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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药师寺凉子怪异事件簿小说》1-7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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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32:31 | 显示全部楼层
III

“你是什么人?这里已经被我们占领了,无关人员不能擅自闯入。请回吧,不然你可有麻烦了。”

那男人用下流的关西口音向我宣告,然后把军刀插进裤子的后袋里,突着下颚,一边翻着白眼瞪我,一边摆出拳击的姿势。客观上我并不知道他的实力,看样子倒是蛮有自信的。

我无言退后一步。男人咧嘴露出前牙,左右挥舞着勾拳的动作逼近两部。猛然间,我伸出右手,扣下水枪的扳机。

被辣椒水直射双眼,男人双手捂脸咆哮着:

“啊啊啊~~~!你这卑鄙小人!”

被如此称呼,我的良心多少有点受打击,不过既然不法侵入者对自己的搏击手段颇有自信,我也免不了奉陪。那男人双手像坏掉的风车一般胡乱挥舞着,我绕到他背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男人转过来,眼睛还是看不见目标,只管向前猛撞,冲出十步左右,正正准准地一头扎在树干上,发出华丽的声音倒下来。

靠近一看,晕过去的男人额头上肿起一个大包,眼看着越来越鼓。不管他大概也没事了,趁没有新的敌人出现,我赶紧离开了。

敌人的目标是生擒药师寺凉子一伙,夺取阿特米西亚·罗特里奇的遗书,因此我们才有周旋的余地。不然,如果他们以滥杀为目的,不择手段地发起攻击的话,我们断然无法抵抗。无论机关枪扫射也好,施放致命瓦斯也好,就算是药师寺凉子也绝无生还之理——大概。

建筑物的北侧有工具房和庭园,还有车库和储藏室,很方便藏身——对敌人来说也很方便。我谨慎前行,同时听到焦急的英语话音。一个白人男子左手拿着对讲机,即使对方没有应答也一个劲儿地催促——我认出来他是昨天跟随阿特米西亚,阻拦我和玛丽安的那几个保镖之一。

我们的视线恰恰相遇。对方似乎也认出了我——准确地说,是我额头上的绷带唤醒了他的记忆。说他像迫近受伤的斑马的土狼,似乎也太贬低土狼了呢。

那保镖叫骂着,语速飞快而且油腔滑调的,我并不能百分之百听懂,至少听出了“Jap”这个词(译者注:英俚“日本佬”,在英国是含低程度贬义的用语,美语里贬义比较严重)。

我举枪指向他,他立刻注意到了我那只枪的特殊之处,露出一副警戒的表情,左手抡起沙袋。就在这一瞬间,我把手枪照他的脸扔去。

时速一百公里以上的金属块旋转着划过空中,直接击中他的脸。

对方一定是暴力和格斗术的专家。如果我像过去西部片里那样正面进攻的话,他必胜无疑。但是,遇上像我这样射击之前先把枪扔出去的非常识性对手,他大概还是头一次吧。由于出乎意表,错愕之间他的动作迟缓了半瞬,因为害怕枪声响起又钝了半瞬。顷刻之间,他的鼻梁被砸断,随着痛苦的惨叫和飞溅的血花缩起身体。

我低下身子突进,趁对方刚刚站稳脚步,照准他的胃部狠狠地给了一拳。我手腕都疼了。几乎连我自己都佩服,那男人这回吐着胃液,横倒在地上。

几乎就在同时,我左侧传来重重一响。一个举着枪的保镖颈部长上麻醉针的小羽毛,轰然到地。

我看到了凉子的英姿,追赶着好几个男人,一边打斗着一边从建筑物的另一侧赶过来。

“非法集中持有武器罪!”

“非法侵入民宅!”

随着她的呵斥,入侵者纷纷倒下。

“违反枪刀管制法!”

她踢飞了一个男人的手枪。那个倒霉的家伙把手揣进上衣内袋,刚把军刀掏出一半,下颚又被一脚踢中,整个人飞了出去。这时候凉子已经开始解决第四个人了。

“破坏财产!”

她用胳膊肘狠捣一个家伙的脸。对被害者来说,那美丽无比的臂肘毫不留情,鼻子下的要害之处受到狠狠一击,登时晕倒,瘫软在草地上。

“小丫头,你竟敢……!”

第五个人用日语叫嚷着,寻找着手枪的狙击点。我可不能放过他。

我借用刚才那人掉下的武器,投出沙袋。装满沉重砂子的黑皮袋呼呼生风,命中那男人的左侧鬓角。他大叫一声摇晃起来。

想不到这家伙居然站住了没有倒下,却被赶过去的凉子毫不容情地踢中腹部,结果反而承受了加倍的痛苦。男人身体前屈,再也无力调整姿势,就那样子脸部着地,动也动不得了。

凉子瞥了我一眼,做出“合格”的口形。她短发散乱,额头珠汗滚滚,显出富有生命力的美感。我微微向她致了一礼。

我突然想到一个注意,脱下自己的外套,剥下刚才倒地的那个男人的黑色上衣穿上。他的衣服虽然不是“英式”西装而是美国制造,大小给我倒也差不多。我穿着那件衣服绕到房子一角,差点迎面撞上一个人。对方用日语怒喝:

“喂,怎么不好好看路,很危险啊!”

看到我的黑色上衣,他立刻以为是自己一伙的人了。

“不好意思。”

一边说着,我一边把电机枪摁到那家伙鼻子上。他翻着白眼,手里的沙袋立刻掉到地上,全身战栗地叫:

“我不是说了很危险……”

含混不清地吐出这几个字,他瘫在地上,至少十分钟动不了地方。凉子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看到我击倒对方的情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如果是好莱坞制作的动作电影的话,到目前为止大概已经死掉十几个人了,不过我们可是和平的国家公务员。不杀而生擒对手,是高尚的行为。只是,像今天这种场合,他们被抓后可能会觉得还不如一早死掉算了呢。
某种东西在我余光中闪闪发亮。

凉子向右,我向左飞扑出去。位于我们两人中间的建筑物墙壁上,插入了铮铮作响的一把军刀。抬眼一看,一个蓬乱红发的男人双手各挥着一把军刀杀过来。

凉子手中飞起一条长蛇。

其实那是皮鞭(译者:女王!皮鞭!),像口哨一般锐利的破风之声就可以证明。鞭影一闪,红发男子的脸和右手腕同时被狠狠抽中。

军刀落下扎进地面,所有者本人从鼻子到嘴都喷着血,转了半圈倒下去。

沉重的响声还没散去,又有两个男人跃向凉子。赶去帮忙的我,简直目击了一场神乎其技的表演。已经飞舞在空中的皮鞭横空一扫,卷住了高高跳起的其中一人的两个脚踝。半瞬之后凉子放开鞭子,优雅地一撤身,跟另外一个男人交错了位置。

被皮鞭卷住的男人在半空中身体突然失去自由,哀嚎着跌落地面。他两脚踝还被鞭子缠住,只能僵直着腿试图起身。我立刻冲上去用靴子侧面踢中他的脸颊。他喷出一口血和折断的牙,伏在地上。

这时候另一个家伙也已经趴在地上痛不成声。凉子错过身子,绕到他背后,立刻从后方向他两腿之间飞起一脚。这倒霉蛋连身子都站不直了,凉子还用手刀在他后颈一批,绝不手软,彻底打倒。

“这下都解决了吧!”

“啊,大概吧。”

“MiLady!”

玛丽安尖声呼唤。紧接着,一个男人在肋下紧握军刀一头冲凉子撞过来。

“去死吧!”

银色的闪光。从斜上方划出直击他脸部的,是个带着链锁卵形物体。这个人的鼻梁大概也碎了,发出异样的声音。他右手还抓着刀子,闷声不响了。他脸部喷出红色的血雾,倒卧在地,手脚乱颤。

抬头看看,凉子向房内招招手。勇敢的侍女也从二层的窗户招手回应。她们在楼上看到了偷袭的敌人,警告女主人的同时,使出杀手锏保驾护航。

按照侍女们的报告,入侵者已经全体覆灭。以防万一,我又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确认一共有四个美国人、八个日本人横七竖八地到处躺着。其中一个美国人的胸前有个银色闪闪发光的东西,是个刻着英文的徽章。

“OneWorldunderGod”

我感到毛骨悚然。

“OneNationunderGod”

这是美国建国的格言,所谓“神之国美利坚”的意思。普遍来讲,日本人都深信美国是自由和民主的现代化国家,实际上它是比古代欧洲各国宗教色彩强烈许多的神权国家,自由也好民主主义也好都是神所赋予的。总统就职是,还要手按圣经对神宣誓。无神论者和佛教徒决不可能当上美国总统。

我卸下十二个人所持的全部武器。手枪、刀子……简直数不过来,我脱下黑色上衣把它们包成一团抱起来。一边往凉子那边走着,我突然想起最近了解到的美国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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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33:05 | 显示全部楼层
IV

