身体以外的便不是我;把身内虚空,和身外虚空看成两样,亦把自己的知觉,和身外的知觉,看成两样,何况知觉外之各境界更看成两样,这样就所以永不能证得法身遍满了。



上面这些话,不过我大略说一说,究竟详细处,和真实的受用,还得自己去研究,去体验,并不是但用语言文字所能够表达的。



对于初学修止观,还有一个最简便的法子,如果最初修观不能观现前一念时;可以用眼睛定住了神,观现前的境。眼前有什么东西,就观什么东西。眼光也不要放的过远,往前看不过卧牛之地,不即不离,两眼下垂,这样把身心定注之后,然后再去观现前一念。这是一个权变方法,如果能观现前一念时,还是观现前一念为最好。观的时候,也不要怕起妄想,要回过头来观妄想,找妄想,看看这个怕妄想的,和知道妄想的究竟是谁。到这时,一心不能二用,心里明明白白的,全是观照的力量,这样妄想就没有根了,大家应当在这要眼地方多用工夫!



大光按:大师所说‘自行因果之内五德,’即指如来十种通号之前五种通号;‘化他能所之外五德,’即指后五种通号。按如来十种通号,读之实为十一种,诸经解说不一:大经解释为十一句,大论合‘无上士调御丈夫’以为一句,乃至世尊为第十句。成实论与此同。本业璎珞经谓从一者如来,乃至十者佛陀,具足十号名世尊。佛学大辞典引证,将‘佛世尊’连在一起。又谓大论第三,别开此二者至佛为十号,世尊别为尊号。法华文句七卷十二页,为十一号并无解释,至卷十九,二页,乃至以后与诸大弟子授记时,均将‘善逝’与‘世间解’联为一个,荆溪大师于止观辅行记五卷十页,别释为十一个,并云:“翻译意别,不须消会。”法华经列十号之处最多,古德解释甚略,亦未详及十与十一之所以。大师于此颇致疑窦,曾极加注意;亦曾探询由印度归来之士,据云亦读为十一种,想此为译经时句读之误。大师以此原为十种,而解释则成十一种,殊与事实不符。且讲时费解,亦甚含糊其词,又以翻译名义集,注云‘善逝’有翻‘善去’者,乃姑以五阴为本,将‘善逝’与‘世间解’二者合为一。解释十号,另有专文,兹节录之,以请教于高明。文曰:十法界成,原出于如,溯其原始,不离五阴。五阴者,色、受、想、行、识、是也。识审成行;行著成想;想应成受;受接成色;色法生心,即名为识。此其往者,至其来者,则由色而受,(以人之色身,必有衣食等享受。)受有苦乐等别,有别必有想,想为相牵,流动不息成行,行审转变为识。于识误审,执色身为净;执受为乐;执识心为常;执想行等法为我,故名五阴。阴、亦作蕴。蕴有积聚义;阴有覆藏义。众生蕴聚色身,覆藏妙性,流转轮回,苦无底止!二乘知五阴之弊,仅除色、受、想、三阴之粗覆,逃出轮回生死,尚囿于行识二阴。诸佛揭五阴之覆,用本具之妙,以‘自行因果’成内五德;复以‘化他能所’成外五德,是为如来十种通号。甲、属于‘自行因果者:’一曰以‘色’阴证‘如来,’,以佛之色身由如而来故。二曰以‘受’阴证‘应供,’惟佛能应受十方供养故。三曰以‘想’阴证‘正遍知,’由观正因,遍知十方故。四曰以‘行’阴证‘明行足,’因明则行,行则明,福慧两足故。五曰以‘识’阴证‘善逝世间解’(逝、去也。)以世间之语言解说,皆为戏论,无有实义,佛以明智之软语而善去之故。(佛出世前,印度外道盛兴,异说纷纭,佛出世后,尽将诸说驳倒。)乙、属于‘化他能所者:’六曰以‘无上士’为能化,菩萨有上士为所化,以所化而立能化之名故。七曰以‘调御丈夫’为能化,二乘为所化,未入大乘者则调之;已入大乘者则御之,名丈夫者,以惟佛能善调善御故。八曰以‘天人师’为能化,天道人道为所化,佛为天人师表故。九曰以‘佛’为能化,四恶趣为所化,以恶趣众生障深,有非佛力不能化者故。十曰以‘世尊’为能化,十方三世所有众生为所化,以三世众生无不以佛为尊故。又大师对此并无成见,如海内外大德,有更多文献证明十一号为十号时,当予乐从其说。



(四)谛老病在垂危的时候



一九二0年春天,谛老讲法华玄义讲了一大半,到三月间,就去温州头陀寺传戒。



当时,有人在外面散布传单攻击谛老,说观宗寺原先住十方人,现在改成子孙庙,还有捏造的一些别的言词。其实并无其事,完全是外边的人造谣言侮辱他。因为那时我正在观宗寺住,目睹事实,他们外面所说的那些话,都是没有的事。不过谛老已经岁数大,架不住人谤毁,他原来又有个吐痰的病,加之以著急上火,就得了中风,口歪眼斜,病的很厉害!谛老知道我会医道,拍电报让我到温州去看病,等我接电报坐船到温州的时候,谛老已经回观宗寺,相差一天工夫,我也从温州赶回来。



我回观宗寺给谛老诊断之后,开一剂小续命汤药方,吃了两剂,口歪眼斜的病,完全都正过来了。可是还剩一个半身不遂的病,腿脚肿胀,浑身不能动弹。后来又请当地的名医来治疗,究竟也没治好。原因是:第一谛老岁数大,第二本地人最喜欢吃臭菜,那东西又最能生痰,谛老的病是痰火盛,加之以著急,内里发胀,气又不舒畅,所以把他憋的难过。



按医家来说:凡遇这种病,须用十枣汤(毒药)倒痰,把痰完全倒出来之后,气一舒畅,浑身不难过,肿也消下去,病就好了。不过这种药性太厉害!没有十分把握,轻易不敢用,万一用错的话,往往把命都丧了。我也因为药性太强,恐怕谛老受伤以后不能讲经,所以也没敢用。



过一个月后,病又更加厉害!上边闷的吃不下饭去,下边腰腿老是发肿,一般人,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这时候道同学,自去年暑天闹肺炎,到今年三月天,已经好的差不多,早已出屋能动弹,原先他生病的时候,谛老看他去,叫他念佛求往生,现在他好了,谛老又病了,他也去到谛老那里去问病。见面时先说了一起安慰的话,末了他又说:



‘老法师!你不是会修三止三观吗?病是假的,你老可以修假观呀!’



谛老在床上坐著,没言语,只是翻翻眼皮看看他,沉了一会才说:



‘哼!观是假的,疼是真的呀!’说完这话,又对他笑一笑。



道同学本是一番好意,想安慰他的,可是看看谛老的神气,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失检点,说得太冒失了;但也收不回来,就这样找了个没趣,也再没说别的就走了。



谛老的病,一天加重一天,弟子们想不出好法子来,中西医都束手无策。谛老也以为自己的病没有希望,整天盼望赶紧往生。过几天,来一个卖野药的先生,因为他医理欠通,看病下药都很武断,治死了很多人,人们都叫他蒙古大夫。他是谛老的同乡,自幼就在一起,年纪也差不多,弟子们领他与谛老见面,谈了一会话,谛老说:



‘我现在求死不得,治也治不好,真是业力所缠!你赶紧给我看一看开个方,看看这病能不能有办法,如没有办法的话,我现在巴不得求往生,省得为这个色壳子所缠缚!’



吃过饭,他给谛老诊断了一番,据说这是‘大脚瘟’。谛老问他‘有法子治吗?’他说‘有!我这药可很猛烈!’谛老说:‘不要紧,死活皆可。’于是他从腰里取出来一包药,别人也不知那是什么药,他也没让别人看。又弄半碗开水,把药和在里面搅一搅,端给谛老喝下去。大约待一刻钟工夫,吐泻交作,弄得浑身上下,满床满地,不是痰就是粪,不一会,把谛老弄得不能说话,只翻白眼,眼睁睁快没气了。这时候茶房著急,跑到各寮房去叫人:



‘坏咧!’惊惶失措的样子说:‘老法师吃这服药,病得很危险!快去看看吧!’



同学们听说都相继跑到谛老屋子里去,这时还有谛老的一些归依弟子,在观宗寺外院住,也都赶到了。药力使的谛老已竟不大省人事,我和几位同学帮著茶房把谛老床上的被褥等都抽下来,让那些女皈依弟子们退出去,给他混身上下擦了一起,也没擦干净;一边擦,他还一边往外吐,连痰加粪,除出去两大洗脸盆。



谛老那些女皈依弟子,老太婆,待一会又回来,看到这种情形,很害怕!用手指著那位蒙古大夫的眼皮,操著满腔的宁波口音责备他说:



‘侬这个东西呀!阿啦不知侬弄的些什么药,把老法师药死咧!将来侬要给老法师偿命的!’



待一会,那些老太婆,就指打著他的头皮呵斥一顿,待一会又呵斥一顿,这个也挖苦,那个也抱怨,吓得那位蒙古大夫,站在墙角里,浑身直抖战!一句话也不敢作声。



稍微停了一会,我问大夫用的什么药,他不敢说实话,只说用的冰糖。其实冰糖的力量那有这么大,一定是用的甘遂,这原来是一种毒药,味很苦辣,喝的时候,要用大枣,这样我一说,把他所用的药方子揭穿了。他依然站在那里,像傻了一样的默而不答。后来我又对他说:



‘不要紧!你可以说实话吧!因为谛老的病,是因气生风动痰,要想好的话,还必需用这种药,让他把内里的痰积,都吐出来方可。不过这种药太猛烈,恐怕病人受害,所以普通人不敢用。’我这样一说,他都承认了。



待一会,谛老已能喘气很均匀,腿脚的肿胀也消下去不少,真是立竿见影,药力如神!到最后只往外吐黄水,这时连痰加粪,已除出去差不多有三洗脸盆。因为谛老平素喜欢吃臭菜,这种菜最易生痰,又加他前几天吃东西有没消化下去的,这次药力一使劲,都倒出来了,所以一次就吐这么多。



到晚间,谛老的神气很清醒,四肢也不再胀的难过。重新又洗了洗身上,把铺的盖的也都换上新的,大夫也有功了。可是他从上午还没吃饭,我又叫人给他做四个菜,打发他吃饭,谛老的病也从此一天一天的好起来了。



第二天,从外边来了两个县府衙役,一进庙门大伙都很惊恐,不知是怎么回事。差役见人,就问有没有从台州来的人。原来这位蒙古大夫,在来观宗寺的前几天,已竟把他的老乡药死了一个!也是和谛老同样的病,因为老年人患痰喘,他也用甘遂,一剂药吃下去,不一会老头子就翻白眼没气了。后来人家告到台州县府,他已竟在村里隐匿了十几天,不敢出头。后来,又偷跑出来到观宗寺,县里的衙役,也追纵赶来,预备抓他归案。不过因为他初到观宗寺的时候,并没像出家人一样先到客堂挂单,直接就到谛老屋子里去了,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问谁都是说没有这个人。后来把这事告诉给大夫,他吓的不敢说话,只打抖战,过几天,在夜里,才从后门把他放走。



这是说谛老病在垂危的时候,我想:这都是佛菩萨感应,任何人都治不好的病,任何人都不敢用的药,不想,来一位蒙古大夫,遽然敢用此药,遽然也就把病治好了。不是毒药吗?然而用的是地方,毒药也成好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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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15:18: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离开观宗寺以后



(一)萧寺话别怀旧绪



一九一九年,禅定和尚在观宗寺接座,前后连任了五年方丈。从一九一九年春天,就帮同谛老监修观宗寺工程,直到一九二0年秋天,才大概修得告一段落。



这一年春天,谛老曾到温州头陀寺去传戒,回来之后就生病,以直到秋天才见好。但身体并没有完全复原,学校的课程,讲法华玄义,由监学法师代讲。他讲的时候,也不发挥文外的义理,只就字面上念一念正文,同学们大多不高兴。



禅定和尚,看观宗寺工程已经修得告一段落,谛老有病,也不能讲经,住在观宗寺,徒耽误自己的光阴。同时他看到观宗寺什么也不缺,只缺一部藏经,因此他想在他这一任方丈之内,给观宗寺请一部藏经,做一个纪念,借这请藏经的机会,还可以到他方参观参观。主义拿定之后,把这些情形都告诉了我,想教我跟他一块去。当时我也因为在观宗寺已经住了三年,想借此机会,跟他到各地参参方。可是,恐怕到谛老那里告假的时候不好说,因为谛老对北方学人;尤其对我,很重视,巴不得造就出几个北方人材来,到北方,宏扬北地的佛法,因此见到北方去的学人,就特别亲热。这样以来,假就不好告了,尤其平素一点事没有;就想告假走,这更是不许可。



后来禅定和尚对我说:



‘你无缘无故的告假走,谛老当然不许可,你可以拿你的师叔有病为借词,就说让你赶紧回去,这不就成功了吗?’



话虽这样说,如果没有正式的凭据,到谛老那里也是办不妥。后来我找一个旧信皮,写了一封假信,装在里面,说我师叔病的很厉害!让我赶紧回去。拿这样信,到了谛老跟前,把这情形一说,又把那封假信交给谛老看了看,想暂告假走,谛老发出一种很郑重的声音说:



‘嗯—不成!出家人为的了生死在外边参学要紧!死是小事,如果你师叔该死的话,你回去也替不了他,不该死的话,你不回去,他也死不了。’



听这话,我知道谛老是不准假,也不敢再勉强。沈一会我又对谛老说:



‘我还有很多衣单钱,在我师叔那里存著,如果我不回去的话,我师叔死了之后,我的钱也都没了。’



谛老听了我这话,又沉思了半天才许可。接著问我告多少日子的假,当时我预备告一个月,谛老说:



‘早去早回,用不了一个月,准你二十天吧!’



这样我算告下假来了,其实,我去告假走之前,已经把衣单捆好运出去。单上只剩一个小破帐子,临走的时候,给监学(仁山)法师告辞,他以为我是溜单走的,一边笑著,一边问我:



‘你告下假来了吗?’



‘告下来咧!老法师准我二十天!’说著,我在人丛里走出来,离开观宗寺门口,雇一辆轿子到码头,上了江轮。



我在一九一七年九月间到观宗寺,到一九二0年九月间,整整是三个年头了。这里是我的僧格铸造处—受戒—也是我法身慧命养成所—学教参禅—谛老对我的慈爱,谆谆教诲,同学对我的欢洽,济济一堂,使我‘低徊留之’不忍去。所以我在迈步离开观宗寺门口的时候,走一会就回头看一看;走一会就回头看一看,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总是有些眷恋不舍的样子。不过那时候因为我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自己出家的目的,是想把自己生死的事办一办,学教是次要的事。但并非不愿意学,也并不是以为自己的法师资格已经学成;而是不愿拘泥在这上边。像我这么大年纪,先学几年教,嗣后一边学一边修就可以了,不然我也不忍离开观宗寺。



下过早斋堂,我告好了假从观宗寺往船码头走,在晨光熹微的当儿,就把东西都弄到船上去了,可是船并不当时就开,需到下午四点钟才开。在这个中间,我把东西交给茶房,自己上岸到街里去洗澡。上午,在饭馆里吃一顿饭,下午回到船上才一点钟。茶房见我已竟从街里回来,就对我说:



‘你上街之后观宗寺来两次人找你,待一会他还来。’



我问他来的是什么人?茶房不认识,也说不清。待一会果不然人又来了,不是别人,是观宗寺监院智恒法师。他还带来些点心和水果,交给我,我很不过意的对他说:



‘蒙你这样多情,还买来这些东西!我实在不敢当。’说著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递在我手里:



‘这是老法师送你的!’



本来我对他老所送的吃食品,已竟就愧不敢当,何况又送我这么许多钱,我就于心有愧,更不敢接受了。不过,无论如何,他要让我带去,我不要,他硬往我兜里塞,横说竖说他是不能再带回去。末了,我们俩推辞了一起,他说:



‘无论如何,你带这二十块钱作路费吧!不然我拿回去,你不知老法师的脾气吗,他一定要责备我,回去我无法交代。’



两个人争执了半天,我心里很不安地受下了,这真可说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在船上我们俩谈了一会,他总对我挽留客气。



不一会,妙真法师也赶来送我,因为我们两个住同寮,相处的感情很好。他回去看我单上的东西没有,就知道走后不再回来,所以才跑来送我,两人见面之后,他说:



‘你走后,叫老法师很生气,因为他对你很关心,你走了之后,他以为你还没走,自己拿了拐杖,到楼上寮房里去看你,不想到单上一看,东西都搬光了,气的撅著嘴去问仁山法师。仁山法师说:“哼!老法师你还以为他再回来吗?他早已就要走,在没告假之前,老早就把衣单搬出去了。”老法师听了这话,气的把拐杖在楼板上一拄“喝!倓虚这个东西!告假走了不回来,叫他走吧!我这里有他也可,没他也可,我知道他是半路出家,在庙里受不了这种清苦,又要回家还俗去了。”说完这话,撅著嘴拄著拐杖,迈步龙钟的下了楼,又回到自己的寮房。待一会,老法师的气稍微消一消,叫监院师傅买水果和点心,又拿二十块钱,叫他给你送来,究竟老法师也不知你还回来不回来。’



我听到这些话,感惭交并,心里非常难过,当时我对妙真法师说:



‘老法师既然始终待我这么厚道,我一定再回来的。’



我们两个人一边谈闲话,我在心里一边想:我从最初到观宗寺,老法师就很器重我,处处对我垂青,另眼看待。这一次我假装告暂假不回来,预备到别处去参方,这是我对不起老法师的地方,老法师为了我不回来,对别人说了些责备的话,激烈的话,这是对我的一折。末后气消下去,又送我水果、点心、钱、这是对我的一摄。一折一摄,得算对我尽到了慈心,无微不至!我真感激!直到现在,我脑子里萦回著他老的神情态度,和那一副慈祥的脸。还有永远使我不能忘掉的,就是他老对我的那分慈悲和热心。



在人生过程里,没有比当学生这个阶段再痛快的了。我十几岁时,念几年书,当了几年小学生,四十几岁以后,又当了几年老学生。这一次离开观宗寺,在人生舞台上算是又演过去了一幕。现在回想一下,旧时的同学,能再聚在一块,过著学生时代的生活,这真是不容易的事。古人说:“水萍云鸟,聚散无端,别时容易见时难,”的确!别后所感到的,除无情的岁月,像流水般的消逝外,余在心头的,只有一些旧时的情绪,让人不时的怀念著。



(二)悲秋作客住留云



九月天气,在路上走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冷。暖煦的和风刮著,吹在人们的身上,反而觉得有些热。这时候,如果在北方的话—尤其东北—已竟看到树叶落下,草色也枯了,四下里望一望,寥阔的天空,觉得冷落萧疏得很!记得在焰口上有这么两句话:



“暮雨青烟寒雀噪,秋风黄叶乱鸦飞。”



这两句话的本意,是形容人世无常的变化景象,其中有些凄凉萧瑟的意味,但在世俗上说,如果拿它来形容北方的晚秋维妙维肖,最恰当不过。



可是江南的气候,确是与北方不同,虽是九秋天气,还是热得很!树上的叶子,和野地的草,都还湛绿湛绿的。坐船走在江心里,从遥远处一望,山色水声,蓼红芦白,江岸上的人家,疏疏密密的,房舍栉比,真像一幅画图。就这样我一边走,一边瞭望,从宁波走到上海。



在我离观宗寺之前,禅定和尚老早就到了上海,等我到上海时,就和他一块同住留云寺。



我初到留云寺的时候,并没把我送到十方堂去,因为禅定和尚是留云寺的退居,而我们两个又是同学,相处的感情不错,在人情方面来说,多少要有些关照,所以我在留云寺住了十几天,都是挂客单。



说到这里,心里惭愧的很!我一辈子有三件出家人的事没做过:第一是没当过侍者,不会伺候人。第二是因为自己岁数大,出家晚,不会敲楗椎。第三自离开学校之后,就随了各种成熟的因缘去宏法,没有挂过单。这是我很遗憾的地方!后来因为岁数大,整天为了法事去忙,也再无暇去学。不过我对这三件事情很注意,因为这是出家人应当要会的事情啊!



在留云寺住十几天,一切饮食起居,都是以客情待我。南方吃的大米饭,比北方大米好,雪白喷香,我一顿吃三碗。因为那种大米油性大,吃了三天,再吃不这么多了,后来只吃一碗。北方人吃大米饭并不很习惯,过几天,我出去溜湾,见留云寺傍边有一个胡同口,距留云寺不很远,里边有一家素混饨馆,化一毫钱,吃一碗混饨,还有五个大烧饼。每天我在庙里吃一顿大米饭,再去下一次混饨馆,虽然才化一毫钱,吃一碗混钝五个烧饼还有剩,可见当时物价便宜!



在这里挂半个多月的客单,禅定和尚把缘簿整理好,我们一块坐船,到南通去找张季直。他是前清一个状元,最初从事实业,毁谤佛法,不信佛。晚年无子,因供白衣观音,一年之后,生下一个儿子,自此之后,才对佛法有了信仰,并且信的很恳切!他在南通一带很有声望,家里也很富足,去找他化缘的人很多,差不多都能应酬。我们找他化缘的时候,正赶他闹疟疾,在缘簿上写壹百元钱,给壹百块现大洋。从南通又坐船到天津,住清修院。后来又去营口,哈尔滨,这几个地方,我原先住过,比较熟一些。从营口又去沈阳,住万寿寺,光绪二十一年,禅定和尚曾在这里当过知客,所以在这里联络起事情来,他就比我熟了。



从沈阳回到北京过年,住平直门外圆广寺。那时候,北京政府是段执政(祺瑞)。他很信佛,我和禅定和尚去找他,还不错,他捐一仟块钱。后来我们又递呈文,呈请印刷藏经,请求政府许可,全部藏经板,都在柏林寺保存,请求印刷藏经的,已经有三四处。



从离观宗寺,东跑西奔,走了好些地方,对印藏经的钱,已经募到五仟多块。请求印刷藏经的呈文,也得到政府的批准,这算都办妥了。过年后,我预备回北塘去上坟,因为我自一九一七年出家,从没回家一次,到现在已竟是四五年之久了,这一次住到北京,距北塘不很远,还可以就便,到坟上祭祭,诵一诵经,报答一下父母的恩。



回家的时候,住到省悟堂公所里,(因为自己的房子都毁于炮火,家眷在营口住。)在北塘住三天,又回北京。



烧纸燎草,这都是随顺世俗人情的事,究竟出家人报孝的事并不在这上边。为人子的,能够出家办道,了生脱死,让父母及过去一切先亡都能借光超出六道轮回,这才算真孝。也才算大孝!不然父母活著的时候,不问他的事,再不然就吃肉吃鱼的,让他造下一些杀业,父母死过以后,又捏著鼻子痛哭,这简直太没意味了。所以莲池大师在他的七笔勾头一条,就说:



“恩重山邱,五鼎三牲未足酬,亲得离尘垢,子道方成就,□!出世大因由,凡情怎剖,孝子贤孙;好向真空究。”



如果出家人,在出过家之后,不能办道修行,这样在世俗人情来说,对父母没有尽到生养死葬的心;在出世方面来说,也没能让祖先离苦得乐,超出轮回。这样倒反不如一个俗人。因为俗人,当父母在的时候,早晚能昏定晨省,竭尽侍奉之责,父母还能得到一些好处。出家人,离俗之后,东跑西奔,父母一点受用也得不著,如果再不能办道修行,那简直太辜负出家的意义了。



记得玉琳国师的母亲,在玉琳国师出家之后,曾寄给他一封信说:



“我与汝夙有因缘,始得母子情分。恩爱从此永绝!怀汝时,祈神祷佛,愿生男子,胞胎满月,命若悬丝!生下男子,如珍宝爱惜,乳哺不倦,辛勤劳苦。稍为成人,送入书堂,或暂时不归,便倚门悬望。父亡母存,兄薄弟寒,吾无依靠。娘无舍子之心,子有丢母之意,一时汝往他方,日夜常洒悲泪,苦哉苦哉!既不还家,只得任从汝便,再不望汝归也。不愿汝学王祥卧冰丁兰刻木,但愿汝如目莲尊者,度我生方,如其不然,郁结犹存。”



这虽是短短的百十个字的一封书信,但里面却充分的流露出母爱的至情,让人读起来,从字里行间,都觉得真挚动人!



其次□益大师寄给他母亲的信,说得也很恳切:



“甲子正月三日,方外男智旭,敬然臂香,刺舌血,白母亲大人膝下:男幼蒙庭训,少长便道学自任。宁不知父宜葬,母宜养,但生死一事,人人有之,静夜偶思,真可怖畏!如大母舅,宦正浓而忽殒;虞表侄,年未壮而早亡!身命无常如朝露,大限至,老少莫逃。苦海茫茫,谁能免者,念及自身,已觉酸鼻,更念亡父老母,倍觉伤神。亲身既然,众生宁异,倘不早图出世,正恐追悔无及!……”全文大半有三百多字,有工夫不妨翻出来读一读,也能警策自己!



“出家要远俗家,俗家人事如麻,杜绝尘缘烦扰,自然别有生涯。”这是出家三十要则上的,我这次回家,还好,幸而家眷都在营口,家里什么人也没有,回家住到一个公所里,到坟上祭奠祭奠,念念经,在人子分上尽尽心,一点牵制也没有,第三天就回来。



(三)随缘说法在旅途



当我从北塘去天津预备回北京的时候,那正是二月天,北方天气还正冷,我身上穿一件灰棉袄,手里拿一挂草菩提珠子,坐在三等火车上,一边走;一边掐珠子念佛。这时在我对面有一位穿得衣履整齐的先生,看那样子有五十上下岁。挺瘦的面孔,小矮个,他忽然带点藐视人的样子问我:



‘老师傅上那去呀?’



‘到天津去!’我一边念佛一边无精打彩的答。



‘到那里有事吗?’他又不关紧要的问。



‘对啦!到那里有点小事。’



‘你手里拿的那是什么?’他佯装不懂的问。



‘念佛的数珠。’



‘你念的是什么佛?’



‘我念的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你念错了吧!’



本来我知道他想起哄,拿和尚来开玩笑,所以后来我很郑重的对他说:



‘你先生说我念错了,我说我念的不错;而且绝对不错!因我多少年来都是这样念;古今来的大德祖师,从佛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念,你说我念错了,请你先生说应当怎样念才对?’



于是他把民间一般流俗所传说的那个驮佛抱佛的故事讲给我听,并说佛的灵骨当初是在西天驮到中国来的,后来一些学者为了对这事情纪念不忘,就念什么驮佛!语气里带一些奚落人;侮辱人的样子。当时我说:



‘你说的这些话,不过是道听途说,无稽之谈,在我们那个乡村里,十几岁的孩子都会说这个。因为这些话本是那些无知识的人,抗长工小放牛的,阴天下雨吃饱了饭没事做,拿这些话来穷聊,今天如果出你先生之口,未免有伤大雅,太有点失身价了!’



经我这么一说,他无言答对,只是在脸上现出来一种苦笑的样子。待一会他说:



‘既然我说的没根据,请老师傅再说一说我听听吧!免的以后再以讹传讹。’



‘对啦!’一些在旁边看热闹的人也插嘴说:‘老师傅再讲一讲,我们大伙都听听吧!’



原来我们两个人谈话的时候,邻坐的人看我们谈的很起劲,早以都跑过去把我们两人围在核心里,大伙看我把他驳了一顿,以为我要说的话,一定比他说的对,所以大家都催著叫我讲。



我看一般人围的风雨不透,好像看什么奇景似的,不妨借这机会,说一说,也使他们种点善根;同时还能够纠正他们的已往的错误观念。



我说:‘我讲的不能像他讲的那样热闹,那不过是些粗俗野语,登不得大雅之堂,我现在讲,要略略解释解释大家对佛教的错谬观念;和阿弥陀佛的历史。阿弥陀佛(Amita)是梵语,翻成中国文为‘无量寿’;(Amitayus)或‘无量光’,(Amitabha)就是他的寿命和光明无有限量的意思。他是现在去此十万亿佛土,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他出身是一个国王,后来在世自在王佛跟前,弃国出家,名号法藏比丘;他在当时发了四十八个大愿,庄严极乐依正二报。所有极乐世界,都是金银布地,七重栏□,庄饰边界;七重罗网,庄饰空界;七重行树,庄饰陆地。还有七宝池,八功德水……总而言之,极乐世界的一切,都是七宝合成,不像我们这个世界这么污浊。他那国里的人,全是莲花化生,饮食衣服都是自然而至;但受诸乐,没有一丝愁苦。谈到极乐世界,决定是有,不是庄生的寓言;也不是黄帝的华胥国。诸位先生如果不信的话,尽管看看佛教的阿弥陀经,无量寿经;和佛说观无量寿佛经,便可证明我的话不是杜撰……’



出家人有出家人的好处,佛法有佛法的价值,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中外各国的知识份子大学者们,凡是涉猎过佛学教典的人,莫不赞叹佛学的甚深广大!认为提倡佛学,不但对于科学毫无抵触之处;而且能使科学的方法上加一层精密;科学的分类上加一层正确;科学的效用上加一层保证。(李石岑语)佛学不但与科学并进,并且超出而立在科学的前面。因为对世出世间的一切法,佛在几千年前早已都说过了,近代以来,科学昌明,慢慢才把佛说的话,证明是真实。不过出家人早被社会上一般不明白佛法的人,误会著,认为这是迷信;其实佛法并不是迷信,是一般人对于佛法没有了解,所以往往见到出家人就轻视;或在公共场合里拿出家人开玩笑。像刚才我说的给我谈话的那位先生,就是一个例子。当时我给他解释了一遍之后,他自己觉得闷气没出,所以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想挖苦人,带点轻蔑人的样子。他说:



‘佛教劝人为善,这固然很好,我也很赞成;不过有一件事叫人信不及,就是‘轮回、脱生,’这件事究竟有什么凭据?我认为这都是妄诞欺人不可信的事。’



我说:‘听你先生说话,是一个研究真理的人;或者还是一个信教的。’他说:‘我是基督教徒。’我说:‘既然你是一个信教的,我们可以在一块研究研究。刚才你说对‘轮回脱生’这件事信不及,还问有没有凭据,这个当然有凭据,绝不能胡言乱说。凭据不用到远处去找,在任何人身上都能找的出来。这道理你信也得有,不信也得有,绝不能因你不信就没有。



他说:‘如果找出证据来,我绝对相信!’



‘哪—证据太好找了!’我说:‘例如先生你是基督教徒,信耶酥为真神,我在耶酥身上,就可以找出‘轮回’来作证明。关于耶酥教的新旧约,和其他的一些书,过去我都看过。原来耶酥在天上是一个真神,他看世人有罪,就在耶路撒冷(William.Jerusalam)降生,转到人间替世人赎罪,这事情你承认不承认?有没有?’



‘我承认!这事是有的!’他一面点头,一面很爽快的答。



耶酥三十岁的时候,从约翰(John)受了洗礼之后,就开始传道,犹太地方的人很相信他,差不多都信他的教。后来犹太当局憎恨耶酥,预备等他到耶路撒冷的时候,捉拿他。这时耶酥有十二个使徒,其中一个使徒叫犹大,出卖耶酥,得了十三块钱,和犹太当局勾通。有一天晚上,由犹大作内线,把耶酥逮捕,交给巡抚彼拉多。巡抚顺犹太人的意见,就把耶酥在十字架上钉死,三日后,耶酥复活,又回到天上。‘轮回’(Samsara)两个字,是因义立名;就是轮过来回过去的意思。如心地观经说:‘有情轮回生六道,犹如车轮无始终。’并不是有一个像形的铁轮子或木轮子,不过是借这个轮回不已的意思。例如酥耶原在天上,为替人赎罪,轮到人间;又从人间回到天上,这就叫做轮回,也就是轮回的证据,你信不信?’



这一问让我问的他只发楞,无言可答。这时候火车上很多人,看见我一个和尚,和一个信耶酥的人盘道,大伙把我两个人围起来,侧耳细听。因为中国人的传统,差不多都信佛;或信菩萨,(最低限度,也要信天神地□,)各地通都大邑,僻乡陋里,大都有几处庙。(并不一定是佛菩萨庙)所以一般人对于佛、菩萨、神的观念很深(佛菩萨并不是神,而无知俗人亦统以为是神。)相反的对那些信耶酥的,不但漠不关心,还有一般人是憎恶的;所以当我在火车上,把他辩驳得无言可答时,所有看热闹的人,也觉得我的理由说得很充足,像出了一口气似的。后来那位信耶酥教的先生又问我:



‘脱生的事谁看见来,有什么凭据?’



‘以耶酥为凭据呀!’我说:‘脱生就是脱此生彼的意思:例如耶酥,脱离天宫,转生人间;又脱离人间,转生到天上,如果不能脱生的话,他不会从天上转生到人间来;也不会从人间复活,转生到天上去,这不是‘轮回脱生’的铁证吗?如果说看不见就不相信,那么天下看不见就可以相信的事太多了:譬如上帝造世,耶酥降生,你都看见来吗?为什么你还相信呢?又例如一个人,他上面有曾祖父,高祖父……这个他都没看见,还能说是没有吗?还有空中的电,你不是也没看见吗?你还能说他没有!世间上一切事没有被人看见;而就可以相信的太多了,何况这轮回的事,都摆在人眼前,你能不相信吗?’说到这里他不作声,接著又问:



‘人脱生畜类,这有什么凭据?’



‘这也以耶酥为凭据呀!’我说:‘你是对这事情没留心,也没去详加分析,所以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耶酥他原来是神;为救世而转生为人;以此类推,神既可以救世转为人,人就不可以因造孽而转为非人吗?什么是非人?驴骡牛马,蚊蠓蛆虫都是,你想想,一个人他在生前杀人放火无恶不做,死后还不下地狱转为畜生吗?’(大光按:如以佛教的因果律来说,人转畜的例子,就亲眼目睹的亦不胜枚举:如本书第八章,第二段—如是我闻在烟台——后面所附之一段人转猪的故事,即是其例。如再不信,可去丹阳城,找吴国鑫先生,察看其所收藏的人转为猪的标本。’)



‘凡是活著的动物,都是人们的菜蔬,你们出家人为什么不吃荤?’他问。



‘因为他也是一个生命呀!’我说:‘当初上帝训诫后人不要吃动物的血,因为动物的生命都在血中。既是动物的生命在血中,肉是血长起来的,血里有生命,肉里就没生命吗?肉里就没血吗?人是有生命的,杀人的时候,人怕死,杀其他畜类的时候,它独不怕死,而还喜欢让人杀死它吗?如果‘凡是活著的动物都是人们的菜蔬’的话,那么像臭虫、蛆虫、跳蚤、苍绳等:也没看人拿他当菜蔬;还有那些虎、狼、狮子等、有时候它会伤人吃人,这也算上帝拿人给虎狼当菜蔬吗?(大众哄笑)须知佛以慈悲平等为本怀,不但爱人,凡一切动物都爱,都认为它有佛性,有情无情,同圆种智,同有成佛的一天。绝不能说人是能杀的,动物是应当被杀的。殊不知世间之所以有刀兵灾,就因为人们的杀业太重,所谓“欲知世上刀兵劫,须闻屠门半夜声。”一个有仁慈心;实行博爱的人,绝不忍心把一切动物杀的血淋淋的,来满足自己的口福;因此佛教,讲戒杀放生不吃荤。’



‘我们基督教最讲究真理!’他接著又说。



‘当然!’我说:‘我们佛教更讲究真理!’



