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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药师寺凉子怪异事件簿小说》1-7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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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01:01: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怪人+怪物+怪兽

我们在地下穿行,最开始的道路很窄,硬梆梆的土里埋着木框。一边走一边时常有少量的土落下来,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手电筒照射到的地面上,看不出脚印之类的痕迹。
为了驱赶心里的不安,岸本开腔说:「挖这种东西可不容易啊。」
由纪子非常认真地回答:「太平洋战争的时候,只要是以挖防空洞的名义,就可以在地下进行任何挖掘。如果以保管军用物资为目的,更可以进行相当大规模的工事行动呢。」
「哼,假装万事通!」
这话是谁说的就不用说明了吧。
我对药师寺凉子怀有无条件的敬佩,为她的勇敢——虽然甚至可能勇敢到「有勇无谋」的地步了——在任何未知的危险状况下,她总是身先士卒站在队伍最前列。万一出现状况,
她可能首先毫不犹豫的牺牲掉岸本,但那也是与敌作战的对策,不是只为了掩护自己——大概。

「接下来的路是水泥的啊。」
由纪子用手电照照前方。
「废话,一看就知道了嘛。」
破旧的水泥路上立着一个好像公交车牌一样的标志。
「危险 禁止入内 东京都」
标志上的日期是昭和三十年代后期。早在传说中的东京奥林匹克工事中就发现了地下通道,后来大概就这样搁置下去了。这些工程都是官方主持的,负责人更替交接之后可能就忘

得一干二净了。
可是,在这种地方遭到暗中袭击会怎么样呢?
药师寺凉子无论射击、剑术、格斗术,都是天下无双的天才女战士,可是如果被人从远处偷袭,可能也防不胜防吧。
如果在可能的最小距离内突然袭击,那又会怎样?
我大概只有当盾牌的份了。

我缩小手电筒的光环,聚集的光束照射在未知迷宫一样的灰色硬质水泥地上。以前我已经遇上过多次生命危险了,不过这次要是死掉可就等于直接下葬了。
当然我并没有随便舍弃生命的意思。如果莫名其妙的死掉的话,万一是岸本明这个家伙给我念悼词,念什么我都不知道。说不定他会捏造我是「全偶联的同志」这种无中生有的经

历,还在我棺材里放一个紧身衣战士人偶什么的——岸本要真敢这么做,我非从棺材里伸手把他一起拉进去不可——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发生这种情形,我还想平安无事的生还啊!
说到岸本,他正走在我前方。要是让他垫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溜走了。当然他本人考虑到前后都是力量强大的自己人,心里可能正安稳着呢。他转过头来问我:
「这里,要是在地面上是哪一带啊?」
「谁知道。」
「说不定是山梨县或者群马县呢!」
「才走了三十分钟,怎么可能到山梨县!难道你用了什么加速装置?」
「凉子大人,我读过一本很老的SF呀。」
「废话多,快走!」
不管怎么说在地下这么深的地方,就算有手机和GPS,信号也都传不到。到了万一时刻就只能依靠指南针和强光,夜视装置在这种情况下被对方一照就完全失效了,而且会晃花眼睛

,丧失行动反击的能力。

头顶上水泥造的天花板非常低矮,我要是伸直腰背就可能碰到头,连水泥块都会碰掉下来。这一路已经撞了好几回了,可我总还是很想伸伸腰。
路也很窄,伸开双手就能碰到左右墙壁。墙上也刷着水泥,敷着湿乎乎的泥土。估计这是在物质贫乏的时代光靠人力挖掘出来的吧。
终于,道路的上方、左右都宽阔起来,好像跟天然的地下空洞连接起来了似的。墙壁不是土质的,而变成了岩石,地面也不是水泥而是石质的。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注意脚步。」
听凉子这么一说,我立刻收住正要迈出的脚。前方传出声音——是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光线晃来晃去。听从凉子的低声命令,我们都关闭了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慢慢前进。
岩石地面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难走,但这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我们也花了五分钟以上的时间。向岩壁的顶头望去,有个好像天然的地下停车场似的岩石空洞。空地上有十个以上的人影

走来走去,到处都设置了似乎是为了拍摄用的照明灯光。
「怎么回事,流浪汉闯进来了吗?」
一开始我想的跟岸本一样,但这些人要是流浪汉就太奇怪了。他们的动作有一定的规律,全都是年轻男子,而且着装统一。难道有穿统一制服的流浪汉团体吗?
还有四轮驱动车和摩托车。
难道是知道地下有这么个空洞的军事OTAKU,以这个地方当秘密基地吗?答案马上就揭晓了。在由纪子轻声说出来的同时,我们也看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咦,这不是『首都战士东京』的制服吗?」
「看来是这样啊。」

贝雷帽、套装、围巾和大皮靴,怎么看都像是桔红色和绿色相间的丧服的模样,腰间都佩戴着特殊的警棍。
「首都战士东京」据说总成员有五百人之多。他们的制服和各种装备,以及活动资金都从哪来,似乎是个很值得研究的问题。
「很可疑,这些家伙在这干什么?」
凉子一边说着一边迈出步伐,脚下踢起了一个小石头。
「喂,你们是谁?!」
不知道是谁大叫一声,强烈的光束向我们照过来。随着威吓似的大喊大叫和靴子脚步声,我们被一群手持警棍和金属棒的男子半包围起来。
「你们说不定是恐怖分子呢。」
「那是我们才要说的话。我们是警察的人!」
「警察?别胡说了。」
「泉田君,教训教训这些无知的家伙!」
受命于上司,我走出队列亮出警察手册给他们看。有个好像是领队的男人要求说:
「扔过来!」
「我可不能那么配合。你过来看清楚!」我反齿喝道。看到女性的身影,「首都战士东京」的队员中响起一片赞叹和微微兴奋的骚动。这时候,其中有一个声音高叫道:
「啊,我认识那个很拽的女人!」
「是谁?」
「是『驱魔娘娘』啊!喂,上头不是告诉过我们吗,一定要小心提防这个问题人物啊。」
我立刻插话说:「你们怎么敢把警视厅要员称作问题人物——负责人站出来!你们占据这个地方到底要干什么,说出来听听。」
我的态度有点飞扬跋扈,但眼下有恃强的必要。在交错的光环中,可以看出这些人有所动摇。既然确认了凉子的存在,他们也就知道我们是真正的警察了,但这些人里颇有好战分

子的样子。
「喂,泄漏这个地方可不行啊!回头要我们担待的。」
「太麻烦了,干掉他们,后事有都知事解决呢!」
他们大概也有以众欺少的心理,一哄行动起来。
「警视,怎么办?」
「这下家伙只要露西安一个人就能对付了,你不用动手。」
凉子简直是很高兴的样子。进入地下以后我们一直光在走路,她早就不耐烦了吧。
「露西安,干掉他们!」
她肯定是这么说的——只见一名美少女轻轻摆了摆茶色的发梢,走上前来,就像体操选手一样,她的一举一动都非常优雅。
露西安手里有个奇怪的玩意儿。看上去像鸡蛋似的,却要小很多。两个这样的东西被细细的银色锁链连着。
我很快就看出了锁链的长度。露西安双手左右分开,各握一端,锁链中间下垂成一条弧线。估计有三米差一点的长短吧。她在十名以上的男人包围前,脸上没有任何惧色。
「喂,小姑娘,你一个女孩子来对付大男人,受了伤可也是自己负责哦!」
「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首都战士东京」的队员们到了这时候好像还没认真起来,十秒以后才正经起来——可是太迟了。

露西安的身轻如燕,好像无声无息地浮在了空中似的。同时她手中飞起银色的光芒,一个金属制的弹子划破地下沉闷的空气,直击一个「战士」的脸。这男人鼻孔喷血,上身直向

后倒下。
几乎就在同时,另一个弹子飞向反方向,击中了第二个人的嘴。我看到有白白的碎片飞出来,应该是打碎了的前牙。
第二个男人掩脸后撤,第三个又接上来。他怒号着挥舞着特殊警棍,却只劈中无人的空间。
露西安左右脚并不是同时着地的。她的身体回转、跳跃着,握住银色的锁链中心飞起两枚弹子,同时打中两名男子的眉间和鼻子,转过一圈后落到地面——就这样结束了。

「十二个人,一分九秒。」
凉子的目光离开表盘说到。露西安还盯着那些男人,慢慢退到后面。
「干得漂亮,不过你的格斗技比玛丽安还是差一点呢。玛丽安应该花不了一分钟吧。不过,很不错呀!」
凉子抬起手轻抚露西安茶色的秀发。露西安也很高兴地微笑着。
就在这时候有个东西移动了。
露西安转过脸一看,表情都没有变,手里又飞出一道银光。大概十米开外,有人含糊地惨叫一声,接着就是轰然倒下的声音。
我赶过去一看,是个两腿被绊住的年轻男人。银色的细细锁链缠住了他的两膝。玛丽安一边卷着链条,一边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过来。几乎就在同时,凉子赶过去用枪口指住他的

侧脑。
「快,一五一十的招了吧!」
男人的表情抽搐着,什么话都没说。我看见凉子脸上浮现危险的笑容。
「你敢违抗官宪啊——把你当反日分子处死!」
「哇,不要啊!」
「凉子!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吧!」
室町由纪子警觉了。才不是玩笑呢——我一边想着,一边为了尽量压下事态,按住凉子的手枪。
「嘁!」
凉子很大声音地啧着舌。
「一旦确认是反日分子,就可以对其为所欲为——正是这样的时代啊,我以为。」
「这种时代永远也不会到来的。」
「啊,是么。媒体和网络世界可早就这么想了。」

瞪着瞎说的凉子,由纪子开始说服对方:
「最好不要再惹那个女人了。你们至少也是犯了妨害公务执行的罪名,这是没错的。请回答我们的问题。」
「饶了我吧。我这样的小人物,真是不知道什么啊!」
男人的声音和身体都忍不住颤抖着。凭借他们的人数、武器和制服,全都不顶用的时候,总没心思欣赏女性阵营的美貌了吧。
由纪子顺势追问下去,引出对方源源不绝的回答。「首都战士东京」的成员们,在半年前为了追踪一个逃跑的犯人,在日比谷线地铁旧站搜查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个地下空间。这

地方怎么看有种秘密基地的氛围,因此他们很中意,打算用来做大规模演习或者当储备物质的地方,目前似乎还在自制地图。他虽然直打哆嗦,说到这里还是带有一些得意的口吻


由纪子轻轻皱起柳眉。
「演习——你们不是想篡权吧?」
「怎,怎么会!」这「个「战士」忙不迭的否定,「不管怎么说,我们也不敢这么想。只不过,都知事认为有必要培养私人军力。他说警视厅总是不听使唤,只有建立按自己心意

指挥的集团,让这个势力在东京周围扩张……」
他们进行各种支持都知事的游行活动,同时,冲到都知事的反对者家里抗议,统治其他民间政治团体和组织,借以扩张都知事的势力。
凉子的表情变得非常危险:「都知事那家伙就这么想当首相?」
「不,不是,不管怎么扮年轻,他也已经很老了,大半已经放弃了自己当首相的愿望。但是他有儿子,为了他们能当上首相,他可以不择手段。」
「既然这样,你们也有甜头的吧?」
「也算不上甜头……不过,他给了我们公众地位,还拨了预算。」
由纪子摇了好几下头:「简直就是纳粹。什么亲卫队、突击队之类的,让人想起世界史教科书上的例子啊。」
「有什么了不起的,都知事本人被女主持的屁股一压就倒下了嘛。不过,就算是他真会造成危险,在这之前我就会把他连根除掉啦。好啦,也不能老抓着这些家伙了。」
「首都战士东京」的成员们全都被手铐拷住了——是他们自己带来的手铐。A的左手拷着B的右手,B的左手拷着C的右手,C又连着D……就这样全都连在一起,手铐的钥匙都在凉子

受伤。

凉子看看那几台并在一起的车。
「正好这些家伙还有些不错的车嘛,不用可惜了。」
「按预定的使用吗?」
「是啊。」
她回答得天经地义。难道凉子本来就知道「首都战士东京」的成员在地下有这么个秘密基地吗?我正好奇着,突然这种疑问变得没意义了。
「好啦,在这个地方久留也没用,快走!」
角色反了呢——我一边想,一边跨进没有顶棚的四驱车副座。女王陛下已经坐镇在驾驶座上了,后部坐席上是由纪子和岸本。玛丽安和露西安坐上第二辆车——非法搜查队进发了


在我们身后,民间人士诅咒着这些恶毒的警察,但是他们声音无力,也听不清说什么。其实为了让他们在万一出问题的时刻能逃出去,没把他们的脚连在一起就算不错啦。
凉子一边开车,一边忽左忽右地把手里的手铐钥匙扔到黑暗里。大概不可能再找回来了吧。地下可能住着很多野猫和老鼠,时常有被轮胎压死的声音响起。也有被光线追逐,一溜

烟逃进黑暗里的身影。
由纪子轻轻叹息,大概是在想象踏到老鼠尸体的情形吧。
「太好了,还有车可以用。」
「是吧,要感谢我呀!」
「还是感谢『首都战士东京』好了。」
「你这家伙真不知恩,要不要现在赶你下车?不管走到哪都只剩你一个人……」
凉子还没说完,突然发生一阵震动。最开始,空气动摇着冲击着人的脸颊。只半瞬间,车体冲了出去。同时,头顶上有东西降落的声音震动着鼓膜,不断有小石子和砂子打在我们

肩头上。
这是警告危机的声音。四驱车猛兽般向前方跃出,溅起一片砂土,使我们沐浴在灰蒙蒙的颗粒之中,车体都被埋住了。万一吸入这种尘埃,人会窒息的,所以我们心里都恨这车没

有顶棚。好不容易停下车,车尾距离土墙只有一线之隔。我们后面并没有车,看来确实跟非法搜查队断开了。

凉子十分不耐烦的样子,吐了一口带土的唾沫到地上。
「哼,后路坍塌了吗?」
「已经不能回头了,只有继续前进吧。」
「好吧,故事果然如我所愿的展开了。就这样一直进攻到蛇母神的黄金神殿去!」
「请不要说这些不明出处的怪物啦。说起来,露西安和玛丽安不会有事吗?」
「那当然了。」
凉子坚决地肯定着,带着满腔的信赖,「我们都没被埋起来,她们更不可能了。我也告诉她们一旦被迫分开行动的时候应该怎么办了,她们会从原路退出到地面上,在上面待机行

动的,不用担心。」
凉子说的「上面」我理解成「地上」的意思。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也无计可施了,就算玛丽安和露西安的本事都在,最会应付的还是凉子。既然她完全没有动摇,我也不必要着

慌。
「那就前进吧!」
跟我达成同样的结论,由纪子提议说。
「凭什么你来下命令?你别想僭越啊!」
「我才没想什么僭越。」
「那你就安静一边呆着去。」

四驱车沿着更恶劣的道路前行。被手电光线划破的黑暗,一秒比一秒更深更重。但是道路并没有断绝,而且微微有点下坡,进入东京地下更深的地方。
我们进入地下一个半小时了,当然不至于到山梨县,不过感觉已经到了完全不同的地方,很难想象世界上最大的都市圈之一的高层建筑就林立在我们头顶上。
但是我们似乎终于到达目的地了。这地方看来不会有成为「首都战士东京」的秘密基地的问题,看上去非常异样。
这是个巨大的空洞,可能比体育场还是要小一圈,但是也足够开一个万人规模的集会了。我之所以能立刻做出判断,是因为这个空洞整体都是透光微亮的,有种在浅海里,阳光透

