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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药师寺凉子怪异事件簿小说》1-7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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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5 00:06: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海上搜查总部

“驱魔娘娘”亦即药师寺凉子有数不清的缺点,不过其中找不到“胆小”这一项。她会主动接近危险,再不然就是自己制造危险。听她喊着:“这阵子省下捏造重大凶案的程序真是轻松多了。”就她这个人的个性而言,她绝对不是在说笑。
  不幸的诺克斯二世惨遭分尸的当时,足以容纳八百人的戏院全满了将近一半的观众。所有观众一开始全部受到禁闭,最后在登记性名与房间号码之后,终于得以离开;因为这里是在船上,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再加上,全体乘客的护照都交给客轮负责保管。客轮在入境香港之际,由客轮统一办理所有乘客的入境审核手续,等下船时再各自归还给乘客。这样的手续对乘客来说既简单又确实,到时必须拿出房间钥匙卡以换回护照。
  我站在舞台上眺望观众鱼贯步出剧院。年轻男子、中年男子,然后又是年轻男子……
  “果然大多数是男人。”
  再次肯定吕芳春,亦即贝冢里美巡查的观察是正确的。
  一般说来,客轮的乘客以男女情侣同住一房为基本,因此男女比例几乎是一比一。有些女性会与同性友人结伴乘船出游,所以女性的人数会稍多一些,另外还有全家一同出游的情形,这在日本很少有,不过欧美倒是常见,因此理应可以见到小孩子的踪影,然而这艘客轮完全看不到小孩子。
  “表演的时间很晚,或许小孩已经就寝了。”
  这是由纪子的解释。的确有理,要是有办法检查乘客名单或护照就能立即真相大白。现在发生这样的状况,乘客的隐私权自然必须受到限制。
  我们来到“搜查总部”集合。不知是如何交涉的,凉子居然占据了整间“吸烟室”,门外挂了个“非相关人员禁止出入”的牌子。这是我所看过最豪华的搜查总部。面积约有十公尺见方,充满浓厚欧洲风味的家具,色彩沉稳的窗帘与雕像、水彩画。
  “我们”总共是六名日籍警察,两名警视、两名警部补、两名巡查;按阶级排下来有头大身体小的感觉,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
  “哎呀呀,这真是绝妙的均衡感。”
  岸本没来由地大表赞叹。
  “三名CAREER、三名NONCAREER,三名女性、三名男性,这样的阵容真是难得一见。”
  什么阵容!且不论男女比例,按照全日本警察组织当中一名CAREER另对四名NONCAREER的计算方式,两者人数绝对不会相等也不可能出现平衡,但至少比过去的例子好多了,过去经常是三名CAREER对一名NONCAREER。
  “你不要乱讲话,搞不好两位警视开始争夺主导权就糟了。”
  “请放心,我说这些话完全出于一己的深思熟虑。”
  “你确定你明白深思熟虑的含意吗?”
  我不假思索反唇相讥,岸本则面不改色,或许该称赞他有大将之风吧。
  “就算我一声也不吭,那两人照样斗得脸红脖子粗,我说的对吧?”
  “这点我是同意啦……”
  “所以说,刻意强调均衡反而可以唤醒两位警棍身为领导者的责任感。”
  听起来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不过现在不是追究岸本的时候,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的主管级船员己经接受传唤来到“搜查总部”了。
  挪威籍船长、华裔美国籍大副、爱尔兰裔加拿大籍饭店客服部负责人,甚至也有日籍主管。
  “敞姓町田。”
  一名中年男子遍出印有英文与日文的名片。
  “我的职称是CruisingDirector。”
  巡航总监?我踌躇了一下,经过说明,原来此人是船上一切表演与各项活动、客轮停泊地的定点旅游等等观光娱乐部门的负责人。
  “如此说来,参加秀场演出的演员也在你的管辖之下吗?”
  “是的,说管辖不敢当,其实我的工作是签订契约、安排行程,等于跟一般经纪人差不多……请问,我可以发问吗?”
  “请说,只是无法有问必答。”
  “好的,那么请恕我问一个笨问题,这次事件是谋杀案吗?”
  町田先生的神态显得忐忑不安。
  “我们怀疑是谋杀案。”
  由纪子的回答显得十分谨慎。
  就一般常理而言,诺克斯二世从接近天花板处自然死亡,接着自己砍断自己的头跟手脚的推论根本是不可能成立的,所以肯定是谋杀案;只不过即使大家心知肚明,目前这个阶段只能表示“怀疑”,甚至凉子也未对由纪子的回答鸡蛋里挑骨头。
  维护船上治安本属船长的责任与权限,然而眼前发生重大案件,同时又有专职犯罪搜查官介入的情况之下,船长将搜查权限交给专家,不仅合理而且也具有实效性。
  其实就算没有正当权利,想必凉子也非常乐意介入案件,毫不留情地把犯人打得落花流水,因为这是她最爱的案件类型。趁目中无人的吸血鬼大摇大摆擦肩而过之际,当场揪住吸血鬼的衣领将之推倒,最后再以高跟鞋狠狠踩住,这正是“驱魔娘娘”的拿手绝活。
  町田先生一脸沉痛地叹了口气。
  “这艘船居然会发生谋杀案!我实在很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总之我会竭尽所能协助警方搜查,真没想到凶手会跑到我家杀人……”
  “您刚刚提到‘我家’,请问您住哪儿?”