‘惟有上帝是真神,独一无二!’



‘有什么凭据,’我问。



‘上帝万能,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他造的!’



‘不尽然!’我说:‘上帝不能的事也太多太多的了:例如上帝愿人不受罪,皆生天,乃分灵降世为耶酥,教人行好作善;但世上受罪的人和作恶的人,不但没减少,反而更加增多,这是上帝不能之处。后来他传道传了三年,被恶人把他钉死;这事情,第一:他不能禁止;第二:他不能劝化恶人;第三:他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第四:他不能有先知之明,收犹大这个坏孩子做使徒。(耶酥被钉死后,有人嘲笑他说:他救了人,不能自救—马太福音廿七章—)这都是他不能之处。



‘天上天下惟有佛为全能!’我说。



‘有什么凭据呀?’他问。



‘以佛为凭据呀!’



‘佛既全能!’他说:‘为什么还有善有恶,佛何不把那些魔鬼恶人都劝他为善,现在不但恶人不见减少—反而更加增多呢?’



‘这—你还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说:‘既曰全能,就是能善能恶,只能善不能恶,何能谓之全能?佛的法身,和众生的法身,无二无别,具足一切是、非、真、假;善、恶、好、丑;也具足一切色、空、有、无、动、静、变化;所以叫做全能。佛者、觉也,就是人的知觉性。这知觉性是无形无相的,可是他能遍满于一切有形有相上:例如佛,从闻思修经无量劫,证得法身遍满,故到处都是佛的法身。我们众生,为五欲所缠,只认色身为我,故不能证得法身。如果发精进心,将来或现在修行到家,福慧圆满,也同样能证得法身遍满,和佛一样。例如你先生,是有知觉性的;如果你只做坏事,就‘能’堕三恶道;如果你行五戒十善,就‘能’生为天人;行六度,就‘能’成菩萨;自觉、觉他、觉行圆满,无明破尽,就‘能’成佛……这都是你的本知本能,也不是别人送给你的。到了做坏事堕地狱时,你想不堕也不成;可是到了做好事成佛的时候,你说你不成也不成。佛是已成的佛,众生是未成的佛,人人有佛性,人人都可以成佛。不像你们基督教,只许上帝为上帝,不许别人为上帝;只许上帝为神,不许别人为神。你想:一个有血性的男子,修了一辈子几十年,自己却不能当神;而只能给神做奴役,这未免太没出息啦!(众哄笑)神连这点平等心都没有,何能谓之博爱?何能谓之全能?’



‘上帝是独一无二的,佛是一个是多个?’他问。



‘上帝既是独一无二,为何又有耶酥?’我这样问他,他不言语,接著我又说:‘佛有三身(法身、报身、应身’)四智(大圆镜智、平等性智、妙观察智、成所作智。’法身遍满,非一非多,即一即多。’



‘每一个教必有一个教主作主宰。’他说:‘如果佛多的话谁作主?像一家人,兄弟五六个,没有作主的人,不争权打吵子吗?’



‘此言差矣!’我说:‘你以凡夫的心理来测量圣人,跟凡人一样好打架,这连一个明理的人都不如,还能称得起为佛吗?佛佛道同,同证清净法身,各不相碍。佛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乃至一切众生,都是平等的,慈悲的;而且是普遍的。好人、善人、和一些上根利智的人,固然要摄受他,让他开显佛之知见,将来同自己一样;同时对于恶人、坏人、和一些根器恶劣的众生,不但对他不加嗔恨,反而更加怜悯他;化导他,让他慢慢走上正道,将来都能成佛和自己一样,这才叫做真正的平等慈悲!为了恐怕后人做不到这样子,佛还告诫弟子们说:勿以牛羊眼视众生。(见普超经)金刚经上,佛述说他往昔在因地时,作忍辱仙人,歌利王割截其身体,能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不但对歌利王不加嗔恨,反发愿到成佛的时候,先度化他,这种大无畏的慈悲精神,绝不是一般的神道设教者所能及!……’



时间不少了,从北塘到天津一百里路,我们两个人整整辩驳了一路子。每逢谈到一个问题时,都被我说的他闭口无言。在他以为一个穿的破衣烂衫的穷和尚,还有什么了不起;不料想就被这穷和尚说住了。车到天津,我们俩临下车,他深深的给我作了个揖,还说:‘多谢多谢!领教了!’我问他贵姓,他说姓刘,是盐山人,任盐山基督教会传教士。



从车站雇人力车到清修院,时有范成和尚从南方来,也住到清修院,预备到北京去。我们两个人初次见面,并不认识,谈起话来,倒很相契。看那人很爽直,一行一动,都有些天真烂漫的样子。在谈话之间,我告诉他从北塘上坟,坐火车回来的时候,在车上遇见一个基督教徒,两人热辩一场,让我横说竖说,把他说的默默无言,临下车还给我作了个揖,道谢领教。范成和尚听到这话很高兴,因此、他联想起过去在上海时,遇见耶酥教的一段故事。



据说有一次,他在上海,路过一所教堂门口,听里面又讲又唱的很热闹,于是他跑里面去听,人很多,一个外国人看他一个出家人去听,当时就把话头转过来说:‘世间上惟有上帝是真神,惟有耶酥所说的理为真道理,不像一些外道魔鬼所说,什么下地狱转轮回。须知耶酥所说的道理是真理,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等他说到这里时,范成和尚抓住理了,马上立起来对台上说:‘喂!你反教了,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是孔教的话,你是耶酥教,为什么也说……’两个人大声高嚷的争辩了半天,洋人坚不承认。范成和尚说:孔教的话,你拿来作凭据,不是反教是什么?末了弄的那个外国人没办法,无话可说,气的苦丧著脸下台了,引得一屋子人好笑!



(四)乘愿度她到家门



一九二0年,我和禅定和尚,离观宗寺,一块回北方,预备到北京去请藏经,路过营口。那时我的家眷还住在那里,我到营口时,住到佛教宣讲堂,那里边的人,都是我在家时的老朋友。我走之后,原来开设的那间小药铺,就由那些老朋友,接过来暂时维持著。家里连大人加几个小孩子,还有六口人,我走后家里生活无著,多仗一般老朋友,诸多照顾,说起来我很感激他们!



我最初出家的目的,主要是想弘扬佛法,让世间人都明白佛理,晓得因果,改恶向善,离苦得乐;同时在我离开家预备到天津清修院出家的时候,在路上走著,已有愿心在先,将来如果出家成功之后,在佛法中得著一点气味,再回来度脱妻子眷属。现在总算出家成功了,在佛法中虽然还没有深的造诣修证,但总算摸到了一点门路,嗅到一点气味。现在因请藏经路过营口,已竟走到自己家门上,如果不到家去看看,按情理来说,都是说不过去的。



当初我为了要出家,佯言回家修茔地走了之后,家里的人和我一般老朋友,都不知我到那去了,东找西问,始终也没得到我的消息。这次我一进宣讲堂门口,我那般老朋友就向我说:



‘喝!你可来了!自你走后,杳无资讯,你家里那位王大奶奶哭的死去活来,现在正在要找你,你来了怎么办?’



我说:‘既然来了就有办法,我要到家里去看看,不然,像捉迷藏样,日久亦不是办法。’说这话时,正是九十月间的一个晚上。第二天,有陆炳南、王志一等、几位老友,陪我一同回家。临去之前,他们先给家里人打了个招呼,当我一进大门到了住房门口时,我内人在炕上坐著,回脸向里不下炕,见了我什么话也没说,哇的一声,就放声大哭起来了!



本来女人的哭也是天性,她心里有委曲受冤枉的事,不哭不痛快,哭一会似乎把心里的冤曲郁闷都倾吐出来,心里就痛快了。所以当她最初放声大哭的时候,我也不拦挡不劝她,等她哭了一会,哭的快没劲的时候我说:



‘我来了你应当发欢喜心,不应当哭啊!哭有什么用处?’这时和我一同去的几位朋友也都从旁劝她,良久,她才!泣著说:



‘你走了连言语也不言语!’我说:‘当初我要言语的话,你还能让我走吗?’



‘你走了家里怎么办呢!’



我说:‘我走了这三四年连信也没给通,不是你们到现在也还能活著,没有饿死吗?不是也能办了吗?’她没有话说。接著我又说:‘这是我到别处去出家,到今天还能回来看看你,假定我得一个急症死去了,永远不回来,那你怎么办?不是你们还得要活著,还得要办吗?’



‘那能这么快!这么巧!说死你就死了吗?’



我说:‘这事情谁也不能作保证,例如我在十七岁那年,刚刚和你结婚才不过四天就死去了,当时你不是捏著鼻子哭吗?幸而我又还醒过来,才活到现在,不然你也许守一辈子寡,也许又另嫁人了。还有我们对门的那位金同学,和我同日结婚,也和我同日死掉了,当时他女人,红妆艳服未去,马上就披麻带孝,拉起孝绳来,这些情形你不是都亲眼目睹吗?谁能给保证能不死,谁能给作保证能不快死!还有像你娘家的哥哥,嫂子,都才活了四十几岁,还没活到我们现在的年龄,老早就死了。还有其他邻居家,亲戚家,年青小伙子,正在年富力强,忽然得个急病,不几天就死了。像这样情形,你没看见吗?你之所以不让我出家,无非想让我在家里能升官发财。我今天实在告诉你吧!幸而我没在家里升官发财,如果我在家里升官发财的话,恐怕你还不如现在好,也或者早就死掉了!’



‘那怎么回事?’她听到这里忽地发问。



‘咳!’我说:‘你没看现在做官的人吗?那个人到升官发财之后,不都娶上三个五个小老婆。有了明的还不算,还要金屋藏娇来几个暗的。假若我要升官发财之后,最起码也要娶上两个小老婆,有了小老婆谁还爱大老婆。到那时候,轻里来说,把你打入冷宫,生活也不管你;重里来说,天天让你吃醋争风,活活把你气死算完!你还想像现在一样,什么事也没有,坐家里享福,恐怕办不到了。况且我这次出家,全是为了你们才出家的!’



‘为什么你出家为我们?’



‘为了拯救你们离苦得乐才出家的呀!’我说:‘你看我们这个世界有多么苦啊?简单说有八苦,细说起来,有无量诸苦。别的苦先不说,先拿八苦来说,第一是“生”苦。人谁没有生,未生的时候,在母腹中怀胎十月,像坐牢狱样,苦不可言。生下来之后,就大声痛哭,胎儿见风,如刚刀刮体,屙尿不知,饥寒无定,这都是苦。到了七八岁之后,穷人家的孩子,少吃无穿,要慢慢让他学作工,求生活;有钱人家就把他拘禁起来,上学,二十几岁后,要去奔波,或用思想;或用血汗,从事生产,一辈子劳劳碌碌,醉生梦死,到末了一场空,一点意义都没有。第二是“老”苦。人老了之后,耳聋眼花,发白面皱,齿脱背曲,行路龙钟,所有健康条件都失掉了,谁也不喜欢你了,出入又无人照应。第三是“病”苦。人有了病,疼的抓炕席,嗷嗷直叫唤,没医药,也没人照应,这是多么苦啊!第四是“死”苦。人死绝不是一回好事,种种痛苦,谁都知道,也不必细说,第五是“爱别离”苦。人生父母恩,妻子爱,或者知己朋友,一旦分离,你东我西。就像现在,你喜爱我,天天在家里陪伴著你,我却一去没消息,这不是‘爱别难’苦吗?第六是“怨憎会”苦。世人常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愈是你所烦恶、憎恨的人,愈天天见面,例如一个大家庭里,父子、兄弟、姊妹、妯娌、或朋友、邻居、因意见不合,你愈想见不到他,他愈是天天在你眼前里过来过去的,和你会面。有时冷言冷语,说几句戟刺的话,像冷箭样,刺戟的你心里,痛恨难过。还有自己的儿女,小孩子讨气不听说,天天气的撅之嘴,恨不得要死;可是你天天要和他会面,还要照顾他吃穿,你想这是多痛苦的事!第七是“求不得”苦。例如上面所说的苦,你想求把他离开,不可得。还有世间人千方百计的想法子求名求利,末了用尽心计,总是得不到手,这也是最感痛苦的事。末了还有总结起来的一种苦,就是第八“五蕴炽盛”苦。蕴者聚也,我们人的身体,是由色、受、想、行、识、五种成分聚凑而成。为了要使这身体,有好的享受,要保护它,爱惜它,因此在这五种成分上,各各起了不同的作用。这作用就是人们的欲望,欲望像火焰样炽盛著,生生世世,烧的人们像火煎样难过。这是简单的说八苦。其他还有无量诸苦,就不必细说了。我出家之后,得到了出苦的方法,这方法就是学佛念佛,因此我今天特意回来劝你们也学佛念佛,将来我们全家一同离开此浊恶世界,升到佛国去,到那时常为聚会,永无痛苦了……’



经过我种种的劝导解释,她心里的冤曲、痛苦、似乎都消下去了。接著她又说:‘自你走后,孩子们讨气都不听说,我也管教不了。(怨憎会苦)将来的生活还是没法解决!’



我说:‘这不要紧!孩子那一个不听说,你把他给我,我领走。’



‘给你领走干什么?’



‘咳!’我说:‘你怎么这样糊涂,我现在是当和尚的,我领他们去,我当老和尚,让他们当小和尚啊?’她又问:‘我将来怎么办?’我说:‘也有办法,给你介绍一个师傅,送你出家当尼姑,这样我们全家都出家,不是就好了吗?’



‘不成!’她说:‘我不出家!孩子你也不要领!’我说:‘既然你不愿出家,在家当居士念佛也很好。’之后,我给介绍,认禅定老和尚为师,给作皈依徒弟,起法名广达。一九二一年,我到沈阳万寿寺办学,那时我那个四儿子(王维翰)已经十岁,给介绍省缘老和尚座下出家(按即松泉法师,曾任北京西直门外极乐寺住持——大光)后去哈尔滨极乐寺建立僧学校中念书。



从一九二0年起,我内人接受我的劝导,开始信佛念佛。孩子们自幼生长在佛化家庭里,耳濡目染,无形中也受到佛教的熏陶,后来有两个孩子也自动出家了。我内人念佛念了七八年工夫,到了一九二八年往生。那时正赶我从北京回哈尔滨,为修楞严寺事路过营口。回家去看她,见面时她很感激我,说如果不是我劝化她信佛念佛,像在漫漫长夜中,恐受苦亦不知是苦!现在觉得在我们这个世界上,苦不可言,深生厌恶,恨不得早早离开此浊恶世界,升到西方极乐世界去。在她临终的前两三天稍微有点病,但心里很清醒。到了最后临终时,从床上坐起来,口里念著阿弥陀佛和观世音菩萨圣号,很安然的就往生了。那时松泉在极乐寺念书,闻讯赶来,和他母亲见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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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15:19: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井陉弘法第一声



(一)抱愧得很



出家人,当一个法师,说起来也很不容易。第一必须与众生有缘,讲出话来能契理契机,人们都爱听,听了之后,也容易接受。同时,讲法的因缘,和听法的因缘两下要同时成熟。不然,两下里因缘不成熟,中间就生阻碍了。过去,印光老法师,他头一次在上海讲法说开示。头一天,法会很盛,听经的人也很多。第二天比头一天就少,第三天比第二天更少。末了一天比一天少,一天比一天少,印光老法师的名望、德行、学问在各方面都很让人仰望;钦佩。然而,听经的人,却一天比一天少。后来考查这原因,并不是听经的人不愿意去听,而是听经的人;从本心里很乐意去听。但到了听经的时候,便遇到要紧的事,必需在这时候去办,这样就把听经的时间耽误过去了。后来印老听说这事,就发愿,从此之后,不讲经,不在大众之中讲开示。这就是因为听法的‘因缘’不成熟的关系,因此印老一生用书信开示人的时候多。平素除少数弟子们到关房里请开示外,他不愿莅临大众场合里,说长时间的开示。所以说当法师的;第一必先与众生有缘。有了缘,无论说好说歹,都乐意听,也能接受;没有缘,让你说的天花乱坠,他总是漠不关心,这事情,在普通人情中说话的时候,都能体会得出来。



第二要有学问,这是当法师必需具备的一个条件。无论世出世间的学问都要有,不然说出话来,一则没有凭据,二则也没价值。当然,不识字上堂说法的人也有,不过他所摄受的另是一类人,不能很普遍。



第三要有辩才。说话要利落,对于讲解一个问题;或发挥某一种理论,分析的头头是道,左右逢源,反正都有理。让听的人,能够从从容容的听过之后,容易领略,容易接受。佛教里有四无碍辩一个名词,四无碍辩就是法、义、辞、乐说。法、就是名句文所诠的世出世间的一切法理。义、就是名词或理论中所含的意义。辞、就是解说名词或演讲义理时所用的语言和辞句。乐说、是按照众生的根性以欢喜心来摄受对方,用很委婉的言辞来告诉他;教导他,让对方不知不觉的浸化在欢喜的心情里,接受你的劝化。这四种无碍辩,一则能够应机,二则还能够契理。



第四要有仪态。一个人,能生成一个好的人样子,相貌堂堂,谁看见谁欢喜。所谓‘面上无嗔供养具,’在未接谈之前,先对你的仪容,就起了恭敬。尤其出家人,讲究庄严威仪。例如释迦佛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人们看到他的福德相貌,就生起了敬慕心。当法师的也是一样,如果有一副好的仪表,在大众场合里,要占很大的影响。有时候,不用你去找别人说话,别人也会找你去接谈的。不然,如果你小小器器,畏畏缩缩,在对方纵然能和你接近,或听你的教化,首先他在心里,要存一种卑视的心理,这样对应机方面来说也是一个欠缺!最主要的是福德因缘,所谓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缘,弘法此国,就是这个意思。



上来所说的缘法、学问、辩才、仪态、这四个条件,也可以说是四种美德,是当法师的必需具备的。在这四个之中,如果缺少任何一个,那也是白圭之玷,不能算完美。具备这四种美德,再于经历上,行持上,来渐渐培养自己的德性和名望。当然,当法师并不是为了名望,可是;一个人如果德行培养到了家,名望也就立竿见影的随之显现出来了。



说起当法师来,真是惭愧的很!我实在没有当法师的资格。自离开观宗寺之后,就随了各种不同的成熟因缘去宏法,三十几年来不是为了修庙办学去操心,就是为了讲经去奔走,并没有得著长时间的休息。平素人都以法师之名来称呼我,我也很马虎的答应;可是自忖德薄慧浅,滥竽充数,混食佛门,心里抱愧得很!



(二)到井陉去



我第一次出首讲经,是在河北省井陉县,这一段因缘是由范成法师作引进。因为我们在天津清修院见过一次面之后,很有缘,后来他回北京住象房桥观音寺,我住圆广寺,对我很关心。



我虽是北方人,因为新出家,在北方并没一个熟人,也没有什么朋友。就有一位学校的法师—谛老—还在南方,因为我离校后不回去,还对我不高兴。在天津虽然认的清池和尚,那还是在俗家的时候认识的,出家后只给范成师见过一次面,这是我出家后,在北京的第一个熟人。



北京要成立的一个佛教筹赈会,会址在象房桥观音寺后院。范成师接觉先和尚的法,在观音寺当住持。那时在会里主事的人有马冀平等几个有力的人,还有其他各机关当秘书的,也在里面帮同办事。都是为了要到井陉县去放赈。



井陉县,在北京的西南,过石家庄,离娘子关不远。这个地方,地瘠民穷,又加上十年九不收,所以常有饿死的人,筹赈会也常到那里去放赈。



一九二一年春天,把赈济办完之后;马冀平先生说:



‘这个地方,年年闹饥荒,年年多有饿死的人,这是这一方人的苦业大,所以受苦多。原因就是这里没有佛法,不能修福。如果专靠赈济,也不是常法,倒莫如请一位法师到这里讲讲经,让当地的人们种种善根,修点福,或者能转祸为福,这倒是一个根本办法。’



说完这话之后就开会,大家都很赞成,预备请法师。但请谁好呢?当时北京有位道阶法师,是南方人,北方人讲经的还很少。可是南方人说话讲经,当地土人都不懂,必需请个北方人才相宜。但在北京城内还找不出个北方法师来,说这话时范成和尚也在座,他说:



‘我在天津遇见一位倓虚法师、北方人,是谛老的学人,在南方学几年教,因请藏经回北方来,与我谈起话来很好,也很有见地,口齿也很利落,可以请他来吧。’



‘好!’马冀平说:‘就请你作介绍吧!’



后来,范成和尚给我约会好,定妥日子,在旧历的二月三十,就到了井陉县。三月初一开讲,先讲金刚经,次讲弥陀经,后讲地藏经,整整讲一个月。



在我一去的时候,看到当地的人确实是很苦!火车道两傍,和村里的树上,都被穷人吃树叶子吃的弄光。地下的草根也都挖出来了。



我住的地方是显圣寺,正赶那个庙又重修。平常我和当地土人闲谈话,追问显圣寺的历史渊源。据说:当日显圣寺佛像修好之后,无钱贴金,发起人很犯愁。有一天,见一个人,推一辆小车,因无店住,就住在这个庙里头。第二天他把小车舍下就走了,小车上有两个箱子,等这人等了很多日子也没见回来。打开这两个箱子看看,完全是大赤金。此后,把这两个箱子又保存了半年,各处找这个人,也没找到。于是就用这个金贴了佛像,后来这个人始终没回来,知道这是佛显圣,因此就题名叫‘显圣寺。’



那时,段祺瑞的弟弟段芝佑当煤矿总办,很信佛,发心重修这个庙。院子里做工的木匠,吃小米饭,从老远望见他们的碗里挺亮,我到跟前细细一看,原来小米里面有十分之六七的谷子,我问他为什么吃这个?他说:把谷子完全碾净了怪可惜,由此可见当地生活之苦了。同时他们那里吃水也非常困难,普通人家,拿一碗水,比油还贵重,差不多的人脸上,都黑糊糊的,我问他为什么不洗脸,他说:



‘我们这里的人,平素不洗脸,因为水困难也不许洗脸。除非下雨时候淋一淋,这就是洗脸。平常洗脸的时候很少,大概平素的人,正式的洗脸,一辈子只有三次,第一次是刚下生的时候,第二次是娶亲的时候,第三次是人死了之后,在入殓的时候还洗一次。’



这话说起来虽然像笑话一样,但都是当地的实情。按佛法来说,也是人的业报所感,才生在这种穷苦地方!



(三)和尚是世界的大轴



井陉县信外道门的很多,我讲经的时候,他们的大老师;和弟子们都天天去听。有一天晚上,我和同住的房东先生闲谈,他也是一位外道的信徒,他说:



‘法师讲经讲的真不错,连我们村里的那位大老师听了都赞成。他说法师讲的倒不错,可不知有没有道?’



‘啊?’我说:‘什么是道,我还不明白呢!想必你们这村的大老师很有道吧!’



‘喝!’他说:‘我们这位大老师,道可大啦……’说这话时,他还一边摇头,一边横鼻子。



我说:‘他有什么道,你说给我听听。’



‘喝!’他说:‘人家那道大得很!能七天不吃饭!’



‘啊?’我说:‘这一条我就赶不上他,我一天得吃两顿,他还有什么道没有?’我又接著问。



他说:‘人家还能冬天不穿鞋,在雪地上走,夏天能穿皮袄,也不觉热—法师你说人家这道不小吧?’



‘啊—照你这一说,他的道真不小。’我笑了笑说:‘不过他这是习惯性,不能算道,如果他这样算道,那比他道大的还多得很!’



他说:‘啊!还有比他这道大的吗?—请你说说,法师!’



‘对啦!’我说:‘你是不知道,比他道大的太多啦!不过你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你说他能七天不吃饭,不是有两句俗话吗?“早晨不揭锅,晌午一般多。”不信你试验试验,如果他真的七天不吃饭,过了七天,吃的比谁还多,须得给那七天的空补上。你想一想,那能算省,那能算有道?你看那个夏天的“知了—蝉,”在地底下可不知他吃不吃,一出了窟爬到树上,生了翅膀,根本一点儿什么都不吃,只喝风饮点露水。还整天高兴的唱呢,你说他不吃饭的道,能比上“知了”吗?



‘再说他能夏天穿皮袄,那也算不了什么道。你看那些狗,不是一年三百六十天,总穿著皮袄吗?它也想不起到夏天换件纺绸或多罗纱,不是也没见热死多少吗?如果那位大老师他在三伏天穿著皮袄在外头跑一圈子,恐怕也得热的呼哧呼哧的!那算哪家的道?还有发疟子的人,六月天穿上皮袄还冻的打抖擞,那也算道吗?



‘要说他冬天能赤脚在雪地上走,那也不算稀奇。你看那些鸭子,上冻的天还往河里洗澡,乐的呱呱叫唤!还有那些家雀,不是从生下来就光著脚吗?它抓在裸丝电线上都不过电,教大老师能成吗?—你看比你大老师的道大的太多了吧!’教我说的他两眼白瞪白瞪的,一声也不响,只是抿嘴微笑。之后,我又向那位房东先生说:



‘佛法不是矜奇立异,是平易近人。不教人炼那些外道工夫,什么点穴啦,运气啦,脑瓜子出小人啦,又能飞到几千里外,知道家里有什么事,如果一下子遇著老雕把小人雕去,那不更糟糕吗?要知道佛法是教人修心,去那些贪嗔痴的习气毛病,不是教修身,炼什么长生不死,如果都不死,不成了老妖精吗?世界还能容下,那不更要你争我夺,没有个完了吗!—所以佛法是教人知道身是“众苦之本。”身是无常,无论你怎样保养,到时候非死不可。好像房屋似的,无论怎样坚固,非坏不可,你不要设尽方法去保养它,—可是你也不要故意的作践它,因为还要借他修行。



‘说到修行,并不是非当和尚不能修行,在家人,只要处世存好心,坦白直爽,不欺骗人,不祸害人,自己方便,于人方便,都是修行。’



我看他们很愚痴,所以用些平易近人的话来劝导他,但他一时半时也改不了旧习气。后来他又说他大老师能吃野果不生病,又问老佛爷赤足,出家人为什么不赤足,我问他:



‘你老师有道吃毒药死不死?’他说:



‘吃毒药那还能不死吗’?



‘不成!’我说:‘你老师还是没道,你看那些吸大烟的人,等大烟瘾上来之后,没烟吸,把鸦片烟吞下一块去也不死,这也算有道吗?如果算道的话,他比你大老师的道大的多吧!



‘至于赤足的事,是因为印度穿皮底鞋,容易伤害虫类,释迦佛是大慈大悲的;而且是因为他那里天气热,所以才赤足。我国天气冷,何必一定要赤足,就是我们能赤足,也是习惯性,算不了什么道。像叫化子混不上鞋,冬天也赤足在街上走,那也算道吗?’



就这样教我把他说的闭口无言,也不再往下说了。本来出家人在社会上,往往因为一件很容易很平常的事,就被人欺侮,被人诘的没话说。这也是因为平常自己不注意,所以才会被人轻视。



说这话有很多年了,有一次我遇见在家的一位旧同学,他是钟表铺的经理,在谈话的时候,他说:



‘哼!你们这些和尚,一点活不干,只会消耗,不能替国家生产,如果都当了和尚,一动不动,还成什么世界?’



他说完了,头还故意的向旁边一扭,显出不屑理我的样子。



我说:‘照你这样说,都当和尚不成世界,那么都开钟表铺就成世界啦!’



‘嗯—’他说:‘世界上的人,得各有职业,那能都开钟表铺呢?’



‘嗷—’我说:‘既各有职业,不能都开钟表铺,就得有当和尚的,当教授的,当公务员的,打铁的,拉大锯的………’



他说:‘人家当教授当公务员的,作农的,为商的,都各有职业,与国家有益,你们和尚替国家作了些什么?’



‘以宏法为家务,以利生为事业呀!’我说:‘净化社会,改善人心,这都是出家人的责任。能够以慈悲心辅政治之不足,助教育之不及,使人心潜移默化,改恶向善,这样世界上就没有争夺啦!再进一步说,如果都当了和尚,我们这个污浊恶世,就成了清净佛土!每一个人都是莲花化生,再没有这些杀人流血的事,就怕不能都当和尚。’



他说:‘并不是我说当和尚的不好,就是因为和尚坐吃不动,好像只消耗国家似的—不免教不明白佛法的人毁谤。’



我说:‘那也没法啦!他们是不知道和尚是不应动的。’



‘那怎么回事呢?’他很惊疑的问:‘和尚怎么不应当动呢?’



我说:‘和尚无论如何不应当动,如果和尚一动,世界就显著更扰攘不安了!’



他说:‘我不明白这个意思,请法师说说我听。’



我说:‘咱们先不说这个,你是钟表铺的经理,当然对钟表很清楚吧!’



他说:‘是呀!’



我说:‘你知道钟表是怎样成的吧?’



他说:‘哪—当然我知道了,里面有大轮子,小轮子,油丝,发条,还有许多小零件凑合起来,才成一个钟表。’



我说:‘这些大轮子,小轮子,油丝,发条等东西,都是安在什么上?’



他说:‘都安在大轴上!’



我说:‘这些大轮子,小轮子都得动吧?’



‘对啦,有动的快的,有动的慢的,都得动,有一不动就出毛病。’



‘那个大轴也动吧!’我问。



‘嘿!’他有些瞧不起我的样子说:‘你才外行哩!大轴那能动,大轴一动,钟表就坏了没有准了!’



‘哼!我告诉你说吧!和尚就是“世界的大轴!”和尚不能动,和尚一动世界就更紊乱了——你想:和尚要不为国家祈福,不去改善人心转移风俗,偏要勒令他做旁的事,那不是强人所难,祸乱人心吗?如果人心都失去了正常态度,世界那能不乱呢?’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去沉思了半天又说:‘就算你说的对吧!’



我说:‘这不是强辩的,不信你拿我这话去问别人,看我说的这话合理不合理。’



‘……………………’



‘……………………’



像上面所说的这些话,都是很平常的事,但社会上一般不明白佛法的人,往往拿些很平常很轻薄的话来诘问出家人,这似乎是已成了社会的一种普通现象。不过出家人来说,如果自己没有一点应辩的法子,往往就被人所说倒。我和那位信外道的房东先生,辩驳了半天,又把我和那位旧同学所说的话给他讲了半天,意思是让他明白出家人并不是奇奇怪怪,所作所为都是平易近人,与人有益。出家人对社会的工作就是用善恶因果的事来教化人心,维系人心。人事的变化,可以用武器来戕贼,来征服;人心的险恶!人心的变化!不是用武器能征服的,这必须用善良的教化,使每个人的心里,存储著一种正直良善的潜伏力,无论社会如何的险诈,这种潜伏在八识田中的正直良善的力量,总能维系著人心的变化,不至于铤而走险,所以和尚就是社会化导的中枢,也是世界的一个大轴。



总计我在井陉县讲经,自三月初一,至月底,整整讲了一月。说起这段因缘来,我还得感谢耶酥教徒,他成了我讲经的增上缘。因为我和他辩驳,又和范成和尚说这辩驳的事,才和范成和尚认识。因为和范成和尚认识,他很了解我,很关念我,才介绍我到井陉县去讲经。



这是我出家后第一次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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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15:20: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营口楞严寺创修经过



(一)因缘



佛法真是不可思议的很!有诸多事情,都是极平常的事,教人不可测量。尤其佛教在俗谛法上,讲究‘因缘’和‘感应,’在因缘未合的时候,都是很平淡很普通的事,到因缘和合成熟之后,就觉得它是不可思议,就是当局的人,也对它莫名其妙。



‘感应’这回事,也同样让人不可推想。有显感冥应的;有冥感显应的;有显感显应的;也有冥感冥应的:这里边也有很多不可思议的奇迹



例如世间人有很多做好事而得不到好结果的,也有作坏事反而得到顺利的,这在‘罪’‘福’‘损’‘益’方面,是各有各的增长,各有各的距离。有些人专门做善事,当时就立竿见影有效果,这是显感显应,人人都晓得的事。也有做坏事当时还有好反应的,也有做善事,得不到好成效反而有些小的不幸事件,或者自始至终,都是坎坷叵测,拂意违心,这个也不能就认为是没感应,而是在冥冥中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或者把福临祸至的期限提前与延后;或缩短与延长。在定业之中,善业受善报,有一个段落,恶业受恶报,也有一个段落,先受善报,后受恶报;或先受恶报后受善报,这要以各人的定业与感应而定。所以总括的说一句,十法界的因因果果,都没有出乎‘业,’不过有善恶之分罢了。善业可以超脱,恶业可以堕落,善业大的,可以为人,可以升天,可以成声闻缘觉,菩萨,佛。恶业大的可以转修罗,下地狱,堕恶鬼,转畜生,都离不开这个‘业。’所以‘人生是业力的俘虏,一切受著业的支配!’