过水面照射下来的印象。

空洞里充满青白的光线,但这并不是灯光。我们下了车才发觉这光线的本质,沉默了好久,愣愣地看着发光的大群昆虫。
由纪子终于开口说话了:「……这些全是萤火虫?」
「哇,到底有多少只啊!」
岸本惊叹着。我其实想得跟他一样,但不想一惊一乍的叫唤。我记得计算球体表面积的公式是4πR2来着,R是球体的半径——四十米左右吧。空洞是半球形的,还要把计算结果除

以二,以每平米1000只萤火虫计算……
「得有一千万只吧。」
凉子的估算又引起了岸本的废话。
「哇呀……要是食人萤火虫的话,能吃掉10万人左右吧!」
谁也没有答他的话。因为大家的目光都被位于空洞中心的一个人吸引住了。
可能要花很多时间才搬运进来的吧,好像小规模科学考察队营地里才有的各种物资堆得像小山一样高。试管、烧杯、电脑、折叠桌椅、调配器具……应有尽有。在这座小山里,有

位老人围在一堆毛毯和床单当中。他明显是在分辨打量我们的身影,却没有走过来,也没做出任何反应。

调整了一下呼吸,由纪子说到:
「你是黑林道义吧?我们是警方的人。」
对方瓮声瓮气地说:「我不记得我叫过你们来。」
「我们也不是被你叫来的哦!」
凉子把双手交叉在值得自傲的胸前。没有否认自己是黑林博士的老人带着让人讨厌的灼热目光盯着她说:
「那你们来干什么,小姑娘?」
我们两个男人的存在好像完全被无视了。
「当然是有事了。」
「要是捐款的话我接受,放在那边你们就回去吧!」
「捐款……?!嗯,这老头比我还行!」
凉子赞叹道。能让毒舌天下无敌的驱魔娘娘投降,也不愧是举世无双的丰功伟业了。我心里佩服这种的老科学家的坦然态度,但并不是对他有什么好感。

首先,我不得不注意道黑林博士的姿势。
他上半身当然穿着薄薄的科学家工作服,下半身不知道是不是坐在椅子上。床单和毛毯堆得像小山似的,把他的下半身埋在里面。我至今为止估测过很多犯罪者的身形体态,还没

有像这样连对方是站着坐着走着都分不出来的。
凉子不计前嫌似的继续问话。或者说,她根本就是不肯认输。
「使新宿御苑的植物枯死,在玉泉园放食人萤火虫,往都知事公馆送老鼠,都是你干的吧?」
「那又怎么样?」
「你这回答相当于肯定的自白了。还没完呢——炮台那边的蝗虫、六本木的仓鼠、警视厅的蜈蚣,这些也都是你干的好事吧。其他的倒罢了,毁了我的地毯,这就罪不容恕!」
黑林博士并没有反驳她这种为一己之私的说法,只说:「除了黑林,还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些事情!」
很少见的,黑林博士用自己的姓氏自称。
「刚才那句话,你录下来了吧,由纪。」
由纪子扬了扬手里的微型录音机,回应凉子:「录了。」
「这是很重要的自白交待,弄没了你可要负责任哦!接下来,我要问你的动机——你到底为了什么目的引起这些给人添麻烦的恐慌,说来听听。」
「为了灭绝恐怖行为!」
「这样为什么能灭绝恐怖行为?」
「现在的政府和官僚都太低能了,不能理解黑林的伟大。所以给他们见识见识我的实力,让他们知道黑林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光是这样算不上低能,只是理解力差罢了。你对政府还有什么要求吧?」
「我本来还打算提要求。」
黑林博士用了过去时态。连我都注意到了这点,明察秋毫的上市大人不可能没发现。
「你说『本来还』,这么说你改主意了?现在不想向政府提要求了吗?」
「不提了。」
「为什么?」
「没必要提什么要求。黑林要下命令,黑林下了命令政府就必须遵守。」
怎么好像是在哪见过的性格……
「要给予黑林国宾级的待遇,拨给无限制的预算,外交和军事上都给予大臣级的发言权和据否权,在东京市中心建立研究设施。不然我就让日本灭亡!」
「我觉得你还是灭了的好嘛。不说你是不是夸大的妄想,什么都想等着国家给,太小家子气了!不过先不管这个,你把金森这个人怎么样了?」
「金森?」
「教你『山枯』一事的那个人。」
黑林博士一副自尊自大的样子点头肯定:「啊,那个又穷又土,自居地方文化人的老头子吗?他怎么了?」
「别装蒜了,不是你杀死他的吗!还是你蠢得记不住了?」
无论凉子的诘问怎么故意挑衅,黑林博士也没有丝毫动摇。
「这种小事我懒得一一去记。不过,嗯,大概想起来了——那老头不知天高地厚,黑林肯教训实是他的荣誉啊,竟然不懂得感谢、不知好歹起来了!」
「什么『不知好歹』?!」
由纪子非常愤怒,向前跨出一步,白皙的手指指向黑林博士,「他自己多年的研究成果都被你骗走了,他当然生气。你也算是个学者,不知道应该自己反省吗?!」
「说得好,说得好哟。」
凉子不负责任地起哄着。对黑林博士来说,由纪子正经的抗议责问根本不值一提。

「不管他花了多少年研究成果都没被世人承认,毕竟是因为没有才能的缘故吧。所以黑林代替这些无能的家伙,把研究成果公诸于世。要是谦虚的人就应该为成果面世而高兴啊。

他反而为此生气,说明他本来就是借研究沽名钓誉的人,真是自大无知的家伙!这种家伙为他的傲慢之罪受到惩罚是当然的,所以黑林降罚于他。有什么不对?」
黑林博士用种种奇怪的理论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正当化,算是精通诡辩技巧之极了,像由纪子这样认认真真的优等生反而对付不了。她白皙的脸颊染上愤怒的红晕,好像一时之间

不知如何反驳了。
「哼,你倒也有理。」
凉子冷笑着说,「不过最多也就是三流的诡辩罢了。不说你没把『山枯』的研究成果好好公布,反而自己独占了成果,还用来干坏事,你也不过是骗取他人辛劳结晶的诈骗犯小毛

贼罢了!你有什么得意的?!」
「是啊,说得好!」
这次是由纪子支援宿敌了。被凉子志得意满地反驳了一通,黑林博士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没被打垮:
「不管怎么说,政府那些偷取税金的小偷没资格判处黑林的死刑。怎么创造出那些食人萤火虫、怎么操纵那些老鼠和蝗虫,都只有黑林一个人知道。黑林死了的话,这些伟大的秘

密就一起陪葬在黑暗中。无论对国家还是对科学,都没有比这更大的损失了!」
「伟大的秘密?是令人作呕的秘密吧。就算你能随便操纵蝗虫,又怎么算对社会有功?」
凉子该不是为了留着自己干坏事才套黑林博士的话的吧?我很想提出这个疑问,但现在这时候明显不合适。

「我全都是为了日本国。面对可恶的恐怖分子,我要亲手保护我所爱的祖国!」
「随便你怎么说,拜你养活的蝗虫和蜈蚣所赐,死伤者已经好几百人了。这可几乎都是日本人呀!」
「哼,一点点伤害算什么!为了国家做出多少牺牲不都是当然的吗?为了剿灭恐怖分子,不管流多少血黑林都在所不惜。」
凉子故意叹口气说:「你也算是日本人的话,应该知道『本末倒置』这个成语吧?你的人生已是如此了,也该做个了结了吧?」
「你想干什么?」
「跟我们回去,到警视厅自首。」
「罪名是?」
「杀人、伤害、损坏财产,光这些就足够了。好啦,快过来!」
「你以为黑林会乖乖束手就擒吗!」
「倒没这么想,我会把你带走的。你想拒捕就放马来试试!」
还不如说凉子正希望这样呢。她用危险的目光盯着黑林博士。
「优秀的头脑和强韧的肉体……」黑林博士像念咒语似的喃喃说道,「这两者结合的时候就能诞生完美的生物了。我让你见识见识这种实例吧——小姑娘,可别吓趴下了哦!」

我的神经网突然生出点点恶寒,并迅速地扩大范围。面前的疯狂科学家老头突然开始恐怖的变身,而变身的结果前途未卜。他脱下薄薄的白色工作服,里面也没穿衬衫,露出赤裸

的上半身。
「怎么样,想看吗,小家伙?」
随着他的手一指,岸本猛打起寒战来——一如字面,决不夸张。他赶紧挥舞手脚,两手捂住脸大叫:
「不,不,我不要看啊!求你不要给我看!」
「别客气,好好看清楚嘛!」
「哇呀,我才不要看有暴露癖科学疯老头!」
也难怪岸本惨叫,不过看来黑林博士并不是要夸耀他的特殊癖好。他像咆哮一般地哈哈大笑,双手扯开床单和毛毯,扔到一边去。
好吧各位(我到底在跟谁说话?),请想象一下,这个生物的模样——摇晃着满头白发,上半身土黄色的肌肉上浮现紫色半点的老人。下半身简而言之……一言难尽啊。
一直在膨胀——不,是一直在往外冒,逐渐露出全貌。本来应该是地板的地方,实际上是巨大的深坑,去掉床单和毛毯的遮盖以后,原本隐藏在下部空间里的东西就露出坑外。
我们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并不是作壁上观。虽然知道应该做什么,却完全不知如何下手。
「凉、凉子大人,怎么办啊?」
岸本张慌地四顾左右。
「嗯……照这样下去,连我都想象不到会怎么样啊!」
竟然连超常规人士药师寺凉子都佩服起他来了,她用指尖轻点形状完美的下颚,说道:
「说不定黑林道义、第一大屁和山枯合体了吧。果然事态复杂化了嘛。」
「本来就没必要起『第一大屁』这个代号吧?您既然一开始就知道是黑林博士了,就这么叫不行吗?」
「泉田君,现在是斤斤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吗?不要逃避了,好好面对现实!不然说不定连我都要被那家伙杀死了啊!」
「您说的不错,可是要怎么面对啊?」
「这点小事你自己不懂吗?!」
「就是不懂才向您请教的。」
黑林博士的胴体还在膨胀着,这期间岸本用以他来说算是拚了命的力气瞪大眼睛凝视着:
「这、这是怎么缝上的啊?用针线的吗?看不出来针脚啊。」
比我回答得早得多,凉子伸出左手,用力一抓岸本的头发:「看来至少不是用你的头发缝的嘛!」
凉子的右手抓住了手枪。但是不管黑林博士身体如何,毕竟还长了一张人的脸,她也下不了决心立刻开火射击。这真出人意料,不过还算比德克萨斯的警察来得平和吧——我正想

着,发现她似乎打算把射击的责任押到岸本头上:
「你不是也持枪了吗?总监已经许可过了,快点,开火啊!」
「我打不中啊!」
「没出息,射击训练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可是我、我进警视厅的时候就听说了,CAREER的工作就是让部下开枪而已,自己不用开枪的……」
「谁告诉你的,说!」
「哇痛,痛啊!请不要揪!」
在CAREER们莫名其妙的争端之中,化为异形的黑林博士纵声狂笑:
「看吧,黑林与尔等下等生物不同,进化成不需要食物的身体了!因为我吸取了新宿御苑所有的植物的生命力。看啊,这充满全身的伟大力量!」
「你想说你自己是『行走的新宿御苑』么?可惜啊,看到了你都市人疲乏的心灵也得不到安慰哦。」
凉子一边讽刺着,一边毫不犹豫地积极寻找「山枯」的弱点。
「你这小姑娘就会逞口舌之利。你以为黑林只会吸收植物的生命力吗?不如把这讨厌的肥嘟嘟红扑扑的小家伙也变成一份粮食吧!」
「哇~~要是做梦请让我醒来吧!」岸本哭叫着,「怪人、怪物和怪兽,光一个我就受不了了,别说三个合在一起——我已经不行了,凉子大人,快、快点坐上车逃走吧!」
「噗哧!」——实际上自然没有发出这样的动静,不过要是画在漫画里,定会加上大号字体的拟声词来描述吧。本来一直在慢慢膨胀的黑林博士的下半身突然爆发性地巨大化了。

青白色的腹部开着一道口子,从里面喷出势不可挡的黏液来。
「快躲开!」
不用说我也知道——我拼命向后一跳,躲开黏液。
黏液沾湿的声音激烈地敲打在空洞的地面上。
虽然不知道这黏液有毒没毒,反正还是不要接近的好。
现在黑林博士终于露出全身了。
——说犀牛大还有象呢,说大象大还有鲸呢——现在的黑林博士本身还占不了他变的奇怪生物整体的万分之一。其他的部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反射了萤火虫光,显出一种发着幽

光蠕蠕而动的软体动物形态,还保持着黑林博士模样的头部已经接近大空洞的天井那么高了。他青白色的皮肤象果冻一样晃来晃去,分泌出很多黏液。
「哇——蛞蝓啊,啊啊啊~~~,好大啊!!」(译者注:黑乎乎类似没有壳的蜗牛的东西,俗称鼻涕虫)
大概超过极限了,岸本的声音格外洪量有力,身体开始前后摇晃。
「不管多大,蛞蝓还是蛞蝓。这样的话就有办法对付了,你明白吧,泉田君?」
不是吧——我虽然这么想着,还是回答道:「您是说盐吗?」
「是啊!不值得夸你,连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啦!」

凉子把手枪插到左肋下的枪套里。我赶紧伸出手,因为岸本摇摇欲坠就要倒下了,总不能叫凉子或者由纪子来扶他,结果只有我撑住了岸本。
「可是那么巨大的蛞蝓,得用几千吨的盐吧!」
「盐嘛要多少都有,即使日本是资源小国,盐总还能自给自足的。」
「凉子!」
由纪子只短促地叫了一声,声音非常勉强。当然她也没从慌乱中镇定下来,但这声更像是接近极限了。我也终于反应过来:「您想把他赶到海里去吗?」
「是啊,羽田冲呀,海口炮台呀,或者……」
凉子改变语气命令到:
「快上车!开车绕出去,把那家伙引到海里!」
除此以外也没别的办法了,也没什么好考虑的。凉子好像全身长着看不见的羽毛似的,身轻如燕地飞跃到四驱车前。由纪子也跟着她跑过去,绊了一下,但还是稳住了脚步。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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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01:01:5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叫着:
「泉田警部补,快点!」
我还扶着岸本的身体,不可能像两位女性一样轻快敏捷地行动。虽然把他扔下倒省事,可我还没仇恨他到那个地步。我揪住岸本的领口,他却发出要被掐死的蛤蟆一样的惨叫。我

没办法,只好把两手伸到他腋下托住向车那边拽。
就在这个瞬间,黑林博士的冷笑在巨大空洞里回响着:
「愚蠢的家伙。以为你们能逃得掉的话,就逃掉试试看吧!」
就在四驱车近前,地面的一部分突然上升,无声无息地波动起来。就这样,千万只黑黢黢的、柔软的、似乎很富有弹性的细长生物一涌而现,在地面上扭来扭去。
由纪子似乎要高声惨叫,却叫不出来,呆立在那里。连凉子也不能突击冲进去,一个急刹车立住,再前进一两步就危险了。
我当然更没权力嘲笑、批评她们了——面对眼前这一片恐怖的活生生的绳子一样的生物海洋,为了否定这种景象,我的脑细胞徒劳地拼命挣扎着。
这里有无数的生物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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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01:02: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原形毕露