美国历史上被刺杀的总统有林肯、加菲尔德、麦金莱和肯尼迪,一共四人,但据说一九二一年就任的哈定也有可能是被暗杀的。
哈定总统是个为人和善、平易近人的绅士,但作为政治家表现平平。本来共和党的大人物拿他当作一个好操纵的傀儡而推举出来的。哈定总统任命与自己关系密切的朋友熟人担任政府要职,而那些人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辜负了总统的信任,做出贪污渎职、挪用公款、任人惟亲、不正当竞争、泄露情报等数不胜数的坏事。白宫被称作犯罪者的巢穴,哈定政权成为美国历史上最腐败的权力集团。
一九二三年,腐败事件的有关人员接二连三地莫名死亡。首先,其中一个嫌疑人在洗澡的时候被射杀。接下来,司法部某个涉嫌受贿的人物也被枪杀了。
第三个死者就是哈定总统本人。哈定总统感叹着“朋友们都背叛了我,让我夜不能昧。”他出发视察阿拉斯加,半途身体状况突然急转直下,骤死在旧金山。临终时,总统病房只有他夫人一个人。关于死因,他的个人医生索亚认为是食物中毒,其他的医生却无法信服,要求解剖遗体。总统夫人固执地坚决拒绝解剖,真正的死因最终也无法探明。
副总统柯立芝升任成为新一届总统。此后不久,索亚医生在自己家突然死亡,紧随其后的是哈定总统夫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丈夫死后,总统夫人与医生同居了。
甚至,有个律师曾向记者表示过“要揭露事件背后的一切内幕”,竟然也在记者招待会前酒精中毒暴亡了。预定在议会作证的上议院议员,猝死;面临逮捕的司法部高官,猝死,被逮捕且被起诉的内务省高官被秘书杀害,秘书本人自杀。
到此为止,暴亡变奏曲终于结束。不过一年有余,竟有十个人莫名死亡,其中还包括总统夫妻,美国上下大哗。可是,无论传言如何闹得满城风雨,柯立芝新政权始终没有对揭露真相做出任何工作,一切内幕就被埋没在暗影之中了。
在此四十年后,美国的恶梦重演了。如果说上一次的恶梦是黑白的,这一次的则显得色彩斑斓。不同之处是,哈定总统的死可能是暗中进行的秘密行动,而肯尼迪总统的遇刺是光天化日之下,上万人目击的事实;要说相同之处,就是与此事有关的人也都接二连三的横死暴亡了。
任何国家都有黑暗面。元首被杀的真相无法破解,并不只是美国才会发生的事情。可是,在一个堂堂鼓吹自由、正义、人权、繁荣、世界和平的“神的国家”,那种黑暗就更加深重了。哈定的故事我是从一本以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为舞台的美国侦探小说里读到的,对其中的时代背景很有兴趣。
我思考着美国像罗特里奇家这样的特权阶层的事情,抬头一看,凉子正在两位侍女的伴随下像女将军一巡察战场,鄙夷地俯视倒下的敌人们。她得意地哼着歌儿。
“接下来嘛,这下家伙能做什么菜呢?看起来不怎么好吃的样子,不过好好过过火,用香辣调料盖一盖味道,应该还能过得去吧。”
“那个,把他们交给警察如何?”
“你说什么呢,我们就是警察呀!”
“我不小心忘了。”
——准确地说,是我很想忘了而已。
牺牲者很快被选出来了——实际上,入侵者大半都晕过去了,还有意识只剩下一个日本男人,是我用电机枪解决的那个。
我把那个男人拖到凉子面前。凉子微微一笑,右手往旁边一伸。露西安把一个盖着盖子的小瓶子递到她手里。
“这里面装的是轻井泽的名产,蜂蜜。”
轻柔甜美的声音并不能掩盖她的邪恶。男人凶暴的三白眼露出胆怯的目光。
“还有,那边的树荫下,有个蜜蜂窝。”
凉子左手指指茂密的树丛,细看的话会发现一群群的小虫在空中飞舞。
“真是可惜了——我会把这一瓶高级特选蜂蜜倒进你裤子里——啊,你想想那会怎么样呢?”
那男人似乎想象力相当贫乏,还是一副不能彻底明白状况的样子。我抓起他的领口,向他施加压力:
“喂,老老实实招了吧。不然,成千上万的蜜蜂就要钻到你裤子里了啊!”
“鬼、鬼!恶魔!”
“哦呵呵呵,为了保护日本的和平,我个人无论变成鬼还是恶魔都无所谓啦!”
骗人,还“日本的和平”呢!
“喂,泉田君,把他裤子剥了。把蜂蜜倒进去。”
“啊,要我动手啊?!”
“当然了。玛丽安和露西安还是没嫁人的小姑娘呢,怎么能碰这么恶心的老男人的臭内裤。不用全脱光的啦,快动手!”
“我的内裤才不臭,今天早上刚换的!”
那家伙还抗议。完全是白费心思,不过抗议的目标似乎转向了。
“攻击绑架女人和小孩的家伙,从根上都腐烂透了,这种人的内裤当然是臭的!再说,本来都是泉田君不让我用自白剂的。泉田君要负责任,快把蜂蜜倒进这家伙裤子里去!”
这种事没准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发生吧——为了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被强迫把蜂蜜倒进别的男人内裤里……
我放弃了反抗,从凉子手里拿过蜂蜜罐。我尽量装出沉痛的表情:
“你也听见了,不要怪我呀!”
“当然要怪你!”
“是吗,真没办法呀。”
“喂,住手呀!你解男人的腰带很高兴吗!”
“废话,当然不高兴!所以你要体谅公务员的辛苦呀!”
“哇,不要呀……妈妈!”
我很没档次地跟那家伙斗着嘴,身后突然传出声音,有人叫喊求救:
“痛啊,住手,不要啊……!”
我回头一看,露西安反扭着一个男人的右手腕,两膝顶在他背后,完全压制着他的行动。我还以为是第十三个暴徒呢,其实不然。他的长相和体型看起来都很热的样子,穿着倒是很凉快的夏季制服——长野县警本部长大人是也。
我赶紧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把肥胖的中年大叔从楚楚可怜的美少女手中解救下来。
“干、干什么啊,这个侍女!”
“真是对不起。她们为了惩治可疑人物,戒备心很强。”
“我哪点可疑了?!”
“说起来,怎么没有听到巡逻车的警笛声啊?”
本部长理屈词穷了。看样子,他是被药师寺凉子胁迫透露了情报之后,担心下场如何才跑来窥探的。
又有三个警官姗姗来迟,有穿便装也有穿警服的。当然他们都是陪同本部长大人前来,不过似乎看到那么多男人被打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已经被吓破了胆。其中一个制服警官刚刚抓住警棍,那个中宫组的小混混叫唤起来:
“啊,巡警先生,快救我!他们要把我喂蜜蜂呀!”
“哎呀,本部长,你来的正好。多亏有你相助,我们把危险的恐怖分子一网打尽了。真是万分感谢呀。”
在凉子的利齿讥讽下,本部长只得用疑惑的眼神瞟着她,当然,并不是相信她所说的话。他只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灾厄的雷霆就要落到他头上了。
“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恐怖分子吗?”
“持有武器,非法侵入民宅,滥用暴力——正是现行犯呀。”
“我看着好像是他们遭到了暴力呀……”
“那是他们不知道怎么起了内讧,窝里斗的结果。一定是语言上的交流障碍不可逾越呀……”
“撒谎……!”
那小混混刚叫了一声就晕过去了。凉子趁本部长稍稍转身的时候,一掌击在那家伙后颈上。
“那他们的武器呢?”
本部长一问,凉子就命两位侍女交出来——马克洛夫、托卡洛夫手枪,沙袋、军刀等等——好像还偷偷藏下了一部分。
“只有这些吗?”
“还有一些都被偷走了。”
“谁干的?”
“一定是猴子干的好事吧!”
“猴、猴子?!”
“是啊,本部长你一定也知道吧,这几年轻井泽地区的猴子成灾呀。它们还破坏田地,偷盗商店里的蔬菜水果——一定是那些家伙把其他的武器偷走了!”
本部长的脸上显出怒气:
“你可不要太嚣张!猴子要武器干什么?难道猴子的打斗也要用吗?”
“是啊,他们一定是正在进化途中的猴子。”
本部长好不容易遏制了自己跳脚的冲动。看到他拼命调整呼吸的样子,凉子像白昼的恶魔一般微笑着:
“那个,本部长,我只是为了自卫,可没有抢长野县警的功劳的意思呀。不如麻烦你好好整治整治他们,让他们招供背后的阴谋吧。”
本部长又一次深呼吸,重重地回答:
“那可多谢你了。虽然算不上谢礼——不过,梅拉·罗特里奇,她现在在葛西敬吾的别墅呢。”
这正是凉子拷问入侵者的目的。凉子的秀眉微蹙:
“这个葛西是……”
“阿尔卡迪亚集团的总裁。”
“啊,葛西敬吾,我想起来了。借老年人福利和医疗设施暴敛横财的家伙对吧。”
“而且色狼干事长很喜欢那家伙呢。”
“是吗,真不愧是行尸走肉,史上最差劲的执政党干部。他是在监狱的围墙上跳舞呢,惟利是图的‘虚业家’最喜欢这种干部了。”
“真是的,简直是有病。他们就不会考虑考虑执政党的面子,也省省警察的辛苦啊。”
本部长暗中深深地重重地叹了口气,又看到凉子在点头——一瞬间,他们竟好像生出一种共同感慨的Career官僚之间的友情。
当然,这只是错觉而已。
“那好吧,泉田君,吃过午饭就去侦察,今晚就进入葛西的别墅!”
凉子发出宣言的时候看了我一眼。在一旁盯着凉子的本部长,脸上闪现一丝胜利的表情。这个表情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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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33: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疑惑之影
I

药师寺凉子率领我和两位侍女离开别墅,把战果让给长野县警——这只是凉子风格的日语,翻译成正常的日语,意思是“烂摊子就让他们收拾善后吧”。

拷问正要开始的关键时刻被人打扰,她可能还是很遗憾吧。不管怎么说,她的破坏欲和攻击欲望还是得到了一些满足。正好也到了午饭时刻,沐浴在高原凉爽的微风里,一边踏着双人自行车的脚蹬,我的上司心情渐渐好转起来。

“轻井泽的餐厅每到日落的时候,客人一下子就多起来,难得安静——不过反正我已经有预订了。”

她这样说着,却并不打算直接去餐厅。凉子的首要目的地,是阿尔卡迪亚集团总裁葛西敬吾的别墅。两辆双人自行车花十分钟左右就到了目的地。我们在路旁停车眺望,立刻感到那所别墅的异常。(译者注:这双人自行车貌似是个bug,凉子泉田开车去了女装癖集会,骑双人自行车回来,还可以认为是路上租的。可是一辆车回来两辆车出去,又是哪蹦出来的……)

轻井泽的别墅几乎都是开放型的。即使是红人政客的别墅,也只有低矮的木栅栏或灌木篱环绕,最多加上金属网而已,根本看不到高耸的屏障。而水泥砖块的围墙更是被条例和法规所禁止。一边沿着青绿的小道散步,一边欣赏左右的别墅建筑,正是轻井泽的乐趣之一。

看到葛西敬吾的别墅,我立刻想起小时候看的《鲁滨逊漂流记》里的插图。鲁滨逊·克鲁索为了保护自己的小屋不受猛兽和海盗的侵袭,在房子周围建起了高高的栅栏。栅栏圆木的顶头都削得像枪一样尖锐,防止外人侵入。

像书里描述的一样,葛西敬吾的别墅也是这样的。栅栏有三米之高,远远望去都是圆木栅栏。圆木密密地并在一起围成一个大方形,每边可能有一百米左右。那么大的一块地方就被严密地守护在内了。

这里还有鲁滨逊·克鲁索决不可能具备的设备——监视摄像机。而且不只一台,每隔一段圆木之间夹有一根铁柱,摄像机就架在上面,算来应该一共有八台。

“怎么看,泉田君?”