这句话意味深长得很!在十法界里面,无论是四圣六凡,没有一个不受业力支配的。不过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善有恶,有染有净。例如同样的四谛,六度,十二因缘;同一样的五阴,六入,十二处,十八界;同一样的常乐我净。然而在位次上却是支配著各种不同的根性,这就是因为业感不同,而得的报应亦不同。在‘十如是’称为‘如是力,’因为各自的相性体不同,而发出的力、作、因、缘、果、报、亦不同。乃至本末究竟亦不同。拿佛来说: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福慧两足,万德庄严,这也是因为有三阿僧祗劫的善业所庄严,观察十方世界,因缘成熟的时候,还要示现色身,受生作佛,这无一而非因缘,无一而非感应。我为什么说这些话呢,就因为人生到处是感应,到处是因缘。无论富贵贫贱,苦乐悲欢,贤愚不肖,得失荣辱,都是以各种不同的感应,而随顺各种不同的因缘。



拿我个人来说,四十三岁出家,在出家以前的四十几年里,也是劳劳碌碌,世事浮沉。虽然没享很大的福,也没受很大的罪。每到‘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时候,往往也许就‘柳暗花明又一村。’多少年来,都是在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境遇里生活著。回头想一想,过去的刺激,和过去的挫折,都成了现在的阅历和经验。



出家以后,还是以个人夙现的感应,而任运各种不同的因缘。我一生的遭遇,和一生的因缘,在事前我个人也不敢预想,只有以‘直心是道场’任运而去。凡事不可强求,等因缘成熟之后,自己也不知其中的所以然。



拿修庙的事情来说,这都是因缘,并不是我有这么大的力量。我四十三岁才出家,出家之后,到南方学几年教,回到北方来,自己也不过是个穷和尚,那还有力量修庙。可是现在想一想,无论好也罢,坏也罢,总算建立了七八处道场,能够让大家聚在一块,住持佛法,办道修行,这都是因缘和感应。我常说,这些因缘和感应,并不是我个人的,而是大家的。无论在任何地方建立道场,这都是大家多生多劫的感应道交,因缘成熟。我不过在这种成熟的因缘里,作一个引酵,当一个推动者。因为因缘未凑合的时候,在某一个过程中,要往一块收摄,在收摄的时期,必需有一个名义,几十年来,我就是担任著这种虚名义;来往一块撮合,实际上福报还是大家的。在任何一个地方建立道场,建立丛林,那是佛法与那一方的人有缘,也是那一方的人与佛法有缘。不然,我一个穷和尚,两袖清风,不要说没钱盖庙,就是有钱的话,也盖不成功。



所以凡事不可强求,强求就要出毛病,几十年来,无论盖庙或办学,都是‘因缘时节’成熟去找我,我绝没分外去强求。因缘找人,事情就好办,人找因缘,事情就不好办,这是过去我在修庙办学中所得的经验。



最初发起修庙,是在营口。其次是哈尔滨,极乐寺;长春般若寺;沈阳般若寺;绥化法华寺;青岛湛山寺;天津复兴大悲院,这是几处比较规模大的。其他在东北还有十几处小庙子,直接或间接都有些关系。自出家后从南方回来,就为这些事忙碌,一直到现在,还没忙完。这也是因缘赶的,事情临到头上,没办法,只好出来给大众作公仆,竭诚为大众服务。不过论功德还是当时发心的各位居士和后来诸位法师的,我没有什么功德可言,只是应一个修庙的虚名而已。



先说在营口修楞严寺的起因:是在一九二一年我从井陉县讲完经回北京之后,预备去奉天,应万寿寺办僧学。因为那时时局转变,新人当政,各地方正闹毁庙兴学,弄得出家人日不聊生。有知识;有联络的人,对少部分庙产还能守得住,如果是一般无知无识的出家人,自己行为再不正经,使外人有所借口,那就更无法挽救了。奉天万寿寺,在关外很有名,产业也有,赶到拆庙兴学之际,如果自己对公益事业上,没有一点名义,没有一点表示,想保住自己的庙产,这在理论上是说不过去。于是万寿寺就借这种机会,预备办僧学。这样一方面对外说话有借口,一方面对佛教本身上说,还能培养弘法人材。



最初办学要招生,学校里要请一位主讲法师,万寿寺,就早把这事委托禅定和尚,禅定和尚说:



‘这里办学和上学的,都是北方人,如果请一位南方法师言语不通,两下都不合适,可请北方人,倓虚法师任主讲吧!’



于是招了廿名学生,(第一期有澍培法师)请了万寿寺方丈和尚的一位戒兄弟当监学,省缘和尚任校长,就这样将将就就的我在那里连当了三年法师。为什么说修庙,倒先说办学呢,原因是为办学,方引起了修庙。



事情还要从因缘感应说起。是因为我在北京应万寿寺之邀,去奉天办僧学,中间经过营口,遇到以前在宣讲堂的几位朋友,有王志一,陆炳南,于春圃,陶海澜,毕云桥,魏恩波,戴子常等几位居士。



过去我在营口宣讲堂,以至我开药铺的时候,我们几个同人就在一块研究楞严经,经过七八年的工夫。我出家后,他们还是继续研究,他们鉴于营口没有佛法,虽然有一两处小庙,一两个出家人,也和普通庄稼人一样,对佛门的事一点也不懂。



他们大家,为了想在营口弘扬佛法,同时还为了我们曾在一块研究了多年的楞严经,为我作一个纪念,所以提倡请我在营口主持建立一所楞严寺。



修庙的事,当然我很赞成,不过我知道他们几个人的力量很薄弱;而且在过去也没有盖庙的意思。不过这一次看到我回营口,大伙聚在一块像说笑话似的,就要建丛林,真是谈何容易!当时我也对他们大家说:



‘如果你们要修一座小庙还可以,建丛林恐怕很难办!’



说这话时,有陆炳南居士在旁,那人有毅力心直口快,他张口就说:



‘就怕我们大家的志向不坚固,如果志向坚决,世间没有不成的事。’



虽然这样说,我总以为这是大家在一块说笑话,况且在营口我离俗家很近,不要说庙修不成,就是修成,我也不能在这里住,何况他们大家也没有那种力量。



吃过饭之后,我以为他们大家对修庙的事,像小孩闹儿戏似的,说说就算了。谁想到他们说办就办,陆居士马上领我到讲堂后面去看地方,他指著一块七十多亩地的园子说:



‘法师!你看这块地,有多么好,也没有什么高低不平,占的地位也好,离讲堂也很近。’



我看那块地,平平正正,像一块手掌似的,果然很好,当时还种菜园子,我问陆居士:



‘这是谁的?’



他说:‘不知道!’



我说:‘你们妄想太大了!根本自己又没有钱,地方还不知道是谁的,就打算在人家地里盖庙,这简直像做梦一样。’



后来无论说什么也不成,他们一定要盖庙,王志一居士马上取一张毛头纸递给我:‘就请法师画图。’



我迎和著他们的心理,像逢场作戏一样,便按照丛林里的格局,画了山门、天王殿、大殿、藏经楼、(带法堂)后院、还有两边的配房,都大致画出来一个轮廓。



(二)感应



事情真是不可思议!正在我们计划修庙的时候,赵镇侯先生也到讲堂去盘桓,一眼看见我画图。他问:



‘你们今天画什么图?’



陆居士说:‘我们要计划修庙!’



‘在那里?’赵先生问。



‘就预备在讲堂后面那块空地里。’陆答。



‘你知道这块地是谁的吧?’



‘不知道!’陆居士摇了摇头说。



‘哈哈!’赵先生笑了笑说:‘你们真像做梦一样,根本连地都不知道是谁的,就要在人家地里盖庙,真是笑语,这事你问我吧,我还真知道他的底细。’



大家听了赵的话,以为事情很凑巧,就让他说这地的情形。他说:



‘这块地的主人是日本人,田边雄三郎,他以前在中国当领事,买下这块地预备盖房子。后来田边调回本国,把这块地托田中洋行出卖,要两万块钱,田中不认识中国人,又托我转卖。他原来的价钱是六仟元金票买到,到现在已经三年工夫也没卖出。我看这地方,就是修庙好,所以也不愿意介绍让他卖出去。现在如果卖给别人我不管,要是修庙的话,我绝对尽可能的力量给田中去说。’



之后,赵镇侯到田中洋行,把修庙和预备买地情形一说,因为田中是日本人,很信佛,听说要修庙也很乐意。田中给地主田边去信问,田边也很乐意。那时地价已涨,他要两万块钱,如按公道价钱,也值壹万贰仟块钱,田边的意思,如果修庙的话,可以照原来价值,要六仟块钱。赵镇侯一听很欢喜,知道这事绝对有成,回来就向我和陆炳南等,叙说在田中洋行办理经过,并要马上成交立契,我说:



‘你们简直像做梦似有点胡闹,不要说修庙的钱多少,就这六仟块地皮钱,你们如何筹划,难道会吹法气能点石成金么!’



当时,赵镇侯知道他们大家都没力量,不过在一块随便一说,恐怕后来没有希望,对不起田中,陆炳南很仗义的说:



‘你们不用管,佛菩萨自有感应!’



说感应,真有感应,说做梦也真是作梦。虽然梦的理想不能实现,但做一个好梦,在心理上也是痛快的,何况梦的理想有时候还能够实现呢?



陆居士说完了佛菩萨有感应之后,关于修庙的事再不提了。第二天早晨,天色刚亮,他就跑我屋里去:



‘法师!’他笑嘻嘻的像得了什么好事似的叫我:‘你不要发愁!修庙的事有希望。’



‘有什么希望?’我问。



‘太好了!’他说:‘我昨天晚上做一个梦,梦见姜轶庵来了,他抗一杆大旗,累得他气喘喘的,我让到他宣讲堂里,说了一起寒暄话,他说:



“你把那杆大旗,插讲堂后面那个空地里吧!”等我把旗插好之后,猛一使劲,忽然惊醒了,原来还是一梦。



‘姜轶苍是山东黄县人,也是一个很著名的大慈善家,给讲堂的关系很深。他早已就说过:如果在营口有可以永久存在的善事时,可以找他帮忙,现在我们预备修庙,这不是永久存在的善事吗?这事情如果姜确能来,一定能办得成功。’



其实,这都是梦中人说梦话,还有什么真事呢,也就不提了。到了上午十点钟,大家在讲堂后屋谈闲话,前边来了一个伙计请陆炳南居士说:有客人来,这个客人不是别人,就是刚才所念道的那位姜轶庵先生到了。



姜轶庵他是在哈尔滨开东兴火磨厂,很有钱,每到春天,必需回黄县老家一次。这年春天回黄县,在家里住了三个多礼拜,又从黄县坐船到营口,预备坐火车经长春去哈尔滨。可巧,他到营口时,去长春的铁路出毛病,要等几天才成。在这个空当儿到宣讲堂去访问,陆炳南和其他各位居士见姜来,真是喜出望外,陆上去握著姜的手说:



‘盼你来,梦见你来,你果真来了!正好!’



就这样,你也说,他也说,三声哈哈,两声笑,把姜轶庵弄的莫名其妙。他看看大家的表情,疑惑必定有什么事,在一套寒暄话说完之后,才把他们盼他来的原因问明,原来还是一梦。



姜轶庵在谈闲话时,除说些时局和离别的情形外,随便就谈到他的买卖上去了,他说:



‘我去年生意做得不错,年底算账,分了三万多块钱。除还账和给弟弟作买卖外,还余剩壹万多块钱。’



这时陆炳南早有心思,让他拿钱做功德,但总是试试探探有些不好意思。之后陆又指向讲堂后边说:



‘你看这块地多么好?平平正正像手掌似的。’



‘是谁的?’姜问。



‘日本人的!’陆说:‘现在预备要卖,价钱很便宜。’



‘要多少钱?’



‘便宜的很!’陆说:‘按现在公道价钱,能值一万二仟块钱,因为地主是日本人,很信佛,知道我们买了预备修庙,仍按原来地价要六仟圆金票。现在我们大伙正计划买此地修庙,只愁没钱。’



‘好啦!’姜轶庵说:‘你们买吧!我有钱,今天坐晚车回哈尔滨,买妥之后,给我去电报,用多少钱,如数汇来。’



说完这话姜走了,买地的事,由赵镇侯、陶海澜、与田中说妥,照原价卖给。第二天给姜轶苍打电报,下午姜又从哈尔滨打电报给营口西义顺,把六仟块钱汇来了。那时中国钱值钱,日本钱要八扣,陶海澜拿款交地价的时候,对田中又说:



‘修庙是好事,雄三郎信佛,你也信佛,这块地卖了六仟块钱,你也应当写点布施吧!’



‘对!’田中说:‘我写五百块钱吧!’



就这样六仟块钱地价,还化了日本人五百块钱的缘。在成交立契的时候,必须要找四邻,在这些地邻之中,有一个是英国人名非尼失(PHINITHY)不愿意,他说:



‘我是这块地的地邻之一,卖的时候,我有优先权,应当先卖给我,为什么先卖给别人呢?’



后来,经过别人给他解释,说这是修庙办好事,与平常住户不同,这才算完事。接著就请客量地,立契约,办手续,把日本人捐的那伍百块钱,花完不多不少正合适,真是因缘凑巧!



(三)经过



修庙的地基是有了,因为款项无著,对修庙的事仍是渺茫的很!以我的意思,让他们先种菜园子,以地里的收入,每年作一种储蓄,将来慢慢的再进行修庙。



我是四月初到营口,在营口逗留了几天,对修庙的事,办得半了不了的。四月初八就去奉天万寿寺,主持开学,首讲佛遗教经。以后又遇见何玉堂先生,这是我在俗家时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当时在英美烟草公司当经理,很信佛,他东家吕辅臣因何的介绍也信佛。吕是山东黄县人,新发户,当时作买卖,有几十万块钱的资本,有一次,由何介绍,吕请我吃饭,席间闲谈话,吕说:



‘我一辈子最荒唐,没交一个好朋友。做买卖赚几个钱,也都花边柳边的浪费了,对公益慈善事业上,一个钱也没花。自己现在身后凄凉,想起来真是后悔的很!以后我预备做点慈善事业,有机会可以请法师给我介绍。’



那时吕已五十多岁,尚无子嗣。饭后又谈到营口姜轶庵发心修庙的事,他很乐意帮忙。当时我因为他初发心,也没敢多说,预备让他拿五万钱。他的意思要等年底,看他的买卖如何,一共有五处买卖,如果五处买卖都好,一处抽一万块钱就足够了。其实五万钱搁到他身上也算不了什么,然对修大殿的款,总算有点指望了。因此我曾给王志一和陆炳南两位居士去信,让他们知道在奉天,有这么一点希望。



在营口几位居士发起修庙的因缘,一则是为了自己研究楞严经多年,现在已竟有点成绩。二则又因我出家,想修一个庙作一个记念。将来对教义上有研究不通的地方,可以给他们讲一讲,这是他们的意思。不过在我个人曾这样想:如果一个人,为了想让人给修个庙才出家,似乎太没出息,在名誉上也太不好。二则我的俗家迁居在营口,不但名义不好;而且对修行上太不利,太麻烦!所以当时我答允把庙修好之后,给他们另请一位住持。



时禅定和尚已在观宗寺当方丈三四年,他的为人,我很清楚;而且我们在道义上相处不错。他给观宗寺所印的藏经已经印好,准备雇船运到上海。当时我告诉他有两个黄县人发心在营口修庙,将来在观宗寺退座之后,可到这里来当住持,他的回答是:



‘我已这么大岁数,等庙修好之后,我也快往生了。’



本年年底,我去找吕辅臣筹划修楞严寺大殿的款,不幸他五处买卖都赔了。算完账要有三处歇业,合计起来要赔几十万,我很扫兴,知道大殿已修不成。当时我曾这样想:人要想做善事,也须有缘,不然想做善事也做不上。如吕就是一个例子。那时禅定和尚也从北京到奉天,他的意思以为吕既发心修庙,无论其赔赚,也应去找他一趟。不过在我的意思,既然他已竟赔账,找他也恐怕没希望。后来好歹到英美烟草公司去一趟,果然吕以生意赔款,不能实践前言为答,我也就没话说了。当时禅定和尚和我一块去的,他对化缘很有经验,对吕说:



‘你既然现在没有力量,因为你的眼界宽,多介绍几个朋友帮忙也很好!’



当时又让吕作领导,写了两仟块钱,禅定和尚回营口时,把两仟块钱携去,委托陆居士,买的白灰石头,一大堆。时营口有一家大木厂,有存的美国松很多,卖不出去。听说修庙就找陆居士,想把这批久存的美国松卖给庙上。陆居士因为手下没钱不敢答应就买,也是因缘凑巧,碰著这家木厂,甘心赊给庙上,不要现钱,几时有几时还账,而且还要贱买。就这样一个钱没有,把一万多方尺大美国松就买到手里了。之后,石匠、木匠、争来包工,每天应接不暇。



一九二二春天开工,到了五月节算账,没钱开工钱。时王志一,陆炳南,魏恩波,陶海澜等几位居士,忽然想起大连商会会长庞睦堂来。因为他是个资本家,喜欢做善事,和王志一陆炳南他们都是旧交。于是去大连找庞睦堂去化缘,还不错,他给拿了捌仟块钱小银子,有了这笔款,算把工资的难关当过去。五月节后,继续开工,把料子做好之后,必须打地基。因为营口是滨海而居,地皮薄,工程大,地基如果不坚固,容易倒塌。据包工人说,必须下钉木签子,每一根签子,都是一丈多长,既费工,又费料,需款也很多!但自己手里又没钱,不过陆炳南居士办事很有胆识,说办就办,他的意思是:只要你发诚心去做,必定有善士施舍。后来,请庞睦堂又给壹万块钱,这一万块钱,只打地基就用光了。时陶海澜,毕云桥等很害怕!以为庙还没修成!就用了一万元,将来恐怕更难办。劝陆居士改修小庙,陆居士说:



‘修庙必须修大的,大庙容易小庙难。’



他的意思,修大庙有人拿钱,修小庙善士们不值得拿钱,这是他的自信心。因此引起了陶毕二人的不赞成,也因为他们没力量可尽,遂袖手旁观。不过陆的为人性情勇敢,富于决断性,凡什么事都不畏难,也不苟安。后来断断续续,经十年工夫,把庙修成。前面山门,钟鼓二楼,进去山门有天王殿,上后大殿,再往后,藏经楼法堂。后院东面斋堂、伽蓝殿、大寮、库房;西面、客堂、司房、禅堂、学校讲堂、祖师殿、水陆坛、都次第落成。以后在这里办一个佛学院。中间我因为到各地去讲经,还顾及修哈尔滨极乐寺,长春般若寺,(都是一九二二年发起)。沈阳般若寺,对营口修庙的事,顾不过来,事情都是由宣讲堂几位热心居士他们主持办理。记得在具文立案的时候,有四十多个人具名。所以修楞严寺都是他们的功劳,尤其陆炳南居士,总其大成,他的功绩更大!我对修楞严寺,只是在外设法筹款,并没直接亲身监修,不过像唱戏一样,在许多演员之中,也扮一个角色,以助成其功。到了一九三一年,把庙完全修好之后,那时禅定和尚还在天童寺做方丈,我让营口宣讲堂主持修庙的几位居士,和当地士绅把他请来,到营口楞严寺,接充首任十方选贤住持,八月间开光;并传戒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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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15:20: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奉天万寿寺办学时代



(一)一点经验



过去、随波逐流的,在僧家混了三十多年。多仗诸位居士的提倡,和各位后进师傅的福报所感,在北方建立了几处寺院,还经手办了几个僧人学校。寺院好坏不说,只要有吃的有住的,同参道友,住在一块,能够办道修行;或有南北来往的,到那里,休息休息,这总算借大家的光,与大家有好处。



学校办的也有日子多的;也有日子少的,成绩虽然不很好,多少不说,能够说说讲讲的,还培养出来几个人。如澍培就是我第一次办学的学生。



我自己知道我很苦恼,四十多岁才出家,出家后在观宗寺跟谛老学几年教,回到北方就主持办学。平素人家都以法师之名称我,我也马马虎虎的就答应。实在跟人家那些有道德有学问,有名望的法师比起来,简直太惭愧了。不过自己知道自己苦恼,还恐怕后来的诸位法师也像我一样的苦恼,所以到一个地方就想办学,预备多培养几个人才,一来能满自己的愿,二则也能在社会上宏扬佛法。况且培养学生,比专门养一般赶经忏的好的多。因为专门赶经忏的人,知识水准太差;当学生的,只要他求几年学,受过教育,有点知识,办起事来,总比那些专门赶经忏的好的多,这是我实地经验的话。



最初办学是在奉天万寿寺。那时青山和尚已退居,省缘和尚当方丈,好讲外面子。一九二一年四月八日开学后,外间的人,都知道他这里办了一个佛学院,所以差不多一般有知识有声望的人,都来访问,找法师闲谈话。日子多了,去访问的人也很多。省缘和尚好讲外面子,而且还想借此机会攀点缘法;他看去找我的人很多,我一个也没给他介绍,心里就对我不乐意!



最初禅定和尚介绍我去的时候,万寿寺就预先有话:说法师很难请,待遇先说明,无论如何,不能半途而废;只许庙上辞法师,不许法师辞庙上。原因、就是法师来了之后,脾气大,万一伺候不好,就发脾气,再弄不好,两下翻脸,法师把衣单一卷走了,弄的学校半途而废,怪失体面的。当时我也说:



‘我从南方参学回来,对经教研究的尚未十分彻底;而且一个人初出去当法师,对于名誉也很要紧!至于待遇如何,我绝不挑拣。凡事须两相将就,中间办的好坏不说,只要庙上不辞我,我绝不能发脾气先辞庙上。’



他预先说这话的原因,也是因为经验过,受过这样的害。



过去有一位智峰法师,为北方有名的大德,修行很好,眼上有点毛病,脸上还有几个麻子。一生到处讲经,多数都是因为脾气大,半途而废,以后弄的谁也不敢请。



有一次他在北镇庙讲经,平素对于饮食方面,他让怎样做就得怎样做,如果不听话,马上就发脾气。有一天听经的人很多,出家人在家人,比平常增添了不少。讲经期间,人众突然增加,饮食当然不会很好。智法师看大众菜里面,只是青菜而没有豆腐,于是说话让庙上得买豆腐。因为时间来不及,豆腐没买得来,智法师发脾气,扔下经本就走,谁也留不住。他的皈依弟子,买了几斤白糖和饼干送他上车,他从车上扔下来连头也不回。



在智峰法师和北镇庙当家的发脾气时,那位当家师是个粗人,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两个人弄翻脸之后,当家师说:



‘你在外面当法师,应人讲经,也不替人想想,说要买什么就必须买什么,如果买不来,就发脾气,这人简直是吃羊奶不知羊死活的手!…………’



当法师的无论怎样不对,当主人的要尊重些。无论如何,也不应当出此极不雅训之语来污辱法师。等这些话传出来之后,让外人对两方面都耻笑!



说到北镇庙,笑话就大了。因为这地方是在一个边区地方,虽然称名为庙,而对出家人的规矩,根本就无所谓。平常一阵道心起来的时候,一个人就上殿,打鼓撞钟,敲磬诵经,弄的手忙脚乱。如果不高兴的时候,半月二十天也不上殿。有时候闷的荒还唱二簧,因为他是这样的一个粗人,所以就说出这极不雅训的言语来侮辱法师。



我在万寿寺,一连住了三年,因为日子愈多,万寿寺办学的名誉,在外边也愈大。因此、无形中去佛学院,找法师谈话的人也就一天一天的多起来。可是就因为这样,方丈和尚就对我有些不高兴。原因是他嗔我不给他介绍,其实,凡是去的人,都是慕著佛学院的虚名,一方面到那里去参观,顺便找法师领教一下,随便谈谈话。我和人家不过是一面之交,又不知人家的身份,那能就很冒昧的介绍到方丈和尚那里去?还说什么攀缘法化缘,这岂不是太笑话!可是方丈和尚他看不到这里,所以很多日子总像有些隔阂似的。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自己的不对,从那时候起,我算长了一分经验。现在告诉大家,将来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给人家当法师,当院长,当执事等:都要以‘常住’为前提。处处要替‘常住’著想,把个人的事情放在一边。不然大家住常住,吃常住,喝常住,如果再不发心替常住出点力,常住的事情就不好往下维持了。所以今天告诉大家,这是我的一点经验。



(二)四相解释



佛法是很普遍的法门,无论是有知识的,无知识的;贫的富的,贵的贱的;都能摄受,都可以接引。但在接引之中,个人对于佛理的领略,却有深浅不同,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例如普通一般人,只是对佛法有一种当然的信仰,对里边的理也不去深究。还有一种是由信仰而实行,对于念佛参禅,诵经,拜忏等;都很诚恳的。按学佛的真义来说,以这种人为最对。其次还有一种人,他对佛法的信仰力不很大,但他却拿佛法作一种学术性质来研究,这种人以教育界的知识份子为最多。所以我在万寿寺的时候,时常有些有知识的人去访问。



有一天,去了两个当地很有名的人;一个是于冲汉,是东北官银号的经理;还有一位是姓关的,在海关当监督,是当地有名的才子。他两个人和我并不认识,听说万寿寺办学,请法师讲经,所以特意来到这里访问一下。



关先生是旗人,大学毕业,专门研究哲学。普通大学里面,在哲学部门里,包括著很多的佛家思想,所以凡是专门研究哲学的人,大多对于普通佛经也都涉猎过,在闲谈话的时候,随便就说到‘性’与‘相’的问题上。他说:



‘金刚经上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这个按普通现量境界来说,是有相的,佛为什么说无相呢?这个有什么凭据?’



‘是的!你问的很有理。’我说:‘佛法并不比任何一种宗教哲学;或一种主义。因为他们都是各出己见,独树一帜,所立的理论,肯定的绝对就是肯定;否定的也绝对就是否定,肯定与否定绝不能互相容摄。既不能互相容摄,在中间必有一种界分,有界分就有差别;有差别就有名言;有名言就有相状,人的思想也就整天的执著在这种名言相状上。这在真理上来说,只是世法上的假立的名言,还谈不到真谛,更谈不到第一义谛!



‘佛法与其他宗教哲学之不同点,就是能抛开一切门户知见和立场,而按著众生各种不同的根器,来破除一切假立名言。换句话说就是破除人们的执著性!在哲学上来说,肯定的绝不是否定的,否定的也绝不是肯定的。如果肯定的是否定的,否定的而又是肯定的,这等于说:某人既是甲而又是乙,某乙既是乙而又是甲。如果真的来这样说,在论理学上是犯著矛盾律(Law of contradiction.)在因明学上也犯著相违过。



‘佛法的真义,是重在显发自性,破除在自性上所起的执情,而达于实相圆融。所谓圆融就是法性平等,无有高下,无有分别,无一切假立名言。



‘例如“我、”“人、”“众生、”“寿者、”这不过是在世俗上的一种假立的名言和符号,按中国的传统思想来说,自称为“我,”称他为“人;”无数的“我;”和无数的“人,”聚集起来,就给他假立一个名字叫作‘众生。”“我”“人”“众生”三者相续不断,就称名为“寿者。”究其实这都是在诸法差别相上假立的名言符号,以资识别的。例如我们两个人,我以我为“我,”你以“我”为你。反过来说,你又以你为“我,”以“我”为你。凡是“我”以外的,都是“人;”“人”以外的都是“我,”如果不给他安立一个名言,就分不出那是“人,”那是“我”来了。在我人聚集起来,就给他起一个名子叫“众生,”这是因人我而立的。众生相续不断,又给他一个名字叫“寿者;”这是对“断灭”而立的。这四相的根本,都是以我为出发点。既是我,又是人,又是众生,又是寿者,这样一来,弄得没有一个定相。



‘佛所以对四相,说无相的原因,是为了这四相是假定的符号,没有真实性,让人不要执著在上面为它所缠缚!因为有执著就有分别;有分别就有好丑;有好丑就有憎爱;有憎爱就有烦恼。世间人的烦恼,就是为了他的“我执”和“法执”太深的缘故。有了烦恼就能遮障一切,如烦恼障,障人的般若德;业障,障人的解脱德;报障,障人的法身德。推源其始,都是因为在“我”“人”“众生”“寿者”这四相上起执著。所以佛在说法的时候,都是随说随扫,就恐怕人在一些名句文上起执著。



‘殊不知名句文都是假立的,没有定相,也没有真实的意义存在。所谓:“名无名物之功,物无应名之实。”拿普通人所执定的“我”来说,我以主宰为义,如果好事当前“我”欢喜,坏事当前“我”愤怒;生法当前“我”生,灭法当前“我”灭,这是自己一点也作不了主,失去“我”的真实意义。



‘再进一步说,以中国的传统思想和习惯,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叫“我。”如果到了英国称自己称什么呢?到了德国称自己称什么?到了法国,称自己又称什么?乃至到其他各国,恐怕对于自己,各国有各国不同的称呼。同是一个“我,”而所称呼各有不同。这就是因为一切法无定相,在无定相中,因性空缘起,还给它立一个假名假相。假相即非真相;非真相;即非实有相;非实有相,本性空寂,即无相。所以佛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缘起性空)一切法虽然有相,而是假相,假相即非实有相;明白非实有相,即不著于相;不著于相,即无烦恼,无烦恼才得解脱。佛法的真实意义,就是让人破执迷,得解脱。’



我把这四相的意思给他略略说完了,他很赞成,他说:



‘你说的很对!佛法和哲学相似,哲学亦讲假定。例如说:人即非人,人是假立的代名词,用以和非人作区别。’



几个人在一块谈了半天,他们都很欢喜,末了我又领他们到流通处请几部经,送他们走了。



(三)讲经去来



在万寿寺一连办了三年学,当了三年法师,好坏不说,总算没有半途而废。最初一开学,先讲佛遗教经,次讲四十二章经;八大人觉经。第二年讲金刚经,弥陀经,地藏经。第三年讲楞严经,教观纲宗,心经,始终心要等。因为万寿寺每年还应酬经忏,耽误时间很多。三年之中,共讲了十种经,还抽暇写成了一本,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义疏在天津出版。



平常除在学校讲课外,每到寒暑假期间,还应人之邀到外埠去讲经。



一九二一年暑假,到海城宣讲堂讲弥陀经,从海城又去虎獐屯讲堂,讲金刚经。在这里收了不少皈依弟子,到了寒假,又第二次去海城讲金刚经心经。



一九二二年正月初二日,由奉天赴哈尔滨,起建极乐寺讲堂,在那里讲一部弥陀经,正月底回奉天开学。到了暑假,应沈阳国际公司之请,讲大乘起信论。接著又去长春应吉黑慈善联合会之邀,讲金刚经,为建修长春般若寺之缘起。七月底回奉天开学。到了寒假,又去营口宣讲堂,讲金刚经,并商议建修楞严寺大殿的事,腊月底回万寿寺过年。



一九二三年正月开学、暑假,去哈尔滨,启建盂兰法会,讲地藏经,弥陀经。回来时,经过张家湾(今改名德惠县)在慈善会宣讲弥陀经,为建筑弥陀寺之起因。七月底,回奉天开学。至寒假,在万寿寺佛学院讲经三年圆满,当时早已有约会,十一月即去哈尔滨,讲楞严经;并受佛教会朱将军(子桥)开会欢迎,主持修建极乐寺。在这三年之中,除为讲经奔走,就是为修庙忙碌,最初发起修庙是营口楞严寺,其次是哈尔滨极乐寺,再其次是长春般若寺。这三个庙,都已发起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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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15:20: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哈尔滨极乐寺创修经过



(一)最初盖庙起因



哈尔滨,是在中国的东北,濒松花江南岸,原先是一个很荒凉的村落,自中东铁路完成,辟为商埠后,日益繁盛,市面上华洋杂处。民国初年间,其他宗教很盛;所遗憾的,哈尔滨虽是中国地方,而并没有中国佛教,连一个像样的庙都没有。



一九二一年,陈飞青居士,在哈尔滨任中东铁路稽察局长。他原籍是江苏人,对佛法信的很深。中东路上,有位督办是中国人,还有一位是俄国人,陈见俄国人信希腊教,其他也有信喇嘛教的,各机关职员们,信天主的,信耶酥的,都在哈尔滨建筑了三四处大教堂,每处都是由铁路局筹款。陈见哈尔滨为中国地方,没有一个正式像样的中国庙,在国际观瞻上也很不好看,简直是太煞风景!于是发心建立一处大庙,到北京,见段执政的秘书马冀平,把在哈尔滨修庙的事一说,马亦很赞成。



修庙须请一位僧人来监督,但在陈的眼里还没有一个这样相当的僧人,陈请马介绍,马说:



‘有位倓虚法师,在井陉县讲过经,人很好。’



这时,陈和我还不认识,陈请马写介绍信和我见面,等陈到奉天万寿寺时,正值寒假期间,我去海城讲经,未得相见,很以为憾!那时,他很忙,又不能久候,乃把信留下,并在书棹上写下一个纸条,谓:



‘闻明年法师去哈讲经,至时当再会面请教。’



等我从海城讲经回来时,见寮房棹上搁一封信,并留一个纸条,这就是修建极乐寺的起因。



一九二二年,正月初二,我去哈尔滨讲经,持信去见陈飞青居士,他对我谈在哈建寺的意思,我看盖庙是好事,遂答允协助办理。当时陈请客开会,到各机关要人。会后议决,买一块地皮,请交通部叶(恭绰)部长拨伍万圆,并作缘启募款,托我到奉天印缘簿,定名时我在座,因我讲弥陀经,陈飞青又笃信净土,因定名曰极乐寺。



当时大家公请我为住持,我因已答应万寿寺讲经三年,到现在才一年,如果半途而废,恐让人笑话,所以当时只答允旁从帮忙;关于住持一职,可另请别人。他们修庙心急,临到我回奉天时,又请我另物色人。我看他们都是些机关里的人。办事情,深了不成,浅了也不成,还没有一个相当人来介绍。



后来直奉战起,中东铁路督办宋小廉调职,改任王景春为督办。王是基督教徒,不乐意修庙。交通部的五万元款已拨过来,案也立了,陈飞青和王景春商议修庙的事,王很不赞成,说现在战事正激烈!可以停停再说。陈飞青知道他不信佛,故意阻当,来信直发牢骚,我也常去信安慰他,让他再等机缘。



一九二三年战事好转,朱子桥将军任中东铁路护路总司令,兼地方长官,很有力量。陈飞青和他的秘书周孝怀是朋友,周很信佛。陈飞青托周孝怀和朱将军说修庙的事,一说他很高兴!



朱将军是浙江绍兴人,性情很直爽!很刚毅!过去专门注重实业,不信佛,后来受刺激过甚。他的朋友程雪楼,劝他信佛,才慢慢改悔。以前曾提倡拆庙掀神,自悔有罪。当时程雪楼劝他,可以修庙将功折罪,彼很信以为然,但苦无修庙机会。正值周孝怀和他说欲修庙的事,他很乐意,又性子急,说话马上就办。第二天成立佛教会,所有属员皆为会员,同时还要请一位僧人作住持。陈飞青要请我,因我答应万寿寺讲经,差一年没圆满。陈飞青又去北京找马冀平,马为介绍净莲寺宝一老和尚(即如光法师之师父,段祺瑞皈依他。)



宝一老和尚是一位老修行,向来不愿意修庙,这次经段执政再三劝驾,才恳答应。等他到哈尔滨时,修庙的事已筹备就绪。第一年预备好材料,第二年(一九二三年)动工。宝一老和尚到时,只讲梦东遗记,问他修庙的事,一概不问,请他看也不看。有护路副司令张召棠和他谈话不投机,老和尚脾气很板,也不理他。梦东遗记讲完非走不可,朱将军再三挽留,也没留住。庙在什么地方修的,已竟修到什么样子,他连那个修庙的地方也没到过,弄得大家也没办法。秋天回北京后,他住的净莲寺,有人要发心重修,他还是不乐意,欲因陋就简,修行了事。



(二)前后建修经过



极乐寺头一年动工,先修起来三层殿;及两配殿各七间,尚未铺瓦。庙前盖起来十间瓦房,这是预备开会用的,其他山门厨房等尚未动工。



一九二三年冬,我在万寿寺当主讲三年圆满,告一段落。十一月间把学院事交卸,离万寿寺去哈尔滨讲楞严经。蒙朱将军开会欢迎,请我为住持,在众情难却之下,我只答应担任三年,等极乐寺完全修好之后,交别人来主持其事,我离开极乐寺,这是自己办事的步骤,将来好退步。当时朱将军请我当住持时,朱将军的话刚说完,还没等我开口,那些在会的人一致起立鼓掌,我自己知道个人德薄慧浅,没有办事的能力;而且他们都是些机关里的人,很难凑和。如果事情办的圆满还好,办不圆满,显得自己也怪失场面的。所以当时我再三的推辞,但他们大家像对人起哄一样,人言啧啧,并一劲直鼓掌。末了我没办法,先答应担任三年,工成告退,说这话已是腊月天了。



一九二四年春天,因为北方天气冷,泥水工不能干活,四月底才动工。我除继续讲楞严经外;对修庙的事还总其成;前后照顾一切,到了八月底工程告竣。



先是在营口时,有一位老朋友,于泽圃居士(即如光法师,后易名定西。)去哈尔滨,找我说要出家,过去想出家没有机会,现在要出家欲拜我为师。我因为他还年轻,问他能否脱了俗家,他说已经说好了。过去我曾经想跟宝一老和尚出家未成,现在于居士要出家,我们两个是在家的朋友,而且我也刚出家没几年,不愿收徒弟,就给介绍宝一老和尚跟前落发。他出家受戒后,正赶我在哈尔滨修工没人,于是请他来帮忙。



另外还有一位在佛教会当庶务的王漱泉,是他们公家用的。王每天晚上老早就去街里,不是看戏,就是下馆子,花天酒地。当时我想,他每月的薪水才二十圆钱,另有什么样的进项。敢这样消耗。后来经详细调查,原来是包工人请他的客。我想: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将来这笔款,还不是由极乐寺出,在工程里面,想法把公家骗一下子;可是修工的事,是我总其成,他们不怕背因果,将来我交代不下去,也连累了我,让人挑不是。



极乐寺工程快竣工的时候,叶部长所拨的伍万块钱,才实收到二万伍,余一半因铁路督办王景春不信佛,故意拖延不拨给。



有一天,朱将军请客,到席的有铁路局各重要职员,管理局局长,稽察处处长,地方长官,我也在座。朱将军让我给王督办讲讲佛法,把他的心理改正一下。当场朱将军为我介绍,我便按照通俗的意思,把佛法的大义给他解释,说佛法于国家社会有什么样的重要关系,修庙对于世道人心有什么样的利益,……横说,竖说,我说了一大篇,因为他是基督教徒,根本和佛法反对,见出家人就讨厌。不过因为朱将军介绍,让我给他讲佛法,我不得不如此。末了等我说完之后,他说:



‘法师所讲的理我也明白,但理论太深,普通一般人都不懂。修庙是为的教化普通人,我看修佛庙,不如修城隍庙的利益大!’