  “这艘船。”
  我正眼望向一脸正色作答的町田先生。
  “我明白了,那么地上的住址在哪儿呃?香港吗?还是日本?”
  “我在陆地没有住处,我就住在船上,偶尔下船都是住旅馆。”
  船员大概都是一个样吧。
  “恕我冒昧,那您如何领薪水呢?”
  “公司会直接汇款到银行账户,完全没问题。”
  “如果朋友写信给您怎么办?”
  “请他们写到公司,如果有需要就转到停泊地的办事处。”
  “您有机会回日本吗?”
  “晤、嗯,已经五六年没回去了。”
  接下来亦侦讯挪威籍船长。凉子固然英语流利,但为了谨慎起见,仍然请町田先生帮忙口译。接近二公尺的身高,红头发加上一脸红遍通的船长比手划脚地加以说明。
  “通常只有在船只离岸与靠岸的时候,船长才会亲自指挥驾船,再不然就是预测有危险发生的状况。”
  由纪子对着负责转述的町田先生问道:
  “例如在通过人称海上险要的海域的时候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现代科技发达,危险性已经降低不少,船只不会刻意通过那些已经确认危险重重的海域。总而言之,这是一艘客轮,安全必须摆在第一位,假如冒险让乘客蒙受其害,将损及公司信誉。”
  侦讯的内容不仅限于此次案件,还必须涉及最基本的客轮系统。凉子或许是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形,只见她刻意翘起旗袍下的美腿以示炫耀,仰躺在其中一张安乐椅上,手肘靠在扶手,完美的下颚支在手上,正陷入沉思……不、正在打鬼主意。
  “与陆地的通讯正常吧。”
  “使用电话、传真、电脑网路都行,因为是透过卫星线路的关系。”
  然而当室町由纪子请町田先生代为联络日本警察当局,町田先生却带着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回来报告。
  “非常抱歉,卫星线路完全故障了。”
  “怎么回事?”
  “不晓得,目前正在调查当中。”
  “是不是等一会儿就会修好?”
  “不清楚,要等查明原因才能确定。”
  我回头看向凉子,很意外地发现凉子脸上并未露出一丝不悦。
  “既然故障那就没办法了。”
  女王陛下如此表示。由纪子请町田先生尽快恢复与陆地的通讯,不过我不像她顾虑这么多。
  讯息一旦中断,就等于对外宣称目前客轮发生紧急状况,船公司理应立刻察觉并想办法多方联络才是。
  “不过也可能发生救援的人到了,船上却连一个生还者也没有,就像有名的玛丽·赛勒斯特号事件(译注:船名,MaryCeleste)……啊、好痛!”
  岸本这番话说得实在太不是时候,所以立刻遭到现世报。
  凉子保持在安乐椅的坐姿,用她的高跟鞋跟狠狠往岸本的脚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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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5 00:06:28 | 显示全部楼层
 Ⅱ
  提起“玛丽·赛勒斯特号之谜”,是众多介绍神秘事件的书籍必定会提到的著名事件,应该也有人曾经在高中英文课本里读过才对。
  事情发生在西元1872年12月5日。邮轮恩典(译注:DeiGratia)号船员在葡萄牙以西六百海哩的大西洋中央位置,发现一艘美籍帆船玛丽·赛勒斯特号在海上漂流。
  玛丽·赛勒斯特号上搭载了十名船员与二百七十吨原料酒精,于同年十一月七日从纽约启航前往意大利。当时恩典号船员登船查看玛丽·赛勒斯特号内部,该船上所装载的货物、储备食粮、饮用水几乎没有动过,船上找不到一个船员。餐桌上摆了十人份的餐点,咖啡依然温热、火炉里还燃着薪火(译注:根据当时搜证记录显示,事实上餐桌并未摆放餐点)。
  船员在突然之间从船上消失无踪,就这样再也不知去向。
  ……大多数的人们都把这个著名事件视为“神秘恐怖的真人实事”。我自己在小学时看电视节目介绍看得毛骨悚然。船员们是遭到外星人绑架了吗?亦或者遭到海底怪物的袭击呢?