等意识到的时候,我正站在四驱车前。好像沉沉黑幕一下子揭开了一样,视野突然开朗起来。我听到剧烈的喘气和心跳声,同时感觉到冷汗从额角刷刷地滑落到脸颊。
「喂,泉田君,放开我,放开!」
「啊……?」
「泉田警部补,把我放下来!」
先听见的是药师寺凉子的声音,在我右侧响起;后听见的是室町由纪子的声音,是从我左侧传来的——也就是说我被两位女警官夹在中间了。
我感到两臂上的某种沉重——我左右两臂下各挟着什么东西——不仅柔软,而且还会动的东西。同时我脚下所踩的地方,鞋底有种异样的滑溜溜的感觉。
左边看看,右边看看,通过理性对眼前的景象做出判断后,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目下的处境。
我右手挟着凉子,左手挟着由纪子……
「失,失礼了……!」
竟然控制住没有反射性地大撒把,对我来说可是不容易的事。我尽量小心翼翼地把两位美女放到地下站好。凉子伸伸腰背,愤然地瞪着我:
「竟敢把我和由纪同等对待。面对上司,你这种行为可以原谅吗?!」
由纪子的话就比凉子的有那么一点建设性。她轻轻喘口气,擦拭着额角。
「泉田警部补,我先谢谢你。不过,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那个……我到底干什么了?」
我怯怯地问道。两位美女异口同声地叫出来:
「你不记得了?!」
「我的意识都吓飞了……我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吗?」
凉子手指着我的鼻子:「你把我和由纪像包袱似的地夹在肋下,从蚯蚓群里全速突破过来了啊!」
「啊?」
「说我不像哺乳类动物这肯定是诽谤,不过你那样子倒真像是野生动物呢!不过你刚才还惨叫呻吟了一声呢!」
我不由得头晕目眩——终于明白为什么鞋底滑溜溜的了,这一下就得吓得我脸都绿了……这时候我背后传来非常没出息的哭泣声——是岸本。
「哇……好过分好过分哦,扔下我一个人冲过去。泉田兄不管我的死活吗?」
一点不错——不过我不会说出来的。由纪子富有人道主义地向我轻语:「也要帮岸本警部补一下啊。」
「对不起,再次突破蚯蚓群我实在做不到了。」
我闭上眼睛。头脑里一旦空下来,就会想象到无数没脚的、细长的、蠕蠕而动的生物,手脚像冻住了一样一动不能动。
凉子说:「没办法呀,你们俩快点上车!」

由纪子到后座,我到驾驶副座上,各自坐稳。凉子自己也钻进驾驶座,立刻发动起车子来。她全力一打方向盘,轮胎压着蚯蚓群向前突进。真是血腥大屠杀,可是谁又能指责我们

呢?
车子停在瘫做一团的岸本面前。
「岸本,上车!」
「啊呀,啊呀呀,啊呀呀呀……」
「还不快上来,我们不管你就走了啊!」
这一句话就产生了强心剂的效果。岸本「PIU~」的一声飞起来,一下子跳进后座,简直像有看不见的巨人抓起岸本的身体放进车里一样——不管怎么看,一个一个都不像正常人类

嘛!
凉子向岸本凌厉地喝道:「早晚让你一百倍地报答我的恩情!不懂知恩图报的人比虫豸还差劲!」
理所当然凉子会这么说,不过岸本本来就是被她强行拉到地下来的。岸本因为恐惧产生惑乱,这本来就要怪凉子,但这种于己不利的问题早就被她放在脑海里的地平线另一头了,

从有利精神健康方面来说,真是最好的方法了。
凉子猛地踩下刹车,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避免了四驱车直接冲上「山枯」。看得出来愤怒的轰鸣直冲他的头顶,根本没想到我们竟然能够突破蚯蚓阵。

四驱车向巨大空洞的出口突进,冲破一座白骨堆成的小山——是各种小动物的骨头堆成的。
「这是那些老鼠、仓鼠和食人萤火虫的饲料啊。虽说都是活物,不是人的话倒也罢了。」
「可是老鼠和仓鼠都被放出去了,这里已经没有了吧?」
「是啊。这里的萤火虫也会饿的,要是把它们都放到地面上去,你想会怎么样?」
当然大事不好。
我望着空洞的天花板,吓了一跳——天花板的一部分变暗了,幽绿的光点正离开天花板移动着。
「食人萤火虫在动啊!」
「正好,把它们一下子都干掉!」
跟任何时候都斗志昂扬的凉子相比,坐在后座上的由纪子悄然无声。她抓起掉落在车里的小动物骨头,纷纷扔到车外。这种行为可能没什么意义,但是可以镇静心中的恐慌,正是

由纪子会采取的方法。

凉子只用右手操作方向盘,左手一直在动。她不经意地连连啧舌。
「真够呛,这些家伙的车可以窃听警方的无线电呢。」
「难怪他们能时常比警察捷足先登啊。」
四驱车跳跃颠簸着。由纪子和岸本都死死抓住座位,凉子却看都不看一眼。
「首都战士东京那些家伙再这么放任下去可不行……」
「会变成纳粹亲卫队或者突击队什么的——您不是要说这种无聊的玩笑吧?」
「才不是呢。」
「那是?」
「会抢JACES的生意啊。他们可以不要钱做到的事,我们可都得花钱呢。这可是妨害经营,我非得把他们连根铲了不可!」
就在她旁若无人地吐露铲除商业对手的私心的时候,车子左右出现了好几个身着橙色绿色相间的制服的人。
凉子的商业对手出现了,也就是「首都战士东京」的成员们。他们似乎受到复仇心的驱使一直追着我们过来了,手里拿着特制警棍和金属棒,甚至有可以发射信号弹的枪。
「把车停下!把你们的事告诉都知事,让你们都从社会上消失!觉悟吧……」
他们借都知事的势力狐假虎威的话被唐突地打断了:
「那、那是什么东西啊……」
他们看见的,当然是挤在我们身后的怪异物体,碧幽幽的萤火虫围绕中的巨大蛞蝓……而这东西的顶上,竟然是个白发散乱的老人的上半身。
真是连恶梦都梦不到的光景。

我从车上向「首都战士东京」的成员们大叫:「还不快逃!」
分明是有益于他们的忠告,「首都战士东京」的成员们却充耳不闻。这些人还带着手铐,但锁链已经断了,估计用了大力的老虎钳子什么的吧。他们一边吵吵嚷嚷,一边射出信号

弹。
山枯的巨大身体并没有被信号弹炸裂。在中弹的同时,信号弹就被吱纽吱纽的半透明表皮包住,静止不动了。而且只在一瞬间,子弹就被柔软地反弹回来,画道弧线落在地上。
「首都战士东京」队伍里突然爆发出光和热。橙色的光芒张开成半球形,涡卷着一股热风。即使不是炸弹,这股光和热的威力也很是了得。
「哇啊,烫、烫……!!」
半个身子被火包围,三个队员倒在了地上。有一个与其说是勇敢,不如说是无谋的家伙挥起金属棒想要殴打山枯,却有一个灰白色的巨大肢体从那里伸出来,只听一阵呜呜咽咽的

叫声,这家伙立刻消失了。
扔下他们,四驱车飞驶过惨剧的现场。
「想要对付这怪兽的话,随便你们好啦!」凉子一边操纵着方向盘一边说。虽然不说出口,由纪子和我也都是同样的想法。
飞驰了五分钟左右,也不知道转了几道弯,前方突然出现光亮,同时车胎好像挂上了什么东西——一个「禁止入内」的标志在我们车后倒下了。
紧急刹车和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我们却没怎么在意,因为注意力被旁的事情吸引了。地上的风拍过脸颊,外界的风景直夺视线。太震惊的缘故,人人都发不出声音来。
目光所及之处,有银色亚光的巨大金属块,被已经降下沉沉夜幕的天空衬托出流线型的侧影。
「哇啊,飞、飞机啊。我们跑到地上来了。」
岸本实况播报着。那些的确是飞机,移动视线还可以看到明灭闪烁着光点、正在上升之中的机体。

「这儿是羽田机场啊。」
由纪子茫然地喃喃说到。凉子一言不发地启动了GPS(全球测位系统)。我的目光定格在画面上,看到绿底上浮现出来的白色图像和文字。
我们的确身处羽田机场。准确的说,是贯通羽田机场南北向的国道三五七号线的道路上。我们从文京区内沿着东京地下一直向东南方向前进,直到东京湾跟前才出到地面上。
头顶上是无数立体交叉的陆桥。汽车也能开过去,但是地面上正在移动中的飞机也暴露着毫无防备的金属腹部一一从桥上通过。
连胆大无羁的驱魔娘娘凉子也被了头上的奇观吸引住了,刹车踩得慢了点,结果跟前方缓慢行使的车辆追尾了。冲击并不大,但黑白色涂装的车里跳下来的制服警官杀气腾腾地大

叫:
「你们干什么呢这是?瞎开车也不能这么开呀!」
不管是普通人还是警察,这种时刻能说的话都只有一句:「我们是被怪物追过来的!」
见我们亮出警察手册,对方立刻带着被抽了一耳光的表情呆立不动了。他们得知车上有警备部的室町警视后,慌忙敬礼;而得知也有刑事部的药师寺警视后,只是恐惧地互相对视

,想必对将面临的绝顶之灾有所觉悟。
「总之你们报告上头,封锁三五七号线。让地上的飞机也避免在陆桥上移动。」
凉子下了权宜的指示,回头看着她的宿敌:「由纪,下车!」
「什么意思?」
「你留在这里,跟总监和部长他们联络一下。怪物有我和泉田解决,善后处理就拜托你了哦!」
「可是……」
「室町警视,后援就拜托你了。其他人都靠不住。」
我也转过头去面向后座,岸本一副哭脸拉住上司的胳膊说:
「是、是啊。我们在这里下车,给凉子大人当后援吧。这是为了所有人好啊。」
「我明白了。」
由纪子肯定的时候,岸本已经滚下车去了,其实谁也没说让这家伙下去。
由纪子跳下车后,深吸口气望着我们:「你们俩,都要小心啊。」
小心也未必有用,不过还是要感谢她的忠告。我向由纪子回敬了个礼。

凉子又踩下油门,四驱车向坦克一样继续突进。从照后镜里看,一团光云出现在视线的尽头——那家伙确实在接近过来。
「穿过多摩川隧道,到川崎市去!」
凉子告诉我。
「到海上去。你知道东京湾水上高速(marine drive)吧?」
我迅速在脑海里搜检地图。东京湾水上高速,正式名称是东京湾横断汽车高速路,是由海底隧道和桥连接起来的海上道路,象征泡沫经济时代的大型公共事业的产物。
最开始东京湾横断汽车高速路的通行费设为五千圆单程,一万圆往返。
一天一万圆,一个月二十天上下班通行就要二十万元,需要支付这大笔通行费上班的工薪族得有五万人以上——这就是国土交通省的负责人们所盘算的。通过发行定期上班通行券

,把负担转嫁给企业就行了。当然,即使不在眼下这种不景气的时代,也不存在这种脾气好到脑袋有包的企业。
我常常会想,所谓中央官厅的官僚们,是不是只会显示其智商之高,除此以外什么都不会的白痴呢?虽然一半可能是我一介武夫的偏见,但是他们竟然能公私不分地任意浪费那么

巨额的国民血税,对此不负任何责任,甚至以为全天下人也都毫不在意,这些人不是白痴就是天生的犯罪者吧。
只有我和凉子两个人,四驱车飞速向海边冲去。虽说如此,也会时常减慢速度,为了等山枯和食人萤火虫追上来。因为目的是把它引到海上,半途甩丢就没意义了。

「山枯这种东西有理性吗?」
「谁知道。就算有,也跟人类理性不一样吧。」
黑林博士伟大的头脑定然早就被山枯支配了。它一股劲受到憎恶和敌意所燃,对我和凉子穷追不舍。本来一个有判断力的明晰的智者,竟然落到这个地步了。
不过话虽如此,任谁看到喷薄着黏液、半透明的巨大人面蛞蝓的时候,些微的同情心也早就飞到冥王星轨道以外去了吧。要是生擒了它该怎么办呢?抓到了放在呢?用来做活体实

验,还是放到动物园?当然不管什么结果,黑林博士都不会有什么幸福感的啦。
「您真的想给千叶县警添这些麻烦吗?」
「现在说什么也晚啦,现在要进入的这个『伪岛』就是千叶县所属的。」
钢铁水泥建筑的土木工学结构,被凉子一说就是「伪岛」。
「要是能把善后的事推到千叶县警头上,警视厅的上层非高兴哭了不可。本来关系就不好嘛。你难道想象不出,到时候他们拍着手说『让你们瞧不起我们,这回知道我们的辛苦了

?』,这种情景吗」
确实可以想象——不过凉子虽然这么说,难道她自己对害得别人遭殃有什么自觉吗?才不是呢,她只会看着别人遭殃自己开心吧。
不久,前方展开一片广阔的空间。

鮟鱇岛,东京湾上建造的人工岛的岛名。所谓「鮟鱇」,当然是深海鱼当中最有名的一种。(译者注:原文是片假名アンコウ,但是确实可以直接打出「鮟鱇」的日文汉字,意译

应该是琵琶鱼、angler。考虑到意译兼音译,还是照打「鮟鱇」比较好。)
无遮无拦的海面上,风势更加强烈。虽然不至于乘风而去,也会感到耳边有大气奔流,身体好像看不见的巨掌推着一样。如果身着套装或者裙子,衣裾被风吹起,看上去就像在空

中飞舞一般。
不过风势也会随时间不同,强弱有所变化。在稍微变弱的风中,四驱车停进了停车场。
就想不出像样点的岛名吗——正想着,我和凉子下了车,脚踏着鮟鱇岛。这个岛的构造如同一艘大船,有四层甲板。停车场上有土特产品商店、餐厅和海洋博物馆,也有不多的一

些人影。
看过导游图,我们去找有警官值班的问讯处。凉子径直走去,毫无必要地踹开门。
「你们要干什么?!」
我已经懒得回答了,直接把警察手册伸到问话的警察面前,看到对方反射性的僵直立正,我也笑不出来。
「我是警视厅刑事部的泉田警部补,这位是药师寺警视。目前发生了紧急情况,需要借用一下问讯处。」
「警、警视?这女的……」
打量凉子的眼色里包含着男性本能。要不是这种场合倒也无可厚非,那强调出完美无缺的身材曲线的紧身套装毕竟是造孽啊。就算是JACES的商品,也叫人忍不住想问其目的何在。
「嗯,这个,哎呀,要先取得上司的许可……管辖权范围又不一样……」
这位警官是千叶县县警属下的,不知道「驱魔娘娘凉子」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甚至可以算是有点幸福吧——但是很可惜,此刻不幸就要开始了。
「马上就有怪物要来了。」
「怪、怪物……」
「是恐怖分子制造的生物武器。立刻疏散所有普通市民,另外,跟警视厅联系一下。」
警官们的反应就不用一一细看了。警用无线电的操作台旁边的墙上贴在一副鮟鱇岛的宣传海报,上面画着两只拟人化的鮟鱇在对话:
「我是鮟。」
「我是鱇。」
「我们俩在一起就是鮟鱇。」
画上的「鮟」是女孩子,系着丝带穿着裙子;而「鱇」是男孩子,带着棒球帽穿着短裤。不过,要把鮟鱇这东西动画化变得很可爱,似乎很有难度。
在我跟操作台前的警官匆匆忙忙地说话的时候,凉子早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坐到问讯处的桌子上,交叉起长腿,毫无障碍地拨着号码,似乎心里默记着号码。
「由纪,听见了吗?」
「听见了,你们在地上?」
「不完全是。」
「不完全是?」
「海上啦,是海上。东京湾!」凉子大声叫着。一般没必要对着手机大叫,但是夹杂着风声,不得不放大声音。
「我们在鮟鱇岛。东京湾水上高速。对,就是那个没品味的人工岛。」