‘那是怎么回事?’我问他。



‘咳!’他说:‘你看普通那些城隍庙里,塑的刀山剑树,锯解磨研;门上还帖著四个大字,“你可来了!”这样才能警觉世上一般人,我看还是这样来的快当。像法师说法,费尽口舌,人也听不懂,简直是费力不讨好!’



当时他说完这话之后,我只笑了笑,因为碍于脸面,也未好加批评。他们在座的诸位,也明知他是故意揶揄人,默不作声。适有铁路副督办,刘竹君,天津人,说起来和我是同乡,他把话接过来说:



‘得咧!庙已竟快修成了,现在是功亏一篑,你何必再捣乱!弄的不伦不类呢。’



在场的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三声哈哈两声笑,大家用面子逼著他,他看是众人的事,而且又是交通部拨来的款,也是公事,没办法,以后才把两万伍仟元钱取来。除去开支以外,尚亏三千多块钱没著落。



这时营口楞严寺修大殿,也和极乐寺同时动工。五月节开工钱,第一次难关过去了,八月节第二次难关还没办法。佟道尹虽是化了不少钱给帮忙,但也无济于事。后来宣讲堂诸居士商议怎么办呢?结果大家说:



‘还是找法师去吧!’



于是派了四个人到哈尔滨去找我,一见面,四五个人,我问:



‘有什么事?’



‘没别的!营口楞严寺已经周转不动,请法师想办法吧!’



说这些话时,有陆炳南居士,我打发他们吃了饭,他们的意思,是让我去找朱将军想办法。我说:



‘现在极乐寺尚亏三千多块钱没著落,朱将军还没想出办法来弥补,如果你们见他的话,我可领你们去,至于有效无效,还说不一定。’



朱将军平常爱起早,白天很忙没工夫,对于办慈善事谁来谁见,一点官架子没有。清早起来,我领他们去见,给朱将军介绍说:



‘这是营口修楞严寺的大护法,极乐寺是由将军一手托成,现在楞严寺已周转不动,也要请将军多帮忙。’



朱将军点点头默不作声。沈一会他说:



‘极乐寺修工尚亏三仟多块钱没著落,已精疲力尽!现在一般人见面都躲避我。’



‘是的!’我说:‘关于极乐寺的情形我很明白,不过他们几个人既然来一趟,也不能空手回去,可以借将军的老面子写几封介绍信,让他们持信去募化,这个办法还比较妥当。’



‘也好!’朱将军说:‘营口是一个商埠,可找当地绅董长官,让他们为点力,还不太难。’



这样对他们筹款的事,算是有门路了,后来我又说:



‘这点事情,本来不应该再来麻烦将军,但为你是佛教会会长,对一些公益慈善事总其大成,所以他们有办不通的地方,就来找会长。’



朱将军为人很慷慨!他看我说的很合理,于是叫手下人找秘书,写十几封信,晚上送到极乐寺。第二天陆炳南居士四五个人拿著信,分头去化缘。



朱将军平素对三宝及其他公益慈善等事很热心,素日在他那公事夹子里,总夹著五分六分的捐册,因为他屡次上门化缘,和他相识的一般老朋友,都让他化的避不见面了。可是他为三宝事,自己下多大面子也不在乎。



有一次,他在上海,大清早起来,到他一位老朋友家里去化缘,(因在上下午碰不见,或有时在家,亦借故推辞说没在家。)到了门口问当差的,说主人不在家出门去了。朱将军也知这是敷衍避不见面的话,也不管他在家不在家,迳自就往客厅跑。当他刚到客厅门口时,忽然瞥见他主人从旁门转身到厕所去了,这时他走进客厅,一面和当差的说话;一面眼钉著厕所门口。他这位老友,听得客厅里有朱将军咳嗽及说话声音,知道他还没走,所以宁自在那里多闻点臭味,也不愿出来。朱将军在客厅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出来,他等的时间大了,有些不耐烦了,这时也顾不得自己是什么身份,直接就往厕所里去了,一进厕所门口,他说:



‘哈哈!这里挺臭的,你在这里蹲著干吗?得咧!出来吧!我有好事告诉你。’两个人拉著手,扶著肩膀,一边说著,一边笑著,迳自走进客厅,谈了一会话。朱将军说:



‘刚才你在厕所蹲著,那是臭事,现在我有一份好事找你来做。’说著把皮包打开,拿出来挺厚的一大堆捐册,‘斯是客厅,惟吾兄之德馨。你捐多少?五百吧!’一边说还一边不住的笑。



他朋友说:‘哎呀!老兄,我现在生意不很好,手里有些周转不灵,实在……’



‘得咧!’朱将军说:‘三百吧!今生不种福,来生不享福,今世种下福,来世才能享福,你如现在没钱,我先给垫上,反正早晚你得拿钱。’就这样他朋友不愿作功德,硬以面子逼著让他破悭贪,做功德;可是多少不说,总能达到目的,其护持三宝热心至于如此。



(三)办学院与养众



凡事以人才为重要,无论什么事,只要有人就能办的到,无人什么事也办不成,人就是一切事情的原动力!出家在家都是一个理,父兄给留下万贯家财,没有人也保守不住。



拿佛法来说,也是一样。只要有人才,不怕佛法不往外宏扬,如果是佛教里面没人,后来的出家人一代不如一代,这样不用外人,摧残,佛法本身,自己就会慢慢的断灭了。所以我出家后,除了想自己修行外,到处都以培养人才为急务。见了青年人或中年出家有书底有造就的人,总是想法让他上学。这是我的一点志愿,我希望大家,既然不以我为苦恼,来跟我学,不要只跟我学些空谈理论,在事实上也要真实去做。比如我出家的志愿是自己修行培养人才,宏扬佛法,也盼望大家出家之后,除自己修行外,将来到各处随各人的缘法,多办几处学校,多培养人才。如果自己没力量去办,也可给人家去帮忙协助。出家人如果不受教育,不明白佛法,知识水准还赶不上一般人,处处受人诬蔑,这是多么难过的事!



一九二一年,我在奉天万寿寺佛学院当主讲,三年圆满后,至十二年冬天去洽尔滨。那时极乐寺的工程,对各种建筑已修起来一个大概模型,并在三门两边修起来十间瓦房,我初去极乐寺时,就住在这十间瓦房里。正月底,请奉天太清宫小学校校长张乐西,到哈尔滨,为极乐寺佛教学校校长。



张乐西,原名张子真,是一个老念书的。早先信外道,后来信佛,又改名乐西。没有儿子,他女人死时预知时至,他很高兴!自是信佛的心更坚固。我在奉天时,与我很好,当时曾有言在先,将来有事时,他帮我的忙。



我到哈尔滨时,看那里是一个大商埠,经济很繁荣,如果在这里办一个学校,对财政方面,还不致太困难。我的目的是巨集扬佛法,培养人材,所以正月初到哈尔滨,到了正月底,就办起来一个学校。过去在万寿寺办学时,自己是居客位,凡什么事也作不得主,所以也没办出什么成绩来。现在自己办学校,好坏还能自己作的主。不过在这里初办学,招生很困难!因为当地没有出家人,只有一处龙王庙,住一个出家人,年岁已很大,下面也没徒弟。外面有出家人,距离很远,没来的。当时我想,反正为人种善根,僧俗都可以。于是在哈尔滨道外三道街,办起来一个义学性质的佛教学校。有王乐天居士给设法招生,因他是东北人,在当地很熟。那时正赶国内各地实行维新,废私塾,办学堂,提倡革命,什么民族革命,家庭革命……一般老脑筋的人不赞成,有钱的大粮户情愿让自己的子弟成白丁,也不愿让他上维新学校。以后听极乐寺办学校教人为善,大伙很乐意入学。于是招了二十名学生,附设在佛教宣讲堂内,由张乐西讲儒书改国文,我讲楞严经。等极乐寺竣工之后,又把学校搬在庙里去。



八月间极乐寺快修完工的时候,朱将军又召集大家开会,讨论庙成之后,应当住多少人。当时有中国银行经理马子元先生在场,他说:‘现在生活高贵,筹款很难,请法师和如光法师两人,再用一个茶房,一个厨子,一个香灯,一共五个人就可以了。人多了也得麻烦!每到星期日时,我们居士们可以到庙里来谈谈,有时候可以请法师给我们讲讲经。’



他说这话之后,大家也没作声,似乎是已默然允许;但我一听,他们都是为自己著想,在家人整天的在外面花天酒地,到了厌倦的时候,跑到庙上来吃喝玩乐来散心,这与出家人的本分不合,也与盖庙的初心相违,所以当时我回答他说:



‘大家说的都很好,但与我的志愿不相合。我不是为了享福而出家,是为弘法而出家;就是我到哈尔滨来,也不是为享福来的,是为弘法而来的,出家人为修行,清苦也不算一回事…………’



‘那么怎么办呢?’他问。



‘先须立僧学,以培养人材为急务。’



‘要招多少人呢?’他又问。



‘出家人的规矩,有多少人算多少,来者不拒,去者不留。’我说这话,他们大家都害怕了,马子元说:



‘要这样的话,我们管不了’。



‘请诸位居士放心!绝不让大家作难。’我说:‘出家人住在庙里头,十方常住十方僧,他要来的时候,谁也不能拒绝;他要走的时候,谁也不能强留。但一分和尚一份斋,各人住在什么地方,自然有各人的感应。我在这里主持这个十方道场,也有我的缘分,也有我的感应。我若有了债累,也决不再麻烦诸位。不过我要办事时,请大家协助,并不让大家拿钱。’



我这样一说,他们大家看自己身上没责任,于是就答应了。本来出家人的事,他们在家人不懂,以为出家人应当住在庙里享福。其实想享福住在家里多好,有妻子儿女伺候著,种种现成,何必跑到庙里受这种清苦。要知道,出家人为的是在清苦中修行,如果天天衣暖食足,什么事不干,所谓‘饱暖思淫欲,’欲心一起,贪嗔痴三毒之心也都随著起来了,整天的无明烦恼,妄想纷飞,还说什么修行不修行?简直为了这一时的享受,背上因果,堕落下去了。尤其住在十方常住里面,如果不能办道修行,空自消耗十方供养,不能给人消灾,将来必定披毛戴角去还人债!做领头的人,应当供养十方大众,领导大众修行,不然也要背因果下地狱的!



所以在极乐寺讨论留人的时候,我极力提倡,供养十方大众,培养弘法人材;同时也让大家在一个道场里面,能够真的去办道修行!如果不合我意,那只好我告辞离开那里,免得自己背因果!



(四)毁誉的兴起与没落



世间上的事,没有一件是容易的。想成功一件事,不知经过多少波折困难,才能慢慢成功。尤其当一个办事人,必须虚心下士,忍劳忍怨,各方面去凑和,末了还不知事情成功不成功。无论其成功与否,在事情的过度期间,你还要认真去做;不然末了不但事情办不成功,自己还要受埋怨!尤其出家人和在家人在一块办事,两下心理不同。出家人心理怕背因果,在家人却不怕背因果!(因为不信佛的人他也不明白因果。)如果想使事情十分圆满,什么怨言也不出,这简直太难了!例如我在修极乐寺的时候,就是这样。包工的人,想在里面讨便宜没讨上,就在外面制造谣言,大事毁谤!让不明白内幕的人,也信以为真。真是所谓‘众口烁金,积毁销骨!’让人出进两难,哭笑不得。在这时候,如果自己没点忍耐劲,事情也不会办得成功;自己所背的冤枉,也像石沉大海一样,无处可洗,无法可诉!



上次我不是说有位佛教会的庶务王漱泉吗?在修工期间,他每天跟了包工的人早去晚来,冶游滥赌。当时我想:这笔钱一定要出在极乐寺工程里。修极乐寺又是我总其大成,如果弄不好,就要出毛病,我交代不下去,就要受埋怨,结果是不出我之所料!



最初刚一动工时,包工的工头,还有一些管事的人,都知道我是修工的总监督,一切款项由我支配,所以都来给我假厮混。以为我在这里面有很大的好处,或者将来也和他们一同分肥!到了修完工递单子算账,有一些活是不在合同之内的,他们就在这里边找‘外快!’



包工的工程师是姜益亭,现在他已竟死去了。在算账之前,他先递单给我看,我看过之后,预备到开会的时候再交大家看。我接过单子一看,就知道这里边已经出毛病,事情不好交代。



在他那个单子里面有几件活是后添的,有坠花鱼尾(即花牙之类,在北京叫巧题。)琉璃瓦,洋灰砖。一个鱼尾三块钱,他开了二十四块。洋灰砖四寸见方一毛钱一块,他开了五毛。坠花不到伍元钱一个,他开了二十元。其他还有好些东西,他都把价钱加上了好几倍,预备在里面找他那笔意外浪费的款。



本来在一动工,我对于这些不在合同的活,就恐怕后来有麻烦,先问姜益亭,须要多少工,多少钱。他的回答是几天做一个就算几个工,这是一点小事,也用不著批合同。那知道他就借这不批合同的机会,在里面找好处。从这里看,我们信佛的人给不信佛的人斗心眼,真是斗不了!



在那时雕刻花牙子的木匠,慢手两天半一个,中等手两天一个。快手的一天半一个,至多不过三天。那时的木工,每天八毛伍,雕刻匠虽贵,不过一块钱。可是在他那个单子上,一个鱼尾就开了二十四元。



后来我看他开的单子,价钱太悬殊!上下相差好几千元钱,在开会的时候,我没法交代,又交姜益亭叫他拿回去改,究竟他改没改我也不知道。



到开会时,朱将军和各会员都在座,包工的工头,和工程师姜益亭在也场,大家轮流看单子。看完之后,朱将军又请我看对不对,我接过单子来一看,价钱仍旧未改,自己也觉得很难为情,如果实话实说必得罪包工的;不说,大众定疑我是通同作弊,真是尴尬的很!后来没办法,我只很轻松的说:



‘原来这个单子我已经看过,价目差池一点,又交益亭让他改正。大概他很忙,还没得工夫来改,这事还须待研究。’



包工两个人在座听我一说也没再言语,朱将军问我:



‘什么东西价目差?’



这时候我没办法,也不能再顾情面,乃实话实说。因为官厅的人办事不同一般人,有不合理的地方,多少要用命令式来决定。所以当时朱将军和张副司令官(召棠)对姜益亭说:



‘你这样定价钱不成,现在还亏好几千块钱无著落,款也不好筹,你把这个单子,按照工料的实际情形,从新改正一下……’说著把单子又交给包工的了。



本来包工的人,整天的浪吃浪花,想在这里面找一笔厚利;这样一来,不但没得多少利,还让官厅的人怒责一顿。自是恨我入骨!背后制造谣言,说我和定西法师是假僧人住外家………还找了很多人作证。原先用谣言来毁谤,后又传出些威吓语,说这和尚等朱头走了之后,非给他个洋点心吃不可!还特意使人把这话传达给我。我听到之后并不介意,说这样死倒更好,更痛快!免得受罪。出家人本是为了生死而出家,根本对生死事就没拿当回事。那位佛教会的庶务,王漱泉,也在内部助纣为虐,散布谣言。王漱泉吸鸦片,谁也挡不了他,他在佛教会每月二十元薪金,由佛教会发给。后来又由庙里发给他,修完工之后,剩很多洋灰,还有一些大铁桶,都被他私自卖光了。



他们的目的是为在包工里面分点肥,找一笔厚利。因为目的失败,所以大伙联合起来,一口同音的在外面造谣言,弄的满城风雨!一般不明白真像的人,也随之信以为真。当时陈飞青居士,是修极乐寺的发起人,他最初还犹犹豫豫,将信将疑的。后来那些包工的人,因谋利未遂,怀恨在心,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让陈居士信以为真,又设法鼓动了陈手下的一些不信佛的属员,以谣言作事实,在陈居士跟前,缕缕陈述,因此陈飞青居士信以为真,对我和定西法师的印象上,顿时现一个阴影。



其中还有一些懂理的明白真像的人,知道这是造谣并不信以为真。当时有一位在海关当监督的,魏绳武先生,他原籍义州人,是一个很有名的文人。还有在煤矿局当经理的刘砚生,以及铁路局理事兼律师袁尧年,他们三个人都是读书明理,办事有经验的人。有一次,他们三个人和陈飞青居士闲谈话,随便就说起外面所传的谣言来,袁尧年说:



‘现在外面议论纷纷,都说倓虚法师和定西法师两个人不好,其实他们两个和我们常见面,也常谈话,都是很有修行有道德的人,并没什么不良行动。不过因为在算账的时候,把工程师和包工的得罪,他们在外面胡乱造谣言!’



虽然他们三个人这样说,又加种种的解释,但陈飞青居士还是信不极。



原因是他的属员,都曾说过,他认为他们不会说谎话的,所以信不极。



后来他为了要明白这里面的真像,调查我们的行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曾佯自给我说到庙里来养病,把行李搬到庙里住很多日子,饮食起居,和庙里的人都在一块。我们并不知道他什么用意,每天三点钟起床,上殿过堂,讲课,每天忙个不休。他亲自看见每天的经过事实,工作情形,对袁尧年等,所说的话才相信。



后来他又想:过去因为听信谣言,毁谤三宝,对两位法师有不好的印象;而且在交情上,也表示很疏淡,觉得很惭愧!很对不起!把他的属员申斥了一顿!说:



‘你们这些人们!反对佛法,屈枉好人,人家本是很道德很修行的人,你们为了金钱的欲望未随心,就给人造谣言,诲蔑人,让我也随著一块造业……’



陈居士在庙里住很多日子,他看庙里很清静,环境也很好,想在庙里久住静养,捐一仟圆钱,预备自己在庙上盖寮房。我看专为他自己盖一间寮房也不合适,我和定西法师又在外面募伍仟圆钱,在后殿的西正面盖五间。预备别位居士或有客人来时,也可以住在那里。房子修起来之后,他看很好,自己又捐伍仟圆钱,化两车木料,在后殿的东正面盖五间地藏殿。正在修地藏殿的时候,那位工程师姜益亭,就遭报应了。下半身无故发肿,痛的娘一声爷一声的直叫唤!夜间痛的不省人事,直说胡话,如审官司对口供一样。



‘………啊?我最初并没这心思,他们告诉我,叫我这样的呀!钱不够花的,哎呀!错咧!不再这样咧!我并不知他是修行人,哎呀!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



他每天晚上就这样胡说巴道的,第二天早晨看看屁股上,青一块红一块,像小板子打过似的。日子多了,天天在床上躺著,屁股上的疮痕,渐渐由发红而发黑,由发黑而溃烂,流脓淌水,里面生蛆。就这样蜇蹬了好几个月。他女人恐怕让人听见他说的话难为情,有去看病的轻易不让人见。请很多医生治疗也无效,著急的了不得。后来一想,大概是修庙的时候,办了味良心的事,触犯因果。自是姜益亭很害怕,很后悔,赶紧让他妻子买供果香纸等;到极乐寺烧香悔罪;并许愿以后护持佛法皈依三宝,请定西法师为之祷告。出家人处处以平等心待人,向来也不与人记仇,乃在佛前为之祈祷,病渐见好。过几天,他女人,买好些东西到庙里求皈依,拜我为师,养了三个月之后,渐渐能下地。扶拐棍,坐汽车,亲自到极乐寺佛前忏悔,皈依我为师。我说很多语言安慰他,并给他讲了很多因果的故事,自是他更加惊恐惭愧!过去自己联合包工的作工的,以及与庙上有关系的人造谣言,诬蔑人,现在碍于脸面,也不好直接完全说出来。生病的时候,又遭受下地狱,审口供,挨板子!受到种种痛苦。虽然出家人不与计较,但自己为了自己的名誉,为了给自己遮丑,也不好意思都说出来。可是他女人知道这是触犯佛菩萨,触犯因果律,把他所办的事,所说问口供的话,到庙上一一都说出来。还有他的亲戚朋友在看他病的时候,听他胡说巴道,又想想过去他办的事,都说这是老佛爷见怪。这件事情传出之后,其他帮同造谣言的人也很害怕!后来愈传愈多大家都知道了。谣言也息了,真像也明白了。到这时候,水落石出,我和定西法师的冤枉,才洗清楚,才弄明白。自此一般人不但不毁谤,反而又加赞叹了。



半年之后,姜益亭的病还未完全复原就死去了。是时陈飞青居士在庙上住著,看到这种现实现报的因果事实丝毫不爽!心里更加害怕,也恐怕谤僧有罪,心生大惭愧!有一天他问定西法师说:



‘你们出家人也记仇吧?’



‘不记仇!’定西法师很和霭很安慰他的样子说:‘出家人冤亲平等,无爱无嗔,过去释迦佛为歌利王割截身体,不但不记仇,并切发愿到成佛的时候,还先度他……’陈闻言很欢喜,以后又在庙上作几天佛事,表示悔罪。



(五)开光后的寺内经济来源



记得极乐寺开光的时候,是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八日。在开光以前八月天,所有房舍殿宇已完全修好。原先所办的义学,也由宣讲堂迁到庙里去。之后,极乐寺在外边的名誉,一天比一天大,已竟成一个正式大丛林。十方来的人很多,平常都三四百人,最初办学校,因为路途远,出家人没来的,完全是在家学生。后来十方人多了,把义学正式改成出家人的佛学院,永远的培养现代青年,造就宏法人材!



在开光的以前以后,正是工程师姜益亭,联络了工人造谣言说坏话,把我和定西法师陷在是非涡里的时候。他们的造谣言,是有组织的,简直是无孔不入。



开光的前夕,朱子桥将军到庙上去验工,他知道朱将军是地方长官,修极乐寺也全仗他一个人的力量,正好借此机会说坏话,来离间我和朱将军的感情。当朱将军验完工在屋里谈话的时候,姜益亭说:



‘你看极乐寺各屋子里的桌椅家具等,东西都不错,就是油的色气不好。这都是法师监工出的主意!还有殿里的佛像,其他都是铜的,惟有前殿的伽蓝菩萨,法师出主意,无缘无故让塑一泥的。拿偌大一个极乐寺,无故塑一泥像,如果到明天开光,各机关人来参观瞻礼,多么减色!’



朱将军因为好面子,恐怕来宾不满意,于是叫工人伽蓝菩萨像搬在工人宿舍里,用黄布盖上。



九月二十八日极乐寺正式开光,善男信女烧香的很多!各机关来宾也很多!庙里特意预备了很多桌席,招待他们,当天还收了几百元钱的布施钱。晚上太阳刚落,所有来宾都去了,院子里只剩一小工,坐在大殿窗台上,香灯师劝他走,他不走还满嘴说胡话。香灯师没办法,又告诉我,我去告诉他说你走吧!我们要关山门,他还是不走。吁吁的喘粗气,像有什么不平的事,憋的直难过。我问他为什么不走,他说:



‘我今天很难过!’他又指著大殿的释迦佛说:‘这是我母亲,阿难迦叶是我们的姊妹,他们今天都有地方有位子,为什么今天没我的地方,没我的位子呢?哎哟!我难过!我今天这个气憋的不好受………’他一边说还一边喘粗气,眼里还直流泪。我看他坚决不走,乃打电话召警察来,警察让他走,他还是说今天为什么没他的地方,像一个疯子一样。警察对他也没办法,末了好歹把他拖下来,拉出山门外去。



这时天已黑了,屋子里刚点上灯,预备休息的时候,忽听外面的胡乱叫喊,惊惶的不得了。出去一看,厨房上盖火光熊熊,原来是失火了。我想这简直太不顺利了,赶紧打电话叫消防队来救火,不一会消防队赶到,把火扑灭,已竟把五间厨房上盖烧光了。此时朱将军听说庙里失火,也急忙赶到,调查失火原因,或许厨房烟筒,工程不好。可巧包工的和工程师也来查看失火原因,听朱将军说工程修的不好,也无言可答。到了朱将军临回公馆,还说:‘须详细调查失火原因。’包工的自己也觉得没面子。



第二天早晨,开山门时,见山门外电灯未闭,因为这时候很忙,诸多事情未就绪,对这些琐碎事还未顾及到。姜益亭看到这事,觉得这是漏缝,有隙可乘,于是又以此为借口,在朱将军跟前说坏话:



‘他们出家人好吃懒作,什么事也不问,夜间连电灯都不关,这么好的房子,让他们住了真可惜!将来必定弄的像猪圈一样。’这些话都是当茶房听见,又告诉我的。



之后,佛教会庶务王漱泉谈失火原因,他说:



‘我昨天出大门瞭望,见电线杆一个大火弹,像大汽灯一样,照到厨房上面挺亮!’大家都疑惑是神火,我说:



‘这事必有原故,昨天开光,诸佛菩萨前皆上供烧香,独有伽蓝菩萨,因其为泥塑,搬在小工屋内用布蒙上了。昨天晚上有一疯子,说释迦佛和阿难迦叶都有地方,独他没地方,想是伽蓝萨萨显圣。’



大家都齐声说:‘对!’于是又请出来烧香上供悔罪。开光那天,还收了四百多块布施钱,买家具及零化用完。将要过年,买供菜没钱,正在困难之际,可巧陆炳南居士来,说此次化缘还不错,收四千多块钱,再化点可以把难关过去了。问我用不用钱,可由此拨借,我乃借一百元,买面蒸供。元旦日,早清起来,听外边有人叫门,问有什么事?说是来烧香的。只听大殿上钟鼓鱼磬齐鸣,都是烧香人,这个到那里敲一下,那个到那里打一下,晚间开香柜一看,有六十多块钱香资钱,这也是佛菩萨的感应。从此之后,天天有烧香的,每天能收到几十块钱,直至元霄节,烧香人络绎不绝,香火因缘,盛极一时!



第二年,朱将军辞职回奉天,顾虑到极乐寺将来无收入,日久难维持。临去时,给寺傍边,安置一个公墓,作寺内常年经济来源。后张召棠为长官,改为官办,因官府事情手续多,老百姓不敢去,另外还要住两个看坟的人,因此赔款,后又改归极乐寺。因出家人和老百姓一块办事接近得多,也方便,来埋的人很多,每口棺材二十元。又每年四月八浴佛节日办庙会,有当地警官姓金,受朱将军属托,说要唱戏,对摊商租地号收费,因此每年到庙会赶台子的人很多。即此两项收入,加平常再作点佛事,吃烧都用不了。每年还修点工程,放生、放赈、济贫、办慈善。可是赶庙会的人,绝不许杀生贩卖荤酒,每年已成惯例。这是关于极乐寺的经济来源。



(六)请谛老到东北传戒



极乐寺修起之后,即由我担任住持,直至一九二九年,六年满期,传完戒之后才卸任。中间为了修长春般若寺,营口楞严寺,奉天办学,以及北京弥勒院办学等,常不断的来往。



关于极乐寺传戒。最初是由陈飞青发起,他以前因为听信谣言,对出家人怀不好印象。后见姜益亭违背因果,现时现报很害怕!欲作功德悔罪,除修庙外,他在银行还存一笔款,预备成就极乐寺传一堂戒。当时他对我说:



‘极乐寺已落成数年,必须传一堂戒,方为圆满。’



我把这事和定西法师商量,传戒是佛门中最大最庄严的事!不能无故传戒,须大家开会商量。先给奉天和营口去信,让他们来信要求传戒。等两下来信后,以信召集各位护法居士开会,大家都赞成,于是设法筹款。陈飞青说:



‘我在道胜银行存一万捌仟块钱款,若能设法要出,以半数捐助作传戒费用。’



本来道胜银行是俄国人办的,已经歇业。后变产清债,因债多款少,债户须均摊,也没有一定日子。此款还不知领出领不出,陈想一举两得,假办慈善名义,如数领出之后,以一半归庙里,一半归自己。时哈市管理局长米春霖在座,因他管地方事情,陈托他出力办理此事。米乃到银行找俄人说此款已捐作慈善事,务须提前偿还。时俄人意见亦不一致,开会后,决定先偿还一半。这笔款收到后,拨归极乐寺传戒用,这是陈自己愿意的,到这时也无话可说。余一半款,始终也没领出,这算一举并没两得;可是极乐寺传戒的经费算有指望了,这也是佛菩萨的感应!



谛闲老法师,久矣想到北方宏扬佛法,只是没有因缘。后来听说我在北方建立几处大丛林,很喜欢,北来之心已非一日。



一九二五年,我收一徒弟名台源,去宝华山受戒,回来时我让他买一份礼物,去观宗寺代我拜望谛老。



起初我在观宗寺当学生时,谛老就很器重我,等回北方后,又建立几处庙,他老更欢喜!所以在台源去观宗寺替我拜望的时候,谛老亲笔写一统嫡传天台宗第四十四代法卷,交台源带来。我接到之后,真是感惭交并,惶愧莫如!自忖德薄根钝,深恐有玷所付。谛老到东北时,我又重新按照传法仪式,给谛老谢法。



一九二九年四月间,我把谛老请至东北哈尔滨极乐寺传戒,为得戒本师和尚,我则忝为依止阿□黎。和谛老同来的有七人,另外又请天津清修院清池和尚,彼亦谛老学生。



戒期内沙弥戒刚传完,因铁路督办吕仁寰把外国铁路局长逐出境内引起战争!人心不安。与谛老同来之黄荐六居士害怕,请谛老赶紧走,清池和尚说:



‘战事离此远的很,与道场无关,若半途而废,恐贻笑大方。信佛人凡事讲因果,对任何事也不畏惧!如果现在说些泄劲的话,使大众心气,更要动摇。’黄唯唯然又说:‘我怕有危险波及谛老!’



清池和尚说:‘我们出家人都是为法忘躯,还有什么危险可言!’



谛老情无适莫,惟道是从,听到他们的话,只是应之一笑,仍然安心传戒。



传比丘戒时,谛老从头一天下午四时升座,到第二天九点传戒完,经过十七小时的工夫,始终不放腿子,不下座,精神奕奕,饮食照常,按坛挨次说戒。其他尊证师们,以时间过久,多体力难支,现疲倦状态,中间要按时下座休息,打抽解。可见谛老之修持工夫,非一般人所能及!



戒期圆满,到一九二九年,我已六年任期圆满,预备退座。请客时,有魏绳武,齐斐章,及地方长官张叙五等,公推定西法师为继任人。定师坚辞不就,背后齐斐章对大家说:



‘事情先不必办交代,等找好日子,一切都准备好,大家齐来,鼓掌欢迎。’



到日子,果然大家齐到极乐寺,鼓掌欢迎定西法师升座。当场怂恿,定西法师恐以后事情难办,张叙五说:



‘不要紧!事情办不通时,我们帮忙。’齐斐章也说:



‘关于钱项拮据时,我们筹备。’就这样我算卸任了。以后为了办事,恒往来于北京哈尔滨间,每年要走几次。



(七)炎凉世态



世间上的事,没有一种是偶然的,无论事情大小,从表面看,似乎很容易,实际上去做,并不太简单;尤其当头前人的,处处要以身作则,就这样还恐怕事情做不圆满。



回忆我和极乐寺的一段因缘,也是该当自己有这种业力,中间饱受波折。事情虽已过去了,然而一些刺激的痕迹,仍然存在心头。



例如在修极乐寺工程期间,遭受各方的抨击,诋毁!如果自己没毅力,无耐性,事情也不会办的圆满。幸喜有朱子桥将军,有知人之明,办事有经验,于中为力,才把事弄得成功。



朱将军辞职后,即回奉天,先到北京见段执政辞职。他是深谋远虑的人,恐怕我遭人攻击,又恐极乐寺斋粮困难,甚为挂心。



从一九二四年至二五年秋天,正是姜益亭为包工事,在外制造谣言,谤毁我正厉害的时候,弄得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时张召棠为副长官,朱将军辞职后,升为长官。他听人造谣言,便信以为真,对我疏淡起来。每逢接洽事情,总是不屑理睬的样子。我看庙已修成,往后事情也不好办,当初我接手时,也是说功成告退,现在正是我辞职的时候;而且在北京,我又早已应许那里讲经,于是决心告辞。先给官厅护法写几封告辞信,然后坐张景南汽车至各处告别。路上正遇张召棠汽车,张忽然摆手,住车下来,对我很恭敬。问我有什么事?我说预备告辞去北京讲经,他也再没说别的。末了只说:‘你回来时,到我家里坐一坐。’张的公馆,向来不会客,他过去向来也没对我这样恭敬,这真是情形特殊,我也觉得稀罕,为什么他前倨后恭,突然对我一个穷和尚转变了心情,莫明其妙。



等我到各地告辞后,又到他公馆,门口早已有人等候,进门我到他客厅坐下,随便谈闲话,只谈一些没用的,一点关系的话没谈。后又谈他家里的事,长短如何,又谈到他父亲治家的事,并拿出像片来给我看,我加以赞美。在这种情形下,益使我陷在五里雾中,我看他的神情态度,和原先对我的情形大不相同了。究竟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之后我看他一点正事不谈,马上要告辞,这时他才说:



‘我昨天接你的信,知道要告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庙务是出家人的事,在家人没法办。现在我们大家办事相处都很好,法师何故突然告辞,这有多么淡性……’



我说:‘我原声明过,寺修成后便走;且北京请我讲经,我早已答允,不去倒失信于人。’



他说:‘法师无论如何不能走,明天我们大家开会挽留。北京也可以去,但不能把这里舍掉。为弘法起见,法师去时,川资由我们预备,回来时,我们派人去迎接,反正这里的事,还得依赖法师……’



我从他公馆里出来,见他前倨后恭,冷热不均,不知何故。心里很纳闷!第二天我还没去北京,接朱将军来一封信,乃朱将军请段执政给极乐寺颁一块匾曰:‘宏范三界。’本来我和段执政并不认识,这都是朱将军的力量,盖恐他们大家无事生非,造谣反对,因此让段执政颁一块匾,以此镇压。张召棠之前倨后恭,乃是这块匾的力量,到这时我才明白。



(八)战乱时期



一九三一年,我因留东北值九一八事变,记得是旧历八月二十,定西法师去营口,我在哈尔滨领众做道场。时风声正急,街头巷尾,皆传日军已来。午饭后正谈话间,忽闻有炮声响,极乐寺后身,有镇守使李杜,与龚傻子联合抗日,屯兵寺后,以寺墙为遮障。我看很危险,让大家同入地藏殿念佛。外边枪声如雨,绕佛毕,听外面炸弹,轰然巨响!震的满屋子尘土。有特别区管理处的一位科长张欣西听炸弹响说:‘光靠菩萨不成,到菜窖里躲一躲吧!’