  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瞧瞧真相。
  玛丽·赛勒斯特号的救生小艇全部不见了;意即由于出现突发状况,全体船员改乘小艇逃生。这次很不幸地回不了船只,而是连船带人一同沉没于大西洋。
  惟一无法厘清的是当初之所以改乘救生小艇的原因,除此之外根本不是什么神秘事件。“咖啡依然温热”的说法是当时的媒体为了增加事件的悬疑性而故意捏造出来的。
  且不论玛丽·赛勒斯特号的例子,一旦弃船登上救生小艇,想必是出于完全走投无路的缘故,尤其这次在大型客轮的某处潜藏着不明危机,总不能为了保全客轮而危及乘客与船员的安全。
  这时我想起吕芳春亦即贝冢里美关于乘客的报告,于是喊了凉子,凑过去低声简短说明。
  凉子闻言颔首,接着望向贝冢里美。
  “吕芳春的观察力相当不错。”
  “把她饲养在参事官室倒是可惜了这么一位优秀人才。”
  “什么饲养,这叫适才适用!话又说回来,我问你,你有什么想法?”
  “关子男性乘客的真正身份吗?”
  “没错。”
  “应该不至于所有人都有嫌疑,严格说来,连我跟阿部也查看起来也不像豪华客轮的乘客。”
  这番话有一半是讲给我自己听的。除了荷西·森田的保镖之外,巴尔马贩毒集团成员也在船上是无庸置疑的。总不可能超过一百人吧,一旦双方在船上当场火拼起来,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真要变成这样,随他们爱怎么拼就怎么拼吧,我最爱看两个坏蛋集团互相残杀,斗到同归于尽!”
  其实我也爱看,只是不敢明白表示赞同,因为我看到室町由纪子正蹙起眉心瞄着我们。
  接下来要清查乘客与船员在内合计一千五百人以上的名单,还必须逐一侦讯,虽然工程浩大,总觉得好久没有像这样在犯罪搜查官的身份好好工作了。
  “也要解剖被害人遗体,必须确认死因。”
  “请船医来协助吧,至少要了解被害人被截断头都手脚是在生前还是死后。”
  “现在还不用限制乘客的行动,否则只会造成众人的不安全感。”
  “要不要先由船长出面,对全体乘员做最基本的呼吁动作?也可以利用船内广播。”
  进行右边对话的是室町謦视与泉田警部补,也就是由纪子跟我。
  吸姻室正中央摆设了一张桃花心木制的桌子,我们两人将客轮内部各甲板平面图摊在桌面边对照边交谈。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到舰桥观看电脑画面,但我想还是先从人工部分着手。
  阿部巡查背对房门站立,以庞大身躯捍卫人侵者,贝冢里美巡查则殷勤地端茶送水,岸本东奔西走,完全看不出派得上什么用场。比较好一点的是,他还不至于翘起二郎腿使唤别人。
  攸地凉子站起身,召我过去。
  “泉田一人跟我来就够了,我要去侦讯秀场演员。”
  边说着就走出门。我以目光向由纪子致意之后,随即尾随女王陛下而去。
  行经长廊之际,凉子拉尖嗓门问道:
  “我说你是什么时候变成巡回演员由纪的爪牙的?”
  “没有啊,为了让搜查工作顺利进行,自然不得不一起合作。”
  我刻意强调“不得不”,凉子对我投以质疑的眼神,但嘴上什么也没说。
  把几十名艺人找来“搜查总部”太麻烦了,所以由我们主动前往是有其必要性的。透过“巡航总监”町田先生的安排,所有人均聚集在略显单调又没有窗子的休息室里。
  半数艺人陷入惊恐不安的情绪当中,这也难怪,因为他们眼睁睁目睹自己的同事在舞台上被肢解。尤其是年轻女孩,在布料少得不能再少的舞台服装上套了作短大衣或夹克前来接受侦讯,结果从头到尾只见她们哭哭啼啼,根本问不出所以然来。
  “二世在男女交往与金钱方面有点缺乏节制,关于这一点,他已故的父亲也经常劝他;不过除此之外他真的是个好人,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死得这么凄惨。”
  整理过男舞者与负责舞台机关的工作人员相关证词,只能获得这点线索;町田先生一边向众位艺人极力劝说契约不会有任何影响,一边又要安抚女舞者,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已经事先确认过客轮内部平面图,为了慎重起见我仍然试着询问。
  “请问舞台天花板上方是连接到何处?”
  “第十号甲板的赌场。”
  “赌场啊,开始营业了吗?”
  “是、是的,六点三十分开始营业。”
  “因为那个时间正好驶离领海范围吧。”
  根据国际法规定,各国领海范围是从陆地到十二海哩处。
  十二海哩约二十二.二二公里。以一般客轮的航行速度,出港后行驶一小时三十分之后便视同“驶离领海”,此时赌场与免税商店也会开始营业。
  “警视,要禁止乘客出入赌场吗?”