凉子询问的声音里带着对别墅主人的冷嘲。即使是没资格拥有别墅的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像要塞似的严防死守的别墅呢。肯定是怕人看见什么吧。除了熊和猴子以外,轻井泽的治安可不错呢。”

在这片治安良好的土地上,偏偏只有这个地方,让我们这些每日搅得鸡犬不宁的人接触不得。

“哼,他肯定招了别人不少的怨恨吧。说不定真的恐惧被暗杀或者恐怖行动呢,还不是自作自受。”

凉子把自行车交给我,轻快地跑下去。她穿着设计师名牌的运动鞋,脚步轻盈地靠近栅栏。

“摄像机一定会拍到的呀!”

“没关系啦。”

“如果梅拉·罗特里奇真在这里,您想让她知道您的行踪吗?”

“正是。不过那样的话还侵犯我的肖像权呢——算了,反正早晚我会把摄像机解决掉的。”

凉子双手轻轻交叉在背后,似乎是故意在栅栏附近忽左忽右地踱步。栅栏内传出声音,是充满敌意的动物嘶叫声,很快变成了咆哮。

“里面有狗。”

“这么俗,简直让人生厌。既然要养,至少养些狼人呀半兽人之类的东西吧。”(译者注:原书是“半鱼人”而不是“半兽人”,考虑到上下文和语境,应该是排版错别字)

被栅栏内侧茂密的树荫梢头遮挡着,不大看得清二层窗户。四季使用的别墅,为了抵抗冬天的严寒,窗户总是开的很小。就这点来说,这栋别墅还是遵守了先例。

“还没有人来吗?难道要我们拉开门闯进去吗?”

凉子期待着麻烦,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生。大门像中世纪欧洲城堡一般,是又高又厚的铁扉,完全无视与周围环境的和谐,冰冷无情地守踞在凉子面前。

梅拉·罗特里奇和莫沙博士大概就在这里。别墅占地异常之大,却遵守条例只建了两层。说不定还有地下室,但我们从外面无法确认。

葛西敬吾本来是厚生劳动省的官员,照例成为负责老年人福利的特殊法人团体的理事长。他打着“改革民营化”的旗号,强行分包出卖国有资产,浑水摸鱼自己当上了新公司的董事会长,从而享有新公司的绝对权力。凉子所说的“借老年人福利暴敛横财”真是一点没错。

他的公司让老年人加入福利设施,首先要交数百万日元的“入会费”,然后是数百万的保证金,接下来每个月还要护理费、轮椅的使用费、服务更新费等等,巧立名目榨取钱财。如果拒绝交费就会被福利组织除名,生了病得不到治疗,硬是置之不理。忍无可忍的被害者和他们的亲属向全国各地法院提起诉讼,他竟驱使暴力团威胁起诉者,当然也成了舆论纷纷的问题。

“这家伙跟罗特里奇家有牵连,到底是因为商业上的关系呢,还是宗教关系呢?”

“可能二者皆有吧。这家伙还真是让人火大,这道门加固之后就成了一个堡垒,没法往里刺探。”

“总不能在监视摄像机前翻墙过去吧。”

“那是,翻过去的话我们反倒成不法侵入了呢。”

“如果被抓住送到警察面前,我们都无话可说了。”

很丢脸的是,每年总有不少警察因为偷偷潜入女子宿舍意图不轨而被抓。被报纸电视实名报道一番,就算不起诉也必定会被惩戒免职。

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如此,本部长打的是这番算盘呀。”

凉子浮现毒辣的冷笑:

“他想让我犯事丢脸,当不成警察。趁机还能强行搜查我家,没收一切对他们不利的资料。不只本部长一个人从中得益,还可以向各处邀功施恩——凭他那点本事,最多能当个县警本部长罢了,竟然还抱着平步青云的玫瑰色美梦呢!”

飞鸟的从头上掠过,不知是喜鹊还是麻雀。

“看来您自己也知道别人对您的怨气呀。”

“他们不识好人心也是有的嘛。”

“这样的话,请您谨慎一点吧。我认为,您没必要故意投入敌人设下的罗网呀。”

她揶揄似的看着我:

“哦~,你还真操心我呀。”

“那当然要操心了。”

似乎上司对我为什么操心的原因有点不同的理解。不过她基本上是认可了我想法:

“好吧,那我就不让你更多操心了。要谢谢我呀!”

“多谢多谢。”

“谢一次就好啦。”

我们从葛西别墅前离开,骑车南下,不过五分钟就到了“大贺路”。

“大贺路”是轻井泽东部的街道,过去并没有名字。后来因为建起一座名叫“大贺厅”的音乐厅,通过的道路也就被称为“大贺路”。这条路相当宽阔,还有步行道,但这时候没什么人也没有车,非常闲散。

“大贺厅不是国家或者县政府用税金建的,是某个人用自己的资产投资建的。”

“了不起啊。”

我倒是真的很佩服。想不到日本还存在关心文化艺术的有钱人呢。轻井泽全部土地的五分之一都是大企业家占据着,却连没有一个人肯建一座为公共服务的设施。火车站南侧虽然有大型购物中心,客人只是从其他地方到购物中心停车,在那里买东西吃饭后就回去了,本地的人一分钱都落不到。这些人丝毫没有跟本地人共荣共存的意识,让本地人讨厌得不得了。

大贺厅紧邻矢崎公园,里面有很大的池塘和漂亮的木桥。我们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把自行车停下,吹着沁人心脾的微风,信步踱上木桥。

我在桥上往西北方向望了一下。不远处是名叫“离山”的小山,不过标高也有一千三百米之多。越过这座山,可以看到更深处的浅间山。山腰出飘荡着灰白色的云层,蓝天下的青山一览无余。

凉子趴在桥栏上,靠在我旁边。

“怎么样,会喷发吗?”(译者注:浅间山标高2568米,是世界上仅存的几座活火山之一,2004年还喷发过。)


“很宁静的啊。”

“哎呀,真的。也不冒冒烟什么的,这家伙还挺悠闲——明明是个活火山,这么老老实实的呆着不是有失身份吗?”

“不要开这么过火的玩笑,本地人会生气的。”

我的视线转移——从刚才就一直注意了,那边有两个穿白衬衫的人守在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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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33:50 | 显示全部楼层
II

“怎么了,泉田君?”

我也无法瞒着她:

“好像长野县警本部长的手下也跟我一起来了。”

“啊,不就是那个阴险大叔的党徒吗。”

凉子好像也发现了,不过觉得那两个家伙不足挂齿。玛丽安和露西安看看自己的女主人又望望那二人组,默默无言。她们摆出凉子命令一下,立刻冲下桥排除障碍的架势。

身穿白衬衫的二人组可能在葛西宅附近就一直监视着凉子的一举一动了。

“与其披露真相,还不如编造谎言来得容易”——这种情形是一切大型组织的病理,无论警察、自卫队、检举机构,毫无例外。即使被小说、漫画、电视作品讽刺嘲弄一两下,他们也无可奈何。同时,他们只要争取小报和记者俱乐部与自己同一阵线,也就能防民之口了。

据我估计,警察内部不能见人的事情得有一半左右都被药师寺凉子掌握了——说不定还不止与此。

“您还是不要欺负他们了吧。他们只是听从上面调遣的手下罢了。”

“我知道的啦。欺负小角色有什么意思。”

凉子意气风发地迈开脚步,身后跟着我们这些随从。木桥的另一端,风景不太像度假村,只是普通的地方小城市模样,平凡的街道一条条展开。虽然也有绿色树木点缀,毕竟还是其他物体居多。

“带着狗遛弯的人不少呢。”

“特别欢迎宠物是轻井泽多年的传统啦。”

其他高原避暑地区总是摆出“谢绝宠物入内”的驾驶,看来轻井泽是决心与这种趋势对抗到底了。这种宽容的姿态虽然一方面是为了促进旅游生意,另一方面也是花了功夫和苦心的。

不过,这里的宠物狗还真不是盖的——简直像地球上所有犬种的大集合一样,西伯利亚哈士奇、牧羊犬、金毛巡回犬、腊肠狗、秋田犬、土佐犬、宾沙犬、松狮、圣伯纳犬、博美、拉布拉多、吉娃娃、贵宾犬……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品种。怎么看这里的宠物狗也太多了吧——正想着,眼前冒出一个广告牌,原来“DogFestival”正在矢崎公园举行。只欢迎狗而不欢迎猴子,避暑地也有霸权之争啊。

下午一点刚过,我们到了餐厅。中午做了不少运动,我早已经把吃过早餐的事忘得光光得了,肚子空空如也。据说要做轻井泽吃午饭,最好的方式是坐在树荫下享受着微风轻拂,抄一本英国的怪谈集,端一杯咖啡,悠闲渡过美好时光——不过我是没有这种奢望啦。

从大贺路往前走不远进入森林,有座餐厅兼旅馆座落其中,我们走进去,在咖啡厅就座。六人用的桌子宽阔舒适。店主系着画有小鸡的围裙来招呼我们,看样子一定把我当成了花花公子,谁让我跟举世无双的美女和美少女同席呢。除了表面的幸福光鲜之外,他可能看到背后漆黑无底的深渊吗?

料理是魁北克风味的,荞麦薄煎饼、香甜可口的枫糖烤鸭、野生米配上填有奶酪的烤土豆、蒲公英沙拉、烧烤鳟鱼、冷制水芹汤等等,一一摆上桌面。

笑容满面的店主过来问我们对味道有什么意见,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轻井泽本来可没有猴子呢。二十世纪快结束的时候,突然出现了猴子的身影。”

一部分原本在附近群马县山间栖息的猴子,在势力争夺中败下阵来,越过县境的群山,在轻井泽落户。如果它们在本地山中安生栖身倒也罢了,它们却不知怎么学到了更加安逸的生活方式,时常跑去破坏学校实习用的菜园,侵入民居别墅抢吃的,还会扯破垃圾袋挑东西吃。无论本地居民、住在别墅里的度假者,还有市里的负责人,都因为这些猴子头疼不已。

“不想办法整治的话,危及轻井泽这度假胜地的存亡呢。可是也没人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戴眼镜留着小胡子的店主似乎很愿意呆在美女身旁,直到又有客人到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我们的桌子。

他一离开,两位侍女立刻把一个小小的粉色手机模样的东西递给凉子。

“那是什么?”