我审视着墙上贴的东京湾地图。鮟鱇岛与川崎市距离约八公里,由海底通道连接。到千叶县海岸约五公里,这段路建着大桥。
「鮟鱇岛并不在东京湾的正中间。因为靠近千叶县,论警方管辖也不在警视厅而属于千叶县警。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吧,由纪?」
「为了打退山枯,要千叶县警协助吗?」
「不是这意思。打倒那家伙的乐趣专属我一个人。只不过,善后工作得有一点要靠千叶县警啦。首都圈的同志们要高兴喽!」
也不知道由纪子回答了什么,强烈的杂音响起,电话断了。
凉子打完电话,快步走出问讯处,我也跟着她身后。她看着海面,低声告诉我:
「来了!」
那真是前所未见的情景。
我们的视线向西投去,画面中央是东京湾水上高速海上部分的出入口,张着水泥巨口;其右侧,也就是偏北的方向,闪闪发光的海面映出东京的夜景;左侧偏南方向,那灯火连绵

的山丘是横滨夜景。这里是世界最大的灯光密集地,据说一年到头都有人开车来欣赏这里的景观。
水上高速的出入口处,眼看着越来越亮。橙色的照明灯光被盖过去,青绿色的光芒充满隧道,渐渐地涌出来了。
一千万只食人萤火虫果然从地下杀到海上来了。惨绿色的光云,如果被它包围住,五分钟之内就化为白骨。
「这种情景没人见过吧?你们一辈子都有话可吹了。」
警官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这时候,一阵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打领带穿夹克外套的中年男子从下一层甲板上沿楼梯跑上来了。他连招呼都省了,大喊大叫着:
「喂!到底怎么回事?隧道入口是什么东西在发光?」
「食人萤火虫哦!」
凉子的即答让那男人呆住了,目光还停留在紧身套装上不能离开。
「食、食人萤火虫是,那个……」
「是啊,看过电视新闻了吧。玉泉园出现的食人萤火虫到这儿来了。」
男人吓得惊慌地向后退去。这样还不肯罢休,凉子又说:
「而且玉泉园也就一两万只,这次有一千万只哦!」
「一、一千万只?!」
「再磨磨蹭蹭的就被吃掉了哦,还不快上车逃命去!」
男人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去目不斜视地直奔停车场,有个似乎是陪酒女郎的女子追着他。非常警铃鸣响了,场内广播叫大家疏散避难——可是掌握麦克风的人并不合适:
「赶快过桥逃到千叶县去。千叶县!逃到千叶县去,有千叶县警保护你们,是安全的。不管怎么说,千叶县警里有对付核、生物、化学武器的反应部队,警视厅才不中用。年轻人

啊,向着千叶县前进!」
恐慌遍地。几十名男男女女冲进混乱的停车场,车子一辆辆发动起来,人声和机械声歇斯底里地混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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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01:02:33 | 显示全部楼层
「好,这下食人萤火虫就会追着车子跑到千叶县去了,可喜可贺呀!」
「那个,有些话我现在说出来可能也无济于事……」
「当然了。不过,什么话?」
「让他们卷入这种混乱之中,您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车子互相碰撞的声音、喇叭拼命高叫的声音,形形色色重叠在一起,混乱不堪。
「这个嘛,我要在这里跟山枯决战,彻底解决这件事。总不能让普通市民留在战场上,把他们卷入战斗中吧?」
「那您诓骗市民,让他们被食人萤火虫追到千叶县去呢?」
「那有什么不好,千叶县警应该当挡箭牌嘛——关键时刻能够化险为夷的守护神。」
「要怎么对付这么大群的食人萤火虫啊?」
我以为这个问题很困难,凉子却立刻给出了解答:
「不管在什么体育馆还是剧场,用生肉作为诱饵把食人萤火虫引进去,然后封锁场馆,它们就会饿死啦。就算等不及都饿死,利用换气扇往里喷洒杀虫剂就行了。一个晚上就能解

决的事嘛!」
「那就把这个方法告诉千叶县警吧。」
「这点小事应该他们自己想,不用我们费心去教啦。」
凉子走出去,我落后一步跟上。宽阔的道路左右并列着好几家料理店和寿司店,都已经空无一人了。
「那,你怎么样?」
「『怎么样』是说……」
「现在就要对付那个了不得的大怪物了,你不愿意留下来也可以。通过隧道会跟怪物迎头撞上,你只有往桥那边去了。」
面临极端危险的对决,还有心思说这种损人的话,这女人真没办法。
「虽然并不愿意,我也不会离开这里的。」
「你这回答真不可爱。为什么不离开?」
「一方面我答应过室町警视……」
凉子驻足,慢慢抬起脸盯着我,美丽的眸子似乎要喷出熔岩来:
「答应了由纪?跟那家伙的约定就那么重要吗,啊?」
「很重要啊。」
「胡说八道。有多重要,你敢当面对我说清楚吗?」
「可以啊。」
「哎呀,是么!你不是要说什么『跟任何人的约定都很重要啊』之类的陈词滥调来哄我吧?」
「我没想这么说。」
「好,那我就听听。你说,跟由纪的约定到底有多重要?」
「仅次于您的命令那么重要。」
听我断然说明,凉子微微张开口又闭上。空白了三秒左右,她突然转身向后,破天荒头一次自言自语起来:
「泉田这家伙该不是计算好了这么说的吧……不对,要是有这心计也不至于被女朋友甩了,一定是无心说的。真是的,这家伙到底把我当什么人啊……」
几乎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我知道就算我是老实回答的,还是免不了挨骂。我有点不高兴,故意咳嗽了一下说:「如果您相信了,请指示下一步的行动吧。」
「才不信呢。」
「啊……」
「总之,先到那几家店里去等着食人萤火虫吧。我们的正式出场还在后面呢。」
「不回警察问讯处了吗?」
「那种不宜居住的地方我才不要去呢。」

就这样,我和凉子走进华丽的料理店,在座位上等着绿色的杀人云团的到来。店里悄无人影,好像被我们独占了一样。我看到吧台上放着冰水壶和玻璃杯,就拿了一些到桌旁。
走回来一看,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号弹的发射装置,样子跟「首都战士东京」的队员们拿的一样,是枪的形状,头部装着上锁按钮。凉子说是从警察问讯处借来的,然后用手机联络

由纪子。
「是吗,丸冈警部把报告送来了吗。跟他说辛苦了。」
留在地面上的黑林博士的研究所兼住宅早已荒无人烟,丸冈警部和阿部巡查进入后立刻就获得了各种证据,比如金森老人制作的山枯资料、双日阁的内部结构图、食人萤火虫养殖

的初期观察日志等等。黑林博士的精神完全异化了,似乎连湮灭证据都没考虑到。不过,以他那种形态,证据什么的也都无所谓了。
我正想用冰水润润喉咙,一团惨绿色的光云从眼前通过。有时候光云会扩散范围,可能是受了风的影响吧。
我们走出料理店回到警察问讯处,面如土色的警官指着对讲机给我们看,据说千叶县警本部长要亲自站在麦克风前发出通告。
很快,一个兴奋的中年男声从对讲机中传出来:
「关系千叶县存为的重大危机!被警视厅赶过来的人不要过桥!决不让驱魔娘娘一伙人踏上房总半岛的土地!」
「还真会说呀!」
凉子冷笑着。千叶县警的警官们两眼发楞,恐惧地窥探着凉子的脸。估计凉子也毫不在乎,我代替他们问道,不过声音压得很低:
「难道,您跟千叶县警本部长也结下个人恩怨了吗?」
「什么叫『也』啊?」
「对不起。但是,本部长的声音里明显含有私人感情啊。」
「谁记得那么清楚。这世上就是有没来由的怨恨呀。恨我的那些家伙有几个像样的?你说有谁?」
我回答不上来,的确方方面面怨恨凉子的人没有什么正经有理的。但这并不代表凉子本身就是正义的。
千叶县警本部长又做狮子吼了:
「千叶县警的兴亡在此一站!所有人都要本着决一死战的决心应对!抛头颅洒热血也要渡过千叶县史上最大的危机!」
才没人愿意听这话呢,我忍不住同情起千叶县的警察们。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多困难的工作,真正辛苦的总是第一现场的下属们。
外面传来一阵轰然倒塌的声音。
「看来本尊出场了嘛。」
凉子从枪口处倒握着信号弹发射装置,我跟在她后面,再次走出问讯处。出门的时候我摆手制止了慌慌张张也想跟出去的其他警官,现在不能再增加牺牲者了。

「山枯」的主体就是地面上的蛞蝓部分。也不知道那巨大的身体到底有多重,真是很难想象它怎么移动的。
怪物的身体里喷出黏液,流到地面上,整个身体就压到黏液上滑动前进。这种移动方式在地面上是一种奇怪的蠕动的样子——真可谓世上最大最恶心的溜冰选手。
山枯的巨体很瘦长,要问三围的话,可能要用「顺顺溜溜」、「细细长长」之类听上去很可爱的拟态词来形容。但是,这东西堵塞了道路,顶碎了自动门,打破了玻璃,压烂了餐

厅的桌椅,撑满了楼梯,连天花板上的灯都挤碎了。玻璃和金属的碎片都伤不了山枯的皮肤。那种异样的弹性和喷出的黏液保护着它巨大的身体。
凉子手里紧握着信号弹的发射装置。我摆出射击姿势,屏住呼吸慢慢走动,却突然听见有风迫近的声音。
那是直升机的破风声。
「直升机……」
「是啊,JACES引以为傲的多目的多用途直升机。可以宽敞地乘下十二个人,巡航速度每小时二百八十公里,最适合救难用。不止性能高,价格也够高,全日本只有JACES才有啦。


在凉子自夸豪富的时候,直升机眼看着接近了。在风力和风向的激烈变化中,直升机稳定了飞行姿态。看来不止是性能卓越,驾驶员的技术也相当高超。有个人打开后部坐席的门

,探出半个身子。
是露西安和玛丽安。她们看到我和凉子,用力挥着手。
在地下跟侍女们失散的时候,凉子说过「她们在上面待机行动」,我以为「上面」就是「地上」的意思,没想到却是空中。而且她们是什么时候怎么联系的呢?
「我们当然会在身上带上发信器的啦。」
她指着形如樱贝的耳朵上轻轻摇荡的耳环说,我当然只有认输。
鮟鱇岛的北端有直升机的停机坪,直升机大概会在那里着陆吧。就算照明灯光可以弥补黑暗,风势也太强了,驾驶员的技术再优秀,着陆也会很困难的。
一边通过巨大的玻璃墙壁看着直升机的黑影和灯光,凉子和我向停机坪跑去。地面满是散乱的东西和碎片,我们或飞跃而过,或一脚踏上,毫不迟疑地疾速奔跑着。但是,只跑了

10秒左右就不得不急急停下。
吱纽吱纽地挤碎侧面墙壁,横在我们面前——是山枯。
它怎么绕到我们前面的呢?上方的黑林博士狡猾的笑声中也充满了得意。
「另一侧!」
不用凉子说我也知道,立刻调转头向反方向快跑。这边的地面上也撒满商店里的土特产、餐厅的餐具等等,我还踩碎了一个「鮟」的人偶。真是对不住她了,不过这是不可抗力的

缘故,不要恨我呀。
我们打算跑下中央楼梯,却在楼梯口停住了。与下一层甲板连接的楼梯已经全被山枯的巨体破坏了。就算能一跳五阶台阶,下面的地步也满是破洞和碎片了。
「往上走!」
我用身体顶开高叫的凉子,先冲了上去。

最上层的甲板还有更往上的台阶,我们翻越过上锁的门,跳进那个没有屋顶的房子。地面上立着一个细细的桅杆似的高塔,被称作「风之塔」——莫名其妙的名字。塔的周围有螺

旋状的铁制楼梯,顶部有红色的灯光明灭闪烁。我们就朝着这个目标爬上去。
JACES的直升机试图在涡卷的风中进行空中静止。
直升机的机体里放下一道长长的尾巴,在风中摇摆不定——是绳梯。凉子利落地伸出双臂,开始两三次没抓住,最后还是成功地攀住了绳梯。
她一条腿搭在绳梯上,回头冲我叫道:
「泉田君,快抓住!」
反正是JACES出品,绳梯的品质应该超一流。我也没犹豫,一把抓住绳梯。
我的脚离开了螺旋楼梯。几乎就在同时,山枯的巨体把楼梯的退路完全封锁了。直升机还在上升,绳梯摇荡着,凉子和我差点撞到塔上。我一抬脚用鞋底踢开塔的外壁,冲击力很

大,但总比全身撞上要好得多。

凉子和我还挂在绳梯上,摇摇晃晃地从左向右通过山枯的「面」前。
山枯的嘴张开直径大约有两米。可以看到它嘴里有白色的密密如林的针状物数的牙齿,光被咬一口身体就要穿透无数个透明窟窿了。不过功能应该已经退化了,因为相信黑林博士

的豪言壮语的话,它没必要用口来摄取食物。
「小丫头,小丫头!」
咒骂的声音是从另一个嘴里发出的,黑林博士向着夜空伸出双拳诅咒着。
真让人寒心——最开始看见的时候,腰部以上还是人类的形态,现在山枯已经湮没到本体的胸部了。是慢慢吸收的——很快他就会完全失去人类的形态吧。
「黑林是被选中的!向黑林低头致敬吧,这样我也给你这无礼的小丫头赋予不需要食物的高等身体!」
「我就是我,地上唯一的存在,没必要被什么人选中。」
凉子左手盘住绳梯,右手抓住信号弹的发射装置。
「像你这种得不到他人的评价就连自身的价值都信不过的家伙,本来就不是我的对手!」
一阵强风从侧面呼啸而过。
绳梯扭转着,带着我和凉子也回转过去。转过三百六十度,凉子又正对着山枯:
「大海是一切生命之源。一旦完全溶进去,就可以从原形质起重新打造啦!」
宣告的同时,凉子射出信号弹。
她当然不会犯「首都战士东京」队员的愚蠢错误。信号弹尾部带着光和热,飞进了山枯本体的口里。
山枯口里飞散出橙色的火焰。附近的皮肤绽开大大小小好几个口子。它的体内产生爆炸,能量从内部向皮肤外急速膨胀着,但是却突破不了柔软而强韧的皮肤。结果,爆炸的能量

绞碎并且撕扯着山枯的体内组织,因为找不到出口,从张开的口里向外喷涌而出。
巨大的火焰从山枯口里喷射出来,其中夹杂着白色、绿色和灰色的身体组织和黏液。
非常强烈的重创。但是这样对山枯的巨体可能还不算致命伤。它体内组织的构成大多都很简单,恢复力也应该异常强大。
但是凉子全都计算好了。没必要给它造成致命伤,只造成它在塔上失去平衡已经足够了。
然后。
山枯完全失去平衡。
黑林博士好像绝叫着。山枯巨体的顶上,黑林博士最大限度的张着嘴。但是风声湮灭了他的叫声——充满恐惧、憎恶和失败感的绝叫被吹散在东京湾上空。
头上顶着挥舞着双手的黑林博士,山枯的巨体浮在夜空之中。几十条黏液构成的白线在它身体和塔之间架起细细的桥梁,但很快就断了,山枯坠落下去,坠落到黑暗的东京湾海面