  “目前还不需要,等以后再说,今天的侦讯就到此结束。”
  我们感谢演员们配合警方调查,接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并顺道充当町田先生的保镖。
  我们搭乘工作人员专用电梯,不同于乘客专用电梯,没有任何装饰,只讲求实用性。正如同主题乐园一般,非日常性的人工世界背后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本来厨房与冷冻库是不能让外人进入的,因为有卫生所限检疫的问题。”
  在电梯里,町田先生如是说明。确实没错,虽然尚不知凶手身份,但对方再怎样也不可能躲进冷冻库里,以目前状况来说,似乎并非得检查冷冻库内部不可。我随口问起一个问题。
  “冷冻库能从内部打开吗?”
  “不能,不过为了预防万一有人被关进去,内有设置紧急按钮。”
  舰桥位于船首,空间相当宽敞。二十一世纪的船只不再需要舵轮,四面的测量仪器足以令人联想到飞机的驾驶舱。两名船员负责驾驶客轮,一名是德国人,一名是希腊人,两人坐在各自的岗位上,直视操作面板。前方是整面的强化玻璃窗,但由于被夜幕所遮蔽,两名驾驶员连看也不看一眼,他们甚至也很少盯着雷达,获守航海专用通讯卫星所指示的航线,信心满满地驾船前进,一旁摆着只杯子,咖啡热气蒸腾。
  我向町田先生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船只应该不能像螃蟹那样左右移动吧?”
  “可以啊。”
  “耶?真的吗?”
  “因为客轮有船侧推动器这种装置。”
  船身位于水面下的部分有个从左右贯穿船身的洞,洞内设置了电动螺旋桨,能够产生横向水流。只要控制水流强弱,便可让船身往左右移动。
  町田先生告诉我许多关于船只方面的知识。虽说他从事演艺经纪人之类的工作,并非船舶专家,但或许常有机会回答乘客对这方面的疑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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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5 00:07:04 | 显示全部楼层
 Ⅲ
  “燃料是使用石油,但不像汽车专用汽油那样轻薄透明,而是浓稠的重油,颜色里茶褐到黑色。”
  “燃料最多可装载多少?”
  “加满是一千七百吨,可连续行进九天,期间不需任何补给,如果目的地是香港的话,可以来回跑一趟。”
  装载着一千七百吨重油的巨无霸客轮,有没有可能成为恐怖分子的危险武器呢?我冷不防冒出这个念头,不过随即又想到船只的速度不像飞机那么快,在直接撞进港口之前想必可以及时阻止,于是我决定把这个疑虑暂时抛诸脑后。
  走出舰桥步上甲板之际,町田先生指向上方。
  “轮船的烟囱叫做Funnel,不过现在已经不再排放黑烟了,引擎的废气均会排出船外,换言之等于成了换气装置,但如果只有这点功能的话,外型其实可以不用做那么大。”
  正因为是轮船的象征,所以外型一定要够气派。以前烟囱町数目愈多就表示船只的等级愈高,这项传统似乎一直维持到现在。
  一路上,町田先生告诉我许多轮船知识,等回到“搜查总部”时,我也成了个轮船万事通。不过现在不能为此得意忘形,在这艘巨无霸客轮内部极有可能藏匿着一个以残忍手法杀害不幸魔术师的凶手。稍有差池,“驱魔娘娘”的命令一出,我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爬上那个高大的烟囱捉拿犯人。
  “哎呀,那种小事就交给下官这样的小巡查去办就成了,警部补大人请在后方坐镇指挥。”
  阿部巡查对我说道,表情与声音乍见乍听之下很吓人,实际上充满了诚心诚意,他真的是个好心人。我苦笑答道:“到到时就拜托你了。”
  “不过现在比较重要的是,你快找人交班好好休息一下,蜡烛烧过头是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下官撑得住,警部补大人先请。”
  这万万使不得,最高层级的两名警视都没说要休息了,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喊累。只不过两名警视同时不在场,岸本也跑去洗手间,我们几个NONCAREER便啜着预先准备好的中国茶,忙里偷闲一下;这时贝冢里美开口说道:
  “对了,我有没有跟大家说过在我们回东京的时候,刑事部参事官室可能已经废除了……”
  “你听谁说的?”
  “是丸冈警部大人说的。”
  “他可真敢讲。”
  我回想起丸冈警部高深叵测的表情。此人在组织内部再多花些心思钻营的话,就能以享誉警界传奇刑事的身份光荣退休才对。
  “其实这样也不错呀,你们都各有专长,无论分派到哪个部门,想必都能胜任愉快,也不必因为担任驱魔娘娘的属下而遭人白眼,反过来说,不正是展现一己实力的好机会吗?”