“接收器。我在本部长身上装了窃听器。”

“您什么时候干的?!”

“露西安扭着本部长的手,把他摁趴下的时候呀。你不是跑过去帮他吗,趁那个机会露西安把窃听器塞进本部长的口袋里。不过能不能派上实际用场就不一定了。”

“我根本没发现。”

真是我的耻辱。从楚楚可怜的美少女手下救出肥胖的中年大叔,这种行为只是下意识的,不过我还是尽量避免去看本部长的脸。

“我相信露西安的手段,不过要是露陷就糟糕了呀?”

“是吗,他把衣服送去清洁什么的可能会暴露吧。不过,就算发现了,你以为他会大肆声张吗?那种人最怕激起矛盾了,拼命也要压下去的。”

我似乎没有反驳的必要。

之前凉子虽然把那些日本人持有的对讲机等东西交给了长野县警本部长,却把那些美国人拿着的枪据为己有。她把罪过推在“进化途中的猴子们”身上,掠取法律上不允许存在的武器——即使生物上是进化完全的,道德上却是低下落后的行为。

“有三把贝雷塔92FS,这些就借给泉田君、玛丽安、露西安你们一人一把。我用伯朗宁HighPower。”

当然里面装有子弹。我确认了一下,“恩赐”的贝雷塔一共有十四发子弹。

店里客人不多,离我们也很远,应该不至于被看到。不过我还是赶紧把枪装进西装内袋里。

这下子连我也成共犯了,把收缴的证物据为己用。用不到还可以算了,一旦使用起来,警察组织也不好包庇我。

凉子很快跟我交换了一下意见。梅拉·罗特里奇乘私人飞机来到日本,随身的行李可能作为外交行囊免于海关的检查;或者,她的保镖们搭乘军用机先到了美军基地,然后带着武器堂皇离开基地——总之,这些武器都是不应该存在于日本国内的东西。

“真够可以的,连我都佩服起来了。这次我可要替天行道——无论什么时候,工作永远摆在第一位。”

“工作吗……我好像记得您说来这里是为了度假啊?”

“哎呀,那是由纪的生魂附在我身上,迫使我说出心口不一的话来。讨厌,真是魂灵低俗。”

“你说谁魂灵低俗?!”

时节明明是初夏,我却突然感到一阵秋风扫过。转头一看,果然是室町由纪子站在那边。凉子一见她就站起来,两手食指交叉成一个十字架形状:

“恶灵退散!”

“什么无聊的把戏,你还是照照镜子对着自己做好了!”

两位美女怒视的目光在清凉的高原天空擦出火花。露西安和玛丽安也不知怎么应付,迷惑地看着她们,我只好出面打圆场:

“我还以为室町警视已经回东京了呢……”

“她一早就回去了,护送色狼干事长嘛。”

“那真是辛苦室町警视了。难道一到东京立刻又回来了?”

“是啊,警备部长和刑事部长都守在东京站等我呢……”

哇~

“要怪都怪驱魔娘娘!”

“哦,哎呀,是么!浅间山火山爆发,北极冰川溶化淹死白熊,都能赖我吗?!”

“不管地球环境的事儿,我说的是警视厅的内环境。两位部长说了,关于昨晚饭店起火的事情,虽然不公开说明,调查全权委托长野县警。你可以协助调查,但如果县警不需要你的协助,你得到明确的说法之后就要立刻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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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34:11 | 显示全部楼层
III

这番话说得没错,表面上是形式强硬的命令。但是我很清楚,两位部长大人对药师寺凉子畏惧得不得了。他们必然是为了牵制凉子的行为,才把由纪子送回来的。
“不管怎么说,你居然知道我们在这里,怎么回事?”
“这个……”
质问之下,由纪子不知为什么无话可续了。凉子得力不饶人似的说:
“哼,看你,问了也不敢回答,肯定是有什么内情嘛。你该不是对善良的本地居民进行拷问了吧?”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的?从实招来。”
凉子逼问——她真的有资格这么理直气壮吗?
“也没什么困难的。我向镇上的人问,有没有见到一个头上包着绷带的高个子男人,被一个气势汹汹的女人拉走……”
“啊,泉田君那么出名呢。”
“……我想不是我出名吧。”
店主在没有客人的桌子中踱来踱去。他对新出现的美女兴趣颇深,有心接近却也对这周围的气氛有所察觉。
“嗯那个,室町警视是一个人来的吗?”
由纪子回答的声音似乎有种微妙的口气:
“不,岸本警部补跟我一起来了。”
“一直没看见他啊。”
“他说轻井泽高原警署有他的朋友,要去问候一下。”
由纪子可能不清楚,不过岸本的朋友肯定也是个宅男。岸本聚集的宅男人脉网络,说不定能跟Jackie若林的女装爱好者网络像媲美——跟江户时代的地下切支丹好有一比了。(译者注:切支丹,Christian的音译,即江户时代的日本地下基督教徒)
“哎~呀,那可辛苦他了呀,长野市是盆地地区,天气很热的。可要小心别中暑了哦。”
“多谢忠告了。不说这些,凉子,你拿泉田警部补的休假报告干什么了?”
“泉田警部补的休假报告已经好好交上去了呀。”
“那报告是谁写的,谁交的?”
“……”
“不经泉田警部补本人的同意,别人擅自代笔,这是伪造私人文件。完全构成犯罪行为,应该惩役五年以下。”
“就算犯罪,这事儿已经过了时效啦。”
“哪有犯罪行为两三天就够时效的!”
由纪子瞪起眼睛,凉子却当耳旁风,专心致志地盯着咖啡厅地板上溜走的蟑螂。幸亏这种时候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泉田警部补,怎么,是你自愿递交休假报告的吗?”
为了寻求凉子最缺乏的“常识”这种小小的美德,由纪子的目光转到我脸上。当然,不可能是我自愿的——可是,我能照实话回答吗?照实说的话,情况对我的上司不利,我根本没有选择余地。
“是,是我的意思。”
“真的?”
“嗯,没错。是我愿意递交休假报告的。”
由纪子凝视凉子三秒左右,然后视线稍稍移开,叹了口气。
“是吗,我知道了。”
凉子突然占了上风:
“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吧,由纪。”
“我哪有什么错误?!”
“明摆的嘛。在同僚背后刺刀子、落井下石,在Career官僚的世界很正常,不过你也就会捏造什么伪造私人文件之类的无聊罪名,手段也太差劲了。既然要捏造,就弄个像样的罪状来嘛。”
我感到了可以跟浅间山火山喷发相匹敌的能量正在周围涌动着。由纪子的声音像结了冰一样冷硬:
“就如你所愿,早晚我会以暴力叛乱罪或阴谋颠覆国家罪逮捕你。你好好等着吧。”
“哦呵呵呵,你还真是不自量力呢。不过,目标定高一点倒是没有坏处啦。我本来是想说,随便你什么时候高兴只管来好了——不过现在可不行。我要去洗手间。”
话题突然不那么激烈了。
女王陛下率领两位侍女去了化妆间。每在这种时刻,凉子都是在我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谋划什么奸计,但是我总不能尾随她去吧。桌旁就剩下我跟由纪子两人,都像要换口气似的静默了几秒钟时间。
“室町警视,请您多多包涵。”
“包涵谁呢?”
“那个……”
由纪子苦笑了——即使苦笑,那柔和的笑容还是会给美女加分的。
“我们俩都够辛苦的呀。”
“不敢当。她要是被杀的话,确定嫌疑人的范围可要命了——得有几万人吧。”
“光痛恨凉子的人就够组成一个城市了呢。”
“何止城市,说不定能构成一个独立国家,还能加入联合国呢。”
“警备部长和刑事部长会有什么反应,想想就可怕。他们不要有什么误解才好……”
以防万一先说清楚了,我们讨论的可不是什么犯罪者,而是精英警官呢。
“这样的话,我就交给你了。再看见凉子,我可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
“那个,室町警视……”
“什么事?”
“长野县警本部长人应该在轻井泽。能麻烦您确认一下吗?”
“……多谢。我会确认的。”
由纪子离去后十秒左右,凉子从洗手间回来了。她应该不会察觉我的背叛行为。
“哼,由纪那家伙,专门跑到长野市来,还不是白跑一趟。泉田君,现在没人捣乱了,我给你看样有趣的东西。”
我本以为是阿特米西亚的手帕,结果却是梅拉投入其中的教团的圣典——当然是英文的。
根据圣典,“黄金天使寺院”是人类灭亡前夕,救世主在美国西北部创设的。我翻了几页,跳过一些段落,仔细读了一下最重要的章节。
世界最终战争。神圣之国美国被异教徒和邪教徒的大军包围,受到全面攻击。正在此时,天空裂开,神光显现,复活的耶稣乘着白马降临地面。耶稣被天使环绕着,一挥右手,霹雷降下,大地被劈开,侵略神圣之国的恶党伊斯兰教徒、佛教徒、天主教信徒、无神论者等,一齐发出凄惨恐怖的哭叫坠入地狱……
这就是所谓“圣典”吗。真受不了……我无话可说了。
“怎么样,了不起吧?”
凉子的双眸射出讥讽的光芒。
“就是说,他们的教旨是杀光异教徒吗。”
“正是如此。”
“既然同是基督教徒,为什么连天主教徒也要灭掉啊?”
“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历史,不过举一个原因来说,天主教的老大罗马教皇,不是反对伊拉克战争的吗?”
“啊,这个原因啊。所谓‘违背美国政策的人就是神的敌人’啊。”
“还有别的呢,要看吗?”
“不,我受够了。”
我赶紧摆摆手。
我去佛教寺院,也会拜拜神社,十二月二十五日前后也常说“圣诞快乐”,去香港的时候还参观过道教寺院——怎么看都免不了下地狱了。
“泉田君,想不想得到复活耶稣的救赎?”
“得了吧。他救赎了我我还欠他一个大人情,省省吧。”
“你这话里似乎很有怨气啊。”
“我对耶稣本人没什么怨气啦。而且,老实说,我还觉得他挺让人同情呢。”
被我这样多神教的凡人同情,耶稣也不情愿的吧。可是,两千年前向信徒们说过“有人打你右边的脸,你就把左边的脸也给他打”这种话的人,居然被树立成灭杀异教徒的破坏神。我想,美国那些被称作“宗教右派”的人,实际上根本不敬畏神吧。如果神真的存在,接受惩罚的应该是那些随自己的心意故意歪曲教义的人才对。
“那,由纪接下来要干什么?她住在哪?”
“很抱歉,我没问。”
这是事实。
“嘁,捣乱鬼。”
“不过,是时候了吧,把那个手帕给我看吧。”
“那个手帕?哪个手帕呀?”
“别装了。阿特米西亚写了遗书的那个。那是放进我衣服口袋里,我也有权利读一下。”
她多少推脱了一阵,就不必一一记述了。凉子最后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把手帕放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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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34:30 | 显示全部楼层
IV