上。异样地缓慢,连声音都没有。
白色的飞沫溅起。
不说重量,以巨大蛞蝓的体积落到海面上而论,要是呆在鮟鱇岛上,应该能感觉到相当大的冲击吧。
凉子扔掉了信号弹的发射装置,空着的右手搭在我的左肩上。而我右手抓着绳梯,左手揽着凉子的腰。

山枯的巨体在海面上挣扎了一下,又被水没过去了,激起一阵漩涡和飞沫。它在此挣扎的时候,白色的身体已经小了很多。再看见的时候,已经连挣扎都不做了,只是被波浪推上

来。我似乎看见了一下黑林博士扭曲的脸孔。
终于,这白色的如同恶梦一般的身影消失了,溶化掉了。
凉子和我盯着海面看了一回儿,看到沸腾的泡沫在黑色的浪尖上流过,两人才长出一口气。
凉子给上面打了个信号,绳梯向上拉去。当然我和凉子都很费力地靠自己爬了几阶,最后还是侍女们把我们拉上去的。
我瘫到在直升机里。两位侍女又哭又笑地抱住凉子,还握了握我的手。然后凉子的手机响了。
「啊,由纪?打来的正好,刚好全都解决啦。啊?我当然不会失手啦。它已经完全溶化在海里了,连痕迹都没留下。」
凉子非常高兴的报告着。
「什么嘛?我小气?防卫过当?别搞笑了,反正它都化掉了,也没证据啦。所以报告文件上就交给你了啊,拜托哦!嗯,泉田君?当然没事了,不用你瞎操心啦。挂了啊!」
挂断电话之后,凉子用纤纤玉指轻轻梳理着茶色秀发,眺望着窗外。
「降落到地面上多嘈杂啊。先在空中散会步吧,夜间飞行!」
应该有叫这种题目的小说或者这种名字的香水吧。
「玛丽安,把那个拿出来。」
「Oui,mi lady(是,女主人)。」
玛丽安从座位下面拉出一个小冰箱,打开盖子,从冰块中取出一瓶香槟。我真服了。
「您什么时候准备的香槟?」
「我肯定会胜利的,所以要准备庆贺的酒嘛。喏,杯子。」
露西安把杯子递给我。她拔开塞子,把吐着丰富泡沫的金黄色液体倒进杯子里。可惜不能给直升机驾驶员喝了。这还真是坐享其成,我一边想着,一边跟三名美女举起杯子。
坐席是宽敞的对面式座位,凉子挨着我坐着,两位侍女坐在对面。
「哎呀,千叶县海岸地带的光云往被去了。一闪一闪的真美啊。」
「的确很美,可这不是食人萤火虫吗?千叶县从上到下都大骚动了吧。」
「偶尔来一下也不错吗。他们好好承担义务的话,也有很好的报酬啦。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我想了一下,问道:
「对您来说,最好的报酬是什么?」
「还用说吗,当然是东京平安无事啦。」
我惊讶地看着她,凉子微笑着回望我。极致的、魔女的微笑。
「因为东京被破坏掉不就玩完了嘛。只有暂时平安无事,才能期待下一件大事的发生。」
「……原来如此,这么回事啊。」
「那是。到真正毁灭之前,先要让我好好娱乐一下。直到发生除了我,没人能解决的第一大事为止。」
玛丽安又向举在半空的我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三位美女都做出干杯的动作,我也一口气喝下去。美酒的醉意把我的意识染上金黄色。到下一件大事为止,不如醉生梦死吧。
直升机从暗沉的海面上慢慢地飞到灯火通明的地面上。轻快的破风声为破坏东京的怪物们奏响哀歌,乘着夜风飘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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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17:14 | 显示全部楼层
药师寺凉子怪奇事件簿 第七卷 雾的访问者

第一章 避暑胜地
第二章 随它去吧
第三章 红裙女子
第四章 踊跃的会议
第五章 十二怒汉
第六章 疑惑之影
第七章 禁忌游戏
第八章 荒野的决斗
第九章 永垂不朽

第一章 避暑胜地

气象厅死活不肯宣告梅雨季节开始,进入七月一周以来,东京却是一滴雨都没下过。太阳高悬空中君临天下,不断把金黄色的热波倾向地面。坐在上午十点由东京站出发的超特急车上,看着狭小窗户外的光景,盛夏的感觉早就惹得人不耐烦起来。

我的身体落在坐不惯的豪华头等车厢座位上,却被能放倒后背坐卧两用的宽敞座椅弄得很不舒服。我的座位靠着通道,靠窗的邻座没有人,不过到轻井泽之前说不定会有别的乘客来坐,这期间如果我占了那个位子睡觉的话,会给双方都造成麻烦的。

我是个很谨慎的人——不,这并不是与生据来的素质,而是修炼的成果。在组织生活里伺候任性的上司,任谁都会练就出来的。

在下名叫泉田准一郎,三十三岁,职业是地方公务员——更准确地说,是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级别是警部补。

“哇~,警视厅的刑警?好有型~~”

听到我的职业,或许会有人这么想,如果他不知就里的话。我自己也曾经有过这种想法,刑警考试合格的那天竟还高兴得一蹦一跳。想我肉身凡胎,又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岂能听得见通向地狱的那扇漆黑的门就此开启的声音?

列车该出发了吧?正想着,上野站的月台向后滑过,列车又开始疾驰了。当然,车窗紧闭,玻璃的另一边火焰山一样的大都市风景冷漠地飞逝而去。

突然,几个巨大的文字闯入视线,是东京都政府的巨幅广告:“在东京举办第二次奥林匹克!”

我还真不理解政府是怎么想的:一方面说“东京很快就要遭遇大地震,请市民做好防灾准备”,搞得人心惶惶;一方面又申请奥林匹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发生大地震的危险城市,真有闲心举办什么奥林匹克运动会吗?

不管怎么说,这样倒有了抠门儿的借口。就在上周,号称作为大地震防灾对策,警视厅上上下下都进行“训练”——我被迫从练马区的宿舍走路到警视厅上班。这是为了大地震的时候交通机关统统停工,连车都不能开的时候做准备。可是平常坐地铁只要直行二十分钟的路,现在得花上三个小时才能走到。虽然是不错的锻炼方法,可是真到地震发生的时候,警视厅所有人都累散架了可怎么办呢?

“总监倒方便,就算徒步,十五分钟也能到了。”

——对部下的怨声载道毫无体察,警视总监大人兴致勃勃地在筋疲力尽的部下面前发表引以自豪的最新俳句创作:

“大地震 随便什么时候来 我们时刻准备着”

且不说没有形容季节的词汇算不上俳句,“随便什么时候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无数人都在肚子里嘀咕,可身为下层,也只能带着抽筋的笑容拍手称赞。与大地震真的到来相比,还是早早停止训练的好,可是……

我的视线突然转开——一位女士来到我旁边的过道上。

名副其实的美女,引得周围的乘客赞叹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超级模特般的身高,富有艺术性的曲线,一身米色的夏季套装一看就是高档产品。她一头茶色的短发,形状精致完美的鼻子上架着墨镜,显然在低头看我。

在我开口之前,美女先凑近我的脸旁边悄悄说:

“月蚀之夜。”

“啊……?”

不管我的目瞪口呆,她接着悄声说道:

“翡翠之塔,人狼之影。”

“那个……”

“马尔巴哈侯爵的遗书,全文都是用人的鲜血写成的……”

好不容易调整了姿势,我口气有点生硬地小声回答:

“您到底在开什么玩笑?其他的乘客都在看着,请您不要闹了吧。”

戴着墨镜的美女轻轻直起身,“嘁”地啧啧舌头,摘下墨镜,灵动的美眸不高兴似的瞪着我。

“真是的,一点都不懂风趣。好不容易创造一点列车旅行的气氛,你真是一点都不理解上司的苦心呀!”

没错,这位美女是我的上司,名叫药师寺凉子,二十七岁。职位是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级别是警视——世之所谓“Career官僚”是也。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请凉子坐到窗边的座位上去。美貌的上司几乎是“呼”地一声猛坐下去。

“很遗憾,不过这可不是十九世纪二十年代的东方快车号,而是二十一世纪的长野新干线。只是个连窗户都不能打开,与旅愁和旅情毫不相干,仅仅能够大容量移动、一下子就赶到目的地的金属箱子罢了。”

“我知道的啦!”

我的上司在座位上交叉起双手——这么长的腿,在普通车厢的座席间隔要很委屈的缩起来吧?

我再度坐下,对上司提出我的疑问:

“我可没想到您也会坐火车呀……这是吹得什么风啊?”

“什么嘛,我坐火车不正常吗?”

“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以为您会开车去轻井泽呢。”

我脑海浮现出凉子开着深红色的JAGUAR在高速公路上横冲直撞——不,飞速行驶的样子。

“我本来都忘了,现在是汽车年检的时间啦。”

“哦,是这样啊。”这个理由我倒理解,不过新的问题又涌上心头:

“不过,您拥有的也不只一辆车啊?”

“不要诘问得没完没了呀!”

“这并不是诘问啦。”

“罗嗦。反正有原因就是了嘛!”

凉子的视线移向窗外。有什么原因呢?总不是为了吃车站便当吧?明明开车只要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轻井泽了。

我心里琢磨着,不过任何推测说出口都可能引来上司的不快,所以保持着沉默。窗外地势平坦,巨大都市的郊外风景无边无际地蔓延着。

差不多在大宫到高崎中间,我又说:

“那么,叫我来做什么?”

“还用问吗!”

“话虽这么说,可是案件的概况还不完全清楚呢。”

“案件?”凉子故意似的重复了一句,“什么案件?”

在车里卖东西的乘务员从过道走过,好奇的视线投向我们两人。

“不是因为发生了案件,才专门赶去长野县的吗?”

“才不是这回事儿呢。”

“那是为了什么?”

“还用说吗,休假啊!我已经拿了假期,到轻井泽的别墅去度假,专门叫你陪我。还不谢谢我啊!”

“我可没有心情休假。”

“哎呀,你怎么一点都不明白上司对你的体贴!”

“体贴?!”

“把你从东京那个灼热地狱里救出来,让你到气候凉爽风景优美的轻井泽度假,这是多么细心体贴啊!”

“跟上司一起算不上度假啦!”

“真是任性的家伙。”

我的上司故意蹙起美丽的双眉叹了口气。

到底是谁任性嘛?拜托谁来教教我“任性”这个词的正确意义好了——虽然想这么说却没说出口的功夫,列车已经到了高崎站,很快又继续前行,从平野向山间部驶去。

穿过第二条隧道的时候,我已经决定放弃追问了。既然没在高崎站踹开座位跳下车,我就算输了——不管怎么样,只有先陪她到轻井泽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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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17:32 | 显示全部楼层
II

踏上站台的同时,令人身心舒爽的凉气立刻包围了我的全身——果然,凉气还是天然产物为好。刚才新干线车厢里流通的,不能叫凉气,最多只是“冷气”罢了。

我一手拎着自己出差用的旅行包,一手提着凉子的意大利高级皮包——虽然到底什么牌子我也不懂。正跟着凉子往电梯方向走,突然间:

“Mi Lady!"

两个人影站在高原夏季的天空下,向我们挥着手。她们的清新美丽仿佛让凉风中又添了一缕香气。两人都是一身T恤热裤的打扮,很适合高原的天气——我对她们也并不陌生。

“是玛丽安和露西安叫我们吧?”

“当然啦。怎么能把她们俩扔在跟热带夜晚一样的东京呢!”

黑发的玛丽安和栗色头发的露西安都是凉子的侍女。别看这两个巴黎长大的女孩拥有天使一般的笑容,其实她们都是武器和电子机械方面的天才,功夫身手足能对付一打软弱无用的男人。在不远的将来,凉子征服世界、需要展示实力的时候,这两位美少女会成为她最得利的尖兵助手,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话虽这么说,对生长于巴黎的她们俩来说,最大的难敌既不是美国海军也不是北朝鲜特种兵,而是亚洲季风地带的暑热和潮湿。

“我打算让她们俩在轻井泽一直呆到九月末。东京的残暑可够顽固的呢!”

女王陛下为侍女们考虑得还真周到。把凉子看做神、称之为“我的女主人”的两位侍女,对我也露出热情的笑容。

周围射出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得我皮肤发痛——不用说,我被误解成“簇拥着美女到避暑地享受的好运气臭小子”了。

再说,日本本来没有“避暑”这种传统。历史上无论何等权威赫赫的人物,夏天都在热得要死的地方挥洒着大汗珠子。无论足利义满还是丰臣秀吉都没有想过在六甲山上建豪华别墅,轻井泽也好箱根也好,还有日光中禅寺湖,都是直到明治时代外国人才“发现”的避暑之地。

走出检票口,右侧是南左侧是北,方位关系如是。凉子毫不犹豫地向左侧走去。北出口方向从过去就是别墅区和商店街,南出口方向则是巨大的购物中心和高尔夫球场。

现在还没放暑假,很少有中小学生的身影,不过周围已经有很多男男女女走来走去了。一群中年妇女似乎要去购物中心,热热闹闹地朝南出口方向移动着。跟她们方向相反,我们下了相当宽阔的螺旋楼梯,来到车站前的广场。

所谓轻井泽,包含的范围相当大。明治以来的传统地区称作“旧轻井泽”,这一带从JR长野新干线北口开始,一直算到向北两公里左右的地方。从那里开始再向西三公里左右,以铁道中轻井泽站向北的周边地带都算“中轻井泽”。JR线路向南一带则是“南轻井泽”。

到此为止的地区都算长野县轻井泽町,不过再向北前进,越过浅间山东麓,直到群马县长野原町,这一段地区都属于“北轻井泽”——也就是说,北轻井泽其实在群马县。(译者注:所以柯南里轻井泽的案子也有群马县警出场啊……orz)这样看来,旧轻井泽区是不存在的“东轻井泽”,不过对这个有着古老传统、血统高贵的别墅区来说,其他地方只是“伪轻井泽”而已吧。

要说药师寺家的别墅在什么地方呢——自然是旧轻井泽区啦。而且是跟旧轻井泽银座商店街和万平米饭店同样的一等一的高价地皮。药师寺家拥有全亚洲最大的警备保安公司JACES,这点财产不足为奇。

JACES所有的疗养所在南轻井泽地区。轻井泽站西南方向,在那过于庞大的高尔夫球场西侧,绿宝石般郁郁葱葱的森林深处。

“那附近的土地平坦,也不太潮湿,狗熊猴子都不常出没,比旧轻井泽可好多啦。那一片全都是样子差不多的疗养所,很容易找不到路呢。”

“哦。”

“回答的一点都不上心!我打手机叫人来接我们,你得等我一下——你没什么怨言吧?”

要怨言多少都有,不过说了也是白说。我还是两手提着行李包,露西安、玛丽安跟我说了句什么话,就来接过凉子的包——看来是要帮我拿吧。

我正想跟她们道谢的时候,几辆巡逻警车开到面对广场的租车公司旁边停下来,一堆人从里面涌出来——都是我们的同行,穿着夏季制服。站在最前头的中年男人摘掉帽子用手帕擦着头上的汗,圆圆的脑袋光芒四射。看到这情景,凉子咕哝着:

“哎呀,那不是长野县警本部长嘛。”

我还来不及去阻止,凉子的高跟鞋已经响亮地踏着石铺地板,来到穿制服的人群跟前。我的同行们似乎吃了一
惊,停住了脚步。

“好久不见啦,本部长。”

“那个……你是?”

“忘了吗?在下是药师寺。”

“啊,驱魔娘娘……?!”