  身为中间主管以这种方式安慰人有点奇怪。语毕,贝冢里美微侧着头答道:
  “可是,这么一来,泉田警部补太可怜了。”
  “我?”
  贝冢里美的图眼望向不知所措的我。
  “因为,就算大家都离开了,泉田警部补还是要继续……”
  “喂、喂,你少说两句。”
  阿部巡查连忙制止她。由于室町由纪子在此时出现,我也立刻站起身。由纪子表示要到医护室听取船医对魔术师尸体的解剖报告,因此要求我与她同行。我交待两名巡查转达药师寺警视一声之后便走出甲板,正好经过成排的救生小艇旁。
  严格说来,“小艇”的说法或许不太恰当。这跟情侣在东京都内的水池里摇桨划船是完全不一样的。救生小艇是上下左右完全密闭的胶囊造型,外型跟一辆小型公共汽车差不多大。万一上下整个翻转过来,还是有办法浮在海上。
  一八九三年铁达尼号的沉没成了客轮史上最大惨案。虽说以前发生过死亡人数更多的船只沉没事故,但借由铁达尼号的沉痛教训而订立了“海上人命安全国际公约”,简称SOLAS,规定全世界客轮均有义务准备足够容纳全部乘客与船员的救命小艇。
  叩了叩医护室房门,一名菲律宾籍护士前来应门。这位护士是位体格健美的女性,但现在看起来却像个随时会昏倒的病患。平时面对感冒或晕船的病人还说得过去,想必她万万料不到自己会直接面对死状那么凄惨的尸体。
  苏格兰高纽西兰籍的船医脸上表情实在与“开心”二字无缘,不过回答由纪子询问时的语气还算镇定。由纪子的英文虽不如凉子流利,但至少词达意通;一问之下才知道船医原本的专攻是小儿科。
  “从切断面来看……不,伤口并非被利刃砍断,应该说是被扯断比较妥当。”
  “意思是……被咬断的吗?”
  由纪子问话的语气略显苍白,这是以颜色来形容声音的手法,而船医回答时的语气也是相同颜色。
  “不,是被扯断的。”
  由纪子轻轻倒抽一口气,似乎一时忘了要呼出来。
  我的内心升起与恐惧等量的同情;诺克斯二世或许是个欠缺创意的魔术师,但绝非必须遭受如此残酷死法的罪人。
  我忆起当时(我以为)我所瞥见的银色物体,只是根本抓不到任何头绪,更甭提作出结论了;那到底是什么?凉子的话有没有办法查出对方的真面目呢?
  我们回到“搜查总部”准备提出报告之际,凉子早已返回,两眼正瞪着客轮内部甲板平面图。在房内渡来踱去的岸本在这时开口说道:
  “现在应该还在日本的领海范围内吧?干脆向海上保安厅或海上自卫队求救不就好了?”
  “没必要惊动自卫队吧,又不是遭到外国军队攻击。”
  “可是或许会出现怪兽也说不定,到时就要派自卫队出马来对付怪兽了。”
  “还怪兽咧,扯哪去了……”
  “首先攻击船只、接着登陆大都市,这是怪兽典型的行动模式。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而言,这是反映出深藏于居住在陆地的人类潜意识里一种对于‘海底不明物体’的恐惧……”
  “再不管好你的舌头,我就把你的大脑拿去作物理分析。”
  岸本很清楚凉子是个言行一致的人,随即乖乖闭上嘴巴,虽然无缘聆听——日本警察对子亚文化研究的最高权威的讲课,不过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
  “无法取得外界联系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需要外来的干扰,不然就没办法用自己的方法结案了。”
  “泉田警部补,你觉得这样行吗?”
  室町由纪子似乎听不下去了。
  “是,如果上司如此表示的话。”
  看来由纪子是在期待我能发挥一己的良知,可惜我无能为力。陆地上的高层长官正为了可以求得半个月的平稳而举杯称庆,这时总不好扰人清梦,妨碍他们的好眠;更何况,根据过去的经验来看,的确有些离奇案件是需要借助凉子的非常理手段才有办法获得解决的。
  “首先先去侦讯荷西·森田这个混帐大骗子,胆敢拒绝就视他为凶手,将他拿下!”
  由于现场无人反驳,凉子便得意忘形地滥用指挥权。
  荷西·森田似乎非常不想让我们进入他的套房,如此一来,站在走廊也不方便交谈,于是只有诚惶诚恐地劳驾总统阁下亲自前往“搜查总部”;本以为荷西·森田可能会拒绝,不过这点是我多虑了。
  荷西·森田在相貌凶恶的小舅子陪同之下现身,人数约有一打左右的保镖站在走廊待命。荷西·森田朝其中一把特别豪华的安乐椅仰躺坐下,直言不讳道:
  “这是想暗杀我的恐怖分子干的好事!”