“我叫阿特米西亚·罗特里奇。我的母亲是梅拉·罗特里奇。”

“我没有父亲。这种说法并不是比喻。因为我是用梅拉·罗特里奇的干细胞复制出来的人。”

我深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发出声音,那语音古怪得连自己都不可思议:

“警视,这是……”

“接着读。”

凉子催促的声音不大,不像真的着急似的。

“梅拉所追求的是不老不死,获得永远的生命和青春。她希望凭借这种生命力最终统治世界。”

“她很快就要抢走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成为梅拉的所有物,梅拉会把她的头脑移植到我体内。”

“怎么可能,那种事情……”

我叹息着,继续读下去:

“我要对梅拉进行我的报复。我会把自己的身体烧毁,梅拉试图将头脑移植其中的这副躯壳会变成灰烬。”

“我不能按自己的意志活着,至少要按自己的意志死去。”

读完之后的沉默仿佛把桌子周围的空气变成了木星上的物体。店主友善地凑过来,想问我们要不要再点些东西,话到嘴边又打住了。不知他如何误解了我们之间气氛,我赶紧按人数点了咖啡,打发他离远点。

好不容易重新开始对话,不知为什么我的声音异常低沉:

“阿特米西亚是梅拉的干细胞复制出来的吗……”

“遗书上是这么写的。”

“可是,这不就意味着,已经有克隆人出生了?”

“是的吧。”

“而且是二十多年前?”

“算起来没错。”

“太难以置信了。”

“我也不信呀。”

凉子抱起手臂,同时交叉双腿,运动鞋的侧面顶着桌子腿。她似乎要总结想法似的开启红唇,一字一顿地说:

“遗传基因工厂听起来很庞大似的,其实简要来说,就是冷冻保存一些自信优秀的白痴男人的精子,高价卖给另一些自负高超的傻瓜女人。这种经营方法不无欺诈,不过就这种水平的话,像莫沙那样的家伙也足能做到了,可是产生克隆人?我可不信他有那种本事。”

“而且还要脑移植呢。”

“比克隆人还荒诞不经呢。”

简直像一九世纪欧洲科幻漫画里的情节一样,时间吱吱作响地逆流而上,引起我的不安和不快之感。

玛丽安和露西安读了女主人递过去的手帕上的文章,两人皱着眉头不可思议地低声交谈着。她们也尝到了跟我同样的滋味。

“我记得法律是禁止培育克隆人的吧?”

“是啊,美国和日本都禁止。”

“这么说,如果阿特米西亚的遗书是真实的话,梅拉和莫沙博士都应该受到法律惩罚吧?”

“可是一旦成为既成事实,法律就是另一码事了,关键是由此产生的深刻的政治和社会问题。也有不少科学家和文化人坚决拥护克隆呢。”

“即使如此,如果我记得没错,以器官移植为目的培育克隆人,这是早就被严格禁止的吧。如果承认克隆人的人权,这是必然的结果。”

“那是禁止‘从克隆人身上移植’。”

凉子此刻的声音,跟刚才与室町由纪子诡辩斗嘴、用蜂蜜瓶子恐吓暴力团成员时的语声,判若两人。

“‘移植到克隆人身上’,法律还没有涉及呢。不过,不管怎么说,前一阶段已经被明确禁止了,后一阶段也可以预想,对他们肯定是不利的。不过,完全照字面上相信手帕上的话,也是很危险的哦。”

“您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呢?”

“首先,阿特米西亚写的并不一定全是真话。对吧?”

我歪着脑袋,有点怀疑。

“决心要死的人,有必要故意撒谎吗?”

“要是我就会的呀。反正再也不用负责任了,当然要拼命编个弥天大谎,让所有人都跟着起哄。”

“可,可是你又……”

我本来想说“可你又不是人呀”,慌忙从错误的轨道上纠正过来。

“我怎么了?”

“没什么……说不定,阿特米西亚自己把别人编织的谎言信以为真了,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啊,我想。”

“你认为是恐龙女被骗了?”

“嗯。”

“的确,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光在这里坐着讨论也没用。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换个话题。”

她双手放在桌子上,相当牵强地戛然转变话题:

“上午Jackie若林介绍过的爱丽丝权田原,你还记得吗?”

“好像有这么个人。女装界的织田信长。”

“权田原这个姓可是很少见的哟。不像铃木和田中似的。”

说得不错。除了“爱丽丝”之外我只知道一个人姓“权田原”,那是不知几届以前的日本首相……(译者注:果然没记错……)

“啊,这么说,爱丽丝权田原是前首相的同族亲戚吗?!”

“根据我的调查,好像是前首相二姐的孙子。”

“也是政治家?”

“教育事业家。大学、专科学校、高校等等,合起来经营了六十所以上的学校,时下可是鼎盛风光啊。”

他实行的是什么教育呢……我并不想深究,不过商业经营还是跟兴趣分开的好。

这么说起来,权田原前首相一家,不仅把手伸向政界、财界,还有教育界,甚至还试图支配女装界呢。随便他们怎么控制女装界对我个人来说也是不痛不痒,不过脑海里忍不住冒出一个低成本游戏的名字,一红一绿的闪闪发光——“权田原一族的野望”。

“那Jackie兄想打破爱丽丝权田原夺天下的妄想吗?”

“Jackie自己怎么会动手呢。无论什么世界,权力抗争和派系争斗都不会明刀明枪的。大概有别的什么人自称‘爱丽丝权田原反对派’的大Boss吧。”

“这样啊。”

我一边点头,一边思索着凉子的真实意图。为什么突然拿出女装界的群雄争霸话题,强行打断了克隆人和脑移植的讨论呢?

凉子瞟了我一眼,把店主叫过来说了句话。店主简直是摇头摆尾地跑来跑去,拿出了一副轻井泽地区的周边地图。

凉子展开地图,指着一个地方问了两三句:

“这块地方有多大?”

“差不多八十万平方米吧。”

“这么宽广的土地竟然没被开发利用,就置之不理了?”

“据说东京的大企业要在那里开发高尔夫球场。不过是泡沫经济时代的事儿了。”

“没能实现吗?”

“是啊,那里离城市水源太近了。喏,为了保护高尔夫球场的草地不受害虫侵蚀,必须喷洒大量的农药,污染了水源就成大问题了,因此有人举行反对运动。”

大财团东主的计划成了白纸一张。表面上看来,是反对派的运动影响了他们的决策,说不定实际上他们的计划耗资过巨,无以为继,只好愤愤地中途放弃。哪一个极端独裁的经营者都是这样。

“多谢你啦。好了,结帐吧。”

凉子递出一张某世界知名的信用卡公司的卡片,店主瞪圆了眼睛:

“哇,这是比金卡甚至白金卡更高级的‘黑卡’(DarknessCard)!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啊,手都要发抖了……”(译者注:这个吐槽好冷……)

店主转身面向收款台,凉子扫了一眼他的背影,对我们说:

“就这样,今晚可要好好睡一觉了。梅拉·罗特里奇和她的走狗们一定恭候着我的袭击,通宵备战呢。让他们耗去吧,我们只要养精蓄锐就好。”

对凉子来说,不袭击也是战略。我不禁啧啧舌,不过还是得问一句:

“如果对方像上午那样先发制人怎么办呢?”

“我觉得他们不会再分散战斗力了。再说他们真敢突袭的话,长野县警就是我们正当防卫的证人了。”

凉子夸张地向后一指。那两位用毛巾擦着汗无奈地跟踪我们的便衣警官慌慌张张地闪开,躲到咖啡厅里的柱子后面。

“那,接下来怎么办呢?”

“去玩呀,还用说吗。”

凉子立刻回答。

“从这里一直往南骑车,我要把所有的美术馆和博物馆一家一家看过去,还要去大贺厅听西贝柳斯的音乐会,还要吃蒂罗洛风味的意大利菜,然后再回家。快点,要珍惜时间哟。”

她到底还是来度假的吗……无论谁的生魂或者死魂,没什么东西能够支配凉子的心血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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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35: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禁忌游戏
I

今天是来到轻井泽的第三天。

夜间狠狠地下了场雨,当朝阳的光芒驱散云层,凉爽的一天开始了。吸足了水分的葱绿反射着阳光,使钢筋水泥的丛林刺痛的视觉神经得到充分的休息。

昨晚,凉子保证我们会渡过一个平安的夜晚。

“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啦。罗特里奇家也好,我们这边也好,都有警察监视着呢。他们敢让美国要人在轻井泽连续两晚都卷入案件纠纷吗?长野
县警本部长还想不想保住他的饭碗啊?你只管放心埋头大睡就是。”

要命的是,凉子的预言果然不错。我熟睡一晚起床,最先听到的却不是小鸟的合唱,而是毫无音乐感的打喷嚏声。

我洗漱完毕下到一楼客厅里,发现两位意外的客人正在餐桌旁喝着咖啡——昨天一直跟踪我们的两位便衣警察,正诚惶诚恐地对凉子低着头。

他们一手端着咖啡,另一手拿着浴巾——打喷嚏的就是他们。

“请您千万不要怪罪。我们也是受命上司行动的……老实说,Career之间的对话,我们可一点都不想打探啊。”

虽然多少有点夸张,不过也是实情。同时Non-Career的我,也能体会到他们的心情。

“你们啊,光对本部长尽忠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他是警察厅派遣来的Career官僚,早晚还不是要回中央去。昨天晚上,辛苦你们足足守了一宿,他还不是在自己的官厅睡大觉。”

“……这我们也知道啊。”

脸部表情隐藏在咖啡的热气中,两位便衣警察叹了口气。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想必是冒雨执行任务的吧。凉子把他们两人请到家里,送上咖啡和毛巾。要是一般来说,这种行为堪称美谈,可凉子嘛,只怕是别有企图。

“我得到的情报,告诉你们吧。”

“什、什、什么情报?”

凉子吐出貌似甜美的毒气,两位便衣警察一听身体就僵硬起来了——完全中了她的圈套。

“今天中午,矢崎公园附近,有个两百人以上的大集会,会引起骚乱哦!”