本部长说漏了嘴。那是凉子的别称,意思是吓得“连吸血鬼都退避三舍”的怪物。

“你、你、你也来休假了啊……”

本部长的声音起伏不定,好像在用真假嗓子换着唱歌。真可怜,看起来这人也是驱魔娘娘暴虐的受害者,也不知道被抓住了什么把柄。凉子就是靠驱遣自己的情报网,捏住那些要职高位的人的小辫子,牢牢掌握了不正当的显赫权势。

确切地说,凉子就是在猎物面前舔舌头的食人狮子,或者抓住了浮士德的梅菲斯特,不管怎么说,她身上充满了邪恶的气息。

“是啊,虽说是休假,不过看情形,任何时候都可能改变计划呢。这才叫随机应变嘛,哦呵呵呵。”

周围的男人——准确地说,长野县警的职员们都一脸疑惑地在凉子和本部长脸上瞟来瞟去,人人都在心理揣测或邪想着这位不同寻常的美女跟自己的上司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与坦然自若的凉子相比,狼狈不堪的本部长显然出于下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本部长亮光光的秃头反射着高原的阳光,好不容易才重新端出架子,郑重地咳嗽了一声:

“总、总之,你不要动不动就说不合时宜的话,也不要有什么过激的行动啊。一不小心就可能造成国际问题呢——到时候都要你自己负责啊。”

“在下明白。”

凉子答道,同时绽放的笑容与其用花朵形容,不如用食虫植物来的更确切一些。

“如果让世人得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不幸事件,好不容易在警察厅弄来的席位就泡汤了呢。请只管努力去出人头地好了——哦呵呵呵——那我告辞了。”

凉子敬了个礼之后,本部长像不知道几十年前的老式机器人一样不自然地迈着僵硬的步子,率领部下走远了。

她一边从形状完美的鼻子发出哂笑一边走了回来,我向她问道:

“有什么外国要人来这里吗?”

“有啊。”

“谁?”

“梅拉·罗特里奇。”

我在脑海里的人名录里搜索了一番,只知道是个女性的名字,貌似既不是美国国务卿也不是英国前首相。我当然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物,最终还是闭了嘴。

过了不久,赫然来了一列车队——六架豪华车,五架黑色奔驰,还有一架是闪闪发光的银色劳斯莱斯,车型设计的古典风格是超高级名车的标志。像好莱坞动作电影似的,几个戴着墨镜身穿暗色西装的男人从奔驰车上走出来,在劳斯莱斯旁边围成半圆。

劳斯莱斯后部坐席的门打开,一个女子从里面走下来。大概她对身边的警备和欢迎早就习以为常,神态自若。

“那位女士就是梅拉·罗特里奇吗?”

“没错。她已经五十八岁啦。”

“哦,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梅拉·罗特里奇女士看起来几乎比实际年龄年轻十五岁左右,拥有金褐色的头发,明亮的碧眼和红润的肌肤。白色两件式套装的打扮显得年轻而富有活力,自然也是昂贵奢华的高级品牌。

白色两件套的周围是黑色的铁壁。从上到下一身黑的强壮男保镖们簇拥在女富豪的身边,这一群人在路上移动的样子恰似群蚁围着蚁后的情形。

“这些保镖大概还带着手枪吧?”

“那倒不会。”

“是吗?”

“他们要带的话,少说也是机关枪,说不定还有火箭筒呢。”

我的上司一边含着恶意说着,一边伸出修长的手指用指甲轻抓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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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19:43 | 显示全部楼层
III

罗特里奇家族在美国也是数一数二的豪富之家,总资产达到百亿美元之巨——哦,了不起——我只能如此应对。我自己虽然连资产的边儿沾不上,光身边这位有钱大小姐已经够我受的了,什么富豪之类的听着就敬谢不敏。

“是UFA的所有者哦,罗特里奇家族。”

“这个名字我倒听说过。”

UFA是食品和农业方面全世界最大的集团企业,咖啡果汁罐装饮料麦片巧克力火腿香肠……他们的产品无所不包。据说一半以上的美国家庭每天早上吃的都是UFA生产的麦片——美国成年人也有一半以上属于医学定义的过度肥胖群体,只怕UFA也有几分责任吧。

近期,UFA一口气收购了很多日本著名的集团企业。它们从大正时代创立的纺织品公司入手,此后不仅参与纤维纺织业,还渗入食品、化妆品、医药、连锁餐厅、高尔夫球场等各行各业。可是那些企业在泡沫经济破灭的时候无一幸免,几乎全都负上了巨额债务。政府也曾动用上千亿日元的公共资金,用于辅助它们的经营重建,最终还是失败放弃,让外国资本放开手脚收购一空。这样老掉牙的故事在二十一世纪的日本一年也要上演好几回,早就不稀奇了。至于UFA仅用五十亿日元就完成了收购,也算不上怪闻奇谈了。

因此,美国财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梅拉•罗特里奇坐自家专用的客机来到东京,几天前完成了并购的签字仪式。接下来她到访轻井泽,打算停留几天。据说她包下了一整座饭店。

某种想法刺激着我的神经:

“难道……”

“怎么啦?”

“难道,您是知道梅拉•罗特里奇的事情才特意跑到轻井泽来的吗?”

凉子用指尖把墨镜拉下一点,从镜片后不怀好意地瞪着我:

“为什么我非这么做不可哪?”

“不,要说为什么吗……”

“总得有些根据,才能向上司请教吧。你倒说说看,有什么理由?”

确实没有什么理论根据,我本来打算老老实实宣布投降。但是,上司这种欲盖弥彰的态度让我更加确信,这件事里面肯定有什么内幕。
两位侍女兴味津津地看着我,我回答:

“根据嘛,就是您的兴趣。”

“哎呀,这是怎么说呢?”

“因为您的兴趣就是平地里裹乱,静水池里扔石头啊……只要能在水面上兴起波澜,哪怕石头的重量把池底砸穿也无所谓。这样的事例我见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想必这次也不例外吧……”

什么东西掩住了我的嘴。是个长方形的信封,纸张非常优质精美。我把那个东西从嘴边拨开,盯着上司:

“什么呀,这是?”

“一看就知道嘛,请帖呀。”

的确,上面写着“请柬”两个大字,跟英文的“Letter of Invitation”并排。

“梅拉•罗特里奇想在日本财政界广交人脉,趁着企业并够的机会,打算在这里召开盛大宴会呢。”

“您果然是为了梅拉•罗特里奇才来轻井泽的呀?!”

“凑巧啦,凑巧!”

我试图侧面攻击:

“那梅拉•罗特里奇为什么要邀请您呢?”

“废话,我是JACES的下一任所有者呀。”

“原来如此,您是以继任者的身份来的吗。”

“是呀。”

“也就是说,您是作为个人、民间人士受到邀请的对吧?”

凉子微微眯起双眼,这是旁若无人的女王陛下提高警惕时的表情。

“既然如此,您应该叫JACES的总务部或者秘书室的职员陪您前来吧?我身为公务员,您为什么要我陪同呢?”

凉子似乎有点会错意了,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竟然以为我是这场斗争中的胜者。

“为什么,请您回答我。”

“泉田君,上司的意志你一个一个都要抗逆,这样很乐在其中吗?”

“没什么乐趣可言啊。”

“没什么乐趣是吧。”

“我已经说了呀。”

“那就不要再抗逆了!”

“啊?!”

“没乐趣的事情何必要勉强做呢?”

“呃,那个……”

“既然违背我的意思没什么乐趣,就是说,顺从我的意志才有趣是吧。你只要做有趣的事情就可以了,这样的人生多幸福啊!”
我的嘴张了两次,终于还是哑口无言。在她的诡辩陷阱面前,我总是一头栽进去的败北之狼——不,最多是个小狐狸而已吧。

“这并不是有乐趣没乐趣的问题吧……”

“啊,总算来接我们了。”

凉子悄无声息地抹杀了我徒劳的抗争,挥了挥手。男女两人几乎从停在我们面前的古董车里连滚带爬的掉出来。

“大小姐,我们接您来晚了,太对不起您了!”

他们冲凉子鞠了不知道多少躬,不用介绍就知道,这两人是别墅的管理人。

“辛苦了。不用抱歉啦。”

“真是对不起,不知为什么,一路上到处都有盘查的,又绕路又堵车,比平常多花了几倍的时间。这些警察真是的,光会给人填麻烦……”

“就是嘛。那行李拜托你们了。好了,大家上车吧!”

我的上司丝毫没有为警察组织辩护的意思。警察拥有很多JACES集团所没有的特权,这一点就很让她不满吧。不过,想不到她对诚惶诚恐的管理员夫妇一句斥责都没有,简直让我佩服了。

车子开动起来,从车站前向东再向北。金黄的阳光从一片翠绿的森林中倾泄如注,仿佛闪烁耀眼的金币点缀在无数散乱的绿宝石之中——不知道这样形容是否恰当?

绿色的浓度每秒都在增加,车窗外拂过的凉风清澈无比,像魂灵似的如烟如雾——就算是错觉,这样的错觉倒也不错。

车子开了十分钟左右,穿过一座架在溪流上的石桥,便可看到木制的门柱了。门柱上只刻着四个别墅编号而没有所有者姓氏,这里正是药师寺家的别墅。汽车停在一座蒂罗尔民居似的二层建筑前,这是玄关。

管理人从驾驶座跳出去跑到玄关大门跟前,弄得钥匙哗哗直响。厚厚的橡木板大门上锁着上中下三道大锁。大门敞开,石板铺就的玄关内是宽敞的大厅,有小学教室般大小,陈设着巨大红砖砌成的壁炉和沙发、躺椅等家具。管理人的太太帮我们把拖鞋摆在我们面前,我们踏上室内的地板。几乎就在同时:

“小凉!”

朗朗的男低音在高原的空气中震响。窗外,好几只鸟从树枝上惊慌地飞走,大概只是巧合吧?

“嗨~,Jackie!”

凉子夸张地挥着手,故意回头看我一眼:

“泉田君,怎么,你好像想赶紧藏起来似的?”

“啊,不,没有……”

我只能毫无意义地应答。

“哎呀,阿准,你不是被太阳晒晕了吧?不戴帽子可不行哟!别看空气温度低,高原的直射阳光可比东京强多了呢。来来,快到沙发上坐吧。”

他的话很亲切,声音之粗却只有帕特农神庙的圆柱才能与之相比。

这位从屋子里面出现、大步流星踏得地板直响的人,本名叫若林健太郎。他是个魁梧的大男人,此刻却扑着粉涂着眼影染茶色的头发,身着珊瑚粉色的夏装裙,好一身威风堂堂的女装打扮……他总是自称Jackie若林,是凉子的朋友。

“那、那个,Jackie兄怎么在这里?”

“不要叫我‘Jackie兄’嘛!你呀,真是个死板的孩子。不过,小凉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呀!”

一边豪快地哈哈大笑着,Jackie若林跟我解释:

“其实眼下轻井泽要举办全国大会呢。”

“与财务省相关的会议吗?”

“哎,怎么会呢,什么财务省,爱怎么样怎么样,跟我真正的人生又有什么关系呢。当然是女装爱好者团体的大会呀!”

Jackie若林的表象,是财务省的精英官员,将来早晚会成为次官——对此人的主流评价就是这样的。

我偷眼看了一下两位巴黎女孩,玛丽安和露西安,她们没有露出丝毫惊愕的表情,看来早已知道Jackie的存在了吧。

“这也有统一团体啊?”

“没有啦,统一组织团体什么的,这种提议本身就是邪恶的大男人主义想法嘛。”

“这、这样啊……”

“不过,实力比较强大的团体每年都会提议一两次集会的。”

“什么叫实力强大的团体?”

据Jackie若林所说,会员人数达到一千以上的大团体一共有三个,百人以上的团体则有五十个以上。三个大团体分别叫“皇国女装爱好家同盟”、“新服装文化创造会”和“玫瑰色女王(Rose Color Queens)”。第一个自视高贵拽得不得了,第二个主要聚集一些不受欢迎的设计师,第三个一听就知道,是个妖冶艳丽的团体。至于Jackie若林属于那个团,我连问都不想问。

Jackie兴致勃勃地继续这个话题:

“暑假一开始,轻井泽的饭店就会爆满呢。要不提前预约,到时候根本进不去。以前总是这样,多亏小凉帮忙让我住下。不过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阿准了呢!”

“啊……”

“一定是命运把我们召唤到同一个地方来的吧,好~棒~喔~”

我可不是兴高采烈地的接受了这种命运的召唤而来的哎。

要怎么办才能逃出这恶梦一般的窘况呢……我拼命思考着。凉子刚才走进房间深处去了,好不容易才趿着拖鞋回到大厅里。

“罗特里奇家的宴会是六点吧,得提前准备一下哦。”

“我也非出席不可吗?”

我实在不喜欢什么宴会——想必宴会也不怎么喜欢我啦。在下愚钝,既不会社交辞令,也不会翩翩起舞,凉子明明早就知道我的底细,为什么还要我出席呢。

“你只要站在我身后就行啦。既然长了一副适合英式西装的身材,就体面地穿上礼服摆出笑脸来吧。”

“可我没带礼服呀。”

“要正确使用日语。你是没带礼服还是根本没有呢?”

“根本就没有。”

作为社会人士,西装和黑白两色的领带是必不可少的,礼服却大可不必。(译者注:日本人参加婚礼或葬礼必戴纯白或纯黑色的领带,确实必不可少。)

“不出所料呀。”

“啊?”

“我就猜到会这样,早就准备好礼服啦。借给你到时候穿上陪我出席。”

“哦。”

“你没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

现在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我索性如此回答。上司美丽的眸子里仿佛要冒出雷火似的,狠狠地瞪我一眼,转身又往里面去了。玛丽安和露西安跟在她身后。

“不行呀,阿准。这种时刻,你应该问‘您会穿什么样的礼服裙’才对。”

被女性时尚的权威教训了……话虽如此啊——我一边想着,一边抬头看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件事——

罗特里奇家族我虽是头一次听说,UFA这个企业的名字却早有耳闻了。对这个企业算不上有好感的印象来源于杂志的新闻报道。

大约十年前发生过一件事,美洲中部某个小国家的原著居民村子被烧毁,男女老少共八百零八人被杀害。据说是UFA为了将五千公顷(译者注:一公顷是一万平米)的热带雨林夷为平地,在土地上建热带水果果园和榨汁工厂,杀害了反对该计划的原著民。后来UFA被告发,它们一方面矢口否认此事,另一方面在那个小国发动政变,把该国调查此事的内务大臣赶下了台。新任的内务大臣声称,没有证据表明UFA与事件有任何关联,以此为由中断调查,大果园和工厂立刻开始动工建设……

事情就是这样的。

“罗特里奇家族啊,小凉她在想什么呢,GAT吗?”

Jackie若林交叉双腿的姿势充满阳刚之气——好在他剃掉了腿毛,算是有良心的证明吧?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GAT呀,G、A、T。”

“这是什么缩写?”

“‘黄金天使寺院’(Golden Angel Temple),美国上千个基督教派中的一支,一个新兴的宗教团体。”

“信徒很多吗?”

“只有五万人左右吧。”

“但人数并不是重点——是吧?”

“对,重点是他们的资金和影响力。”

Jackie若林持着一把可能是中国造的扇子点着下颌仰起头,白檀木的香气阵阵袭来。

“罗特里奇家族是他们的赞助者吧?”

“不止如此,二者几乎已经一体化了呢。”

他又轻摇折扇,浓妆的香气盖住白檀香扑面而来。这还不至于不可忍受,好歹Jackie若林还没穿旗袍呢。

“GAT的教旨是什么呢?”