  “我要杀光所有恐怖分子!”
  “我小舅子说的没错,恐怖分子是文明、正义与自由的敌人,因此他们才会盯上我。”
  “您的意思是说自己就是文明、正义与自由的象征吗?”
  凉子的语气与表情充斥着冷笑的波动。
  “处处退让根本成不了事,我透过公平、公正、公开的选举活动,光明正大当选总统,仅仅一两年期间便为巴尔马带来井然有序与安定生活,罪犯与恐怖分子所憎恨的是我的名誉。”
  “哟,隐瞒日本国籍也算得上公平、公正、公开的选举活动吗?”
  凉子射出的嘲讽利刺还来不及抵达,荷西·森田的脸皮就被打落。
  “我要杀光所有恐怖分子!”
  都贺亲手射杀了六名政治犯,如果是像老式西部片的枪手那般决斗获胜,的确很不得了,然而他面对的是铐着手铐的人,而且还不是一枪毙命,而是连开了好几枪,这个人的行刑手法未免也太过粗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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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5 00:07:19 | 显示全部楼层
 Ⅳ
  荷西·森田小胡子下方的嘴巴灵活地蠕动着。
  “说穿了你们这群死日本老百姓的安逸日子已经过到麻木不仁,只知道粉饰太平,逃避严苛的现实,请问你们的表面功夫到底还要做多久?”
  “您刚刚提到‘你们日本人’,Senor(译注:西班牙语里对男性的尊称)森田,难道您不是日本人吗?”
  室町由纪子压低声调,反感地诘问道。荷西·森田霎时噤了口,但很快又堆起老神在在的笑脸。
  “因为我长年旅居海外,用词有时会混淆,我当然是日本人啦——重点是我真正想说的内容!最重要的是希望各位警官秉持铁面无私的立场,绝对不能纵容凶手道遥法外!”
  这点我举双手赞成。只不过这种心情与对荷西·森田这个人的厌恶感完全是两回事。
  此时凉子以“录音(上厕所)”为由,匆匆步出“搜查总部”。
  由纪子则紧接着盘问保镖的人数与身份,荷西·森田却完全不予回答。
  森田与都贺当着由纪子与我面前密谈,一副被我们听见了也无所谓的态度,连说话的声音也不刻意压低,这其中是有缘由的,因为他们是使用西班牙语交谈。巴尔马位于南美洲,不用想也知道是属于西班牙语系。
  他们两人不时别向由纪子跟我,嘴角浮现时而浅薄时而轻佻的不同笑意,摆明了就是瞧不起我们。他们认为无论他们说了什么,这两个笨蛋日本警察完全是鸭子听雷。
  我极力摆出生气的表情,好回应他们恶劣的期待,希望他们可以称赞一下我的演技。我的西装内袋有台高性能MD正在辛勤运转,将森田与都贺的对话一字不漏录下来,操得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的凉子对西班牙语也十分精通,等会儿让她听了就可以得知谈话的内容,诸如这种事前的规划,咱们耽于安逸的“死日本老百姓”也是办得到的。
  没多久,“录音”完回来的凉子以锐利的视线划破室内空气,来到距离闭上嘴巴的森田与都贺约三步的位置,劈头就是一阵冷嘲热讽。
  “不要再假装听不懂日语了,我没兴趣继续看你们演这出烂戏。”
  闻言,都贺的表情丕变。不晓得百叶窗是拉下呢?还是拉起?都贺脸部的肌肉无声无息抽动着,露出了坏胚子的自然本色。阿部巡查不自觉挪动巨躯,岸本几乎要躲到我的身后。
  “坏蛋就该像个坏蛋一样,我看逃避现实、只会做表面工夫的是你们两个才对,简直难看死了。”
  如果有必要,凉子也是可以以礼待人,明明办得到却不这么做,代表着凉子现在准备向对方宣战。
  室町由纪子也跟我一样明白这一点。
  “驱魔……”由纪子话说到一半随即又打住,是因为她临时认为应该喊“药师寺警视”才对呢?亦或者另有想法?无论如何,我不想阻拦凉子,由纪子也同样不予制止。
  凉子以更加锐利的目光锁住荷西·森田。
  “趁现在还来得及,把你知情的内幕一五一十招出来,否则到时就算你哭着求饶,我也不会管你死活。”
  荷西·森田泰然自若地挪了挪小腹。
  “我真要信了你的话,我能得到什么Merit?”
  “你所谓Merit指的是利益吗?”
  “正是。”
  “你不是自称日本武士吗?身为武士居然跟低俗的商人一样一满嘴的利益好处,难不成你以为你还有办法拿着这块日本武士的招牌继续招摇撞骗吗?”