“真,真的吗?”

“虽然他们不会进行恐怖破坏行动,不过夏季旅游高峰期里,轻井泽第一重要的是平安稳定吧。大人物的访问突然中止,县警本部长的面子不就丢光了?”

“多、多谢款待。”

与其说他们把凉子的话信以为真,倒不如说,以这番理由拿去上头交差,他们就可以从眼前的无聊任务中解脱出来了——两人一定是这么盘算的。他们又喝了一杯咖啡,不知低头鞠了多少躬,从玄关离去了。

我跟凉子打了招呼,坐在桌旁。Jackie若林从厨房探出头来向我招招手。他身穿画着向日葵的大围裙,端着一盆山一样高的烤面包走过来。

“这样不好吧,透露女装爱好者的计划?”

“没关系的啦。是吧,Jackie?”

“是呀阿准,只要照小凉说的,这世上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啦。”

看来我不是“这世上”的人了……

“昨天全都跟着爱丽丝权田原的步调走了。不过,昨晚有个反爱丽丝派的超级大人物赶来了,今天是两派的大决战呢。”

“哦,还有超级大人物啊?”

“玛丽莲鬼塚小姐。人称‘日本女装界的坂本龙马’。”(译者注:坂本龙马和织田信长可以瞑目了。。。)

不光织田信长,连坂本龙马都出来了……崇拜这些英雄人物的人早就气疯了吧。

“是势力很大的人吗?”

“他是原海上保安厅的高官哟。”

“啊?!”

“他可是以毒辣手腕取缔走私、非法捕捞、侵犯领海行为,英名大震的人物呢,外号叫‘海猩猩’,人人畏惧啊。不过,被国土交通省的Career官僚在渡轮事故的不当处理上安了罪名,整惨了。因此他才对肮脏的男权社会绝望了,成了我们的同志。”

看来女装界竟是充满了壮烈人生剧的迷宫呢。光从外部观望已经够累的了,一旦踏进去,再也别想逃出来了……

“那,Jackie兄你是跟那位玛丽莲‘小姐’一派的吗?”

“我是中立派。”

“这么说就是女装界的小早川秀秋了……”

“得啦,无论历史真相如何,这个形象可太差啦。我是两派都不参与的良识派,已经决心树立第三种风尚了。”

“什么风尚?”

“那可是秘~密~哟。”

Jackie若林向我眨眨眼,沉重的睫毛发出扑闪扑闪的声音。

“就这样吧,我接下来可有的忙呢。”

看了看手上的女式表,Jackie若林站起来。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后,又把视线转向凉子。

“无论如何我都不明白啊。”

“什么事?”

“梅拉·罗特里奇来轻井泽的原因。”

梅拉对轻井泽能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呢?不管阿特米西亚是她实际的女儿还是克隆出来的,毕竟女儿死了,这只是个不祥之地。如果我是梅拉的话,一定会通过驻日本的美国大使馆向日本政府和警察发话,直升机也好包机也好,弄一架来先到成田去,然后从那里坐自家的私人飞机早早会美国去。一方面不想让别人听到不该听说的话,另一方面也好快快了结在日本的不愉快经历。

所以,她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从三笠之森宾馆起火崩塌到现在,已经过了快四十个小时了。然而梅拉·罗特里奇本人还在轻井泽——如果长野县警本部长的证言可靠的话。可是……

她总不会是因为女儿的死过于震惊卧病在床了吧?不论从直接还是间接得来的情况,我可不觉得她是那么柔弱的类型。

梅拉在轻井泽还有别的打算。

我能推测到这一步,可具体她有什么想法,我就想不出来了——想不出来的事情还是多下点功夫比较好。

听完我的陈述,上司大人以一只完美的玉指抵着完美的下颌陷入思考,不过只思考了两三秒就放弃了。

“这个嘛,问她本人不就知道了。”

果然又是这招。

“今天的预定已经印在我脑细胞上了。十点钟一到,先去矢崎公园。”

……就这样,凉子率领着我和两位侍女袭击——不,来到了矢崎公园。我们站在东侧土坡上,面对大贺路。刚刚停好自行车,一个锐利的声音飞过来:

“凉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室町由纪子和岸本明先生了。

岸本扯着我的袖子悄悄告诉我,凉子给他的手机发短信,指示了这个时间和地点。

“这可是值得载入史册的一天哦。你好好看着就是了。”

凉子对由纪子说。

咚咚呛咚咚呛咚咚

咚咚呛咚咚呛咚咚

过去好莱坞的热带雨林冒险电影里,金刚或恐龙或大章鱼之类的巨兽出现的场面,总会有那样的大鼓配乐。

“那是什么东西?”

室町由纪子迷惑地用指尖推推眼镜。岸本格外兴奋,从土坡上冲下去又跑上来,竖起耳朵细听越来越近的大鼓声音。

“这一定史轻井泽高原署有史以来最大的事件!”

与其说“大事件”,不如说是“稀罕事”吧——无论哪样,总之都是很麻烦的事件。轻井泽高原署只是很小的警署,连上署长和接待员也不过四十人左右。加上夏季高峰期县警本部和其他警署派来支援的警力,最多也就是一百人而已——何况现在还不到高峰期呢。

至多五六十人,竟要对付众多女装爱好者来势汹涌的怒涛——他们可怎么办呢。

“好,要开始了哦!会成什么局面呢?”

“到底什么要开始啊,凉子?”

“马上就知道啦,瞧着吧。”

一阵风过处,吹起两位美女的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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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35:23 | 显示全部楼层
II

那真是有史以来最会表达的小说家都无法描述的景象。

我好像掉进恶梦似的,根本一点都无意观看看,偏偏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

一百多个身着婚纱的大男人,沿着大贺路南下,宽阔的道路完全被堵塞了。大半人骑着单人自行车,偶而也有骑双人自行车的,还有坐在自行车牵引的黄包车上敲大鼓的。真想不出现在这时代他们到哪找的黄包车。

另一伙人由西向东,也是一百多个大男人骑着自行车。这一派身上全都裹着哥特罗莉的服装,吹着喇叭——不知为什么竟还有吹口琴的。

照这势头下去,双方势力会在矢崎公园东南角发生激烈冲突。不知是不是有预警危险的风云笼罩,原来在公园池子里嬉水的鸭子慌慌张张地扇起翅膀拍着水面,带着小鸭子往西北方向避难去了。

岸本发出奇异的声音:

“哇啊~,糟糕了耶。”

“什么时候了还糟糕不糟糕的。”

我不爽地瞪了他一眼,岸本却深沉地摇摇头:

“因为,两军冲突的这个拐角处有个幼儿园还是保育园什么的呢。在纯真无知的小孩子面前,上演婚纱男人和哥特罗莉男的群殴乱斗的话……”

“那、那还真是糟糕透了……”

受到精神创伤的小孩子乱哭乱叫的情景,我想象了一下就冷汗直冒。可是,事到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凉子倒好,露出魔女的笑容,一派坦然。

由纪子双手合十:

“不管怎么说,先把女装自行车暴走族的冲突阻止下来。我们挡在道路中间的话……”

“很危险的呀。哎呀,那个人是……?”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长得不同寻常——不,发育变异的“少女”。他戴着红色的头巾,穿着奶油色好像童话里变出来的少女装。
“啊,Jackie兄……”

我无语了。发誓既不参与婚纱派也不加入哥特罗莉派,明言自己选择了第三条道路的Jackie若林,巨大的身躯挤进一身“小红帽”的打扮,威风堂堂地现身战场。

所谓“战场”并不夸张——成群结队的婚纱新娘和哥特罗莉涌现在夏日晴空下,这副情景已经了不得了,何况敌对双方都是堂堂的大男人。

几辆自行车迎面冲突,倒在大路上,传出一阵哐嗤哐呛的声音。婚纱新娘飞在半空,哥特罗莉跌倒在地……双方阵营的男人互相喝道:

“你们,快让开呀~”

“你们才应该让开呢!”

“不要在我们神圣的集会上捣乱呀!”

“瞧你那一脸浓妆,还神圣呢。”

“什么?不用废话了!”

凉爽的晴空下,大乱斗真的拉开帏幕了。这阵势已经够要命了,恰恰就在此时,另一伙势力介入进来,真是乱上添乱。大约十名制服警官带着拼命的表情冲了进来。

“住手,你们那叫什么打扮!”

警官们的目的是制止,实际上一点效果都没有。

“怎么了,哪有法律规定男人不能穿婚纱?!”

“哥特罗莉也是呀。难道教育基本法里规定不许穿了吗?!”

“我们都是爱祖国、爱乡土、爱女装的模范日本人呀!”

“要我们脱掉也可以呀,不过那不是猥亵暴露罪吗!”

“干嘛自己说出来!……不管怎么说,免费观看是不可能的!”

警官们受到毒气般全面的攻击,眼看要撑不住了。其中还有一个格外顽固的中年警官喝了一句“一个大男人穿什么女装,真是丢日本人的脸”,结果遭到四面八方的集中反击:

“你不也是日本人吗,没读过‘古事记’和‘日本书记’吗?倭武天皇小碓尊都做过女装打扮呢!”(译者注:小碓尊,又称日本武尊,《古事记》作倭建命,《风土记》作倭武天皇,另有日本武、大和武等称号,日本神话人物,传说其力大无穷,善用智谋,于景行天皇期间东征西讨,为大和王权开疆扩土。最后早逝未继承皇位,但子嗣为今日天皇之直系祖先。据说在征讨熊袭的时候曾经扮成少女,刺杀川上枭帅。)

“是呀,你们想否定皇室先祖的事迹吗?!”

“女装比武士道的传统和历史更悠久呢!”

“像你们这样蔑视历史和传统的家伙才应该叫反日呢!”

“不光这方面,论起料理也是和食最健康了,而且可以美容呢。”

“可是日本粮食的自给率很低,很难保持和食的传统,你们不知道吗?!”

洪水一般的各种论点劈头盖脸的全面袭击,大腹便便的中年警官在这种攻势下也保持不住冷静了:

“哇,对不起行了吧……”

他话都说不完整,两手抱着头逃了出去。

“哎呀,他想逃跑!”

“快追,别让他跑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豪快的笑声。笑声渐渐消去后,婚纱派和哥特罗莉派的斗争又开始了——一旦没有了共同敌人,内部斗争自然拉开帏幕,跟巴尔干半岛的民族争端好有一比。

“啊,爱丽丝权田原!”