我说:‘那也不保险!’他也没敢动弹。不一会有一个小学生,在外面看回来说不打了,以后又出去几个人,捡回来一个飞机轮子,我恐怕有危险,又让他们送回去。看院子的能成师,开山门看说,兵已完全退去,没事了,我们大家才从地藏殿出来。寻视庙里,见炸弹落在西院里,树倒了七八棵,玻璃已完全震碎!有一位闭关的老修行,静明师,已六十多岁,耳朵也聋了,对于打仗的事一点也不知道,也没有受惊。有人问他,你害怕了吗?他呆起脸来说,‘什么?’心里一点事没有,这真是共业之中的不共业。开山门后,见山门前打死很多马,以及打坏的车,赶紧我又让看门的把门关上。下午出来看时,车马已被人弄走了。



后闻李杜兵胜,追敌人至双城堡,离寺有一百多里地。原来李杜和龚傻子之兵在寺后,见飞机因扔炸弹,飞甚低,兵集墙下,用步枪将飞机打伤,狼狈而逃。时于显舟部降日,其军队随飞机逃走,至正阳河飞机跌下后,日本人用干柴烈火想把飞机烧毁。有白俄及中国人争去看热闹,日本人让他们躲开,他们都以好奇心不愿走。不一会,炸弹爆炸,轰然巨响!死伤一二百人,也是该当这些人遭劫,这时我正开始讲法华经。



自九一八事变后,朱子桥将军,即率领军队,到处抗日。时有出家人名慈云,在家时学问很好,当教员。后出家,受戒不久,值九一八事变,遂参加朱将军部内,从事抗日。极乐寺为朱将军一手托成,其部内又有一出家人抗日,因我和朱过从甚密,致使日本人疑惑,在朱将军部内参加抗日者是我。时我正在各地讲经,及进行修长春般若寺。后日本人不放心,先去极乐寺调查。特务今井昭庆,先到寺里要出家,住电话室里。今井通中国话,对来往电话,特别注意,就这样在庙住半年多。他看庙内所有出家人都很修行,早三点起床,晚九点就寝。每天上殿过堂,讲经念经,整天一点闲空没有;电话上也没听到和官厅有联系。之后特务机关,又到寺内正式调查,把我的名字写起来贴墙上,一条一条的问,今井完全答覆,没有事实。时我有徒弟觉一,在客堂当知客,今井又去找知客说极乐寺前往持(倓虚法师在朱将军部内抗战,觉一说:



‘我师父是老修行,整天为了修庙讲经事奔走,现在他正在进行修长春般若寺,抗战的出家人或许有,但绝不是倓虚法师。如果调查要是他的话,我担保,可以把我的脑袋拉去!’



今井见觉一说话很慷慨!很直率!一点念糊也没有,知道抗战的或不是倓虚。于是今井又回复特务机关,等以后再详细调查。朱将军部内究竟是谁,后经多方侦查,知道参加抗战的是慈云,因此今井对觉一的为人说话印象很好,说他很刚直,很忠实,一点不说谎话,遂拜觉一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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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15:22: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长春般若寺创修经过



(一)缘起



长春般若寺原来是和极乐寺以及楞严寺同时发起的,说起来这段因缘,还是一九二二年的事。那时我正在奉天万寿寺当主讲,暑假天,沈阳国际公司请我讲大乘起信论,接著长春吉黑慈善联合会会长丁树敏,张子元等,又请讲金刚经。那时吉林督军行署设在长春,为一省会地方。督军是孙烈臣,所有军政官员都会集在长春,对接洽事情很便利。



我在长春讲经时,正值外道同善社盛兴。有几位大老师在长春传道,叫信徒们念金刚经。普通一般人,只是按照经文去念,一些机关文人,想明白经理,又请大老师讲,连讲了几遍,大家都不懂,对于经文深义,疑窦颇多,不得其解。后见吉黑慈善联合会撒传单,说请倓虚法师讲金刚经,他们见到传单之后,互相传说到了讲经的日子,同善社的信徒们,来听的人很多。



我讲经时,按照一定次序,先讲五重玄义,把名体宗用教详加解释;然后把经中大义,以及其宗旨归宿处,提纲挈领,深入浅出为之一一解释。他们一听很清楚很对心思。听完经后,回去就向他们的大老师说:



‘这位法师讲金刚经和你讲的不同,他讲的比你讲的有次序,有线索,我们大家都听得很投机!明天你也去听听,他讲的意思对不对?’



第二天大老师也来听,我并不知道,还是照样讲,听后弟子们问他讲得如何,他说:



‘法师讲的倒不错,只是不明白玄关一窍’



之后、他的弟子,听经听得很顺心,对于人生意义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但已摸住点边沿,知道自己是在迷梦中,因此听得更上劲!后来听经的人愈来愈多,有几十人把同善社那一套放弃来皈依我。这样一来,大老师看看自己的道不能传,生气走了。当时还有扶乩的,嫉妒我讲经。有一位叶先师临坛说:‘你们不要听和尚讲经,他是别有作用。’



弟子们说:‘我们听得很顺意呀?’叶先师又临坛说:‘如果你们愿意听,我请燃灯古佛给你们讲。’从此之后,一般人听的就少了。



外道门在乩坛上讲经,总是不成。不但理上错谬,在应机方面来说,也不能顺人心思。最初在坛上讲经,大家以好奇的心理,还有很多人去听,以为燃灯古佛真的降坛了。弄来弄去,人心都腻了,写的些注解,人也看不懂,结果人还是跑我讲经的那里去听。尤其一般知识阶级他们是注重理智,而不注重感情,一听我讲的很合乎正道,当下就把那些旧套扔下了。



讲经期间,督军行署的一些职员天天去听,后来也都皈依我。一般人见督军行署的职员,都是知识份子,信佛皈依我,于是信徒日众,一月之中,官员人等收了不少皈依弟子。



当时有行署一等科员马靖东,黑山县人,信佛很恳切,见面时他说:‘此道不学,更学何道!’他的科长也信佛,因此提倡在长春盖庙;并问名于我,因我在长春讲金刚经,乃定名为‘般若寺,’以作纪念。所以最初建长奉般若寺是由马靖东发起,这是创建般若寺的缘起。



(二)经过



盖庙的事决定了之后,大家又设法筹款,首先由马靖东请他的科长,化孙督军五百元现洋,作开办费。其他有孙道尹钟午,陈镇守使,商务会长孙秀山,蒋洁珊;以及督军行署,各科长科员马靖东等:联名发起,并分头筹款。首由蒋洁珊慨捐盖庙地基二十余亩。蒋是一个大慈善家,过去曾做过军官,除施修庙地基外,又捐房子一所。孙秀山联同长春商界协助,陈镇守使在政界方面给帮忙,孙道尹为力也很大。第一次给募了一万余元,备买木料。当时因我尚在万寿寺办学,对修庙的事只能从旁帮忙筹款,对于经理一切修庙事情,首由吉黑慈善联合会诸善士负责办理,他们派赵玉田居士为监工。(庙修好之后,这人亦出家。)



般若寺因筹款难,并不像极乐寺修的那么容易,断断续续的修了十几年。第一次动工得长春各大护法资助,时于冲汉,也皈依三宝,自助三千元以作提倡。第二次动工有田树滋,袁念慧两位护法,竭力提倡募化,到了第三次才得竣工。



最初地基打好之后,让我计画怎样修法,我想若钱多时,可以另修大殿,先修的做前殿;钱少时,前殿就作为大殿。经过几年工夫,把庙修起来了,还没等开光,正赶日本人在长春修马路,庙地基碍事,要全拆!这真是不幸的事。后来经交涉,给拿迁移费,社会局又另给找一块地皮四四方方比原先那个地方还宽敞,还适当把前庙拆除之后,所有新建筑费,完全由社会局拨款包赔!这一来,大家都很省事,修起来比原先还好!



一九三二年,澍培法师就到长春替我照顾建修般若寺,直到把般若寺迁移到另一个地方,都是他在场,策划建筑,这是他和般若寺的一点历史渊源。他原籍是锦州人,一九二一年,我在万寿寺第一次办学。他就在那里当学僧。二五年,我从哈乐滨去北京,应柏林寺讲经,经过锦州,澍培法师的师傅致庵老和尚,又荐其徒跟我去北京听经。那时极乐寺一切责任,完全由我负责,我走后,交督监师智光与定西法师代办。我刚到营口,定西法师也跟来了,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要跟法师去听经,我想这必有原因,大概极乐寺的事,和台源不能合作,自己又不好意思说,详情我不知道,于是和澍培、定西、我们三人一起到北京。在柏林寺讲过经之后,又在弥勒院办学。澍培师在弥勒院又跟我第二次当三年学生;以后在那里当教授。一九三二年至三九年间,在长春般若寺,充第一任住持,至三九年退座交善果法师。



一九二七年我在北京弥勒院办学,时张作霖在关里为大元帅,杨麟阁为总参议。他的同学赵荩臣与张作霖不睦,杨麟阁请他做官,他不干。赵很信佛,我和他在奉天时,即认识。杨的公馆是前清多尔衮王爷府,杨又加以修筑,里面很讲究。



杨麟阁听说我在北京讲经,想听经,乃和赵荩臣说:‘听说有位倓虚法师讲经很好,我想听听经,因为时间太忙不能去,你为我代请,我也抽空闻闻佛法。’



赵荩臣把这话和我说妥,定好日子,每天晚上,杨麟阁下班,汽车来接我,晚上讲经,明天早晨再用汽车送我回去。当时我想,杨正在做官当令,可以借这机会与他接缘,将来对佛法或者不无裨益;且般若寺正修大殿缺款,万一在这时得点缘法,对修大殿的事,能解决不少困难。所以当赵荩臣和我说要请我讲经时,遂慨然允许了。见面后,两人一谈很投缘,他说:



‘我想明白佛法,因为时间短,不能去听经,现在请法师到公馆来,为我讲讲。看那一卷经最短可为我讲。’



我说:‘心经最短,才二百六十字,义理也最扼要。’他说:‘好!就给我讲这部经吧!’



自是每天晚上到他公馆讲经,他很赞成,说‘很好!’一礼拜讲完,又请我讲金刚经,十天讲完。杨拍案称惊奇曰:‘佛法于世,其益莫大,可惜一般人都不注意;也不去研究!其他中外一切学说,这个主义,那个主义,没有一点真理。现在世风浇漓,人心险诈,惟有宣扬佛法为最急切!也最适当。’



接著我说:‘想宣扬佛法,非有大力量的人提倡不可,如先生能有机会对佛法作一提倡,其发展力量一定不小!’他说:‘我一定帮忙!’我说:‘东北长春般若寺修工,因款项难筹,尚未成功。’他说:‘需多少!’我说:‘大半需五六万元。’他一边点头一边说:‘不好筹,’但回头又把话反过来说:‘好!我一定尽力帮忙!’



杨麟阁本来是个武人,说话做事都很直爽,很痛快!第二天,他说:‘雍和宫白剌嘛,常找我化缘每次都给他们化不少钱。这次给法师筹款修般若寺,我预备请银行界钜子,他们都是富人,叫秘书长常允怀请他们吃饭,法师借此机会,给他们讲讲经,说说佛法,耸动他们的心理。’



第二天,下请帖,预备两桌荤席,一桌素席,我吃素,和常允怀作陪客。饭后,常允怀说:



‘诸位经理!今天杨参议为了欢宴外国公使,不能来奉陪大家,很觉对不起!参议的意思是因为前几天听经,听得很好;但是这个好,他不愿独享,愿意让大家也听听,知道这个好,所以今天请大家来,不但要尝厨味,还要请倓虚法师给大家讲经,再尝法味,不知大家愿不愿意听经?’



‘好!’大家齐声说:‘平常我们想听经,只是没工夫,现在得此听经机会,正是求之不得!’



于是我把佛法的大义,及与世道人心的关系,为之解说。末了大家还是齐声说:‘好!’常允怀说:



‘现在诸位所餐的是波罗密法味,波罗密是到彼岸,诸位尝到法味后,都知道好,都可以到彼岸了;可是只请诸位到彼岸还不算好,应当让天下人都餐法味,都到彼岸才好。唯一让众人餐法味的办法,就是盖庙,把庙盖好之后,出家的法师,住在庙里,天天念佛修行和大众讲法,令大家能天天餐法味。可是盖庙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万善同归的事。现在倓虚法师在长春修般若寺,功亏一篑,望诸位为自己,为众人助力帮忙,做点万善同归的事。’



‘这好办!’大家都很爽快的答应了。因为他们都是银行界人,筹款好筹,这个三千,那个两千第二天给凑壹万元送来。杨参议说:



‘修庙须五六万元,化此区区之款,还不够用,先收起来吧!等以后有机会再募。’我把这钱收起之后,汇到长春,修大殿了。以后又在别处筹了不少款!



(三)感应



起初修庙时,长春当地慈善家,凑起来一笔善款,先打地基,后又买很多木料,说起买木料,我又想起致中师和他的师傅来。



致中师他是我一个徒侄,人很忠厚,很耿直,心里一点曲折也没有。他的师父隆溪师,字界虚姓谷,当道人,外号谷老道。后又出家当和尚是我一个师弟。他们师徒俩过去曾久居山中,多行善事,修桥铺路,施舍济贫。当时谷老道对致中师说:



‘我师常说,我当初出家出错了,道教对于了生死的事不究竟,我悔恨已晚,你有机会,可再另投明师出家当和尚吧!’



后为谷老道各处找和尚庙,想投明师另出家,有人介绍见我,我一看一个大个子,面皮黑黑的,知是好人,想拜我为师,我说:



‘我也不是明师,代我师父收下你,作我一个师弟吧!’就这样他师徒两个由老道又变成和尚了。



修般若寺时,上老山里采办木料,多仗他们两个人的力量。因他们久住山林,对山里的一切情形都很明白。平常到老山里,把木头砍好,冬天在冰上,把木头滑下山来,存在一块,到春天冰雪融化,把所有木料,一个个弄成木排,顺水放下来,到江边装火车往市里运,这样省很多钱。后把所有木料放完之后,共装七火车!由马靖东托吉林财政厅长荣厚办火车免费。木料运来之后,堆起来像山一样!他们放木排时,在江里还遇见过一次土匪,要钱没有,用柳条子打!界虚师因为体格壮,又为常住的事,情愿为法忘躯,挨打时也不言语。后土匪又用木棍打,意欲不给钱要其命。界虚师念观世音菩萨,土匪忽然把木棍放下说:



‘你不早念,早念我早就不打你了,去吧!’这真是菩萨的感应。等他回长春后,身上还有很多柳条伤痕!据说他们师徒俩,在山里砍木头时,有一次在大森林里走迷路,好几天不得饭吃,正在又渴又饿的时候,忽然一个六十多岁老头拿篮子给送来吃的。等吃完之后,这老头指点给他们一条路,转眼就不见了。我想这都是因为他们以真诚心护庇常住,感动了护法善神,去护持他们。虽然遭受很多困难,这其中是因果不昧的。本来到老山里砍木头,在大江里放木排,这都是很辛苦的事,谁也不愿去做。木排上湿气大,在江里走起来又需很多日子,身体不好就要闹病,必需能吃辛苦的人,才能办这事。所以修般若寺,对界虚师和致中师,也算有功的人,或者他们是再来人,专门为三宝事来帮忙,按因果来说,这也是般若寺的感应。



说起感应来,我还亲眼看到几件观音菩萨显灵的事,这里不妨给大家说一说。



一九二九年,沈阳海城县,虎獐屯,有一位姓商的,名商述圣,信佛恳切,每天要定时念观音普门品三遍,大概念了有十几年的工夫,始终不间断。有一天他去抚顺千金寨炼铁厂去佣工,两个人抬一筐铁矿,往大冶洪炉里倒,商述圣一时失脚便坠在炉里去了。这时大家都惊骇失色,商个人也自骇必死。那个炼铁的洪炉,有好几丈高,商在掉下去时,似乎觉得有人把他用两手托出,搁在平地上了。待睁眼看时,果然是在平地上躺著,并没坠在炉里去。这时众人都很惊讶!监工的日本人,也很惊奇!商在回家时,他的衣服已被火炽酥。从此之后,虎獐屯的人,都信佛信观世音菩萨,感化之深,盛极一时!这就是普门品里所说“设入大火,火不能烧。”的一种征验。



还有一九三九年,日本人在热河朝阳县清乡,先下通知令,凡土匪到处,民间须一律抵抗,如有容其食宿的,查明与匪同罪那时我一个徒侄清净,他的小庙在朝阳县乡间,因骑驴去赶集,经过道士庙,天晚留宿,夜间土匪也到庙里去住宿吃饭,天未亮就走了。第二天早晨日本军队赶到,晓得土匪在庙里食宿已去,遂不分青红皂白,把庙里道士及借宿僧人清净等,一并捆绑,牵至沙滩。在临执行枪决之前,清净曾苦苦哀求,回寺拜师之后,再来就死,翻译官和日本人都不许;又恳求望空拜辞,才允许。因此行走落后,枪毙时,先毙前四人,后毙清净,连发三枪未响,人亦未死。因此日本人很惊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邪术?清净说:‘我出家人什么邪术也没有,惟念观音菩萨求往生,速免人间痛苦。’因为日本人多信佛,听清净说完之后,亦深信菩萨有感应,遂命释放,称他为铁头罗汉。回寺后,乡人皆称铁罗汉。此人现尚在,年已六十余,每天以诵法华经为常课。遇有事忙时,一定也要诵一遍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到处人都欢迎供养。这就是普门品里所说“若复有人,临当被害,称观世音菩萨名者,彼所执刀杖,寻段段坏而得解脱”。古今来杀人利器不同,今以枪毙,虽非如刀之段段坏,而连发三枪不响,亦等于段段坏,而能解脱灾难则一也。



以上两件事,都是我亲自经验的。其他还多得很,简直不暇细说。这是因为修般若寺,致中师两个人,为给常住运木料,在江里被劫挨打,念一句观音菩萨,就没丧命,才引出这些话来。



(四)传戒



一九三六年,般若寺迁移,工程修完之后开光。那时澍培法师己任住持,请我去传戒,当时我因抗日嫌疑未便去。后长春来信说已竟疏通好,并派觉一师和今井昭庆来请我,非去不可。今井为日本特务人员,他说关于抗日的出家人已查明是慈云,不是我,并已与特务机关说好,保证不出意外,我才答允去传戒。



临去时,从青岛带去四个人,有善波、善果、戒如、梦参这四个人岁数都不大,顶善果岁数大,才二十四岁。传戒时,我为得戒师兼开堂。新戒堂里的事,善果很熟,他对做事精明能干,而且还很稳重,在堂里替我当开堂,兼头单引礼。善波为二单引礼,戒如当衣钵,梦参讲四分律,我讲梵网经,及法华经普门品,华严经普贤行愿品。时般若寺房子还有没修完的十几间齐贡轩居士借给八百块钱修工也没够。



东北一向传戒时少,偶尔传一次戒,到很多人。二十五年般若寺传戒,新戒到一千三百多人,加居士,加老戒师,加伙计等,上下有一千六七百人吃饭。每天用三十多袋面,厨房里二十几个壮小伙子,专管和面。毛房又增加好几处。长春信佛人很多,有钱人都去般若寺供斋,一上堂斋,一百几十元钱即够,期内打六十多上堂斋,其他中等还很多。



因为人众多,事情忙,昼夜我很担心。长春特务机关因人多,恐其中良秀不齐,要一天给写一次报告。有一次还要传我去问话,在特务机关中信佛人也很多,当时有人对特务机关长说:‘倓虚法师在中国,在东北都是很有名的法师,如果传他来问话,似乎与面子上不好看,不如派两个人去庙里给谈一谈。好在他是出家人,已经调查明白,他什么事也没有。’



之后,特务机关就派来两个人访问,先谈佛法的事;后谈修极乐寺事。他问我和朱将军见几次面,我也直言以答,说在长安见一次面,在北京见一次面,而且时间很短促,都是为修庙化缘的事。极乐寺虽属仗朱将军力量修起,可是自九一八事变后,他便带军队到各地去抗日,始终也没到极乐寺来。我虽然和他见两次面,都是为慈善事,对军政上,一点沾连没有。



日本人对我的事情,早已调查清楚,听我一说,和他调查的相符,知道在朱将军部队里参与抗日的是慈云,这时才把我的嫌疑洗清。当天留他们两个人在庙里吃一顿饭,临走送他两本大乘起信论讲义。



传戒期间,今井昭度,在庙里给照顾事,新戒初去挂号人多,服装不一,立立拉拉,今井看中国出家人不高兴,住在一块像叫化子院一样。等进堂后,衣袍完全换新的,出入往还齐起齐跪,都很整齐,他又很赞成。



说比丘戒时,来一日本僧人—都住玄妙—请他为尊证。晚上登比丘坛,时间大,他坐不住,打哈欠直摇幌。又恐怕给日本人倒架子,硬挺腰板勉强坐著,出堂后还直说好。本来按日本佛教来说,日本僧人,对于中国佛教的规矩法子,根本就没有见过,例如中国的说三皈,授五戒,传沙弥戒,比丘戒,菩萨戒……等,他们对这种场合和仪式,根本就没经验过,也难怪他偶尔做起来不习惯。到了说菩萨戒时,又来一大僧正,武藤顺义,在菩萨戒坛旁边,给他另设一座,像观礼似的。他看一千多新戒,齐起齐跪,规矩严整,仪式隆重,心里很佩服,直夸奖!临走时,要去传戒正范一部,其他还抄去很多,这是二十五年长春般若寺开光,第一次传戒情形。



第二次传戒是在一九四一年。那时定西法师在长春办理一切,预备替我传,我因在般若寺已竟传过一堂戒,没让替,所以第二次传戒是以定西法师为得戒和尚。一九四七年,胜利后,传第三次戒,我为得戒师,四月底戒期完毕,改选住持妙禅。时因国共战争,长春周边吃紧,因受战事影响,交通梗阻,遂逗留长春,没得回天津。



(五)从长春到沈阳



一九四八年二月二十日,我夜间忽得一梦,觉行路很困难前边有几个小孩,在一个土墩上玩。我去向前问路,小孩指向正南说:‘你照有电线杆的地方走,一直就走到家咧!’忽闻背后又有人说‘在月底下走没错!’回头看和我说话的人,不见,梦也醒了。



得了这个梦兆之后,我遂决心由长春往外走,心里有把握,知道一定能走的出来。乃于二月二十八日,近于梦中月底之说动身。由长春乘寺内马车往外走,同行者共六人,有惺如、绍禅、仁奇、张喜麟、(茶房)还有一个赶车的。



在一九四七年七月间以直到年底,青岛和天津两下里,为修庙的事,屡次来信让赶紧回去,不回去事情没办法。当时我因忙于各地讲经,加以交通不便,长春又值风声鹤唳之际,大众师及居士等,以为我在长春,还像有依靠似的,不让走。我个人对于环境的好坏无所谓,都是任其自然。出家人为了生死,根本也没拿色壳子当回事。只是天津大悲院的事不能办,加以平津青岛的四众们,爱护我深,在交通方面,尽量给想办法,让离开长春,因此我这才冒险回天津,乘马车先至沈阳。



在长春临走时,预备一辆马车,另外一个两轮小车装东西。出长春卡子,直奔范家屯走,共六十里地,遇见七次土匪!头一次以小马换去大马;二次把所带的大米白面及十余万流通券劫去;第三次又要劫小马,如果把小马劫去的话,东西扔在半道上,我们六个人也就没法再走了。幸而没给劫小马,可是把惺如和绍禅的衣服等东西都劫去了。后又遇四次土匪,已知在前被劫,故未再劫。当天住范家屯第二天住公主岭,入军事区,到处盘诘。走十几天到开原,一路都是顺著有电线杆的路走。将出军事区时,卡子不放行,交涉两三天无效,让仍回长春。这时川资已尽,米粮已绝,乃将马车变卖四十万红票,以二十万雇本地马车,冒险从山沟走出。第二天到铁岭已天黑,店内皆住军队,径往药王庙去求宿,幸早有闻名,虽愿留住,奈军队早已住满,勉强将六人分住三处。铁岭已是国军区,在这里搭火车到沈阳。



在这十几天里,经过六百里地的跋涉,给我了一种深刻的经验和教育!没遇见过的事,也遇到了,没尝过的苦,也尝到了,真把我踅蹬的心服口服。现在想一想,人无论到什么时候,要常作知足想,例如我在这十几天里,有时吃三顿饭,有时吃两顿,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渴的时候,化很多钱,买点水喝,或者在路上找点水喝,凉的热的也不能讲究,有时连凉水都喝不上。走累了,坐马车上休息休息,一路翻车—把我翻车底下去,摔好几回跟头!



关于住的地方,那更是不能讲究了,记得有一次,还住人家一个猪圈里。这个村名叫太阳沟,走到这里已经黑天,北风飒飒,阴云密布,天气又很冷。于是上村头一家住户里去借宿,经再三说好话哀求,主人始终不允,说是警所有话,一律不准招住外人。没办法,只好在门外,露地住宿,有一旧猪圈,也不能挡风。同行者共六人,均饥渴难忍,惟虔诚念观世音菩萨。时绍禅和仁奇因渴的难过,不得已又去敲门找水喝,出一老媪,俨然像一个大家庭太君,领一十二三岁的小孩,生得眉清目秀,开门问:‘有什么事?’



‘请你多方便,’绍禅说:我们暂在你门外猪圈里借住一宿,不敢再到家里边打扰;不过我们六个人跑一天来,没得吃,没得喝,渴的很难过,我们年青人还能忍受,还有一个七十多岁老和尚,一天也没水喝,现在想让你慈悲,给我点凉水喝!’



‘好!’老媪说:‘大冷的天气,喝凉水受不了,我们锅里有开水。’



不一会,那个童子对老媪说:‘外边有七八十岁的一位老和尚,天气这么冷,在外边一宿不冻坏了吗?’



‘好!’老媪很慷慨的说:‘让那老和尚搬咱屋热坑上去睡,其余五人可搬到草房去,马车拉到院子里。’



这里让人可疑的是,这家的主人和原先大不相同了。最初借宿时,再三哀求她不许,现在却甘心把自己的热坑头腾出来给住,其余五人都给安插了住的地方,马车拉在院里,还给烧水喝,种种方便。而且她说话的态度也和最初变得不一样,我们几个人都很欢喜!很感激!在风雨飘摇里,得一夜安全的住宿。



第二天起程,去道谢老媪,那老媪和昨晚那童子已竟不见。院里有一庄稼老汉,一个小矮个老太婆及其儿妇;还有一个三岁小儿。问他家里有几位老太太,说只有一位,和一个三岁小儿。再问别的事,什么也不知道。于是大家都自信是观音菩萨显灵。



离开太阳沟,刚走至半道,正是前不归村,后不归店的时候,忽然阴云四布,雷声大作,狂风暴雨,迎头而来。虽然没降冰雹,眼看滂沱大雨,已竟淋到头上,四下无处躲避。六个人在半道上没办法,惟异口同音,急念观世音菩萨,即时乌云中断,红日当天,回顾他处,仍然大雨如注。因忆普门品云:



“或值冤贼绕,各执刀加害,念彼观音力,咸即起慈心。云雷鼓掣电,降雹澍大雨,念彼观音力,应时得消散。”



记得在铁岭药王庙时,为了‘迷信’和‘不迷信’的事,还和人辩论一次。因为铁岭在那时还是后防区,对于说话还方便些。是因我们头一天晚上在药王庙住宿之后,第二天早晨来一个人,和庙里的当家师很熟。在闲谈话间,他一方面讥刺佛法,一方面挖苦庙里的当家师。他说:



‘一般人都说佛法好,讲因果,有灵验,我看简直是迷信。例如念大悲咒,人人都说灵验,可是我亲眼看到,昨天有一个人,为了治病,念大悲咒,祈祷消灾增福,不但病没好,反而早早死了。从此看来,佛法是迷信,一点灵验都没有。’



药王庙当家师,听到这话,一言也不答辩,白让人挖苦一顿。我在旁边听著,有点忍不下去,就发言问:



‘先生贵姓?’



‘免贵姓刘!’



‘在何处恭喜?’



‘在县公署任第一科科长!’



‘好!’我说:‘听先生刚才给当家师谈话,是好求真理的人。破迷信才能求真理,不过佛法并不是迷信,念大悲咒也确实有灵验,如有不灵验,那都是定业。像衙门判罪人一样,定谳之后,谁也不能挽救!’



他说:‘如不能一定灵验,那不是迷信是什么?’



‘不然!’我说;‘如果不一定的事,就是迷信,那么世间的的事,都没一定,那也都成迷信了吗?例如人想做买卖赚钱,到年底算账不但没赚钱倒还赔钱,这赚钱,也不是一定的,也是迷信吗?又如种庄稼的,都希望收成,不幸到秋后旱涝不均,没能收成,这也是不一定的事,也算迷信吗?还有人们,都想运动做官,本想求妥,结果未妥,这也是不一定的事,也算迷信吗?世间人生一个儿子,本指望他孝顺,可是他长大成人之后不孝顺,又老早死掉,这也是不一定的事,也算迷信吗?……



‘至于那信生死的人,因为念大悲咒,他很快的就死了,那知这正是大悲咒的灵验;不然他疼得抓坑席,三五个月不好,苦就更大了,经过念大悲咒的好处,把他长期受罪之苦业,转成短期受罪之苦业,犹如司法机关,应判无期徒刑的,改判有期徒刑;应判十年徒刑减为一月徒刑。又安知非大悲咒之灵验?’



我一边说著,一边笑著,说得他面红耳热,无言可答。这时旁边站一个在军队当连长的,听说话口音,像四川人,他忽的插言说:



‘还是老师傅说的对,佛法的灵验只看你有没有诚心。’就这样把我们一段说话遮盖过去了。



药王庙当家师名字叫是空,为铁岭佛教会会长。听我把科长的话一批驳很欢喜,大概他平常对佛法少熏习,也常被人讥毁。吃早饭后,送我们六人上火车,每人给买一张车票,票钱化流通券,共用六万六仟元,下午抵沈阳般若寺计从长春出来到沈阳,中间经过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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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15: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沈阳般若寺复兴经过



(一)缘起



一个地方的兴废,各有其不同的因缘,到了兴的时候,就有一种大力量的正派人来兴修;到了废的时候,就遇著不正干的后人,胡作妄为。虽有很多家产,很快就败坏净尽了。沈阳南关般若寺,就是这种情形。



般若寺原为古庙,建于清康熙年间,曾出一古林禅师,很有名,其语录载在奉天志书。古林禅师的后辈,缺行持,不务正,弄得在地方上站不住脚,把庙卖给小北门外永安寺老和尚。老和尚圆寂后,其后人名莲居,将庙让给一尼僧。尼僧死后,停灵于大殿,因无人住持,庙遂荒废,多年以来,鸽翎蝠粪,蛛网尘封,每有乞丐,时来时去。



复兴般若寺的因缘,是因一九二一年,我开始在沈阳万寿寺办学。那时有位王朗川居士住沈阳,经常到万寿寺听经,三年后,对佛学颇有心得,欲盖庙专门研究佛学。但苦无力量,也没有相当地方。时张作霖为巡阅使,杨麟阁在巡阅使府当总参议,其同学友赵荩臣和王朗川相识,谈起修庙弘扬佛法事,苦于无有地点。赵言大南关般若寺荒废已久,无人修砌,现在应当保存古迹,待我与杨总参议说明,保存古迹,他必赞成。后来由赵荩臣和杨麟阁见面,说明保存古庙,弘扬佛法,救正人心,杨很以为然,知道佛法确实有益于社会人心,遂由其衙署下公事,命王朗川发起,重修般若寺,这是一段缘起。



(二)经过



般若寺发起重修后,最初由王朗川居士一个人经办,可是他苦于无法筹经费,修起来一部分房子遂停工,后来王朗川坚邀我做住持担任建筑费,王本人以佛学会会长名义担任监修。



我自一九二四年开始,为讲经事,经常在北京、沈阳、哈尔滨之间,来来去去的,平常也没有常时间专门留在一个地方料理事,因此对复兴般若寺事,全靠王朗川居士,我只担任一个住持名义。这一则是因满他盖庙的心愿;二则也因他对各方面能接洽办事。



般若寺实行接管后,进行加以重修,以我在外讲经的因缘,先找齐斐章施壹仟元,杨麟阁施两仟元,先将前殿、山门、大殿修起;又修两边配房各五间。后来翟省长(熙人)施两仟元,其他善款,将大殿后藏经楼上下五大间修起,僧房院宇,焕然一新。我因事情忙,由王朗川居士料事,在庙里办一佛学研究会,佛经流通处。庙内生活,由我每年在沈阳讲几次经,收若干供养钱,留庙里作经费。一九二九年,我在哈尔滨极乐寺退座之后,来般若寺办一佛学院,如等慈、永寿、静远、彻广、等:当初都在那里上过学。到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佛学院停办。之后,定西济仁、惺如、先后都在这里住持照料。后来的几年,为了讲经事,来来去去的,都是住在般若寺的时候多。



另外在沈阳小北门外,还重修了永安寺,这里也是年久失修,里面住很多叫化子。



永安寺起初有两位出家人看管,生活很苦,后因一时的感应,得点外缘。一位斋主求两位出家人祈祷,生一个男孩,斋主遂将自己所有产业舍一半给庙上作供养,自是生活很阔绰,自种一顷多地。后来两位老和尚相继圆寂,其后人名莲居不务正,将所有庙产典卖罄尽,结果出家人亦为当地士绅所逐,庙遂荒废。后来有人送我作小庙,我因自己有庙就有牵挂,本不欲接;适有两位居士要跟我出家,说法师如不愿看,我们出家以后替你看,因此才接过来,后来我在外面讲经,募一部分款,将庙加以重修,生活也给安排好,由两个新出家的照顾,以后我也再没去。



(三)感应



一个地方的兴废,按俗情来说。固然也在乎气运;可是按因果来说,好坏兴废都是人的感应。普通常说,不愁无庙,只愁无道。现在一般出家人,多数是钻营奔竞,总想找到一个地方,自己当方丈做主人,或者是自修。可是,始终是南跑北颠,找不到一个相当地方住。这原因多是他平素不检点自己,没有行持,没有道德。如果有行持,有道德的话,不用你去找地方,地方会上来找你。不怕在露天地里,也能感应出地方来,这里我可以举两个例子来做证明。



我初在沈阳小西关万寿寺讲学时,有两位学僧是距沈阳不很远,开原大塔寺的。那时大塔寺刚刚经戒五老和尚重修起来不久,这里边就有一段感应的故事。



最初大塔寺是一座古庙,院子很大,种很多地。老和尚,收有七八个徒弟,等老和尚圆寂后,后辈子孙不正干,庙产荡尽,因年久失修,庙也荒废了,只剩原来的大塔尚未坍塌。在老和尚那七八个徒弟里,有一个名字叫戒五,也就是后来复兴大塔寺的。自从他那些师兄弟不务正之后,他因看不惯他们的行为,又无法拦挡,便自己一个人跑南方当参学;像金山、高□、等,差不多的南方大丛林都住过,前后住了约十几年光景。平素行持、道心、各方面都很好!