  荷西·森田本想大方地一笑置之,不过却失败了,结果嘴角歪成怪形怪状。
  “Senorita·药师寺,过去在我还是总统任内,曾经认识一位跟你很像的巴尔马女性。”
  “是环球小姐选美大赛的巴尔马代表吗?”
  “哼、你也太自大了吧。”
  “你不觉得很像吗?”
  “原来如此,不、相似的是个性而不是长相,那个巴尔马女人接手父亲的事业,经营报社。”
  荷西·森田的表情笼罩上一层阴狠的乌云。
  “那女人简直笨到家了,对巴尔马来说,新闻报导与言论自由根本比不上维持治安与消灭恐怖分子来得重要,我苦口婆心跟她说明,她就是听不懂,那女人喊我独裁者的次数数都数不清。”
  “那位女性现在怎么样了?”
  室町由纪子以压抑着不快情绪的语气问道,得到的回答是一个得意的笑声。
  “在我离开巴尔马之前就死啦!”
  “是你杀的吧。”
  凉子没有任何证据便擅作定论,其实我也有同感。
  荷西·森田作势捻了捻小胡子。
  “就算你们故意激我也无济于事,那女人是从楼梯摔死的,笨人的死法也很笨。”
  语毕,荷西·森田催促着小舅子都贺,未取得许可便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出“搜查总部”,还故意在关上门之际发出嘲笑声,此时凉子低声说道:
  “泉田。”
  “什么事?”
  “荷西·森田那家伙再怎么讨人厌也不能杀他。”
  我望向凉子的侧脸,只见粉嫩的雪颊泛红,星眸燃起熊熊烈焰。
  “你准备亲自动手吗?”
  抢在凉子回答之前,由纪子开始晓以大义。
  “且不论荷西·森田的为人如何,目前没有证据显示他跟这次事件有关。”
  “我与美军一样,做事是不需要证据的。”
  我察觉到上司的发言即将失控。
  “我想你也明白,荷西·森田可不是个普通的骗子,他担任总统任内,以维持治安为由,残杀原住民、连村带人烧光恐怖分子的家园,这一切证明了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角色。”
  “你怎么那么喜欢强调这一点?”
  “不是我喜欢强调,而是以部属的身份要求上司自重罢了,要是轻举妄动,小心被毒蛇咬到。”
  “你这番话满有说服力的。”
  “想也知道是反效果。”
  “呵,你满有自知之明的嘛!”
  一旁聆听凉子跟我交谈的由纪子开始呼吸困难,双手紧抓桃花心木制的桌面。
  “我从刚刚就觉得不太对劲,船是不是摇得很厉害?”
  “没什么感觉。”
  这可是艘八万吨的巨无霸,而且还配备有最新式的水平稳定系统,除非遇到大浪,否则根本感觉不到摇晃;不过由纪子似乎是容易晕船的体质,只见她的表情逐渐失去冷静,这与自身的意志和能力是无关的。
  由纪子的脸色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以她的个性又不可能主动表示要“休息”,因此这时必须来个人劝她休息。
  “我看你先躺下来,闭上眼休息一下,阻断眼睛获得的讯息。”
  船身摇晃时,耳朵内部的三根半规管会将“现在正在摇晃唷——”的讯息传达给大脑,然而眼睛所看见的是,即使整艘船在摇晃,船内的人并未因此跟着重心不稳,于是眼睛便对大脑发出“现在没有摇晃唷——”的讯息;两个相反的讯息同时抵达,反而造成大脑的混乱,这就是晕船的原因。
  这时只要躺下来闭上眼睛,眼睛便不再传通讯息给大脑,三根半规管的“现在正在摇晃唷——”这项讯息就能获得统一,大脑根据这项讯息判断情形,也得以平抚身体机能的混乱。
  我的小聪明全是拾人牙慧,不过由纪子似乎接受了我的建议,坦率地额首。
  “谢谢你,泉田警部补,就这么办吧。”
  “这是最好不过了,目前情况非比寻常,最好避免单独行动,吕……不、贝冢巡查!你负责跟随室町警视。”
  “啊、是,遵命。”
  贝冢里美紧紧跟随由纪子,两人走出“搜查总部”,凉子换个姿势翘起美腿,一边发挥她的尖嘴薄舌。
  “像那种动不动就晕船的儒夫,没有必要的话不用对她太好。”
  “就是有这个必要,你也一样,休息一下比较好。”
  “我从来不晕船的。”
  “你不休息,底下的人也不能休息。”
  “啊、这样吗?说的也是,好、我知道了。”
  凉子点点头,像是突然开了窍。这副模样看起来与其说是懂得体谅部属的CAREER官僚,反而让人联想到少女般的清纯,彻底推翻了平时的“邪恶女王”形象。
  凉子与由纪子两人都拥有少女般清纯的一面,但是明讲出来只会激怒她们而已。
  “既然巡回演员由纪这个懦夫主动退场,接下来就不准她再对我的办案方式插嘴,她那张嘴呀,就跟塘鹅一样大。”
  岸本险些笑出声,连忙收敛表情,他一定是在脑中想家由纪子秀丽的脸庞上,接了一个塘鹅鸟喙的模样。
  “等晕船的毛病恢复了,她还是会再回来的。”
  “哎呀,病人何必逞强呢?不过要是一直在房间垦躺着,搞不好会被凶手五马分尸。”
  “不一定这么刚好锁定室町警视,也可能会攻击你。”
  我试探道。
  “这样恰好正中下怀!你以为我会怕一个分尸杀人狂吗?”