“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奉行的是极端的基督教原教旨主义。据说他们认为,shi jie mo ri很快就要将来,到那时耶稣会复活,亲身降临杀死所有的异教徒。”

我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

“耶稣会复活?!”

“对啊。”

“这个,可是,那也……太……”

也太不科学了吧?

“对,太那个了嘛。不过,其实相信耶稣会复活的可不只GAT呢。哎,宗教信仰自由嘛。”

就算耶稣真的复活,要如何才能证明如此宣称的那个人是真的呢?耶稣又没照片,指纹、齿形、DNA一概没有保存。

一提到原教旨主义,立刻会想起伊斯兰教的过激教派,但基督教中也有排他性的原教旨主义。实际上令人意外的,美国正是这些人的巢穴,类似的东西层出不穷。

英国有部著名的幻想小说《纳尼亚年代记》,还被拍成了电影(译者说:田中真是与时俱进啊……orz)。这部作品基于相当保守的基督教世界观,有些描述很明显的体现出对伊斯兰教的敌视和对女性的偏见。欧美社会对这些地方都有批判之声,日本却毫无反应。日本在宗教方面的问题往好了说是态度开放自由,往坏了说是迟钝冷淡,《纳尼亚年代记》这样的作品只是作为单程的外国幻想小说被接受。至于《魔戒》的作者托尔金不喜欢《纳尼亚》也好,美国的基督教右派利用此书达成政治目的也好,跟日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故事本身蛮有趣的,如此而已——这才是成年人应有的态度吧。

凉子回来催我了。经过装修成谈话室模样的阁楼房间,我看到紧挨的寝室和浴室门。与其说早有预想,不如说早有觉悟,我果然被分配在Jackie若林的隔壁。这房间是屋顶阁楼的样子,但床很宽敞,窗户也足够大,统一的欧洲民间艺术品装饰也无可挑剔。

“可以让我一个人散一会儿步吗?”

“一个人散步?”

凉子的柳眉拧成两道不高兴的曲线。好在Jackie若林插嘴:

“不行哟,小凉,偶尔也要让阿准放放风嘛。”

凉子没办法似的点点头:“是吗。那好吧,泉田君,从午饭开始到下午四点之间,你可以自由行动。不过你要迷路了,我可不会救你哟。”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这时候我只有满脸堆笑,守护着那一点散步的权力。散步的时候不需要警察手册,就留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好了。

面包、四种风味的炖菜和六种不同的果酱,吃罢这样一顿午饭,我在上司许可的情况下,出去散步。

拜托,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啊。

一边走我一边祈祷着。不管是神是佛是妖是魔,只要能把凉子和灾祸之间的亲密关系斩断,我一定对他笃信无疑。

不过,我的祈祷并没有应验,也不知道是没有向固定的对象祈祷的结果,还是祈祷的内容本身太不现实所致,抑或者唯物论者是正确的,神佛根本就不存在?

到底什么原因无从得知,不过我想的太天真了。事件早在宴会举行前就拉开帷幕,而且恰恰发生在我自己身上。

走出药师寺家的别墅,沿着两侧种满落叶松的小路走了才三十秒左右。

突然,背后传来响声,等意识到那是急刹车的声音时,我的身体已经飞到空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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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21: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随它去吧

我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各种情景从眼前闪过,耳朵里也能听见声音,只不过不能有意识地把前后情节完整拼凑在一起,也没什么现实感,好像睡眼朦胧地看着一百米开外播放的黑白电影似的。

自然不是灵魂出壳,我却切实地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几个男人抬起来。更奇怪的是,我甚至看到了自己磕破的额头上在流血,双眼紧闭的光景,越发的诡异。

接下来相当的时间里,没有现实感的影像都包围着我上下左右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左手腕上插着透明的细管,连接到点滴瓶和架子上。身下的床似乎并不是医院常见的病床,而是豪华的桃花心木质地。

我用可以自由活动的右手摸摸额头,所触之处不是皮肤而是纤维,似乎包着绷带。我尽量慢慢地抬起上半身,端详身上睡衣的袖子和衣襟。

这不是我自己的睡衣——我自己是不会有看起来这么高价华贵的绢质睡衣的。大概是我不省人事的时候谁给我穿上的吧,这么一想,强烈的愤怒和不快立刻袭来。

我拔下点滴的针头。一瞬间,皮肤表面浮现出小小的红点,被我用舌头舔掉了。这样好像很任性很孩子气似的,不过也无所谓了。

我光着脚踩到地毯,小心地在地板上站起来。疼痛在身体各处流窜着,不过远不到不能忍受的地步,也不碍着行动。

离床五步左右的距离有张圆桌,似乎也是桃花心木制的。我衣服口袋里装的东西都好好地摆在上面,钱包、驾照、手帕、纸巾,唯独缺了一样东西——

手机不见了。

我不是全部生活都离不了电话公司的那种人,平常使用的手机也只有非常简单的功能,只有紧急联络的时候才用到。也就是说,现在我处在与外部联系彻底隔绝的境地——房间里也没有电话机。

我站在镜子前,看到额头上包着的白绷带,气色不怎么好,好像不是自己的脸一样。我解开睡衣的扣子对镜观察,当然不是自恋,而是想起了可怕的都市传说:在我睡着的期间,肾脏不会被切掉偷走了吧?

身上有些摔打的淤伤,不过没有什么刀口之类的。我放心了一点,紧接着又觉得这种放心本身就很不是味儿。

冷静点,不能因此而急躁。

我重新环视室内。素雅的英式家具,褐色的墙纸,虽然是西式房间,窗户上却没有窗帘,嵌着日式隔扇,感觉像是大正时代的洋馆房间。

隔扇拉开一条缝,正对着格外厚实的窗玻璃。窗外,青翠碧蓝的色彩绵延不绝,隔扇再敞开一些,就可以透过玻璃眺望森林和天空。天气很晴朗,却没有强烈的日光照进室内。如果此时是下午的话,这个房间大概是朝东或者朝北的吧。

正要把手搭上窗户扶手的时候,背后传来生硬的声音。

我转头去看,几个全身黑衣的男人闯入视野。门倏然敞开,三四个人一拥而入——时间掐算得正好,是房间里有监视录像吗?还是另有别的方法探知我的情形呢?

直觉促使我摆开架势应战,手臂肩膀后背的肌肉却一齐发出无声的痛叫,打消了我抵抗的念头。不过这些男人虽然摆出威慑的态度,似乎没有施展暴力的意图。

越过他们刚劲的肩头,可以看到一位年轻女子的脸。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这肯定错不了。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拥有金褐色的头发,明亮的碧眼,容貌相当漂亮,身上乳白色的连衣裙顺滑地勾勒出她优美的身体曲线,年纪二十五岁左右。

那女子开口了:

“你懂英语吗?”

我把发声功能切换成英语档:

“懂一点吧……”

“那就好。”

“请尽量发音清楚一点。”

我虽是英语文学专业毕业的,可算不上什么优等生。那位女子点点头,金褐色的头发随之飘动,接着开始向我解释:

“你跟我开的车相‘接触’,倒下了。所以我赶紧把你带到这里,幸好你没有大碍,真是太好了。”

她庆幸我没有大碍,这可以理解。但关于“接触”这件事,她好像并没有向我道歉的意思。

“这里是医院?”

“不,是宾馆。我母亲包下的。”

“什么宾馆?”

“嗯,叫什么来着……”

我观察着她的表情,似乎没有编谎的意思。与其说她真的不知道宾馆名,更像是她对此一点都不关心不在乎。不能说她头脑不好,我却总感觉她的反应有一点微妙的迟钝。

“你叫什么名字?”

听她一问,我答道:“准·一·郎……”

对她来说很难发音吧。我的名字又不合国际标准,驾照上也没有罗马字音,想必她也不认识汉字,至今为止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呢。

我额头左侧一瞬间感到尖锐的疼痛。伤口大概就在那个位置,痛觉开始慢慢复苏了。

“那你的名字呢?”

“阿特米西亚(Artemisia)·罗特里奇。”

楞了一瞬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么说,你的母亲就是梅拉·罗特里奇,UFA的所有人?”

罗特里奇这个姓好像不常见,至少同一时期同在轻井泽包宾馆的人物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怪不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亲眼见过这位名叫阿特米西亚的女子的母亲,就在几小时前。母亲跟女儿长得像也没什么稀奇,我眼前的这位就是大约四十年前的梅拉·罗特里奇呀。

“嗯,是呀。”

她回答得很简短,没什么热情,对母亲的感情有什么内情也说不定,不过现在总不是深入了解的时候。我用手拉起衣襟:

“那个,这身睡衣是……”

“很合适你呀。”

阿特米西亚露出笑容,“尺寸正合适,太好了。只是现成的而已。”

我想起凉子的话,“适合英式西装的身材”,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吧。

“那,我的衣服呢?”

“弄脏了,送去洗了。”

“谢谢。”

这种情形有没有必要道谢有点微妙,我就这么说了也没关系。毕竟双方立场不平衡,我并不能确信得到最善的待遇。

“衣服无所谓。不过为什么不送我到医院,要到这里来?”

“跟日本的医院相比,这里可靠多啦……”

“你这么想的吗?”

“莫沙医生说的。”

“我又不认识这个人。”

可能从声音里听出了我的生气和讽刺,那几个男人耸耸了身体。一声故意似的咳嗽把他们的阵列分成两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那里了,一个白衣老人出现在我面前。不,因为他的头发和刷子似的唇须都是灰白色的,第一感觉像是个老人,其实可能意外地年轻。他跟我差不多高,身材瘦削,动作敏捷。巧克力色的眼睛从银边眼镜的深处盯着我,那眼神不像看人,而像观察什么实验动物似的。

“我是医学博士斯蒂夫·莫沙,罗特里奇家的主治医生。”

他也不确认我是不是懂英语——不懂英语的人对他来说就不算人类吧。我以沉默应对,自称莫沙博士的这个人不在乎我的态度,继续说道:

“你这人还真结实。除了额头碰破了缝了四针之外,只有轻度的脑震荡和几处跌打伤,连骨折都没有。”

“莫沙医生,别说了。”

阿特米西亚的声音让我有点意外。那并不是敬意和信赖的口气,反而充满了冷冷的厌恶感。

我确实是病人——与负伤无关,而是患有“犯罪调查症”的职业病的病人,因此观察的目光一不小心就落在莫沙医生脸上。一眼望去,他浮现阴笑的嘴唇格外显眼,浓重的鲜红简直惊人,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涂了口红什么的。从外表判断别人不是好习惯,可我忍不住立刻对这位医生起了种恶感。

“不不,阿特米西亚,要是这个东洋人有点见识的话,就应该把话说明白了。罗特里奇家虽然是豪富之家,可以不能随便受人敲诈勒索。这人只能要求适当金额的和解费。我已经给他治疗过了,连诊费也不用花……”

“医生,不用你操心,付钱的又不是你,是罗特里奇家。”

阿特米西亚的声音更加冷峻,医生却没有一点惧怕的样子:

“阿特米西亚,你也是,自己开车要小心一点嘛。像那个奥伯利·维尔考克斯(Aubrey Wilcox),都是你结识那种臭小子,趁着事故……”

“医生!”

阿特米西亚忍无可忍地喝道,而我心里充满了愤懑。

我的上司药师寺凉子也经常无道驾驶,不知为何却从没造成过人身事故。阿特米西亚·罗特里奇看起来比凉子和顺一百倍,作为驾驶员却比凉子危险多了。不过这世上本来就是危险重重啊。

莫沙博士鲜红得过分的嘴角吊起,阴笑着用下颌冲保镖们示意。他背对着我走开了,保镖们都跟在他身后。房间门打开又关上,只剩下阿特米西亚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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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21:44 | 显示全部楼层
II

“奥伯利?”

阿特米西亚对我简短的问题以一张照片作答:

“这是奥伯利的照片。”

托她的福——也不至于这么说吧,总之我拜览了奥伯利·维尔考克斯的照片。他一头黑色的头发向后梳着,眼睛是暗褐色的,不失为一个英俊男子,不过鼻子好像有点太长的样子。照片上全无表情,看不出其为人性情如何。

我还想再问问有关这个人物的情况,阿特米西亚却突然转变了话题:

“你别介意莫沙医生罗里罗嗦说了一大堆,准一郎,该付的和解赔偿费我会付的,到你完全好起来之前,你就呆在这里吧,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有点不悦。虽然阿特米西亚好好地解释了,她的行为却弄得事态更糟糕。开车撞了别人,既不送去公共医疗机关,又不向警察通报事故情况,完全破坏了现场,这已经足够构成妨碍司法了。

我叹了口气,把照片还给她。

“这下可真要命了呀……”

我突然凭空消失,药师寺凉子会怎么想呢?一定会误以为我托散步的借口开溜,怒气冲天地找我算帐吧?

随着一阵恶寒爬上脖子,我走到圆桌旁,拿起自己的手表。看来真不是什么大事故,手表都好好地在走动。我确认了一下时间,正好五点钟。记得凉子说了,四点钟前要回去的。而且原因是……

想起来了。

“罗特里奇小姐!”

“叫我阿特米西亚就行了。”

“阿特米西亚,今天傍晚,这家饭店要举办宴会的吧?!”

“嗯,六点钟开始。”

听到她的回答,我只有抬头望天花板了。思考的片断在脑海里以极其炫烂的颜色飞舞着,好像打碎了巨大万花筒似的。

药师寺凉子会来到我所在的这个饭店。作为宴会邀请的客人,这是理所当然的。她不知道我在这里也要来,来了之后可要怎么收场呢?

糟了,这下糟了。

冷汗从我心脏表面喷薄而出。我知道已经触到凉子的逆鳞了,如果恰巧在这饭店里碰上她又会怎样呢?真难以想象——不,真不敢想象。

我急切地对阿特米西亚说

“快让我回去!”

“No,一定要等你痊愈了才行。”

“我能好好地活动,让我回去吧。不然可要大事不妙了!”

“你有工作吗?可是,你都受伤了呀。休息几天不工作是不可抗力的原因嘛,罗特里奇家会给你证明的。”

“你不了解我的上司才会这么说的。”

“上司?说起来,你是做什么的?”

“……公仆。”

一边回答,我一边在内心里感谢上苍。没带警察手册真是太走运了。那东西要是被看见,情况一定更糟糕,现在都已经够棘手的了。

让人困扰的是,罗特里奇家的千金出于自己的善意,更搅得一团乱麻了。

总之,我先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

“我还带着手机的吧,能把那个还给我吗?”

“手机吗,啊,有的。不过……”

“不过?”

“已经坏掉,我扔掉啦。”

“……”

“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买个更好的手机啦。”

面对着我的笑容,与其说天真无邪,反而有一种空洞的感觉。

“劳你费心了。”

我嘲讽了一句,用日语说的,她大概听不懂吧。

要是在药师寺凉子面前这样,她一定会扁我,“装蒜也不要太过分了!”我的上司在各种层面上来说都是不同寻常的女性,但跟我说起来话来总是很对得上线。然而跟这位阿特米西亚·罗特里奇小姐花说话时,不知为什么,总是信号不合似的。

我不认为她的智能有什么问题——日后才知道,她是以优秀的成绩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的。可是,说起话来总是不太搭线。

要凭力气闯出去的话,必须先比较一下战斗力。我正想琢磨那几个黑衣男子的深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保镖之一从外面打开了门,一个年轻的侍女推着餐车走进来。她穿着绿色的连衣裙,系着白色围裙。

那位侍女可能是外国人,黑丝缎一般的头发,小麦色的皮肤,黑曜石似的眼睛,简直像天使一样可爱……

差一点就从嘴里蹦出来的惊叫,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被我压住了。那位侍女用视线封出了我的嘴巴——没错,她就是药师寺凉子的忠实臣下,玛丽安小姐。

“汤和水果都送来了,准一郎,看来已经没必要打点滴了,不过吃东西还是很重要的哦。你把这些吃了,再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的时候精神就好多了。”

所谓不识好人心,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我都没想回答,只看着玛丽安,她微笑着把餐巾纸递给我。不过,餐巾里夹了一张小小的卡片。我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

“我会救你出来的,要乖乖的哦。”

空了一行又写着:“要收高价的!”