在南方参学之后,戒五和尚又回北方,看大塔寺已残屋颓垣,瓦石堆积。他在塔旁边斜坡著架起一小茅蓬,仅容开一人住。出进小茅蓬要曲著腰,可见茅蓬简陋之极,仅不过当风遮雨而已。他在这里,每到吃饭的时候,到外面化斋,回来就看经参禅,到晚间放蒙山,就这样经过了二三年工夫。有一天当地一个最有钱有名望的姓刘的绅董,出来到庄稼地去瞭望,回家时,经过一条大路,时间已是快要黑天的时候了,见这条大路左边有扶老携幼来来去去的很多人,有的嘴里还喊著「走哇!到大塔寺赶斋去!’他特意到道左来看无人,又见道右亦复如是,像这样情形他看了不止是一次了。有时他想和这些人去说话,问明事实,可是等他快到跟前时,人影却没有了。因此引起了他的好奇心理,以为其中必有缘故。在他曾这样想:大塔寺已竟没人,荒废很多年了,还到什么地方去赶斋?为了要解决他的疑心,于是亲自跑到大塔寺去访问,到那里看什么也没有,只是乱瓦乱砖,堆积一大片。塔旁边一个像叫化子住的小草蓬,里面住一个和尚。刘绅董到草蓬门口一看,原来就是大塔寺的子孙戒五和尚,说起来刘绅董和他们上一辈的老和尚都还是知交。戒五和尚和他谈了些关于阔别后到南方参学的情形;和回北方后近二三年在大塔寺住的情形;并拟复兴大塔寺。刘绅董又和他谈在马路看到很多人来大塔寺赶斋的情形特来访问,戒五和尚说:‘那想是因我每天在这里放蒙山,超度一切无主无依孤魂,他们要按时来赶斋。’刘绅董听到这里,忽然很惊奇的说:‘佛法真有灵验!只是怕人没行持,既然这样,你出缘簿,我帮你化缘,复兴大塔寺。’戒五和尚说;‘我这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怎么能出缘簿?’刘绅董说:‘只要你出个名就行,我来给你做缘簿!’因为刘在当地是首户,财势两得,他自己做了一统缘簿,让戒五和尚出名,他自己捐了一部分钱,又从旁化了一部分,不几年就把大塔寺重修起来了,大家请想:戒五和尚原来住著一个小草蓬,简直像露天地一样,他自己每天真参实行,并没满处跑著去找护法,而护法却找到他跟前来把庙修起来了。



还有大家所熟知的奉化雪窦寺,最初由妙高禅师创修,也是类似这样情形。那是一九一八年,摩臣法师由观宗寺到奉化雪窦寺去做方丈,我们同学的学僧,共去了二十几个人,给他去送座。临去时,先坐江轮,下轮船后,换乘竹排,乃十几棵茂竹编成,两稍挑起,两根相对,成一小划船,在河里面走上去。我还是生平第一次坐这样小竹船,河两岸很狭窄,水也很浅,有时走起来,水里的石头,划的船底嗤嗤作响。四围山色,一缏残照,走起来觉得很写意的。



到了雪窦寺,那里久住的师傅们,就和我讲起妙高禅师的事迹来。在雪窦寺上面有一妙高台,据说当初妙高禅师,就在那里修行,精进用功,昼夜不息。因为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日子久了,难免打磕睡。妙高禅师,看到自己的生死未了,天天打磕睡,耽误的不能用功。于是跑到妙高台边上跏趺而坐,下面是几十丈深大山涧,如果打磕睡一头张下去,就没命了,他的意思,在这里静坐,是警策自己,免得再打磕睡。事实上因他工夫还没用到家,仍不免打磕睡。有一次他打磕睡,真的就摔下去了,他自己也知道这次是没命了。可是当他刚刚掉到山半腰时,忽然觉得有人把他双手托著又送上台来。他很惊喜的问:‘是谁救我?’空中答曰:‘护法韦驮’妙高禅师想:还不错!居然我在这里修行,还有韦驮菩萨来护法,接著又问:‘像我这样修行的人世间上有多少?’空中答曰:过恒河沙数之多!因你有这一念的贡高我慢心,二十世不再护你的法!’这时妙高禅师,痛哭流涕,渐愧万分!心又转想:原先在这里修行,好坏不说,还蒙韦驮菩萨来护法,现因一念贡高我慢心起,此后二十世他不再来护法了,左思右想,唉!反正是那么回事了,不管他护法不护法,我还是坐这里修我的,修不成,一头张下去,摔死算了。就这样,他依然坐在妙高台上去修行。(台如簸箕形仅容一人,)坐不久他又打磕睡,一头张下去,这次他认为决定没命了,可是当他刚刚快要落地的时候,又有人把他双手接著送上来了。妙高禅师又问‘是谁?’空中答曰:‘护法韦驮!’妙高禅师说:‘你不是说二十世不护我的法吗?怎么又来!’韦驮菩萨说:‘法师!因你一念惭愧心,已超过二十世久矣。’于是豁然开悟!佛法的妙处也就在这里,一念散于无量劫;无量劫摄于一念。所谓‘十世古今不离当念,微尘刹土不隔毫端。’



之后,妙高禅师在那里天天精进用工,敲木鱼诵经。那时还在宋朝时候,他敲木鱼念经的声音,远闻于几千里之外的当今皇太后之耳,皇太后因天天听见有一出家人敲木鱼诵经,有时睡梦间还能见到此人,但亦不知声音来自何处。在附近左右找,那里也找不到。以后画影图像,遍下圣旨来找此人,末了在妙高台找到,是妙高禅师。朝廷看他是有道有德的高僧,于是由皇上家出钱,在那里给他修一所大庙,即是雪窦寺。大家请想:这不是在露天地里感应出来的大庙吗?不是也没满处跑著去找地方吗?只要你有修行,有道德,地方会现现成成的给你建设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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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15:23: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北京弥勒院办学时代



(一)台源其人



一九二五年,我应北京柏林寺讲楞严经,三个月把一部经讲完。法会期间,听经的人很多,如胡子笏、陶初伯等、一些有名的居士,都常去听经,我也和他们在那时开始认识。



楞严经讲完后,本想急回哈尔滨,因台源在那里和别人闹不一块去,我不放心。



台源,是一九二四年我收的一个徒弟。俗名张介臣,是一个大粮户,家里有一千多晌地。他父亲开烧锅,很发财,因烟筒大,外号叫张大烟筒。他当初起家时发一笔外财,因原先地方上没警察,有一次盗匪抢人财物,后边有人追,东西无处搁放。乃隔墙扔入张家院中,因此致富。



台源的俗家,兄弟四人,他是行一,还有一个末科秀才,认识学界人很多。他父亲死后,十几年工夫,几万亩地都被卖光,房子也卖掉了!可见银子钱,来处不明,去处也不明,因果丝毫不爽。不是自己血汗赚来的钱,早晚都被后人造业败坏掉。



以后他在家呆不住,出来做事当警佐。当时有一曾子固,曾经做过浙江巡抚,后告老还家,办一慈善会,施舍济贫,见张介臣能言,且有才,请他为主任。有一次让他带捐款三千元到吉林去办事,结果到那里都花光了,还负了不少债,让人拿钱去赎他。早先在家时,家境富裕,整天吃赌嫖喝,无所不为。现在已落魄,在外边给人作事,还是习气不改,太无人格,因此曾把他赶出去。他的亲戚,也没一个再理他的。之后、没办法,他女人去当道姑,他去当道士,学画符念咒、骗人。不久又因陷害老道,被老道赶走,无处住,乃住小店。他和极乐寺护法张景南有旧交,去找张景南想办法,张托故不见,连找三次。有一次正赶张景南外出,碰一个对面,他说:



‘我现在潦倒穷途,没办法,请老友多帮忙。’



‘不是我不给你帮忙,’张说:‘我信佛,你当道士,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当和尚不好吗?’



本来张的意思是因他已当道士,拿当和尚的话来推托他,不给他管闲事。不想,他正要找机会找不到,顺口就说:



‘我正想当和尚,苦无门路,你给作介绍吧!’



‘好!’张没办法,也就答应了。



之后、张和我谈及他要出家的事,原来不愿问他的事,面子拘到那里,弄假成真,没办法。我说:



‘既然他要出家,也不好太拒绝,只好满他的愿。’张又和我说:‘他是坏底子,品行不端,好闹是非!用他时,要留心,千万不要给他权。’那时因修极乐寺,虽竣工,诸多尚未就绪,事情忙没人,说妥后就通知他到庙里来。一见面,外表威仪很好!谈锋也很健,我看不错,乃为之剃头,收他为徒弟,法名能宝。因习天台教,又起名曰台源。那时因极乐寺和外界来往公文函件多,台源对这些事很内行,又能写算;按普通来说,也可以称得起一个人才。定西法师,见有才分的人,很爱惜!对台源印象很好。因台源善逢迎,把定西法师就迷拢住了。过不多日子,定西法师和我说:



‘我一个人办事太忙!’



‘怎么办!’我说。



‘让台源到客堂当知客帮助我吧!’



台源新出家,又是一个坏底子,我明知他不行,所以头一次定西法师和我要求我没允许。以后断断续续,要求四五次,并说:‘如果不让他帮忙,我也不干!’我说:



‘恐怕他气焰大,日子多,你和他弄不一块去,而且张景南居士早有话,不让给他权。必需让他帮忙的话,只好让他代理吧!’



因为他还是个新戒,在客堂如果有挂单的,顶礼知客师,他一个沙弥,不能受比丘礼,种种不方便。于是让他到南方去受戒,做衣服,弄路费,一切由定西法师成全他,临走拿去壹百多现大洋。到戒期又来信说‘我供众等将款花光,回北方还没钱。’定西法师又给他筹款汇去,回来后,便在客堂为大知客。



他自幼是纨子弟出身,长大又染一些官僚习气,做事有己无人,不久就和定西法师之间闹龃龉,两人常抬扛。因为当初是他荐举上来的,定西法师不好意思向人说,自己有苦在心里。定西法师在极乐寺当监院,还有一位慧光师当督监,人很憨厚,我临去北京讲经,把事情都托付他们俩人。时王志一居士因讲经吐血,在极乐寺养病,我临走又嘱咐他照料,如有意外,可去信。我刚到营口,定西法师也跟来;我想必定又出事,问他他不说,只说愿意去听经。



后来我到北京,接王志一给我的信,知道台源旧习气仍是未改,弄得一塌糊途。而且他在家里的那些嗜好,又都现出来。我想:此事若传出去,极乐寺名誉必一扫而尽。时张景南也在北京,我跟他商议此事,他说:



‘当初我不让给他权,偏给他权,结果弄到这一步,现在没别的办法,只好让他来北京好了!’



‘对!’我说:‘就这样办!’一连给他去三封信,也没来。第一次他回信说生脚气,不能走;第二次催他说太忙,我恐他把名誉闹坏,让人挑不是。因那时为修极乐寺事,姜益亭等联络起来,造谣言,毁谤我,正患无辞,如将此事传出,让人更有说的了。以后又第三次去信催他,约半月,台源来,我问他的病,说敷点药好了,关于他在极乐寺的事,我追问他,把他申斥一顿!后来我说:



‘这次叫你来是因我在弥勒院办学,照应不过来,叫你来帮忙,你可以留京,不要再回哈尔滨。’



他说:‘我这次来京,是为别的事。因七月十五,办盂兰会,极乐寺衣袍、法器、不够,张召棠(时任长官)给我六百块钱,叫我来京买法器。’



时正值日本人召集开东亚佛教联合会,让中国僧人参加,台源慕虚荣,以为去日本是了不起的事,愿意随我去日本,规定先回哈尔宾办盂兰会后,至九月间,再来赴日本。我说:‘到时候你须早些来。’东西买妥后,他又回哈尔滨去了。



唉!本来这都是些是非话,我不应当说,因为他是我徒弟,说也没关系,为的让大家在用人做事上,长点经验。在大众之中,要认人也是一件难事!我尝把人分成四等,第一是有能耐无脾气者为特等人;第二是有能耐有脾气者为上等人;第三是无能耐而又无脾气者为中等人,庸常之辈;第四是无能耐而还有特别脾气者则为下等人。什么样的人,要用什么法子对待,最初千万不要过于感情用事。如果考虑不周,事后一定要失败!例如台源,他本身的前因后果,且不必说,就他那样作风,我仍要凑和他,因他已竟跟我出家;而且又是张景南居士不得已中介绍的。他的品行不好,是他的短处,可是也有他的长处。凭他那点才器,有时候,在场面上还能应赴一起。做事用人,要利用其长处,补充其短处。只要一个人,脾气不比本事大,短处不比长处多,就不一定不可用。无论在上的,或在下的,相处作事,都得两相凑和。世间上,没有十全的人。可是真正会处世做人的人,处处要自己留余地,站稳脚步,要保持自己的名誉,爱惜自己的人格。



灵岩山印光老法师,一生不做住持,不收剃度徒弟,免去许多麻烦。起初我也抱这种志愿,后因环境所迫,未满所愿。



过去我在东北时,有些虚名,一般人慕著我这个虚名,要跟我出家,我都婉言拒绝。以后他们不经我知道,就挂我的名字去受戒,把我的愿心违背了。就这样有很多人跟我出家,究竟我有多少徒弟,我自己也不知道,往往见面都不认识。以后我在东北各地讲经,叙起来有好些是徒弟、徒侄、徒孙、都是临济一派。出家人为修行,如果不修行,无论跟任何人出家也无益。虽然有很多跟我出家的,可是我并没房产物业给遗留,只是给结缘,挂我一个虚名,任其自己去修行。



(二)到日本去



一九二五年,有日本僧人,水野梅晓,联络中国佛教徒,召开东亚佛教联合会。时段祺瑞在北京当执政,马冀平跟他当秘书。日本人致函段执政,让他选派中国僧人参加。那时我正在弥勒院办学讲经,马冀平让我也去参加。



说起在弥勒院办学的事来,是因一九二五年,我在北京柏林寺,讲完楞严经后,本欲急回哈尔滨,当时因北京西直门里,南小街弥勒院无住持,居士们留我在那里,住持办学。我坚辞不就,张景南居士说;



‘法师的志向,是办僧学,专们培养僧材,还没满愿。现在北京出家人多,又有地方,得此机会何乐而不为?’其他还有好些居士,也让我留在那里办学,不得已乃许之。头一次到弥勒院去看,院子里很宽敞。两个跨院,已被住户占用其一。如办学,能容四五十学僧,于是大伙居士筹经费,马冀平和张景南等为学董。招二三十学生,都是青年小和尚,又请何一明为国文教员。平常事情,由台源负责,这样办了三年。



临去日本时,台源也由哈尔滨赶到北京要参加,因他来的已迟,手续没办妥,人数已足,没能去。他想回哈尔滨,我没叫他去,留他在弥勒院替我主持办学。因他有点才器,虽是新出家,对普通经,还能讲一讲。他原先那些旧习气,也都改掉了些。把他留北京之后,乃请定西法师回哈尔滨。



九月间,中华佛教代表团组成,道阶法师任团长,把去日本的手续办妥,路费由中国政府发给,每人三百元,至下关登岸后,费用由日本负担。张景南居士也一同去,他是自费,私人去日本旅行,不过和开会的人一块走。



那次去日本的人位,南方有太虚法师,持松法师,弘伞法师,王一亭居士。北方出家代表中有道阶法师和我;居士有胡子笏(妙观,)其他还有好些人,一时也想不起来,连当翻译的共二十六人。其中有一位被人誉为才子的曼殊揭谛大师,那年他已四十几岁,文学很好,是一个学士派人。母亲是日本人,父亲是中国人,为人很狂放,一行一动,都潇脱无羁。大家知道,这位曼殊揭谛,和做小说的稣曼殊,(曼殊大师,曼殊和尚曼殊、)是两个人。稣曼殊也是中国父亲日本母亲,为中国新时代中风流才子人物。一生倜傥不群,天资卓绝,会好几国文字。按佛教来说,不知在那世修下这么点慧,因为没有福来辅助,慧也成狂慧了。所以他所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些风花雪月,满腹牢骚。他的外表长得很好,可惜是一个天阉,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在他的著述里,他自己也说:‘遭世有难言之恫!’生平爱吃糖,爱吃冰,往往拿这个当饭吃。后来他觉得在世上活著无味,三十几岁就把自己作践死了,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和我一块去日本的那位曼殊揭谛,也很有才器。专门学密宗,对中国其他各宗也很熟。举止动作很洒脱,不拘小节,对我很投缘,没事就找一块闲谈。说话有些天真气派,和我还很谈的来。其他那些新学派人,他都对人不大接谈,说话也冷酷的很!



去日本时,因路程太远,我怕晕船,没能和大伙同行,乃改由陆路,和张景南,一块坐火车到朝鲜釜山。那天正是九月九,有很多人去登高。从釜山坐船到下关,再从下关坐火车到神户,在东极乐寺聚齐。日本车道很窄,两旁满是稻田,一点空地也没有。偶尔望见一些小村落,散布在荒野里,都是些木板房,很矮,很整齐。一路并没看见有牛马,不知养在何处。从神户到东京,车行一夜,到处欢迎,小学生唱歌表演,弄得一路没睡觉!



第二天到东京,站上预备了四十多部汽车来迎接,每人给一个牌,对号坐车。



太虚法师,早已去过日本,朋友很多,这次去日本,他的朋友,都到车站来欢迎,见面握手寒暄,比别人分外忙碌。有一位日本夫人,大概是某僧正的太太,手里拿一个大花圈,到太虚法师跟前:‘你就是太虚法师吧!’说著猛一下子把花圈套在他脖子上,表示欢迎。太虚法师正在冷不防,这一来,把他骇一跳!



开会的人,当天住东京增上寺,庙很大,很干净。日本僧人叫佐伯的,负责来招待我们,很殷勤,很周到。喝过茶不一会,来好几班小学生,穿得很整齐,唱歌,舞蹈,对开会的人表示致敬。第二天,日本和尚,给开会的人,每人赠一件花料衣,每件约值拾几块钱。别人接过来,都在手里拿著,惟曼殊接过来却戴上,大伙都觉得好笑。问他他说:



‘这是日本僧人对我的敬意,送我东西是光荣的事,如果不戴上,对不起人,有负人之敬意。例如有发丧的,丧主赠给你一个孝帽子,你必须戴上,不戴就是却之不恭。’既然他这样说,也没人和他辩驳,其怪僻滑稽至于如此。



在东京吃饭时,每吨都吃大米饭,日本人饭量小,他知道中国人饭量大,特意给多预备的饭。菜亦很好,很洁净。吃饭没有汤,饭后以小泥壶泡好清茶每人一壶。我因到东京后,始终没喝够水,渴的难过,使小壶喝又觉不过隐,给泡上一小壶,几下就喝净了,因茶叶好,像中国的龙井雀舌一样,搁的又多,泡一小壶挺艳!我因头一天喝茶喝的过多,后来闹痢疾。自己开一个药方,无中国药,吃日本药亦没见效。



日本人对中国垂涎已久,处处发扬他国的团结精诚,宣传文化思想。其实看看他做的事实,满不是那回事。对人所谓亲善,无非是一种口头宣传,炫惑人的耳目。这次召开东亚佛教联合会的意义,目的也就在此。



开会时,也并没有什么重要议题,无非表面上一种形式,为借开会机会,让人看看他国的强盛。我们同去的,有一位在北方很有名的胡子笏居士,他过去做过福建省巡抚,晚年皈依佛教,全部家产都供养庙里,对信佛很诚恳。平素他的赋性很耿直,很狷介!向不会逢迎。心里有不平的事,到该说话的时候,无伦对方愿听不愿听也要说。开会时,他起立发言,问开会召集人水野梅晓说:



‘此次开会,名东亚佛教联合会,名实不符。东亚的国家很多,现在只有中国一国出席,其他所到的,如朝鲜、台湾、这都是日本的殖民地,算不得另外一个国家。中国和日本是邦交,不能和朝鲜、台湾、相提并论。按理来说,应当把“东亚”两个字,改为:“中日”两个字,方为妥当。’



水野说:‘这次开会,对暹罗、缅甸、印度、凡东亚各国等,都去公函,让他们派人参加。不过他们都没来,现在他们不来,我们也要开会。’



‘出席人不及半数,那能算开会。’



‘我们不管他够半数不够半数。’水野说:‘因为中日是兄弟之国,日本文化,及日本佛教,都是由中国传来的,中日亲善,是日本报答中国的恩惠!’



‘不说报恩还好!一说报恩,倒把我们吓一跳!’胡子笏说:‘过去,我在日本留学,有一位大隈伯先生,在日本士官学校演讲,说中国和日本有多少年的历史关系;而且都是黄种人,日本的佛教、文化、等都是由中国传来的,日本对中国应当报恩。正说要报恩,接著就来了个“五号二十一条件”就这样报恩吗……’



胡居士是做过大事的人,对于大小场面都有经验,平常也向不会给人打溜须,做事很慷慨,有话也敢说,把水野说的满脸通红,无言可答,会亦不欢而散!无论中国政府当时强与不强,这次日本开会,总算没给中国人倒架子。



会后,同去的人,都留在东京多住几天,游览日本景致。我因闹痢疾,不能久留,乃与张景南自门司至釜山,坐火车回国。临来时,经东京车站,正九月天,日本人开展览会,比赛菊花;红的、黄的、白的、争奇斗艳,有一千多种。花朵肥硕,有像人头那么大的!好看之极。会内到处有招待员,青年小伙子,个个都精神充足,生气勃勃,动止活泼,无论办什么事都机警得很!不但是这一处,到处都是那样。当时我曾起一种感想,唉!日本人对中国既然早有存心,如果中国再不自强,将来必定受制于日本。试看中国人,精神萎靡,如痴如呆,和日本人比起来,简直像大傻瓜一样。这都是因为政府当局,只知为个人争权夺利,而忽略了民众教育;致使整个中国,陷于麻痹状态,精神涣散,不能团结。还有当时东北一些要人,地盘都让人占去了,他还在舞场跳舞,这样国家如何能兴!



从日本回国到奉天,正值郭松龄倒戈,时局紊乱,火车不通,不能回北京。时张作霖,已入长春日本租界。到十一月间,接北京来信,说董事,走的走了,死的死了,(马冀平已死)弥勒院学校无人管,亏款壹仟元,让我想办法。当时我找张景南拿二百块钱,又从旁凑三百元,一并汇至北京弥勒院,维持现状。后我又去哈尔滨,找校董,每人每年担任二百元,有二十人,每年四千元继续负担三年为满。



(三)漩涡



做事难的很!各方面都要顾到。自己的脚步还要站的稳;如果有一方面顾不到,事情考虑不周全,以后就要生麻烦。同时在办事过程中,自己还要有忍耐,有毅力,如果一点忍耐劲没有,经过一次挫折,就再不愿出头,这样事情绝不会有成功的!要知道世间一切事,不能全如人意,有顺心的事;也有不顺心的事,在做事的时候,什么都能遇到的。例如一九二八年,我在法源寺所遇到的波折,那就是不顺心的事。有些不明真像的人,以为我另有用意。现在为了让大家明白这其中的真像起见,把事端的原委给大家说一说。



最初是因道阶和他的法子广福打官司,打到内务部,互相攻击!那时我正在弥勒院办学,杨麟阁在元帅府当总参议,请我到他公馆讲心经和金刚经。当时长春正修般若寺缺款,在讲经之暇,我请杨麟阁帮忙,给募一部份捐款,备修般若寺,一时北京城传遍,说我化缘修大庙。



有一天,早饭后,我刚给学生上一堂课,胡子笏居士来了。我问他吃过饭没有,他说已吃过,闲谈话间他说:



‘今天来求法师办点事。’



‘什么事?’



‘这事大概你也早已听说了。’胡居士说:‘法源寺道阶法师,因往外运古物,和他的法子广福,打官司,互相攻击,已打到内务部,谁也不让谁。经人调解也调解不开!若官府认真,把法源寺完全没收,于整个佛教大体太不好看!这事情都是出家人的事,我们在家居士更没法管。现在你给杨参议讲经,求你和杨参议说一下,叫内务部批到佛教会办理说合,这事还和缓一些。’



我说;‘我与杨参议无交情,我去杨公馆讲经,是由赵荩臣做介绍。我和杨参议,仅一面之识,不便和他谈这话,须另想办法,最好是找赵荩臣,因他和杨参议熟,是同学,对说话较方便。’正说话间,赵荩臣来了。我说:‘这事你求荩臣给办理吧!’赵为人很爽快!当时一说,满口应承,胡居士很欢喜!赵荩臣说:



‘事情要办马上就办,现在杨参议没上班,可以马上去找他。’于是两个人坐洋车到杨公馆。赵荩臣和他把法源寺打官司的事一说,杨参议初信佛,说‘这事好办!’于是叫秘书写一封信,交给胡居士,‘你们拿信去办吧!’两个人从杨公馆出来,又到内务部见内务次长齐斐章,请他对此案格外方便。齐斐章对这事很为难,不照办?现有杨参议的信,于他面子过不去;照办?于公事程式上又太不像话,沉思了半天,末了他说:



‘关于法源寺一案,已批至警察厅,著其查明,待复后必照办!’两个人很欢喜从内务部出来,又到弥勒院见我,说事情有希望。这时杨参议每天晚上用汽车接我到他公馆讲经;可是起初杨参议并没和我谈过法源寺的事,过四五天,在讲完经,杨参议对我说:



‘你看长春般若寺修不起来,缺款五六万不好募。此地法源寺庙很大,庙产也不少,里面出家人不守规矩,胡闹,现在师徒俩打官司,已打至内务部。前几天有胡子笏和赵荩臣两个人找我,想把此案批到佛教会调解。当时我写一封信给齐次长,昨天我去道谢他,齐次长说:“事情不好办,因法源寺是唐代古庙,里面古物法器,很多,住持道阶,私行外运,至南方被海关扣押有据。现在师徒两人以罪名控告,谁也不让谁,各说各有理,将来弄不好,只好由政府没收,或另派新人。”当时我说:“这还了得!和尚是专门做善事的,为人天师表,现在居然也做起坏事来,要他作什么?”我想这是一个现成的庙,把他们赶走,法师去住不很好吗?省得再化缘去修般若寺………’(听他说话就知是大老粗。)



‘不成!’我说:‘这事情你不要太认真,这是师徒互相抵赖,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对于出家人规矩,你不明白,无论到任何地方也不许强占人庙!况且当法师的,到处给人说法,做模范,更不应当办这事,如果真这样的话,人必说我仗势夺庙,将来怎样对人?至于修般若寺,也不是无庙才修,我现在已有好几处庙;如哈尔滨极乐寺,沈阳般若寺,营口楞严寺,北京弥勒院,其他还有好些小庙,统计起来,已有六七处庙可住;而且我到那里弘法都可以,何必占人的庙,这太失出家人的本分,也不够当法师资格。他们的打官司,只是家务事,与外人无关。’



杨参议悻悻然又说:‘这般和尚弄的事,简直太不像话?’



我说:‘凡夫境界,谁都有一时看不开的时候,而且事情也未必属实!出家人的事,各有各的因果,请你不要过问此事。按在家学佛立场来说,只有恭敬三宝;赞叹三宝,不准说三宝的不好。不是有句格言吗:‘大居士不言僧过,善知识能调物情。’你现在是居家学佛之士,不能说出家人的长短如何,不然就有毁谤三宝之名,将来都免不掉有因果。事情虽然在你眼里看他们都不对,可是在如来眼里看他们都是未来诸佛,而且佛最爱惜他们,最可怜他们!出家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们闹事,是他招魔,原因是他的道业比先增长了。他们未尝不是诸佛再来,你不要把这事看得太轻易了。’



经我这么解说之后,杨参议不再往下说了。之后,这话由杨公馆当差的把话传出,说‘道阶和广福打官司至内务部,杨参议要把法源寺没收,和尚赶出去,把庙交给倓虚。’有人拿这话问我,我说:‘没有这事,杨参议因他们打官司闹的太凶,虽然说过这话,经我给解劝之后,什么事都没有了,而且我也没接人庙的意思。’



经过各方面的哄嚷与传说,弄得满城风雨!对于我接法源寺的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时我看风声不好,将来有麻烦,为避嫌疑,要回哈尔滨。在讲经时,给杨参议告辞,杨参议说‘你等几天吧!我也回奉天,可以一块走,还省车费。’过半月,和杨一同坐专车,在车上他特意给预备的素菜,到奉天他很高兴。又请我给兵工厂员工讲金刚经,以种善根。从奉天我去哈尔滨,直到明年正月间,杨参议给化的修般若寺款也未汇到。



人应该受多大麻烦,想脱也脱不掉,事情到了跟前,让你没办法,不知不觉就陷在漩涡里去了。有一天,我在极乐寺忽然做一梦,觉得路很难走,道也不平,累得很难过,肚子很饿,想去下馆子,又恐人看见笑话。乃打听当地人,有没有慈善机关去赶斋。他说:‘你往前走就看见咧!’我往前走,见一佛教会。心想可以进去吃顿素饭。进门后,见有三间横房,穿堂而过,有男女数人,在里面握手牵衣,嬉笑谑浪,也不理人。当时我想:这一定不是好地方,如果是好地方的话,还有这些人在这里面闹,见出家人一点道气劲没有。再往前走,猛一看!大吃一惊!下边惊涛骇浪,再迈一步,便掉漩涡里去!也不敢再往前走。水上有一二小船漂浮著,我因骇怕掉在水里去,乃慢慢蹲下,见四外房子都冲净,土亦渐渐坍没。正在害怕之间,忽然一下惊醒!我想此梦不吉,一定有被牵扯的事。下早殿过斋堂后,佛教会来一电话,说北京来电报,一会差人送去。不一会差人来,电报乃是杨参议来的,很简单几个字‘请速至北京,有要事相商。’当时我接到这封电报后,也不知有什么事,心里踌躇得很!担扰到北京后,把法源寺的事弄在身上,一时抖擞不下来,以后惹麻烦而又失面子。这样弄得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如果真的不去,恐怕对不起杨参议,而且他正在给长春般若寺化缘。去到之后,万一是为法源寺事,又免不掉出是非,真是左右为难。后我与定西法师,及极乐寺国文教员张子真先生商议此事,并告以梦中所见,他俩都说:



‘做梦无凭,还是去吧!’于是我坐火车到北京,见赵荩臣问有何事相商。他说:



‘杨参议还是请你接法源寺。’我一听说法源寺,知道事情糟了,免不掉自己又被牵缠。但已来京,又不好马上就回去,只好看事情的结果如何。接著赵荩臣说:‘自你走后,法源寺听说政府要没收其庙,惧而和好,官司两下不打了。道阶被逐后,又重新请回来,升座重定。腊月二十几,道阶在斋堂给大众表堂,说:‘倓虚和杨参议相好,要仗势力夺我的庙,他依北方人势力大,不如我南方人智慧大!坐官的人,在台上耀武扬威,下台之后,任啥也不是,背下因果,将来免不掉下地狱!出家人认识个破参议,就觉了不起,如果再认识大元师,就不知姓啥了。想仗势夺庙,那是打妄想,我敢说一句大话,他绝办不到……’斋堂里四五十人,南北方都有。南方人听到这话还好,北方人听到这话,未免有点刺耳朵!于是把这话传入杨参议耳中,杨参议大发雷霆说“道阶这东西真可恶!接庙是我请的倓虚法师,人家几次推辞不干,现在他胡作妄为,我们不管他,他反胡说八道不服,叫警察把他们赶走!庙给没收!”一声令下,腊月底快过年的时候,去几个警察,到法源寺,硬把道阶等赶跑了。因为仓促之间,道阶什么东西也没拿走。法源寺本是多年古庙,里面古物很多,去一两个警察看不过来,也不敢负责,乃报告警察总监。总监说:‘可以把门封上。’光把门封上,不用人看还是不行,万一里面古物有损失,警察也担不起;而且在那里看守,既没人管饭,又没人给钱,几个警察,寂莫萧条的,天天像老和尚一样,在庙里闲呆著,因为有内务部命令及地方责任,又不能不看守。过十几天,警察不够用,叫警察厅打电话催杨参议;杨参议当时也想不出办法来,过一个多月后,预备组织委员会,把法源寺整个没收办学校,古物归陈列所保管;委员已派定,预备接收,并商讨入手办法。后经人劝他,不必如此,多年古庙,这样一弄太可惜!但法源寺现在已竟封闭,别无完善办法,忽然想起让你接庙的事来,乃让我替他打电报请你来京去接,你如不接,就实行把法源寺归公没收了。’



之后我去见杨参议,他也是拿这一套话对我讲。我解劝了半天,他官僚脾气,不听那一套!说什么也不成。无论如何让我去接,我不接就把法源寺归公办学,马上派委员去接收,并和我商议入手办法。我知道这是一个骑虎难下之势,他本是一个武人出身,而且正在当令的时候,说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不给他面子,让他下台阶,事情是不可挽回的。可是他硬让我去接,这等于拿一套枷锁,硬往我身上带!弄得我进退维谷,怎么都不好!如果不去接,得罪杨参议,把法源寺充公,多年古庙废了;长春般若寺的款募不起来,也修不成了,如果去接,人必说我依势淩人,鹊巢鸠占;而且法源寺的人,也绝不容许去接。反来覆去觉得这事太蹊跷!想不出好办法来。这时北京城哄动一时,都知道倓虚来北京,要接法源寺。



我的意思,是用和平办法,两下调解,给杨参议转面子,让他下台阶,法源寺仍旧保得住。办法是让道阶退居,因他和他的法子;以及其他人帮著打官司,都是为了争住持。如果在这时把住持更动一下,一则给杨参议转面子,二则法源寺产业还能保得住。当时广济寺住一位老和尚诚修师,和法源寺是本家,去见我;我把法源寺事。前前后后都给他说明。虽然杨参议力主让我去接法源寺,可是我并没那野心。杨参议我解劝了半天他也不听,事情已弄到这种程度,无论如何要给杨参议转面子,且道阶法师做方丈已廿几年,可以退居传法子,这样与各方面都圆满。不过在过度期间,我要到法源寺走走场面,做一个跳板,监护新方丈升座,和平办理此事。将来事办妥之后,我离开法源寺,任何流连也没有。诚修师很赞成,也主张这样办法,他先去给道阶疏通,征求意见。道阶一听大上其火,说:‘倓虚若来,我必告他。’他以为我在里面作祟,仗势夺庙,我看这事不好办,想不管。之后,诚修师屡次找我,让我到法源寺办理此事。我说:‘我不敢去,也不能去,我的意思本为给人调解,保留法源寺古庙,并没心侵占他人产业,这样一来,弄得我成仗势淩人了。’