“呀,玛丽莲鬼塚!”

“这真是百年难逢呀,觉悟吧!”

“说什么废话。等着瞧!”

批着婚纱的织田信长和扮成哥特罗莉的坂本龙马几乎掀起一番地震。说不定也也算是永载史册的一幕吧——当然让见证者感动是不大可能的。

“大家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呀!女装是爱与自由与和平的象征呀。靠强硬力量解决问题,不就又落入大男子主义的陷阱里了吗!”

Jackie若林喊出这番话,却有人把不知什么东西扔到他头上。

“讨厌!我的头巾都要掉了。谁呀,竟然朝我扔喇叭!太不淑女了。”

Jackie若林悲愤慷慨地捡起头巾,转过脸来。两道视线恰恰对上——东大法学部毕业生Jackie若林,和同是东大法学部毕业生的室町由纪子,两人的视线,恰恰相对。

“难道那是若林……先生?”

“啊,由、由纪子!”

眼看两人都呈现全身冻结的状态。对了,我从来也没试图了解过,室町由纪子是否晓得往日同窗若林健太郎,竟是日本女装界的灿灿明星。

Jackie只怕也没想过把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优等生由纪子吧。他深深呼吸,壮硕的身体抖动着:

“七色花呀,让我忘了这件事吧!”

他最后喊出一声,身影消失在混战的人群之中。我好不容易才把夹在婚纱派和哥特罗莉派的漩涡之中动弹不得的由纪子救出来,拖到公园的土坡上。

“怎、怎、怎么办呀,这可怎么办呀,泉田警部补,我,我该怎么办呢?!”

她已经要崩溃了。要是男人的话,我大概已经一耳光过去把他扇醒了,可是对女人我总不会用休克疗法吧。

“您什么都不用做。这是个人隐私问题,不管他就是了!”

“是,是吗……”

“好啦,深呼吸一下。对对,就这样,平静下来。您又没必要负什么责任。”

我正劝着由纪子,上司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射出:

“不中用的女人,管她呢。快走啦,泉田君。”

“您不打算看到结局啊,真是您的作风呢。”

我是想讽刺她一句,美貌的魔女却狡猾地答道:

“本来他们的胜败归属也跟我无关。趁着这帮家伙拖住了警察和由纪,我们现在要去袭击敌人大本营啦!”

“难道,现在要去葛西敬吾的别墅?”

“当然了。好啦,走吧,快上车!”

双人自行车刚刚蹬起来,室町由纪子飞跑过来。她还处在精神打击之中,脸色苍白,不过看到凉子的举动,立刻打开了果敢的行动力的开关。

“你到哪去?给我回来呆在这儿!”

“谁要陪你呆着。有本身就追上来吧!”

由纪子确实很不甘心。她从战场中捡了一辆放倒的自行车,一边叫着岸本,一边全力从我们后方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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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35:43 | 显示全部楼层
III

葛西逃避法网,恶事作绝。他之所以能经营着那个骗局生意还逍遥自在,是因为他在原来的官僚时代就向财政界布下了人脉,另一方面也跟黑社会结了渊源。即使报纸和电视对他这类人物的胡作非为置若罔闻,偶而也会有八卦杂志向他发难,可是他总能撒出巨额的广告费堵上杂志的嘴。

这样说来,他的所作所为跟JACES貌似好有一比,不过根据JACES所有者的大千金药师寺凉子的说法:

“我们公司才不会压榨穷人呢。与其压榨一万个穷人,还不如看准一个有钱人狠敲一笔,效率高多啦。”

——听说是这样的。

凉子和我从双人自行车下来,露西安和玛丽安也跟着我们停下了自行车。我们一行站在葛西宅紧紧关闭的大门前。多少有点意外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凉子的策略真的奏效了,周围根本没有长野县警察的身影。正在这时,室町由纪子和岸本也追上来了。由纪子一边喘着气一边叫:

“凉子,你要敢踏入一步,我就抓你当非法侵入民宅的现行犯!”

“哎呀,真讨厌,罗嗦女人。干脆让她永远闭嘴好了!”

“不能乱闯啊。真的变成非法入侵也很麻烦呀。”

“总有办法的。对了,如果恰好有人呼喊求救呢……”

“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我话音儿刚落,栅栏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叫声:

“救命!快来人救命呀!”

“你看你看。”

凉子得意地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冲我眨眨眼。

我真是彻底无话可说——到这时候,无论如何我也确信,凉子这女人一定随时随地有恶魔加护,有求必应了——竟然真的有求救声啊。

室町由纪子虽然阻止了凉子的暴走,但她毕竟是富有良心和良识的人,不可能对求救的声音坐视不理。

“好,攻城!”

凉子右手打个响指,露西安立刻甩起一条强化尼龙绳,绳头上带着钢叉直冲坚硬的门板飞去。玛丽安握住绳子,轻盈跃起,几下子就跳上墙头,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侧。露西安紧随其后。

随着解锁的声音,大门打开。凉子、我、由纪子依次走进去。宽阔的前庭里堆放着水泥,还停着大概十辆卡车。一个警卫从玄关飞跑出来。

“你们几个,这里是私人所有的土地,还不赶快出去!我要叫警察了!”

警卫的制服不是JACES的——不过这件事我们早就从JACES的情报里知道了。这样凉子下手的时候就不用留情或有所顾虑了。

“这主意倒不错嘛——看这里!”

她亮出警察手册,警卫愣住了。凉子向里跑去,玛丽安和露西安跟在她左右,由纪子和我随后。跟在最后的岸本像企鹅一样笨拙地跑着,还不忘废话一句:

“那个,我们是真正的警察哦。”

警卫追了两三步,冲着头盔上附带的麦克风快速地说了几句话。

我们刚刚踏足玄关,六个警卫佩着特制警棍拦住了去路。说不定他们的来头也是暴力团之类,形象颇为凶恶。

一般来说,按照凉子的气性,不管由纪子怎么制止她都会凭武力冲进去。我正想着,她突然浮现出邪恶的笑容,转头看看两位侍女:

“露西安,我之前教你们的日语说来试试。”

露西安点点头,露出天使般的笑容,用有点生硬的日语说:

“大葛格,我最喜欢你了~!”(译者:这就是传说中的少年向宇宙超级霹雳无敌通杀台词:Onichan,Daisukiyo~!)

貌似领头的那个年轻警卫呆立不动了。那凶神恶煞眼神粗鲁的男人惊得露出一口黄牙。

“大葛格,我们两个一起幸福地生活吧!”(译者:这就是传说中的少年向奥义:Onichan,Futarideshiawaseninaroune~!)

狂喜的电流冲过那男人全身。他僵在嘴巴开合了好几次,眼睛眯起一阵儿,猛然张开:

“哦哦哦!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妨碍我和小妹妹的幸福!”(译者:暴力团成员的警卫凭什么是妹控萝莉控女仆控?只有传说中的“纤丽的少年”才吃这套吧……作者想怎么扯怎么扯,何必糟蹋两位侍女的形象。)

一瞬间陷入妄想世界的年轻男人大喝一声的同时,猝然转身,挥着警棍朝同伙们冲过去。

“你干什么,上岛!别做梦了!”

“喂,少来了,你有病吗!”

他惊呆的同僚们说什么也没用了。注入了妄想的能量,战斗力暴增数倍的上岛,无怨无悔地挥起警棍打倒了五个同僚。

“好了,捣乱的家伙解决了,跟大葛格一起走吧,阿喵。”

阿喵是谁?

露西安迷惑不解地观察着上岛这个奇异的生物,轻轻一抬手——鸡蛋形状的金属物体击中他的眉心。

上岛带着一脸幸福的笑容仰倒在地上——过个两三小时,他应该能从妄想世界里醒过来吧。

毫不费力地突破了玄关大厅是不错,可我真是忍不住相当、相当认真地为祖国的未来担忧起来。日本的年轻男人真的都灭亡了吗?

庭园一角传来激烈的狗叫声,不过声音没有靠近。不知夜间是怎么看管的,看样子白天那些护卫犬倒是拴住的。

我们进入有如宾馆大堂一般敞阔的大厅。应该继续上楼,还是应该往一楼的更深处去——已经没必要为此犹豫了。有个男人站在铁铸扶手的螺旋楼梯入口处——他身上穿着貌似很高级的三件头西装,右手抓着一把霰弹枪,左手揪住一个女子的头发,拖着她走下来。

那男人正是葛西敬吾。常在电视和杂志上见到他那张脸,一副瘦削而富有绅士风度的容貌。头发漆黑,多少有点不自然,估计是染过的。他从两片薄薄的嘴唇中挤出扭曲的声音:

“警察怎么跑来了?”

“没功夫说这些废话。”

简洁地回答着,凉子踏出一步。

葛西敬吾的视线追随着凉子的身影。他瞪大眼睛张着嘴,露出不由自主地鉴赏美术品般的神色。

凉子毫不闪避对方凝视的目光,又逼近了两三步,仿佛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她一瞬间就从葛西敬吾手中缴下
了霰弹枪,朝我这边扔过来。

“拿好了,泉田君。”

我赶紧伸手从空中借住霰弹枪。从那沉甸甸的份量看来,里面确实装填了霰弹。在极短的距离内被枪弹击中就绝对没救了。

“给我看着点,由纪。”

凉子理所当然似的下了指示,然后用英语对那个身着套装、战战兢兢发抖的女子说:

“好了,已经安全了。这家伙敢动什么手脚,我一定会干掉他的!”

那女子好不容易直起身来。

我想起她的样子了——

前天晚上,三笠之森宾馆召开派对时,担当梅拉·罗特里奇的翻译的就是她。

岸本屁颠屁颠地凑过去,伸手让她拉住。他还没受命令呢,倒是挺会赶时机的。

那女子头发散乱,眼睛周围有些淤青,嘴角流着血,套装的扣子也被扯掉了。室町由纪子同情地搂住她的肩膀,一边递出手帕,一边痛恨地盯住葛西敬吾。

葛西已经被凉子揪着领带,用力勒住了。她一边勒着葛西的脖子一边回头看看那个女子:

“我把你救下来,你可要好好帮忙哪。我们可不是做慈善事业的。”

“这不是警察的义务吗?!”