用日文写的,可能是认为美国人看不懂吧。没有署名,自然也没有那个必要。

这样的话,就真的非得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了。虽然她不会使出黑魔法什么的,不过看来凉子已经知道我被弄走,以救我出去的名义实施二度绑架,先派出了玛丽安打探。大概她接到先遣部队的报告,大部队才会行动吧——所谓大部队,外面虽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真实面目却是暴跳如雷的霸王龙。

我突然理解了被逼上绝境的剑龙的心境。

一共有四个黑衣保镖,每一个都筋肉纠结的样子。两个人比我矮一些,身体却更壮。大概是海军退役的保镖,或者“民间军事公司”什么的人员吧。赤手空拳一对一可能还有几分胜算,一对四的话,简直是最糟糕的状态了。

不想牵扯玛丽安,还是等她走了以后在行动吧。以我今天的状态来说,最多只能盘算到这一步了。

玛丽安在圆桌上摆放着餐具。汤盘、勺子、叉子、水果刀,大盘子盛的水果有哈密瓜、葡萄、柑橘和草莓。她还没摆完,一个黑衣男子做出了多余的举动——他戴着墨镜,我没有察觉他阴险的目光。

“喂,我看见了,你刚才把什么东西递给他?!”

黑衣男子左手指着我,右手抓着玛丽安细弱的右手腕。不,差点就要抓住的时候他的手突然被甩开了——这美少女侍女才是能把金丝雀活剥了皮的猎鹰呢。

接下来的一瞬间,玛丽安右手握着水果刀,银光一闪,毫不迟疑地抵在了阿特米西亚的颈下。保镖们发出短促的怒吼。也不知是出于天性还是经验,玛丽安对战斗要诀了然于心。那就是,在面对数量众多的对手时,先把握住最重要的人物当人质。

勇敢的美少女侍女以极端的形式把事态推向白热化,即使我这个温厚的和平主义者,这时候也只好打消了稳当妥善解决的念头。一个男人向玛丽安逼近一步,转而冲我扑上来。当然了,他是要以我为人质来对抗“凶恶”的美少女。

毕竟我刚才还躺在床上打点滴,身上穿着睡衣,脑袋包着绷带,难免让单纯的力量至上主义者有点轻敌。

看到对方扑过来的样子,我大大后退一步闪开。闪避的时候,我用右手攫住对方的左腕,下了狠劲一拉,同时用左脚猛扫对方的右脚。

只要他失去平衡,我就赢了。瞬间,飞起半空的对方轰隆一声倒在地板上。为了避免他压到我身上,我的身体转了个方向。

玛丽安华丽地抬起一脚踢向餐车。另外两个妄想去抓他的男人被滑开的餐车猛撞开去,天花板回想着激烈的声音。其中一个翻着跟头仰八叉着地,另一个大头朝下抱着餐车。盘子、刀叉、餐勺散落一地。

第四个人男人痛叫一声捂住脸,是我扔出了盛着高汤的深盘,里面的汤从头浇下。一个黑色的东西从他手里落下,是作为殴打凶器用的甩棍。这东西掉进到所有者自己的脚指甲上,又添了新的痛苦。

阿特米西亚悲痛的视线投向我

似乎我在女人面前总是恶徒……可这只是错觉吧。玛丽安推开阿特米西亚,拉住了我的手。

我们从门口猛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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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9:22:09 | 显示全部楼层
III

白色的雾以不可思议的气势无声无息地席卷而来,密密地笼罩在宾馆周围。

听说,从碓冰崖升起的浓雾像天然的冷却剂,可以一下子把温度降低五摄氏度左右。果然,雾气浸凉通体,皮肤阵阵发寒。

随着浓雾的扩散,庭园里各处的灯点点闪烁着幽幽的青光,反而给雾气染上苍白的光晕,勾勒出梦幻般的黄昏美景。

我恍恍惚惚地望着眼前的光景,被冷气一激,差点打个喷嚏,于是用两手捂着脸的下半部分。连这个动作都会引起从胸到背一阵疼痛。

玛丽安从没人经过的职工通道跑过,打开床单储藏室的门,把我安置在里面。

“请在这里等一下,先生。我马上去叫女主人。”

这句法语连我都懂。玛丽安观望了一下左右,关上了床单储藏室的门。

很对不住玛丽安的是,我并不想在那里干等。听到她轻快的脚步声远去了,我立刻钻出储藏室。走廊墙壁上挂的招贴告诉了我这家宾馆的名字。

三笠之森宾馆。位于旧轻井泽深处,从大正时代起到昭和前期都是上流社会的夏季社交场,久负盛名的高级宾馆。曾经封闭过一个时期,后来被外国资本收购,全面装修一新之后重新开始营业——这当然都是导游手册上写的,怪不得是“高雅古典的洋馆”风格。所谓的外国资本,十有八九就是罗特里奇家族出资的。

窗外是绵延的落叶松林和宽阔的草坪庭园。我避开眼目,悄悄地沿着走廊走下去。

到底还是失了平常心——我自己又没做出什么犯罪行为,还不如堂堂正正地走出去,直接去找负责警备的警官呢。事态公开的话,有麻烦的应该是罗特里奇家才对。

如果对手只是罗特里奇家的话,我还能冷静地做出判断。但是,“被凉子抓住就惨了”这种焦虑心理占了上风,误导着我的行为。为什么会有多余的顾虑呢?曾经牺牲在“驱魔娘娘凉子”爪牙之下的人们,必然可以理解我这种心理吧。

我沿着职员专用的通道走到一扇可以转到客用走廊的门前,轻轻推开。有人背对着门站在那里。那人就要转过身来了,黑色的长发轻轻甩动。


我反射性地伸手去捂那个人的嘴,却意识到对方是个女子,赶紧住手。下一瞬间,无数火花在眼前乱迸——我脸上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泉田警部补?”

这个女子轻声惊叫,却是我的旧相识——警视厅警备部参事官,我上司在东大法学部的同学,室町由纪子警视。她拥有白皙的面庞,黑缎似的长发。此刻,眼镜后漆黑的眸子正茫然地注视着我。

“室、室町警视?!”我也愕然了。

“你怎么在这儿?!”

双方提出疑问,不过我觉得自己更有必要解释。

“这个说来话长……”


“也是啊。不过,请尽量简短清楚地解释一下。说不清楚的话,打你那一耳光也不能怪我呀。”

那是自然,谁叫我冒冒失失差点去捂警视厅干部的嘴的。

“我被车撞了,然后被带到这所宾馆,直到刚才一直关在一间客房里呢。”

挑重点说明一下概况就行了,二十秒左右就能解释完。同时,走廊一角传来问话声。

“谁在那里?这里一般人不可以进入的。”

看影子对方是个制服警官。由纪子马上踏出一步,向他回答:

“我是警视厅警备部的室町警视。这里没有可疑人物。”

“啊,打扰了。”

我可以看到两位制服警官的侧影。他们敬了个礼,转身走远了。

由纪子转过来苦笑着:

“也不算撒谎啦,你不是可疑人物嘛。刚才打你,真对不起。”

“不敢当。”

“不过,情况是很奇怪啊。”

没错。就因为是彼此相识的人,才不得不解释清楚,反而麻烦。不管多高级,睡衣毕竟是睡衣。

又一阵寒气袭来,我握住下半部分脸。

“那,室町警视是……”

“我是警备部的人嘛。”

“啊,对了,有什么要人来这里吗?”

不言而喻,这里要召开广邀财政界要人的盛大宴会嘛。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我的上司作为要人之一,也受到了邀请,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对了,请不要吃惊——我来轻井泽的理由是……”

我也简短地说明了原因。由纪子的表情,好像赤手空拳遇上白蚁群的驱虫公司工作人员。

“是么,凉子也来了呀。”

“真对不起。”

“怎么要你道歉呢。她来干什么?”

“似乎是休假。”

“那只是表象吧。嗯,真实目的是?”

“我也想知道呢。”

这真不像警官之间就上司、同僚应有的对话。可是,“驱魔娘娘”药师寺凉子对警视厅来说,根本就是灾难和阴谋的代名词。

由纪子抬手摸摸我的额头问道:

“好像很疼啊?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不是什么大伤。又没骨折,只是跌打伤而已。”

“就算这样,你也要小心啊。”

“谢谢您。”

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心情才好,还是老老实实道谢罢了。

“我得走了……国务大臣和县警本部长都要来了。”

“请您回去工作吧。”

“就这样不管你我也不太放心,可是……”

“您放我走就足够了。”

由纪子点头,随后表情又变了:

“开车撞了人却不把伤者送去医院,罗特里奇家看来也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内幕吧,早晚有必要揭露出来。那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小心。”

由纪子又叮嘱了我一下,然后离开了。我轻轻叹口气,无论如何,先往由纪子离去的反方向走廊走去。

仅仅五秒之后,我就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千钧一发”。一个红色的人影从走廊拐角出现,向我投出声音的炸弹:

“泉~~~田~~~!!”


我的反应快得简直不像地球人,仿佛听觉神经不经过大脑直接跟四肢连在一起了似的。转身虽然及时,但因为全身上下一阵疼痛,刚刚跑出一步,早就被玛丽安和露西安绕到面前拦住了去路。

我立在原地不动,凉子扳着我的肩膀:

“你逃跑干什么!”

“没、没有逃跑呀。”

“不对,你刚才明明想转身跑掉来着。上司费劲苦心专门来救你,你这叫什么态度,真是忘恩负义!”

我举着两手表示彻底投降,一边偷偷看她。

酒红色的宴会礼服裙,与她本人合衬得简直令人叹息。她那质感仿佛用极品大理石精心塑造出来的颈部垂着一条白色项链,在她胸前熠熠生辉——不过镶嵌的是什么宝石我当然不知道了。

“说话呀?”

“嗯,那个,项链真漂亮呀。”

“知道是什么石头吗?”

“钻石,不对,珍珠……”

“是月光石哦。”

“这、这样啊,跟您很般配。”

“一点都不像真心话!”

两位美少女回到凉子左右。当然,忠实的侍女们这时候也不是女仆打扮了。

两人身着同样款式的礼服裙,玛丽安的是珍珠色,露西安的是翡翠色,搭配得和谐别致,真是赏心悦目——玛丽安换衣服还真快。

“亏我还费心救你呢!你这家伙呀,真不值得人帮忙。”

玛丽安盯着我的眼神里,有几分可怜的意思,大概也有责怪我凭空从储藏室消失的意思吧。可是,难道我不是被害者吗?脑袋上缠着绷带,全身受了好几处伤,为什么反而是我该受责备呢?

“这是天罚。”

“天罚?!我到底做了什么才招来这种事的?”

“你手摁胸口好好想想,难道你没有践踏人家的善意吗?难道你没有曲解人家的好意吗?难道你没有抛弃人家的诚意吗?”

“…………”

“怎么样,给我好好记住了哦。”

“不对,就算这么说……”

我不是什么圣人贤者,没有自信断言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正确的。我知道自己有很多地方应该反省,可也不至于被“驱魔娘娘”教导我做人的道理吧?这回我算栽大了。

又有人影靠近过来,是制服警官,想必是听到了凉子的声音。看到我们这奇怪的男女四人组会说什么呢?

“哎呀,你们辛苦了。”

凉子用流利的英语先发制人,抢了两位制服警官的先机,

“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只有相关人士才可以从这里通过的哟。”

制服警官们被高原的阳光晒红的脸上展开玫瑰花一样的笑容。如果是惯于接待外国人的宾馆工作人员,或许还能对付,而这些很可能只是被县警本部长轰过来的警官们,只好顺水推舟糊弄过去了。

“啊,请、请通过。”

“谢谢。”

魔女国的女王陛下甚至还有闲心眨了眨眼,从容迈步。既然对方说请通过,我们就不光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警官们对睡衣打扮的我给以狐疑的目光,可是看到玛丽安和露西安涌起天使般的笑容,左右簇拥着我走开,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在他们面前通过之后,我好像听见他们自言自语地说服自己,“这就是玩COSPLAY的吧。”

转过走廊的拐角,凉子又瞪我一眼:

“你穿着睡衣到处跑干什么?老实说。”

“打点滴呀。”

我老实回答了事实情况,凉子眨眨眼,小声嘟哝着:“对了,是这回事来的。”

“总之,那么没品味的睡衣,还不快脱了!”

“脱掉我就没的穿了。”

“真是的,你这人好不麻烦。”

一边啧着舌,凉子一边打开一扇很隐蔽的门。我们四个人全都钻进去后,她命令露西安打开放在墙边上的一个大袋子。

“泉田君晚宴时穿的衣服,全都准备好带来了,赶紧换上。”


西装礼服、衬衫、领结,一件一件堆在不知道是谁的桌子上。

“磨蹭什么,快点换呀!”

“请您转过去面向那边。”

“为什么?”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脱睡衣、换西装啦。”

“哼,拽什么拽。”

凉子背对着我,两位侍女也跟她一样。如果有人突然开门,会被一排身着晚礼服的美女喝退吧。我慌慌张张赶紧把睡衣脱掉。

想来商店里的塑料模特也没有过这么凄惨的经历吧——我一边想着这样无聊的事情一边忍着疼痛,好歹把西装穿上、鞋子换好了,外表总算齐整了。唯一不像宴会出席者的地方,就是脑袋上的绷带。

“换好了。”

凉子转过身来,指指我:

“头发乱了。”

我赶紧用手掌抚平头发。凉子故意装作点头认可的样子:

“光凭外表来说,真是适合参加宴会和欣赏歌剧的好伴侣呀,你这家伙。”

不管我怎么回答,被讽刺都是免不了的,索性换个话题:

“睡衣怎么办呢?”

“还不扔掉!”

一声呵斥,凉子做了个手势。玛丽安拿起睡衣,扔进房间一角的竹编垃圾桶里。我在心底向无辜的睡衣双手合十,祈祷它安息。


虽然礼服西装只是个我不喜欢的替代物,跟穿着睡衣跑来跑去相比,毕竟更让人安心多了。至少可以解除别人的疑虑。

“给您填麻烦了,对不起。不过,连玛丽安和露西安都来了,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家宾馆的?”

“我收到急报呀,说一个高个子男人被罗特里奇家的人送到这家宾馆来了。”

我一瞬间理解了前后情况:

“也就是说,连这家宾馆都有您的间谍?”

“什么间谍,名声多难听呀。”

“那叫什么?”

“私设CIA。”

“这不是更难听吗……”

“哎哟,大半日本人都相信美国中情局是正义的一方呢。连少女漫画里都是以好人角色登场的哟。被CIA杀死的那些人会很高兴吧。”

我岔开话题:

“您的眼线是门童还是侍者呢?”

“就是这房间的主人。”

凉子指着的门上,雕花玻璃处写着左右颠倒的“管理人室”四个字。我了解她是怎么回事了,接下来该我解释情况了。对由纪子只花二十秒能说清楚的事,现在花五分钟大约能解释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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