这时警察因忙不够用,警察厅及第二分署署长,找我几次想办法;并言庙内宝物甚多,恐生意外。诚修师亦办劝让我去法源寺,因此使得道阶更恨我说:‘倓虚若来,我必发火烧他……’过两天第二分署署长来请我,我把情形一说还是不敢去,他看没办法,拂袖而去。晚上又来找我说:‘请法师去吧!这回你不用害怕,我已把他们全赶跑!汽车顾好了,在门外等候!’说这话已是三月初几了。



唉!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在外面做事应酬人实在太难了,明知这是火汤,为了保留法源寺这个古刹,也要去蹈一下。这时因迫于不得已,乃偕同澍培法师;还有其他十几个学生,由分署的人陪著,一块去到法源寺,看庙里有执事的出家人,全被警察赶跑了。只剩旧监院德玉师,还有十几个伙计,都是南方人。我用言语安慰他们,并告此事不关我事。前几天我不知道杨参议已指派委员没收法源寺,和我商讨入手办法,如果我不来,他们要没收办学堂,我来;不过暂时维持这个地方,将来事情办妥之后,因我别处事情多,还要离法源寺,绝不恋栈……。



我去法源寺之后,过两三天,道阶真告了。那些被逐的出家人,都是平常赶经忏的,道阶压人半年衣单钱没发,都来要单子钱;也有马上回法源寺的。还有一位律师,是道阶聘的法律顾问,专备打官司的,也到法源寺去要半年车马费。还有一位湖南的文学家,替道阶作高僧传,欠人三百五十元,也来要钱。时高僧传已刻板出书,把道阶和给他要好;往南洋掘金的几个人,也列为高僧之一。因作书人是个穷秀才,指望卖稿糊口,言明每作一篇传,一定有多少钱。这时如果不对道阶靠拢奉承一点,恐自己拿不到钱,不能维持生活。奉承又对他的作风不满(因他整年打官司等事,)没办法,所以在后面给他作了个‘僧而不高’的传记,语中欲褒寓贬。起初道阶没看出来就刻了板,后有人看出告诉他才知道,因此道阶生气给一半钱,余一半不给。早先要钱,要很多日子,三番五次要不了去,这次道阶走了,他们以为法源寺又换新人了,所以都来要钱。



时法源寺为地亩事,三四下里被告,给人打官司。因主人已去,我还得顶法源寺去过堂。过几天一块接到四张传票(真是麻烦事)道阶把我;和警察厅、内务部、一起告到司法最高法院之评议院。内有南方人很多,与道阶熟,对此案批准受理。内务部礼俗司来电话,让我清查法器账目,必须查明。本来我并没想在这里久住,预备把事情办妥后,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这样一来,因法源寺有些古董法器,不靠实的人我不敢交他,恐生意外有损失,我担不起。乃偕同原监院德玉师;及警察数人,一一点明,或铜器,或磁器,均注明形色及尺寸大小,一一封贴号条,共贴四百余号。其他家具,及大小物件均造册报告。



本来法源寺这些法器等,过去并没账可查,究竟东西缺不缺也没凭据。幸有道阶在一九二三年,为佛历两千九百五十周年,开纪念会,展览古物法器,列有单子,在衙门存案。上写有清龙藏经两部,点查时,只剩一部。龙藏共七百二十函,每函十册,共七千二百册,短了一藏。大乘经及其他佛像等,按表查时,短少很多。其中赵子昂的画,吴道子的菩萨像,及名人手写金字经,均不见有,尚亏款一千七百元。这样三方面查明,报礼俗司长,由内务部过公文至评议院。评议院看单子是道阶自己写的,内中短少古物甚多,无法袒护,乃复公文叫内务部按法律去办,内务部乃下通辑令,让警察局严缉道阶。道阶没法,潜自逃宁波,哭拆于谛老,说我仗陆军势力,霸占其庙。谛老不明白真像,还有南方一般居士,都来信劝我。当时官府拿不到道阶,把德玉师逮去。正赶他腿瘸,原因是法源寺院里有几棵大槐树,都有几百年了。上面累好些乌鸦窝,每晚有好几千乌鸦来投宿。忽然在法源寺闹事之前,乌鸦一个不来,人都以为不祥。晚间德玉师站大殿月台上看乌鸦来没来,也该他倒楣,只顾抬头往上看,脚底下没留神,一失足摔月台下边去,把腿摔瘸了!治很多日子也没好。他被官府传去,问什么也不知道,又把他送回来。时道阶到南方各处宣传,说我借陆军势力,强霸其庙,各居士都来信劝我,不要如此,其实他们都是听一面之词,实在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过些日子,定西法师为了法源寺事不放心,由哈尔滨来,住法源寺。夜间作一梦,见日光中有诸佛圣像,云掩其半,不一会,乌云过去,光明如昼,遂醒。第二天定西法师对我说:



‘法师勿急!我昨晚做一梦,见云散雾消,光明如昼,此事不久,定能见到水落石出。’



这时正一九二八年,革命军北伐,杨参议出发邯郸作战,他未走以前,内务部欲将法源寺事了结,乃请我接智果老和尚法,为法源寺正式住持。智果老和尚是道阶的法和尚,他和道阶的因缘,是因道阶,湖南人,朝五台山,路过法源寺挂单,正赶智果老和尚用钱,道阶给留了五百两银子,言明将法传给他。后道阶朝五台山回北京,要接法源寺,智果老和尚不愿意,道阶要告他。智果老和尚害怕,乃传给他。后智果老和尚怨道阶,意思想找一个北方人,再另传座,在闹纠纷期间,有很多北方人要接法源寺。但因法源寺宝物多,恐有损失,不靠实的人不敢交。后内务部教智果老和尚传法座与我,我接过来之后,寺内亏款一千七百元,债务都没还,每天有五六十人吃饭亦需款,当时我找齐斐章、齐贡轩、杨参议、三人筹两千七百元款还账,并卖食粮,及应酬一切开支。



法源寺在北京的南城,地方很大,房子也很多。我去时,里面有一百多间空房子,停一百多口灵柩。普通都说这时开死人店,比活人来钱多。每一口灵柩按房子大小,有五元的,六七元的,八九元的,不等。每户都有折子,按月收款,每月能收八百余元;又赶经忏,庙地几十亩,每月收入很丰裕。就这样把法源寺弄得负债累累,折子押给债户八十多块。直到闹事前后,法源寺经忏也停了,当时为六十亩地打官司,因地方人要没收办学,后经我托人始留住,寺内诸多事情,纷乱如麻,一点头绪没有。



法源寺和广济寺是本家,都是一个宗派。现明和尚在广济寺做方丈,是道阶的法子。他有一个皈依弟子,任检察厅长,道阶逃走后,又潜自来信,让现明控告我,说我霸占法源寺,下拘票传我,我暂时躲避没法。以后又下几次拘票,本来关于这种案子,只有传票,不是现刑犯,没有下拘票的。他的意思无论谁是谁非,先把我拘禁起来侮辱一顿,关于法源寺事情,来一个硬性的决定。就把事情办过去了。当时我看事情愈弄愈缠手,没有了期,去见齐斐章,我说:



‘当初我不愿管这事,你们硬要我担任,现在人告我霸占庙产,已下拘票好几次!’齐斐章说:



‘过堂时,法师可以不去,我有一个朋友岳泽民,他在北京无事,是律师,可以替你出庭过堂。’



岳择民替我去过了三次堂,检察厅不愿意,非要本人不可,齐斐章也看到事情不好办!他说:



‘这事情,如果以法律解决,恐怕三四年也不能了结,太麻烦,不如以行政解决痛快!请法师再找杨参议来想办法吧!’时杨参议已出发,我坐火车至邯郸见杨,由差人传达杨参议和张学良为督战,都住在火车上。过去我和张在东北见过一次面,这次正在战争期间,杨欲和我单独见面,恐张多心,为避嫌疑起见,请张学良,和我一块见面。我把法源寺情形一说,末了他两人连名,给司法部长去信申斥一顿!大意是说,关于法源寺事已由内务部办好,你为什么又徇情舞弊,下拘票传倓虚法师,太无道理,……时司法部长正有病,接到此信后,便把检察厅长撤职,销案了事。



这时革命军北伐,奉军屡败,邯郸县铁道两旁,距战线不远,有老鼠发动战争。据当地人估计,约有几百万只!黄老鼠在铁道南,灰老鼠在铁道北,大的像猫一样大!小的中等不一。起初黄鼠与黄鼠打,灰鼠与灰鼠打,三天以后黄鼠又和灰鼠打,日夜不休!打起架来也不怕人,每天平均起码要死三万多只。经过一个多月,铁道北灰鼠死得多,被铁道南黄鼠战胜了。灰鼠咬死的咬死,没咬死的都赶跑了。时南北战争,革命军都穿黄军装,在铁道南;奉军穿灰军装,在铁道北。当时我想:奉军必定要败,末了果然南军打胜成功,张大元帅出走。这可以说是天意,也是革命军打胜仗成功的一个象征!



革命军进驻北京后,局面完全换了,所谓一潮水,一潮鱼;一朝天子一朝臣,到这时当政者已换,法源寺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了。我想脱离法源寺,找人与现明和尚把话说明。他有一个徒弟宗月师,很修行,预备让他来接,他个人也愿意。惟现明自己不敢作主,因宗派大,人多。智果老和尚法徒,与道阶是法兄弟(北方人)欲来接,我不敢交,因恐失去古物,自己落褒贬。



以后,柏林寺请我讲楞严经,政府各机关已都更换新人,原先的,只有警察督监,为保护地面未走。革命军到北京后,多是南方人,与广济寺法源寺有认识的,其中有几位和我也相识,因去日本开东亚佛教联合会时认识。我把法源寺前后情形和他们一说,他们也很谅解。这时无论如何我要脱离法源寺,有空也法师,造诣很深,住城外天宁寺,与现明和尚同派,诸山及一般居士们欲请他来,我说很好;但交代须有原因,不能平白无故就办。以后诸山及居士们给我来电话,大家到一块商议,结果他们说:



‘倓虚法师现柏林寺讲经,时间很长,其他还在弥勒院主持办学,哈尔滨极乐寺当住持,余外还照顾修长春般若寺,营口楞严寺,……好几下里事情照顾不过来,法源寺事情可以请空也法师代理。’



这是我脱离法源寺的原由,而且对空也法师很靠实,我也敢交;这个办法我也很赞成。大家议妥之后,又呈公文给公安局批准。第二天,诸居士陪同空也法师到法源寺,我当著大伙面,把法源寺,前后各种情形叙说一遍。



‘关于我现在的处境,不用我说,大家也很明白。我到法源寺来,并不是为了私意,是为了保存法源寺不被没收。明知这是火汤,是麻烦事,为了保存法源寺这个道场,迫不得已,才来走这一番。这并不是我自己护短,为自己掩饰,一切事都有证可查。我一来,便同德玉师及警察,点清古物,丝毫未动。并为还清债务收回折子。关于三四下里打官司,不能了结的事,我都在行政衙门托人给办了结。要没收办学堂的六十亩地,也都托人给留下。另个买的米面,共垫款两千七百元,都是由居士筹化的,我私人未花公家一文钱,有帐可查。若有一点私心,必遭因果律,下地狱!现在有白面三十袋,大米十几包,我若不来法源寺,就被官府没收办学堂,这时恐怕再也不好收回。可是在这个过度期间,我完全是保护法源寺,并没借官府势力,作福作威;也绝不像在外间所宣传的,说我借陆军势力,霸人庙产,一切都有事实证明。如果我不当大伙表明,大伙对法源寺真像不了解,一定说假势淩人。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个人的毁誉,姑不计校,只要把法源寺这个多年的道场保存住,我的目的就算达到了……现在天已晚,交代已来不及,明天大家早来,照单子一一交代。



’第二天早晨,大伙齐到法源寺,照三分单子,由公安局监视,一一点交,丝毫未错。半天工夫交代清楚,诸山及一般居士都很欢喜,我也拔出漩涡,脱了这麻烦,自此由空也法师代理法源寺住持。这一来不要紧,把北方派的智果老和尚,及其法徒等,都得罪了。古语说:“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事情办过去之后,只要不损人利己,不于心有愧,就算完了。



这场风波,前后经过四个多月,到这时算见到水落石出了;事情的真像,大家也都明白了。这并不是我一面之词,说得好听,大家可以从事实推验。如果我有贪心,喜欢做方丈的话,那时已有五处丛林,和好几处小庙,如营口、哈尔滨、沈阳、(般若寺)北京、(弥勒院)等,当时都是我主持的。我到任何地方都可以去弘法,何必要去住人的庙呢!这是最明显的事实,在眼前摆著,也用不著我自己的去强辩,大家一推想就明白了。



法源寺事情交代完毕后,关于讲经事让台源给代座,我去天津找朱子桥,他的朋友娄君,请我吃饭,第二天又给买船票去营口。



空也法师接法源寺后,道阶也到北京,看法源寺米面都有,债亦还清,折子收回,官司已竟都了结,学堂的六十亩地也给留下,事情都办得有头绪,乃喜曰:‘倓虚法师,真吾好法弟也!’以后请我吃饭,重叙旧好,又与空也法师为仇,互相顷轧。诸居士对道阶不表同情,后乃出游南洋、印度、死在国外,由现明和尚接回北京殡葬。以后我回北京,空也法师及居士们请我到法源寺吃饭,过去所有一些隔膜,也都冰消了。



这时我还在弥勒院担任名义办学,事情都由台源代办,我对好几处的事,都是兼筹并顾,来回跑。一九二八年法源寺事情办完,弥勒院学校三年也圆满,大家想续办,苦无经费,幸朱将军联络普济佛教会帮忙,又往下继续办。前三年由台源替我负责,后来他去柏林寺讲经,不能兼顾。后三年,又讲澍培法师替我代座,并办理一切事情,定名为教务长。澍培学问很好,他师爷是一个文人出家,对于教导后辈子弟很注意,所以他的造就也很好。他的小庙是在锦州北门里,他师父很修行,有道德,恐怕自己的小庙传子孙弄坏,欲改为十方,选贤让座,来信征求澍培意见,澍培很赞成,不料过年起火,把庙都烧光了。以后他师父来信让他回去,帮同化缘修庙,告假于我;我因当时办事无人,又把他留住。因弥勒院学校,再有一年就圆满,他回家修庙短时间也修不成。我的意思让他暂时留在北京办学,将来修庙化缘时,我请朱将军帮忙,他去信商量,他师父很同意。因他知道朱将军很慷慨,对这点事也定能办得到,而且那时朱将军公馆也在锦州,就这样澍培仍然留在北京替我办学。后三年不如前三年好办,苦境多;加以普济佛教会在五台山送来些小和尚贪玩不好学,勉强办了三年。计在弥勒院办学,前后共六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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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15:24: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西安大兴善寺办学经过



(一)潼关道上



一九三一年东北九一八事变。正赶营口楞严寺开光,请我去传戒,我没去,请定西法师去代理,我在哈尔滨极乐寺替定西法师领众做道场,讲法华经。因为这时候,极乐寺换定西法师为正式住持,我退座后,即去沈阳般若寺办学。当时因经费不足,去哈尔滨筹款,正赶定西法师去营口传戒,所以我替他在极乐寺看守。九一八事变后,由沈阳来人,说般若寺学校已竟解散。年底接朱子桥将军函,邀去西安传戒讲经。当时我因在好几处担任事情,不能分身,遂写信辞掉。后朱将军又来信力邀,并言太虚法师亦去,乃答允明年前往。



第二年,一九三二年二月底接朱将军电报催赴西安。我与定西法师商议,因时局不好,不能久在外面逗留,去西安也只是暂时到那里看一看,不能久住。临去时经长春,看般若寺大殿已修成,继修配殿。这笔款还是前杨麟阁所化,以后又募款修藏经楼,正动工,由澍培法师照料。过沈阳时,见王朗川居士,说沈阳般若寺僧学已因事变解散。



临去西安,有景印涵居士同行,先至北京,住广善寺。从北京坐车到潼关,火车即不通。因为事前早有联络,西安佛教同仁,已派崔献楼等几位居士在潼关等候。下火车后,由崔居士招待住客栈,饭后,看潼关城楼,依山而立,高耸而雄伟,极壮观瞻。第二天西安特派汽车来接,过临潼山时,听说那里是个名胜,藉此一览。周围像一个集镇,有许多做小买卖的,正赶唱戏,驻足一望,也听不懂。山下有温泉,据说后池为昔杨贵妃浴处,崔居士领我在外池洗洗澡,又坐车抵长安,住西安佛化社,时佛教会会长,康寄遥居士招待一切。



康居士,前曾任财政厅长,对佛学颇有研究。当时有一华清师在西安讲经,还有七八个学生,华清师年不过三十几岁,留很长胡子,脾气、道心,都很好,谈起来,他还是谛老的学生,人很老成。



(二)西安弘法始末



西安、地瘠民穷,又常闹年荒,对于办慈善事很困难。最初朱将军请我来西安的目的,是因他几次为西安一带闹年荒,办赈济,鉴于这里经常闹年荒;并有虎狼伤人,天灾人祸,递有发生。原因是过去这里有佛法,人心向善,人们的生活也是丰衣足食。现在这里没有佛法了,人们已不知道修福,所以常闹饥荒。请我来的目的,除为在西安市内传戒讲经外,主要是为配合办赈人员,到各处实际受赈地方,为一般穷苦人民,讲演佛法,让他们修福种点善根,免得常受饥荒之苦。在我去之前,当地因年月不好,饿死好多人,办赈人员,都给设法埋葬。还有一些难童,男的女的一些无娘的孩子,有的给设法上学;有的给设法学手艺,学编织。我去到之后,一方面给那些难童讲佛法,让他们种善根;一方面给那些管理难童的首领人,讲因果的事,让他们以好心眼,以慈爱心,对那些无依无靠的失去母爱的孩子,善为管理照料。不然人们的业,会愈造愈大!



唉!世人多以佛法无益于世,殊不知佛法于世间之利益,最大不过!大家要知道!唐朝时代,佛法在西北一带极兴盛,人民的生活也好,民气也最淳厚!现在没有佛法了,民风也不像原先那样淳厚了,人民的生活,也常闹饥荒,不像原先那样优厚了。试看现在的三江地带,佛法比其他方面是兴盛的,虽然这些地方是地狭人稠,可是大端说起来,这里一般人的生活,总是比别处是较好的,也没闹过什么严重的饥馑灾,这就是因佛法在这里兴盛的缘故啊!



西安、古称长安,为唐朝建都之地,在中国历史上,唐朝国祚人文,都是最兴盛的,其所以兴盛的原因,是因那时的佛法,发展到了极点,人们的心里,普遍的有著生善灭恶的趋向。晚唐以后,佛法渐趋没落,直到现在,这个古代长安名城中,除看到一些受自然的蚀剥和人为的摧残的佛教遗迹外,其他在西安附近一带,已竟看不到佛法的存在了。



我到西安时,首在佛化社讲维摩经,次讲金刚经,心经。以后由崔献楼等几位居士,陪同我到各灾区巡回讲演。崔居士就便在各地,深入民间,混在难民丛里,调查施赈和受赈的情形。有一次在一个破庙里,崔居士看到当地老百姓,抱一堆山柴在庙里烤火取暖,火的周围,围一大群人,身上穿的破衣烂衫;脸上面黄肌瘦,一望而知是一般穷苦的老百姓。崔居士先和他们闲聊天,说了一起话,后来崔居士说‘我告诉诸位个好消息,过几天上海来人,到这里来放赈,这个消息大家一定乐意听吧!’他说完这话之后,大家都没做声,和他说话的那人,扭过头来,泛起了白眼,看他一眼,哂笑了一下,像不屑理他的样子。崔居士看到这种情形,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样好消息,他们听到不但不乐意,反而哂笑发愁,于是他虚心的去追问。其中一个年纪较大;而又好管闲事的人告诉他说:



‘哼!不来放赈还好,来一次就把我们害透了。上次预备放赈的时候,镇上问事的人,先通知我们,说有委员来放赈,我们要先请请他的客,每户先捐壹吊钱(五十枚为一吊)你想:穷人家,一枚钱都难找,那里来的壹吊钱?但没办法,为领赈济,去当东西,也要把这壹吊钱去交上。结果他们得了这些钱之后,自己吞肥,吃喝一起。后来,左一次登记,右一次调查,一般穷人在朔风凛洌中,排长龙,天冷,肚子饿,等一多半天挨不上班,还不许动弹。结果,延迟了半个多月,每人发给十八个铜钱。一般穷人们,受冻挨饿,踅蹬了半个多月,不但得不到实惠,反而赔上了壹吊钱,所以不赈济还好;一赈济倒更给穷人添灾害了!’崔居士听这话之后,知道是地方办赈人吃私,不论其是局部或普遍的是这种情形,但总是一种弊端。他把这话告诉朱将军之后,气得他顿足拍桌子,以后,朱将军亲自到各灾区发放,不登记,不调查,只要是真正饥荒地区,有多少人算多少人,把大家招集来,问他写一个名字,盖一个手印,在那个绿色盘子里,给他染一下手(因绿色一时洗不净,鉴别恐有领双份的;)一个村镇,就实际人数,用不了半天工夫,完全发放完了,当时我为了给一般穷苦的人结缘讲演佛法,在风尘仆仆里,跟他们走了大概有十几处地方,往西快到陈仓口,接近四川边界了。



那时,考试院院长戴传贤和杨虎城都在西安,还有其他有名的几个人,一块请我吃饭,说大慈恩寺预备传戒,请我为戒师。我因到西安是个客卿,大慈恩寺原有住持,乃让该寺住持为得戒师,我当羯摩,在戒期里帮忙。戒期完毕后,朱将军又发起在西安大兴善寺立僧学,这个庙和大慈恩寺都是在历史上很有名的。大兴善寺共有七层殿,院子虽然比原先已竟缩小,但在里面还有一百多亩地。因年久失修,状甚荒凉!当时还计划要重修,不过没大力量也很难办到。



关于办学的事说妥后,当时招起来二十一名学生,朱将军请客筹款,陕西省主席杨虎城,和戴传贤各捐五百元,加在外所募共两仟元,作为办学经费基金,学校吃饭由筹赈会供给。



西安—在过去历史上,虽然有在这里建都的时候;可是现在比较起来,这还算一个偏僻地方,并没什么特别大出产;尤其在商业和经济上,并不像其他都市那么发达,一般生活水准都很低,如果没有特殊因缘,佛教在这里也很难复兴。



在西安好几处(如卧龙寺,大慈恩寺等)讲一个多月经,把学校都筹备就绪之后,居士们又请我去终南山圆通茅蓬讲经,把学校的事委华清师代理。临去时,慧一师跟我,在圆通茅蓬讲金刚经毕,又去湘子洞住几日,两下共住一个多月工夫。



从终南山讲完经回西安,到学校上课,首讲佛遗教经,次讲四十二章经。以后西安佛教同仁等请我在大兴善寺为住持,预备复兴,我因在各地担任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坚辞不就。后西安佛教同仁,坚决邀请乃答允。不久范成师连同其他二十几个人,为影印碛砂版藏经事,由上海到西安。按‘碛砂’为平江府陈湖中之一小州,南宋乾道八年,有一位出家人名寂堂,在上面盖一座庙,名延圣寺。以后,碛砂文物渐起,佛法兴盛,寂堂法师在这里发心刻一部藏经,因在碛砂所刻,以地彰名,故名碛砂藏。这是碛砂藏命名的来源。最初刻版,是在宋理宗宝庆初年,由成忠郎赵安国发起。自宋朝到现在已七百多年,所印之经,屡遭世乱,都已残缺无整。惟有陕西卧龙寺和开元寺,所存藏经尚比较完整。朱子桥将军去陕西办赈济时见之,乃与上海各大居士商订影印。自一九三二年冬起,至一九三五年冬,始完全出版。共六千三佰六十二卷,合订五百九十一册。



我在西安时,居士们陪我游览当地名胜。西安和洛阳,是中国佛教的摇蓝,这里多是汉唐遗迹,如卧龙寺,开元寺,大荐福寺,大兴善寺,大慈恩寺……等。卧龙寺创自汉灵帝时,旧名福应禅院,唐吴道子画观音圣像,遂改名观音院。宋初时,有卧龙禅师住此,与宋太祖相谈甚契,因改名卧龙寺。寺在西安城内,柏树林东,四牌楼南,殿宇完整,佛像庄严。



开元寺在西安城内东大街,为唐开元时所创,寺宇多已毁废!惟藏经楼尚存,下面住警察分所。大荐福寺在西安城南郊,原为武则天为纪念高宗所建。初名大献福寺,后改为大荐福寺。义净三藏在印度请经回来时,就驻锡此寺译经。据长安志书载:寺东有放生池,周二百余亩,传即汉代洪陂池。寺基方广百余亩,四周绕以土垣,至今尚有几重殿宇,其规制已非旧观。殿后有砖塔一座,即和大慈恩寺大雁塔媲美出名的小雁塔,是景龙中、宫人酬资所建,历宋元明清,代有修葺。原本十五层,高三百尺,现在上二层已毁,尚存十三层。塔基像大雁塔一样,方形的,明嘉靖三十四年,西安大地震,小雁塔塔壁,从上至下,发生一大裂缝,岌岌可危!但相隔十二年,西安又发生地震,把那条裂缝又合起来了,所以至今还可以看到从塔顶至地的那条裂而复合的裂痕。据当地人说:这条裂缝,到平安年月则合上,乱世则裂开。寺内还有一口大钟,据长安志书载:“有钟出自武功河畔,砧妇坐石捣衣,忽声自石出,响闻数里,土人发之,乃巨钟也,遂归寺内”现在里面还有两个出家人,蹙居一小屋内,香火式微,梵呗寂然,想像当年住僧数百,翻译佛经之盛事,不禁感慨。



大慈恩寺在西安城南十里,与太平堡相连,是唐高宗在东宫为太子时,为了报答文德皇后养育之恩,在随朝的无漏寺旧址,建立的,取名慈恩寺。寺址原来在城内晋昌坊,和大明宫的含元殿,在一直线上,高宗即帝位后,每天对慈恩寺遥拜,后来因几次长安城缩小,把慈恩寺却抛在离城十几里地以外去了。现在寺内还有金刚殿、钟鼓楼、及观音、伽蓝、祖师、弥勒、大雄、药王诸殿。弥勒殿后,碑碣林立;大雄殿后,即最负盛名的大雁塔。玄奘法师从印度取经回来之后,首在长安弘福寺翻译佛经,高宗为了崇敬奘师,特在慈恩寺敕建翻译院,以最大盛礼迎玄奘法师,至慈恩寺。奘师在慈恩寺翻译院译经,为了要庋藏他从印度携回来的梵本和佛像舍利等,又上疏,请高宗从西域□堵婆之法,建大石浮图,高宗因用石材,工程浩大,便改用砖瓦建起,这便是大雁塔的由来。



大雁塔原来的规制,凡五层高一百八十尺,四方形。塔基四面各一百四十尺,砖表土心,塔内层,各置经像舍利。南面有两碑,即褚遂良所书大唐三藏圣教序记。后来塔顶草木丛生,渐渐倾圯,到了唐武后时又加建为十层,经安史兵火之乱后,只存七层,虽经后代一再修理,但只是修塔顶和内部,塔基仍保持原状。在我去之前,塔顶上,长一棵大松树,快要塌下的样子,经朱将军又重修一次。



按原来大雁塔,在慈恩寺正殿西院,现在塔居院之中央,可见今之慈恩寺乃其塔院,已非唐慈恩寺之原址了。雁塔之命名,据志书记载“唐慈恩寺有巨雁集于庭,僧捕得将烹食之,一老僧曰:此雁王也,因痤之,造塔于上名雁塔。”又大唐西域记卷九云:“摩伽陀国之因陀罗势娄诃山中,有亘娑□堵婆,此云雁塔,为雁投身欲开悟小乘教徒之胜迹。亘娑者,唐言雁也;□堵婆者,唐言塔也。师至王舍城,尝礼是塔,因问其因缘,云昔此地有伽蓝,依小乘,食三净食;三净食者,谓雁也、犊也、鹿也,一日众僧无食,仰见群雁翔戏,辄戏言曰:今日众僧阙供,摩萨□宜知!其引前者应声而堕,众僧欲泣,遂依大乘,更不食三净,仍建塔以雁埋其下。”故奘师因此名塔。大雁塔为历代游览胜地,科举时代,每年新进士及第,例在附近曲江张宴,然后登塔,因有‘雁塔题名’的故事。



大兴善寺,在大荐福寺南,创于晋初,盛于隋唐,初名遵善寺,亦名舍卫寺,范围很大!按唐时大兴善寺在长安外郭城内,靖善坊,面积适占一坊之地。寺建成后,代有重修,同治年间,以回乱,刹宇罹于兵燹,半付灰烬,经住持悟莲等募资重修,始稍复旧观。大兴善寺为唐代密宗道场,开元年间,金刚智、不空、善无畏、三大师尝先后驻锡于此。按长安古刹提要说:“寺在西安永宁门外五里,东南距大慈恩寺三里许,□罗笈多曾译经其中,诏僧徒二十万实之,招提之盛,甲于海内!’到现在为止,有的碑文上还记载说当年大兴善寺住二十几万出家人,几处开梆,几处上殿,我觉得有些骇人听闻,到底有多大地方能容二十几万出家人,后来打听当地人,他们指著附近的山腰村落等说,这些现时民房住处等,全是当时出家人的茅蓬住处,从此可想见大兴善寺为当时唯一首刹,亦可知唐代佛法之盛了。



此外在讲经之余,由朱将军和崔献楼居士陪同我,到长安城外,瞻拜玄奘法师塔。此地在长安城南杜区村,距长安城五十里。塔在兴教寺西院,共有三个,正中为玄奘法师塔,两旁左为窥基法师塔;右为高丽圆测法师塔,塔周围很多果木树,当时妙阔法师在里面任住持。



我二月间到西安,连讲经加开办学校,共住六个多月工夫。到九月间,接观宗寺来信,获悉谛老于本年(一九三二年)七月初二日圆寂,心内悲欣交集!来信的意思,是谛老九月间发龛,务必请我去。这时候,朱将军已离开西安去抗战,杨虎城和戴传贤都去四川,我看地方困难不容易办,正可藉机离此,乃告辞而行。



(三)渭水河方舟之夜



在西安临走时,佛化社同仁,及康寄遥居士等竭力挽留,我以谛老发龛事要紧,非走不可。他们看已挽留不住,康居士欲送我旅费,当时我说:



‘若由佛化社出款送我,我领受,若由学校出款,我不接受。’康居士说由佛化社出,送我五十元。临行时,找范成师告辞,并告以去浙江与谛老发龛事,范成师说:



‘所制碛砂藏玻璃版,已照妥四十箱,若用汽车运至潼关,恐都震碎,损失非浅!最完善的办法,须用木船运过谓水河,(昔太公遇文王处。)至潼关上火车。这次你走,要顺便做点功德,护送藏经版到潼关,然后,坐火车到上海。但渭水河四周,有很多土匪,时常发生抢劫,不知你害怕否?’



我说:‘出家人能把生死看破,还怕什么土匪!’就这样把护送藏经版的事,答应起来了。我临走,他们把经版箱子装妥,运至河岸。见河水很浅,内有方船并无帆舵,走时并在一起。当时我曾想起幼小时候,听老人说:古时洪水为害,有阿亚造方舟。因阿亚好善,天老爷不令其死,在水还未来时,预先告诉他信,让他在某年某月造两只大方舟,全家老小都上船,做为后来的人种。把所有五谷杂粮,鸡狗鹅鸭等各带一样,留与后人。将来做坏事的恶人,都被洪水淹死!这好像一个神话,当时还信得很恳切。后来看耶稣教创世纪,也有阿亚做方舟的纪载,和原先所听的那段神话相符合。可是从来也没见过方舟,这次在西安可真的看到方舟了。上面无舵无篷约一丈余长。我乍然见到还很希奇,要走时,须人到水里去推。



在我坐的那两只方舟上,装有很多旧衣,那是因天气将冷用以赈济贫民的。有一位出家人名叫慧通,在西安听我讲过经,他认识我,我并不认识他,因船上就我们两个出家人,谈起话来才认识,很亲热的,他预备到上海去,还有一位姓朱的,北京人,原先做过税捐局局长,这次由西安带他弟弟;和他内人、女儿一同回北京。因为他是做官的人,行李多,带几个竹箱子。还有一位西安佛化社的居士,都一同坐船。下午上船后,船不开,因晚上看不见,白天才能走。夜间住在船上,朱先生和他的眷属住在前舱,我和慧通师和那位居士住后舱。渭水河两岸,都是野地,蔓草荒烟,状甚凄凉,多远也看不到一个人家,夜间因刮大风,在船上睡不著觉,弄得满口沙子用手巾擦一擦,一会又满了,俨然像到口外沙漠地带的一样。第二天早晨起来,看看每人鼻子里,眼窝里,耳朵里,都是沙土。早饭时,吃黑面条,挺粗!与小米合做的糊饭。炒一样菜,用棉花子油,也挺黑的。



出太阳后开船,两个人下水把两只方舟分开,在河岸两边,相距约丈许。不一会,中流地方,被上游水来,冲的很深,然后再把两只方舟合并在一块,两个人在河心推行。行一里多地,水渐浅,走不动,再把两个船分开在两旁,让水在河当中流,水深之后再并起来走。这等于现开船现挖河,就这样走了六天工夫,才走出来四十里地。



到了临潼山,可水渐深,船又靠岸装棉花。走出临潼关不远,天已黑,听说这一路土匪很多,在这里路过的船,十有八九遭劫。



慧通师才二十几岁,一向也没有出过门,一听说有土匪就害怕!还有那位居士,年四十几岁,我们三人住在一处,天刚黑,还没点灯,船上的一位老头,有五六十岁年纪,忽地来告诉说:



‘不好了!土匪来了,现在外面等著,要我们这个船上凑一千块钱。我给前舱的朱先生说让他凑五百块钱,你们三个人凑五百块钱吧!’



‘没有钱,怎么办!’我先答话。



‘我是来送信的,我并不愿让大家遭劫。’说著他又露出胸膛上的大疤痕让我看‘这是去年土匪来要钱没有,被他用铁勺烫的,这绝不撒谎!’



‘我们没钱也不是瞎话,要有钱有话,谁也不坐这受罪的船,早就坐汽车走了。’



‘你我说了都不算,土匪一定不相信,没办法只好叫他自己来吧!’