由纪子竖起柳眉。这些话都是用日语说的,不过她既然是做同声传译的,不可能不懂日语。

大厅靠墙的地方有把长椅,由纪子扶她到长椅上坐下。这时候,露西安和玛丽安接受了凉子的某个命令,向房间更深处消失了。

那女子用日语报上名字:

“我叫希瑟·维琳葛姆。我是奥伯利·维尔考克斯的妹妹。”

这真是惊人消息。奥伯利·维尔考克斯不是阿特米西亚原来的恋人、最后可疑死亡的那个男人吗?凉子问道:

“你们的姓不同,你结婚了吗?”

“我换成了母亲的祖母的姓,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

“安全?既然这么说,你相信你父亲和你哥哥都是被罗特里奇家杀害的喽?”

凉子一口气刺中核心。希瑟·维琳葛姆轻轻叹口气:

“我信。我不能不信。据说我父亲是喝醉了酒出的事故——可是他从我哥哥死后就一直禁酒了。”

这不难理解。我想起哈定总统可疑死亡的事情——案件的有关人员之一是酒精中毒暴死的,可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美国还实行着“禁酒法”呢。

“我母亲也是,据说她在疗养院自杀了,可我赶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被火葬了——当然也没经过验尸。”

“那你是为了查明你家人死亡的真相,才作为日语翻译潜入罗特里奇家的吧。”

“有一年左右了。UFA在积极发展与亚洲的进出口业务,需要聘请日语、中文和韩语方面的专家。”

希瑟·维琳葛姆就日本的农业和粮食问题、外卖产业的实际状况等问题写出了一份精确的报告,交给上层过目。另一方面她还跟GAT的信徒交往密切,由此接近梅拉身边。梅拉也对她做过身份调查,不过没发现什么马脚。大概罗特里奇家对奥伯利·维尔考克斯这样的小小家庭并不在意吧。

“你成为日语翻译、接近罗特里奇家,是想为你家人报仇吗?”

“真的报仇太困难了,不过至少可以离我父兄死亡的真相更近一点吧。再说,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今后还会有人受到罗特里奇家的迫害的。”

“真相啊……”

凉子微微点头,严肃地说:

“我先说清楚了,真相可不是那么甜蜜的。就像含折耳根成分的牙膏一样,一开始可是又苦又冲的。你要有所准备。”

这个比喻不错——可是,凉子有立场说什么折耳根成分的牙膏吗?

“总之,葛西这混蛋也干了不少坏事,终于该遭报应了——你可要好好还债哦!”

凉子从我手里拿过霰弹枪,把枪口抵在葛西没多少肉的干瘪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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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36:09 | 显示全部楼层
IV

“葛西敬吾,我以绑架监禁现行犯的罪名逮捕你。老老实实受绑吧!”

“我哪、哪有绑架啊?”

“少废话,顺便一说——你不知道日语里有个美好的词汇叫以‘另案逮捕’吗?”

“什么美好不美好的。我要行使沉默权,律师来之前我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哎呀,是吗,随便你好了。要知道的事情我都听那个女子说了。”

凉子正说着,露西安和玛丽安跑回来了,向女主人报告了几句话。凉子满意地点点头:

“这座房子里的警卫系统完全解除了。监视摄像头的VTR录像也解决了。不管多先进的设备,交到她们俩手上,都不过幼儿园小朋友的水准罢了。”

玛丽安和露西安听到凉子的赞赏露出微笑,然后左右夹在葛西敬吾身侧。两人的手无情地控住葛西的脖子,他稍有动作,两人只要向颈动脉下手,葛西瞬间就报销了。

“对了,维琳葛姆小姐,你对梅拉的女儿阿特米西亚有什么了解吗?”

“阿特米西亚对母亲梅拉和主治医生莫沙痛恨不已,一直在诅咒他们。”

希瑟·维琳葛姆答道。

希瑟说,从孩提时代起,阿特米西亚就被母亲和主治医生灌输了她身份的真相,心里遭到极大的创伤。阿特米西亚时候,希瑟偷偷收集了她的私人遗物,发现了好多纸条,写满了对母亲和医生的诅咒。每一篇都只是片断,但充分说明了阿特米西亚受到的精神虐待。希瑟同情阿特米西亚,行动却被梅拉的保镖发现了。她遭到殴打后,被暂时监禁起来。

“看样子梅拉·罗特里奇已经不在这所别墅里了吧?”

听到两位侍女的报告,凉子为了确认问了一句。希瑟脸色苍白地点点头:

“我昨晚一直等他们用什么手段对付我,结果他们却没有下手。今天一早他们就离开了,包括莫沙博士和从美国跟来的所有人。我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昨晚凉子让梅拉白等了一夜,今天凉子却扑了空,算是一胜一负。

“他们的去向问这别墅的主人就知道了。梅拉具体跟阿特米西亚说过什么?”

根据希瑟简略的叙述,梅拉每天都对女儿说,“阿特米西亚,你自身没有一分一毫的价值。你是我的所有物,你是为了服务于我才出现在这世上的。我赋予你生命,报答我这份恩情就是你人生的意义。如果我不存在,你的一切就等于零。”——希瑟似乎并不理解这些话的完全意义。

室町由纪子叹道:“太过分了……”

“由纪你也太天真了,我才不同情那个恐龙女呢。”

凉子断言,甚至用愤怒的口气继续说:

“她都上了大学了,逃出罗特里奇家的机会不是多得是吗。就算自己逃不了,需要人帮忙的话,好好把事情说明不就行了。追查UFA企业犯罪的人可多得是呢。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不行动呢,那个恐龙女!”

凉子两颊涌上红潮,双眸像流星般熠熠生辉。连室町由纪子和葛西敬吾都忍不住盯着她的样子目不转睛。两位侍女更是一直用仰慕的眼神望着女主人。

“泉田君是个老好人,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还同情她这个加害人呢。如果阿特米西亚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求救的话,泉田君一定会拼了命去救她吧?她却没有求救——可见,她既没有看男人的眼光,也没有驱使男人为自己赴汤蹈火的本事。这么说虽然对不住维琳葛姆小姐——不过,你哥哥也不是靠得住的人吧。”

希瑟·维琳葛姆垂下眼睛。凉子不留情面的指责似乎没错。

“所以,阿特米西亚根本不值得同情!目标就是胜利,为了胜利而战,为了增强战斗实力,要等待时机,树立战略,磨炼战术。有哭鼻子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机谋;有怜悯自己的时间,还不如寻找敌人的弱点。她既然掌握了母亲和医生的惊人秘密,难道不会利用这一点要挟对方,保护自己的自由和尊严吗?!”

凉子右手加力,霰弹枪的枪口紧紧压迫在葛西脸上,几乎压出痕迹来。葛西呻吟起来,我正要制止,突然觉得葛西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这家伙,为什么好像露出某种兴奋的表情呢……

希瑟似乎是诚惶诚恐地提出问题:

“那个,我……还能说句话吗?”

“现在算了吧。没时间细听了,你自己就等于记录证言的碟片,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派人保护你吧。”

凉子高高在上地指名:

“由纪,这事交给你啦。”

“我?为什么?”

“哎呀,这么重要的证人,你不愿意保护她吗?”

“那倒不是……”

“梅拉·罗特里奇为了赌住她的嘴,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他们的恶行胆大包天,才不想有人妨碍呢。”

“这都是你强加的说法吧——本来,梅拉·罗特里奇有什么犯罪行为呢?她对女儿的所作所为是道德上的罪孽,跟犯罪可不同啊。”

由纪子这么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是克隆人也好,亲生女儿也好,阿特米西亚是梅拉的化身,这一点是错不了的。对自己的化身,她都能毫不在意地贬低侮辱,更不可能尊重其他人的尊严了。我跟你打赌,梅拉这个老巫婆,为了自己长生不老,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甚至不惜让人类灭亡呢。”

“克隆?这是怎么回事?”

由纪子对阿特米西亚的手帕还毫不知情呢。

“听凉子这么说,梅拉·罗特里奇这女人简直就跟恶魔一样啊。”

“喂,由纪,恶魔可不一定要摧毁人类哪。因为恶魔要寄生在人类中间,相依共存才行。人类灭亡的话,恶魔也会随之毁灭的。梅拉·罗特里奇才不是恶魔,她以为自己是上帝呢。”

凉子豪快地点评着:

“你当然知道诺亚方舟和洪水的故事吧。毁灭人类就是神的意愿。反正是自己创出来的东西,全部消灭又有什么不对,只要自己毫无损伤地生活下去就是了……”

凉子从形状完美的鼻子哼笑一声:

“我头一次听说诺亚洪水的故事就在想了,上帝是多么愚蠢的东西啊。”

她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到希瑟那边:

“那个恐龙女,对自己下结论下得太早了。她要是晚死两三天,让我执棒的话,一定会打出代大逆转再见全垒打呢!。”

“你会帮助她吗?”

由纪子问。

“当然了,我会让阿特米西亚成为罗特里奇家的支配者。”

“要是您的话确实有可能啊。”

我说,而且绝没有恭维的意思。凉子志得意满地说:

“当然了,让我出马肯定没问题。而且我只要罗特里奇家的一半资产,或者UFA的经营权,随便哪一个当谢礼都行,多便宜的出血大减价啊!”

我简直站都站不住了,由纪子仰望着大厅的天花板,岸本脑袋转来转去的左右张望。

“您、您想夺她家产吗……”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支持弱势的民主派,打倒穷凶极恶的独裁者,把可怜的民众从苦难中解放出来啊。日本不是还支持美国在伊拉克的行为吗?联合国安理会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呢。”

“要不要把梅拉·罗特里奇的事情报告给警视总监?他应该可以向政府或美国大使馆要求妥善处理吧?”
良识派的由纪子提议道。

“不行不行。最后还不是两国之间肮脏的背后交易,又让梅拉老太婆逍遥法外。那种结果,就算大天使圣米迦勒能允许,我也不能同意!”

凉子重重吐出一口气,将霰弹枪交给我,一手抓住葛西敬吾的衣襟:

“喂,梅拉·罗特里奇跑哪儿去了,快给我带路。不然的话……”

“不、不然,你想怎么样?”

“你会遭到说都说不出口的耻辱的!想试试吗?!”

葛西敬吾对凉子的威胁有所反应,可那种反应真是超乎我的想象之外——只见他双眼中并非锐利而是阴险的目光悄无声息的变得柔弱了,薄薄的嘴唇也松驰下来,连眉梢都驯顺地垂着。

“你、你会怎么样呢……能具、具体告诉我吗……那样我就什么都说出来……”

他简直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这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葛西敬吾这家伙的特殊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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