‘好!’我说:‘你叫他来吧!’老船夫到外面把船上有多少客人,装什么东西,一五一十都告诉他了。不一会来了两个土匪,持匣枪,先问‘谁是法师!’我说‘法师在这儿,来吧朋友!’两个人到我跟前,把匣枪都按上顶门火,说要让大家凑几个盘费钱。我说:



‘我们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人,谁有困难都可以互相帮助,那里不是交朋友?现在既然诸位困难,我一定罄其所有以相助!’说著我随手拿出皮匣共合有二十元钱,有我的十元,有慧通所存十元,共二十元钱。因我恐怕遇土匪,故将其余四十元钱,早都藏在柳条包内。我说:



‘诸位!今天很对不起!我也没带很多钱,我们两个人,还有二十块钱,送诸位做路费吧!’



‘不成!’土匪反目说:‘你给凑五百块钱吧!’



这时慧通师和那位居士已竟吓的倒在一边,我一边默念观世音菩萨,一边应付土匪‘诸位都是明白人,你想我们坐这个船到潼关二百八十里地,中间要经过半个多月的工夫,受很多罪。假若我们钱多的话,必坐汽车化六块五毛钱,半天工夫就走到了,何必在路上多耽误日期!我们出家人素来都没钱,这二十块钱,还是居士们送我到潼关起火车票用的。出家人绝不说谎话,如果钱多,一定要倾囊相助!’



‘不成!’一个土匪还是不相信‘二十块钱,我们回去交代不下去。得叫我们营长来检查检查!’说著两个人下船去了。



这时我加紧的念观世音菩萨,恐怕他真的来检查,于是把所剩的四十元钱,随手搁在船外空挡里。因船窗外,有一竹帘掩盖著,黑夜也看不见。不一会土匪又来要检查,我说:‘好!我只有这些钱,别再没钱,如果你不信,可以检查证明。’土匪看我说话很慷慨!很气壮!一点也不惧怕!以后他又问我在不在家礼(即青红帮,俗言三番子)我说不在,另一土匪在旁边说:



算了吧!别检查他,出家人检查他也没好多钱!’就这样也没打也没骂,又给船上要一个灯笼扬场走了。



呆了半天慧通师才爬起来。匪走后,不一会听前舱有人号啕大哭,走过来一看,原是朱局长,他一边哭一边说:



‘哎呀!我活不了啊!我竹皮箱子里的衣服东西被劫一空,还有五十块大洋,五十两烟土,也都给拿走了。’一边说著,一边蹈足要跳河寻死,好几个人都上前解劝他。他说:



‘我母亲现住北京,我因在西安没事做,才携眷北上。现在财物被劫一空,不但到北京没办法,就是到潼关,连坐车吃饭的钱都没有,到这步田地没办法,只有投河寻死一路……’我过去再三劝他,‘你须想活路,可以回长安找故旧亲友多帮忙;不然你要寻死,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你死了之后,你的妻子依然是没办法,连累他们也活不成。最好还是回去找朋友想活路吧!’他说:‘我在西安已赋闲好几年,所有朋友,过去都很尽力帮忙,这次再回去求人,恐人不信。’



康寄遥居士是朱的老师,他知道我和康居士熟,又让我给康居士写一个片子做证明。我把朱某在船上被劫的情形都写上,让康居士给设法打救,这样算他几个人没跳河寻死,我又给拿路费,让他回西安,找康居士去了。



第二天天亮开船走了约五里路,有自上游来的船说:下边土匪更多。当时我想:如果再遇一次土匪这三十多元钱恐怕应付不过去,轻的来说要遭鞭挞,重则有伤性命,就是死不了,也把人踅蹬坏了。这时我和慧通师两个人商议,我下船去临潼县找县长派人来保护,不然藏经版和赈衣被劫损失不少!于是我带一个小提包,拿三十多元钱,登岸步行,迳往临潼县去。究竟到那里事情办成办不成,还在两可。走到天黑时候,已距城很近,我正犯愁没住宿接头处,适巧遇一老道。出家人见面都很亲热,我问他城里有没有慈善机关,他说城内有一佛教会,但并不很负责。我正要找佛教会,他指给我路径,我迳往佛教会去。见该会会长,年纪不很大,我不认识他,他曾在西安听经认识我,招待我吃住。晚上我告以船上有赈灾衣服,及藏经版,在路途恐发生意外,请他作公文,请县府派人保护。当夜他拿公文去见县长,第二天照准,派两个武装人员去押送。早饭后,我由临潼去西安交代,花一元钱雇人力车,半天工夫回到长安,见范成师,他很欢喜!说:



‘昨天朱局长回来,被劫一空,大家正给他想办法。我们的藏经版,价值数万,还有赈灾衣服,都丝毫未动,这都是法师保护之功。’又请吃饭,并将所劫去的二十元钱由印经会出款补偿。这时,玻璃版已竟又做出来二十箱,请我一并带走,坐汽车又恐震碎。当时我想:玻璃版如果横平搁放,一定要怕震;如果装箱时,立直搁下去,就不会怕震了。于是把玻璃版在装箱时,完全立直装好,坐汽车,半天到潼关。等了十天,方舟藏经版才运到。船上有两个军人护送,经版没有损失,其实也用不著两个人押送,有一个也可以,因为他们军人都勾通一气,路上遇见土匪从老远一答话,土匪不来船就过去了。



(四)洛阳城下的遗憾



在潼关,朱将军老早给办好的免票,经版装火车,由我护送至上海。车抵洛阳换车,要第一天。早晨去饭馆预备吃素面,一进饭馆门口,店里的人,都怠答不理,绝不像招徕生意的样子。我把跑堂的招呼过来,让他给弄两个人素面,来点青菜大酱,老远看他那个厨子,也摔摔打打的不乐意,我也莫明其妙。有佛化社的人一位居士,和我同车。他说:



‘此地风俗早晨不愿见出家人,如果早晨遇见出家人,在他心理上,就以为一天生意不好。所以一般人都忌讳,饭馆里也不愿招待我们。’谁想,事情并不是那么迷信,我到饭馆之后,不但没给他冲走买卖,反而给那馆子里,带去了买卖。因我进馆子洗完脸不一会,那些等换车的客人都进馆子去了,弄得上上下下,高朋满座,都坐不下。馆子里人一看,喝!来买卖了,欢喜了,也不撅嘴摔打了,对我也客气了,在他也认为事情异乎寻常,还特意到我跟前去献殷勤,大概看我跟别人不同吧!



洛阳、是中国的古城,据洛阳伽蓝记,那里有很多寺庙,都是在历史上有名的古迹。尤其白马寺,为中国最早之寺庙。昔汉明帝时,摩腾竺法兰二位尊者,以白马驮梵本四十二章经;及佛像舍利,进中国,首抵洛阳,是为佛法正式传入中国之始。汉朝时候,中国没有正式的‘寺,’只有一处鸿胪寺,住外交人员,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遇有外宾时,都在寺内款待。摩腾竺法兰。因是外国来的有神通的高僧贵宾,所以都住在鸿胪寺内。以后因他二人和道士斗法显神通,朝野景从,于是把‘寺’改为摩腾竺法兰二位尊者的专住所,表示款待贵宾。以后凡是僧人住的地方,都名之为寺,这是中国有寺的历史来源。摩腾竺法兰二位尊者,因以白马驮经抵洛阳,建白马寺做纪念。



在罗壁志余里说‘汉设鸿胪寺待四方宾客。永平中佛法入中国,馆摩腾竺法兰于鸿胪寺。次年敕洛阳城西,雍门外立白马寺。以鸿胪非久居之馆,故别建寺处之。仍以寺名者以僧为西方之客,待以宾礼也。此中国有僧寺之始。’



在印度称出家人之住处,曰僧伽蓝译言众园。就是众人所居之所,要在园圃生殖之处。佛弟子在僧伽蓝中,生殖道芽圣果的意思。在佛经上所说的,伽蓝陀竹园,□树给孤独园,这都是西域的寺名。中国梁武帝时,名其所建之寺为萧寺,后魏太武帝始光元年,创立伽蓝,名以招提之号。随炀帝大业中,改天下之寺为道场,至唐朝仍改为寺。



早饭后,我本想到白马寺一访,听说那里距车站还有二十多里路,恐耽误火车没去,很遗憾的。随便在城里走一走,街道很窄,生意也挺繁盛,第二天上火车。抵上海时,范成师早已给上海印经会打电报,说运藏经版,路遇土匪,幸倓虚法师保护,没损失。印经会地址在觉园大楼,有叶玉甫(恭绰)陈飞青等,多人为印经会委员。第二天特备素席,为护送藏经事开欢迎会,为我洗尘。席间谈话,叶居士曾提起去年请我去青岛修庙的事,那时我因有病,及沈阳般若寺办僧学无法脱身,所以没去。



(五)慈溪五磊山扫塔



我到上海时,适巧,澍培法师由东北到上海找我。因他锦州的庙,前已被火烧毁,我曾应许代为化缘重修,日本人占东北,有慈云法师,相貌长的和我相似。在朱将军营里抗日。日本人以为是我,乃监视极乐寺,甚紧!幸寺内住日本人今井昭度,住很多日子,调查此事,知道极乐寺和官府毫无关系,给特务机关解说,才安静无事。我在上海时,风声正紧,不敢回东北。定西法师,听我已回上海,派赵子如居士携款到上海,交我二百元钱。我留一百元钱,预备到观宗寺上礼。余一百元钱;及在西安所剩三十元钱,全交澍培法师,作为募款。当时因找人化缘不便,乃找叶玉甫居士,他自己捐五百元钱,以应前许化缘之愿,其余不够,等以后再募,共六百三十元钱,一并汇至锦州。原因是要请澍培法师到青岛,暂替我办理修庙的事。



在上海耽搁几天,由陈飞青居士起船票,我和赵子如去宁波观宗寺。因在西安来时,坐方舟护送藏经版,把谛老发龛日子耽误过去了。到观宗寺时,谛老发龛已过,我上一份礼,又从观宗寺去慈溪五磊山,谛老墓前扫塔。遇三昧和尚,人很好,亦谛老法子,我和赵居士在五磊山住一夜。



回来的时候,经鄞县阿育王寺,那里有佛舍利塔,是当初阿育王在南阎浮提建造八万四千宝塔,仅存之一,中国本有十九处,因众生业力所感,别处都不现了,现有的育王寺舍利,是晋太康年间,慧达法师,诚心拜求,从地涌出;也是中国佛徒的福分。平素在育王拜舍利的人很多,舍利的种种祥瑞事也数不清。有些人因三业不清,起初拜舍利时,见舍利为黑色或紫色。拜的日子多了,又转为红色或白色,这是随各人业力所现。过去我曾经去看过一次,是黑色的,这次又和赵子如居士一同去看,是白色的,并不透亮在大塔中有一座小亭子,像是用香灰做的,里面有一小铜钟,口向下,起初我以为是有线把舍利系著,仔细去看,并没线。舍利在里面空悬著,比黄豆小点,闪闪发光。我看里面是一个,白色;赵子如则看为四个,发紫色。真是各人的业力不同,眼光也就不同。我们两个人在那里拜了拜,回观宗寺,住一宿回上海,顺便又去灵岩山看印光老法师。这时澍培法师还在上海等我,到上海后,陈飞青居士给打船票,持叶居士信,坐招商局轮船,和澍培法师一同去青岛。



(六)佛学院结束



到青岛去是临时的,还不知道那里事情办得如何;而且修庙的事,也不是短时期可以办完的,主要是为西安佛学院事,预备到北京去找朱将军(子桥。)到青岛之后,先讲一卷金刚经,然后经济南去北京,那时正赶妙莲和尚,在济南净居寺做方丈,我和他在天津清修院曾见面相识,他正预备请我讲经,可巧我路过那里,他很喜不自胜!



妙莲和尚,原籍山东滋阳人,世法好,为讲经事,满处撒传单,大事宣传,在那给讲一部弥陀经。以后在一九三五年,净居寺藏经楼开光时,我还去讲过一次经;法缘很盛!听经的人,一处容不下,安四个扩大机,济南各军政首长,也常去听经访问。



弥陀经讲完。已是腊月底,留我在那里过年。正月初六,世界红□字会,济南总会,请讲心经,七天讲完。正月十六,去北京住广善寺。第三天见朱将军,因西安大兴善寺佛学院经费不足,难于进行,如果能继续筹经费,则照章进行,否则难再续办。虽然在开办学院时,戴传贤和杨虎城答应各捐五百元;但实际款项并没交到。当时朱将军应允给戴和杨打电报,催他将捐款交上,后来大概他手下人封那分电报没打去,始终没得西安方面回电。过几天,朱将军离北京,戴传贤也离开西安。我看事情不好办,乃写信给大兴善寺,把那里办学的事辞掉。



二月初,自北京回青岛,路经济南,妙莲和尚第二次请我讲弥陀经。在我未到济南以前,西安康寄遥居士,以为我在济南,特到净居寺去请我。可是那时我还没到济南,等我到济南时,他已回西安,两相参商,以后康居士在西安给来三次信,力邀回西安,办理大兴善寺学校事。因学校是朱将军发起创办的,当时我被人误会参加朱将军部下,有抗日嫌疑,诸多事情很棘手,遂一一写信辞掉。后来,我在青岛,听说为兴善寺事还打官司,不久华清师离西安,办了将近一年的大兴善寺佛学院,遂告结束。



(七)科学的问难



现在科学昌明,往往有以科学研究出来的结果,来质询佛法的,我在济南红□字会世界总会讲经时,就遇见过一次,现在不妨提出来给大家说一说。



有一天在讲经下来休息时候,□字会主事人告诉我说:‘有山东高等法院,几位法官,一共有七八个人,特来访问法师。’经介绍见面后,(我已记不清他们的名字)因他们都是司法界有学问的人,谈起话来,很客气。我先给谈了一起佛法,后来他们提出来一个问题来问我:



‘按佛经来说,一四天下有一须弥山,周围有四大部洲,上有二十八层天,山半腰有一日月环绕须弥而行。可是经现在科学家研究出来的结果,证明地球是个圆的,并没看见有须弥山(或认喜马拉雅山就是须弥山)也没看到有四大部州,这样到底佛说的对?还是科学家所研究出来的对,请法师给解释一下。



’这一问题,乍然一听,似乎很难解答;其实细细一想,容易的很,但看你怎样答法,当时我说:



‘你问的这问题很好,也很有道理,现在不止你一人有这样疑问,恐怕社会上还有很多人也同样有这种疑问的。现在我要反问你一句,在六七百年前的科学进步,是不是不如现在?’



‘是的!’他们点点头很干脆的答。



‘由现在科学家不断的研究的结果,证明若干年前的科学家,对天文地理所研究的结果,是不是有很多地方是错误的?’



‘是的!’他们依然点点头很干脆的答。



‘从现在起科学是不是还一天比一天进步?’



‘当然一天比一天进步!’



‘假若科学家一天比一天进步的话,是不是将来的科学家,就又证明现在的科学家,所研究出来的结果,还是不对?’



‘是的!’他们大家一边点头一边笑著说。(这时他们知道自己的话快要立不住了。)我迎著他们的笑脸说:



‘既然现在的科学家,可以证明过去的科学家是不对的;将来的科学家,又能证明现在的科学家是不对的,是科学家所研究出来的结果,根本就没定准;况且科学家的精神是以“怀疑”为物件,由于怀疑才能继续不停的往前钻研,以求得问题的究竟真实。现在科学正在日新月异的进步,是科学家对这问题的正确性,正在怀疑,还没得到究竟彻底的真实,这样与佛法来比较一下,关于谁对谁不对的问题,不用我说,大家也就明白了。’我说完这话时,他们大家都笑了。跟著我又说:



‘我是一个佛教徒,同时我现在还是一个博地凡夫,没有证果,对于谁对谁不对的问题,固然不敢断然置答。可是佛是已竟证到清净法身的,不但对我们这个世界的成、住、坏、空、洞悉其底蕴;即是十方三世所有世界,亦无不彻底明白。因佛已亲身证到见到的缘故,所以在几千年以前,就把世界的缘起,说得很透彻很明白!这种义理,没有进化;也没有退化,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未来还是这样。科学家并没亲身证到见到,只是像隔墙测影一样,在仪器上测验出来的,今天是一个样,明天是一个样,后天又另是一个样,没有一定准则;这样与佛法来比,当然在现时来说,原则上我们承认是佛说的对;科学家还没有研究到究竟彻底,眼前我们就认它还是在不对的时候了。



‘同时我不是科学家,对于科学家怎样用仪器测验,测验出来的详细情形是怎样,因我是一个门外汉,固不能强充明公。不过据我常给研究科学的人谈话,知道科学家,在进化过程中,起初是以地球为宇宙中心,(并主地球不动,)次以‘太阳系’为中心;后又以‘银河系’为中心(据说有类太阳大的星球约有一千亿个)最近二百寸望远镜发明后,探测得空中有类于银河系星体集团的还不知有多少。这一来,以银河系为中心之说,恐怕又靠不住了。其实佛早已说过,在我们这个世界之外,还有无量无边诸世界。(大光按:二百寸望远镜,据科学家公布,可探测十亿光年。按光年乃科学家在天文上用来计算单位距离的,光在空间直线进行,每秒钟行十八万哩(英里)计六十秒为一分,,六十分为一小时,二十四小时为一日,三百六十五日余为一年,由此光行一年的距离可由下式算出,即180,000×60×60×24×365.25=6,000,000,000,000(约数)(实数为5,653,480,000,000)哩。即一个光年的距离,约为六万亿哩。)



‘关于南赡部洲的人,不能见到其他三大部洲的人,这是因各洲人的业感不同,在佛经也说,此洲不见彼洲人,南赡部洲的地形,是长方形,北面宽南面狭,因此我们这一洲人的面孔也是长方形,下狭上宽。其他如北俱卢州的地形是四方形,西牛贺洲的地形是满月形,东胜神州是半月形,因此各洲人的面目,亦各如其本州地形。其他三洲,都比我们这一洲人寿长福报大;可是我们这个洲有三件事是超过其他三洲的;第一是勇猛强记,能造业行;第二能修梵行,第三有佛出世(他洲人不见佛。)



‘四大部洲都在碱水海里,从碱水海往里还隔七重金山,七重香水海,每一重山,每一重海,都是多少万由旬,距我们南赡部洲,真有不可想像的路程。科学家不要说没看到须弥山,就连到大碱水海的边沿;到金山到香水海的边沿还没探到呢,难怪他不相信了。



‘本来在佛经上,明明是说日月绕须弥的,如立世经说:



‘“以众生业力,增上缘故,故有风轮,吹日月等宫,回转不息。日行百八十路,月行十五路。复有二路,内路外路。日行与月,或合或离,一一日中,日行四万八千八十由旬,若稍合时,日日覆月三由旬又一由旬三分之一,是故十五日被覆,月光不现。若稍离时,日日‘日’行(同前)是日离月,三由旬又一由旬三分之一,是故十五日,月大圆明……若日随月后行,日光照月光,月光粗故,被照主影,影还自翳,故见月后,分分不圆,以是事故,渐渐掩覆,日在前行,例此可知。又日行周圆,速疾于月,六月日从内路,出至外路,六月从外路人内路。若月十五日从内至外,十五日从外至内。如日行南洲内路,则行北洲外路;则行东西二州中路,是时南州日最长,十八牟休多,夜最短,十二牟休多(一牟休多等于现时三刻三厘三毫三丝三忽。)北洲夜长十八牟休多,日短十二牟休多,东西二洲,日夜等分,并十五牟休多。如南洲,三州例之可知。”



‘起世经云:“何因缘故,月宫渐渐现邪(斜)有三因缘:一者、背向转出;二者、青衣诸天,常半月中隐蔽其宫;三者、日天有六十光,障彼月轮,去日渐远,故渐渐现。复何因缘,圆净满足,亦三因缘:一者面向转出,二者于十五日,月光炽盛,隐翳青衣;三者月宫去日最远,日光不障。复何因缘,黑月十五(即此方三十日)一切不现?此时月宫,最近于日,日光隐覆,一切不现。何缘名月?于黑月一日已去,乃至月尽,光明渐渐少故。



‘既是这样,为什么科学家不相信;而反认为是地球月球绕太阳呢?这里有一个很好的譬喻:例如在月之十五日,皓月当空的时候,空中一点云影没有,我们只见月亮的光明,并看不见它的行驶。可是有时薄云四布,东风乍起,风吹云飞,我们躺在月光底下,看不见云彩动,却看到月亮往一边运行得很快。还有在坐船的时候,船行起来,自己看不到船动,却觉得全岸在疾驰,所谓‘云驶月运,舟行岸移,’科学家所认为太阳不动,地月球旋绕太阳的话,恐怕就是这种情形吧!



‘至于说:由于世界周航成功,便认为世界地球是圆的,这问题尚有极度保留再事研究的地步。因为海空的航行家所依靠的是罗盘针,罗盘针上的磁石,和南北极的‘磁极,’有很大的关系!‘磁极’可以影响罗盘针之方向角度,虽然在温热带离‘磁极’远的地方没有多大关系,可是;近南北极走远道的时候,罗盘针受‘磁极’影响,便没有准了;或者是受了这种影响的欺骗,而自己还不知道呢!



‘关于须弥山四周上下是怎样一种情形,日月怎样绕须弥,还有日蚀、月蚀、地动、潮汐、寒暑、昼夜、……等:这在佛经里面,都有说明,我一时也不暇细说,大家有机会可以去看佛经(如起世经、楼炭经、长阿含经、起世因本经、大宝积经、正法念处经、华严经、楞严经、顺正理论、阿毗昙论、俱舍论、法界安立图……)如果按佛经来说,让不信佛,专信物质科学的人,或者认为是神话;其实不是神话,也没有神话,全是人们的心理作用,业力所感。(只要你信的话)在佛经上说:“医能治一切病,不能治命尽之人;佛能度一切人,不能度一切不信之人。”因此我们所谈论的这问题,就建立在信与不信之间了。’



‘是的!’他们点点头说:‘问题就在信与不信之间了。因为佛家是在唯物上讲唯心的,(一切唯心造)科学家是在唯心上讲唯物的,(物质文明)凡一切事,都重乎“实际的反映,”如果没有实际的反映,再往外求他们的思想达不到,便不肯置信了。’



末了我说:‘关于思想达不到便不肯置信;而且还异论纷纷,这事情,佛经上早就说到了。佛曾以摩象的故事来譬喻这种情形说:往昔有一镜面王,欲观盲人游戏,召集了很多盲人到一块,让他们作摩象游戏,摩完之后,各说象的形状。有的盲人摩著象鼻子,便说象形如绳;有的摩到象牙齿,便说象形如橛;有的摩到象耳朵,便说象形如箕;有的摩到象头,便说象形如瓮;有的摩到象尾,便说象形如扫帚;有的摩到象腿,便说象形如柱……因此群盲各说各是,相诤相毁,弄得面红耳赤,纷诤不已。这时镜面王在旁边看著,觉得很好笑的,于是他作了四句偈子说:“此等群盲生无目,横于诸事各相争;曾无有师一语教,云何知是象身份。”末了镜面王又说:你们这群盲人,自己还不知摩的是象不是象,那里还会知道摩的象状对不对呢!’我把话讲到这里,他们几位司法界的人,都笑起来了。因时间很久,亦遂告辞而退。(大光按此摩象故事,见涅□经及起世经,意思表不但世间诸戏论均为摩象之说,及诸沙门婆罗门等,对一切法不能‘如实知’‘如实见,’未证圣果,如处长夜,均在群盲摩象之属。)



我常说:科学愈昌明,佛说之法,愈证明其理论真实。比如佛说人是大虫聚,现在科学家,已用显微镜证明,人的皮肤,都是虫尾所组成,里面血液等成分,全是微生虫。佛说人身上有八万四千户虫,每一户还不知有多少亿万数量。如人生病长疮,头痛身热,好吃懒做,嗜酒嗜眠,放逸懈怠,性格和缓;或暴躁等,全是虫子在人身上起作用。(见正法念处经。)还有佛说一钵水,八万四千虫,也经科学家证明了。其他还有好多事情,佛在几千年以前都已说过,到现在科学家也都给证明是对的了。



科学的进化,能促进人类的幸福,改善人民的生活,这是公认的事实;可是相反的,随著科学的进步,也给人类带来了无比的祸灾。科学愈昌明,杀人的利器愈厉害;人类的知见愈为混浊,社会亦愈趋下流;所遭受的痛苦,也愈为残酷!什么缘故呢?就是为了随著科学的进步,人类的心理都偏重在物质一方面去,使物质失去人心的控制力量,心反为物质所奴役,把原来的道德伦理,因果观念,全抛在一边去,没有一种方法来维系著人心了。



世界的总枢纽,本是以‘不动’而应‘万动;’以‘不变’而应‘万变;’以‘无为’而摄‘有为’的,现在的世界,没有一种‘不动’‘不变’的‘无为’方法来收摄人心,人心全偏向于‘变’‘动’‘有为’的物质一方面去,因此世界,动荡不安,以强淩弱,以众暴寡,互相残杀,互相争夺,为什么呢?就是为了大家都忽略了心性的根本观念;而去专门在物质上做活计。例如一个人每天要衣、食、住、行、你想吃好的,他也想吃好的;你想穿好的,他也想穿好的;你想升官发财,他也想升官发财;你爱好色,他也爱好色;你想有极好的享受,他也想有极好的享受……一个人这样不要紧,如果全世界多少亿人,大家熙来攘往的,全都偏重在物质上思有极高的享受,得到的还好,得不到的,就要想坏主意了。(无为的‘变’与‘动’开始根本坏起)在这时如果没有一种‘无为’的因果观念来收摄人心,人心就从根本上像生病长疮一样的坏下去了。一个人身上得了病长了疮,吃点药水,敷点药膏就好了;可是人心是无形无相的,(非指肉团心)如果他要有了病生了疮,毒素入里,是从根本上就坏了。一个人坏了不要紧,如果世界上二十几亿人的心理,全有了病,全生了疮,全从根本上坏起,那就无法挽救了。



当然人们离了物质是不能生活存在的,我也并不是批评注重物质的人就算不好;可是人们把心的方面抛开不管而却偏重在物质一方面去计较,使‘心’与‘物’失去了平衡的力量,这样世界就不会安定了。例如一个人,为了满足他的物质、欲望,不惜发动坏念头,去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等人犯了罪之后,国家用宪法、用法律来惩处他,惩处之前,用科学方法来侦查他,用科学方法来审讯他,用科学方法来刑罚他。一个人犯罪用电椅,(执刑)多个人犯罪用枪炮,(战争)全国人犯罪用原子弹,(毁灭)可是;这只能治其已然而不能治其未然;只能治其标而不能其本;只能治其身而不能治其心。因为心的部分(杀盗淫妄等)早已胚胎成块,溃烂成疮,由内而外,天天在流脓尚水出毒气(贪嗔痴)毒气发出之后,还会伤及他人。这时如果只在皮肤上搽药膏是不能奏效的,因为病根在心底的最深处(出发点)坏透了。可是科学家,从来也没想法用因果律研究过,把每个人最初一念的坏念头没有‘动’的时候,想法不让他‘动。’(诸恶莫作)最初一念的善心所没有‘变’坏的时候,想法不让他‘变,’(众善奉行)这是‘垢病在心’的根本治疗法,科学家并不能做到这一点,这是我对中外科学家,所最遗憾的地方。儒家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现在人心不然了,大都是‘率物’而不‘率性,’如果是‘率物’而不‘率性’的话,那就是‘率物’之谓暴,无道以为教了,世界到了无道为教的时候,那能不愈趋下流而混乱呢!



唉!按佛经说:这是劫运,也是众生的业力所感。最初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人,寿命也长(活八万四千岁)身量也高(八百四十丈高)福报也大,地面上都是七宝,没有高低不平,饮食衣服卧具等都是自然而至,一点力不用费。后来因为人们的‘分别’‘执取’心重,渐渐由蜜酥妙味;而变为粗质的五谷杂粮。到现在为止,人们总还有得五谷杂粮吃。按诸经论所说,人寿起初以八万四千年为本位,过一百年减一岁,(人身量亦减短一寸)一千年减十岁,万年减一百岁,如是次第往下减,将来减到人寿三十岁时,人身量剩二尺多高,到那时人类的道德伦理、因果观念,丧失殆尽,福报享尽,连粗质的五谷杂粮也开始渐渐没有了,五味也隐没或变味了。普通应用物资、珍宝、好的房廊屋舍等,也渐渐破坏没有了。只有以□稗充饥,为食中第一;以发褐遮体,为衣中第一;以铁为至宝,为庄严中第一,没有好饮食,便相煎人皮朽骨为宴会。偶尔得到一粒麦谷等,如获摩尼宝珠一样,藏在箱子里,严加守护,恐人偷去。如是经七年七月七日大旱无雨,井河悉皆涸竭。由于饥荒缘故,把人们饿死百分之九十九,这时大家相共起了下品的厌离心,(想离苦得乐)这样经一千年慢慢度过,由三十岁减至二十岁时,身形由三尺减至二尺高,把原来那一念下品的厌离心又失掉了。这时继之而来的便是瘟疫灾病,比现在霍乱症还厉害百倍!得病即死,亦无医药相救。如是经七个月零七天,在上次饥馑劫中所剩下来的那一分人数,在这次瘟疫劫中,又死了百分之九十九。这时早已没有国王,没有文化,也没有什么军政领袖。国土空废,城镇败坏,只有一些小的村庄,洒洒落落的相去很远。灾病劫过后,人们相共又生起一念中品的厌离心,(思离苦得乐的心比前还重)如是慢慢经过一千年,人寿减到十岁时,身形才一尺高,还有一□手,一握手高的,下生来五个月就结婚,十岁人为上寿。普通活七八岁的,五六岁的,三四岁的不等。到这时原来那一念中品厌离心又失掉了,惟有行十恶法者为人所敬。这时刀兵劫降临,人心残忍到极点!无论父母妻子,兄弟眷属等,互有杀害心。因业力所感,随便拿起一件什么东西来,都成了杀人利器,所谓草木皆兵。这样无论男女,像杀神附体样,以为自己不杀人,便被人所杀。于是见人必杀,逢人必砍,如是互杀互砍,经过七日七夜。(是谓刀兵劫末)在这时,也有心里怀‘惭愧’心的,不欲杀人,但又恐被人所杀,像獐鹿逢打措的一样,于是铤而走险,隐于山野。



经过上面所说的饥馑、瘟疫、刀兵、三种灾劫之后,世界上所剩下的,统起来也不过一万多人了。走起路来个月二十天遇不到一个人,原先隐在山野的那些人,因他尚有一念‘惭愧’心,护法善神护持他,从山野出来之后,遇到人便相抱痛哭,互相亲爱,视如亲友。大家同起了上品厌离心,希望从此永远离苦得乐。这时大家的共同心里,都认为过去是由于不善心,杀心,致令亲族人类残杀殆尽;今后宁可共行善法,先离杀业,离杀业已,十岁生子,渐渐增至二十岁,身量也由一尺增至二尺。既知行善止杀可以得好报,增寿命,于是再进而离不与取的盗业,离邪淫业,离两舌、恶口、妄言、绮语、离贪、嗔、痴、三毒,祛十恶法,行十善法。这时人们的道德伦理,因果观念,渐渐增长起来,寿命也由一百年增一岁,千年增十岁,几百岁,几千岁,几万岁。由十岁起,过一百年增一岁,身量增一寸,经过八百四十万年,增到八万四千岁为止,身量高八百四十丈。(法灭尽经谓:人身量八丈;或是人身增至八丈时,即不再增。)这时地面平正,衣食丰足,七宝、五味、种种出现,人们也知道孝顺父母,恭敬沙门。从八万四千岁,过一百年减一岁,减至八万岁时,弥勒佛始出世,龙华三会说法,度释迦佛灭后遗法种福之人,然后再化同缘(详见上列诸经论,不重引)



释迦佛是在第九减劫中人寿百岁时降世的,到现在差不多已近三千年了,所以现在人,活到七十岁的已为上寿。再过一千多年至两千年人,人活五十一二岁即为上寿,那时楞严经和般舟三昧经即已先行毁灭离世,其他十二部经,在此后三四千年中,也逐渐毁灭。(因众生已无看经福报)到了法道灭尽时,佛为哀愍众生,特留无量寿佛经多住世一百年,众生有听到此经看到此经的,能至心称念,阿弥陀佛圣号,皆可得度。过此百年,法道灭尽,无有文字。(详法灭尽经)



大家请想:在这五浊恶世里,是多么苦啊!二千多年后就没有楞严经和般舟三昧经了,四千年后,法道将灭,世界开始渐渐没有五谷五味了。将来饥馑劫、灾病劫、刀兵劫、相继而起,一天比一天苦。这都是因为人们离十善法,行十恶法(杀、盗、淫、妄、两舌、恶口、妄言、绮语、贪、嗔、痴、)不信因果。为了偏重在物质一方面的享受,不惜损人利己,原来‘不动’的坏心,现在也‘动’了,原来‘不变’的好心、善心、因果心、现在也‘变’了。是所谓‘疮病在心,’从根本上坏了。假定几十年为一世,将来到佛法灭尽,头出头没,还不知要受多少生死轮回之苦,还不知要受多少饥馑、灾病、刀兵、之苦呢!可是一切唯心造,如果人们从现在起,忍著眼泪!咬紧牙关!深信因果!恭敬三宝,发大勇猛心!精进心!诵大乘经,至心念佛,把自己的事,即生成办,虽然几十年比较是受苦,可是从此超出三界,永不受生死轮回之苦了。这是一个便宜事,希望大家不要把这便宜事轻轻放过,把自己生死大事,即生成办之后,回头再来娑婆,度化众生。



还有关于‘劫’的事,常研究经的人,对这些事都很明白,还有初信佛、未信佛的,也有信佛之后未研究过经的,今附带说一说。‘劫、’梵语劫簸,简言曰‘劫,’就是来分别时间限度的。通常年月岁数谓之时,成住坏空谓之劫。佛经上说劫的地方很多,其说不一:有一说,长宽八百里地的一块石头,以净居天衣重三铢,净居天日月岁数,净居天人三年来此一坐,将此石磨尽时,名一大阿僧祗劫。按普通年数之劫有三种:一曰小劫,以八万四千年为本位,过一百年减一岁,减至十岁时,再过一百年增一岁,增至八万四千岁,这样一增一减,计一千六百八十万年,为一小劫。二十个小劫为一中劫,计三亿三千六百万年(地球之住劫如是)四个中劫为一大劫。按世界分成、住、坏、空、四层,时间各经二十小劫,计十三亿四千四百万年。我们这个世界,成劫已经过去,坏、空、两劫还未来,现在正是住劫里面的第九小劫。前八劫中没有佛出世,只有在第八劫中有四轮王出世。第九减劫中,有四佛出世,从八万四千岁减至六万岁时,有拘留孙佛出世;六万岁减至四万岁时,有拘那含牟尼佛出世;四万岁减至二万岁时,迦叶佛出世。释迦牟尼佛,是在二万岁减至一百岁时出世的。从佛降世至今已将近三千年,人寿七十为上寿,七千年后,人寿十岁,佛法灭尽,入第十增劫,再到八万四千岁减至八万岁时,弥勒佛出世,住世六万岁,正法、像法、亦各六万岁。第十减劫过后,从第十一至第十四,此四劫无佛出世,至第十五劫有九百九十四佛出世。从第十六至第十九,此四劫亦无佛出世,至第二十劫增至八万四千岁时,楼至佛出世,住劫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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