  “你要是会怕,我的辛苦就可以减少百分之七十七.五。”
  “你这百分之七十七.五是怎么算的?”
  “请别在意,只是觉得这个数字比较贴切罢了。”
  “我不会介意,但觉得很别扭。”
  凉子伸出手,轻轻揪住我的领带。
  “觉悟吧,你这辈子不会有好日子可过了!”
  这时岸本与阿部巡查似乎摆出一副什么也没看见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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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5 00:07: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潜藏的不明物体

  窗外,黑夜已经悄悄地将世界的统治权惮让给白昼;遗憾的是,今天并非呈现蓝宝石色泽的万里晴空,放眼望去只见惨淡的灰色从水平线的彼端一涌而上。
  我小睡了大约三个钟头,或许是睡得很熟的关系,醒来时身体并未感到任何不快。
  冲个热水澡将残存的睡意完全洗掉,刚出浴室,电话就响了,这代表船内的电话连线状况是正常的。
  “还没吃早饭对吧?过来跟我一道用餐。”
  预料之中的对象发出与我想象相同的命令。我大致整装了片刻之后,前去叩凉子的房门。
  今天的凉子不是旗袍装扮,而是一身套装搭配紧身迷你裙,反正穿着的重点就是要展示那双稀世美腿。
  我们前往收费餐厅。在这艘巨无霸客轮上,无论到哪里都必须走上好一段距离,如果身上有计步器的话,想必会出现相当不错的数字。
  在看似泰国人的服务生带领之下,我们在位置最好的餐桌就座,凉子只瞥了一下菜单便立刻点菜。
  “我要鲜蔬全餐,你呢?”
  “那我也一样。”
  我随声附和。鲜蔬意即素食料理,我一开始并不抱太大期望,不过早餐吃这些应该是足够了。
  不一会儿工夫,三角小面饼、红腰豆茄汁碎肉饭、青菜豆腐汤、冰茉莉花茶依序上桌。相当于印度风味咖哩可乐饼的小面饼共有两块,每块差不多有一个成人的拳头那么大,碎肉饭跟汤都用银大陶碗一般的保底餐盘装得满满的,中型啤酒杯里盛了满杯的冰茉莉花茶;看来是我点对了这份菜单。
  凉子大快朵颐的模样让一旁的人光看也会跟着食指大动,她的体质似乎有办法不让吃下去的食物成为囤积的脂肪,而是直接化为能量燃烧发光,连带地,我一大早也跟她一样吃得相当饱,正因为不晓得今天一整天下来会被迫采取如何剧烈的运动,所以有必要补充充分的热量。
  步出餐厅,走在船内;面对有着挑高空间设计的大厅是…整排免税商店(DFS),只见宝石、时钟、香水、皮包、威士忌等等名牌商品填满了店内的空间。
  “你要不要在免税商店买点东西?”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
  “买个礼物送人也行。”
  “又没有对象可送。”
  “明明就有,只是你还没发觉而已。”
  我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凉子则将视线转向商品陈列柜,指着一个以豪华客轮的免税商品来说显得有些寒酸的胸针,那是猫头鹰造形的锡制品。
  “那个不错,我想要。”
  “你喜欢那种便宜货啊?”
  “我对高级品已经腻了。”
  不晓得我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讲这句话。
  我将手放在口袋里,握着房间钥匙卡。
  “那就由小的掏腰包进贡吧。”
  语毕,我才回想起挑选礼物其实是一件十分令人雀跃的事情,只是之前我一直忘了。
  凉子的目光转向我,微微颔首道:
  “好,那我就接受你的美意吧。”
  当我在收据签名之际,一名中年女性小跑步凑近我们,神色惊慌地对着凉子耳语。这时我察觉这位女性是这艘客轮的大副,身穿蓝色夹克又别上四线臂章,正是最高阶士官的明证。
  凉子双眸泛起锐气,对我说道:
  “又出现受害者了。”
  “第二名受害者?”
  我不自觉紧握钢笔,凉子观了观惊惶失色的大副之后答道:
  “答对一半而已。”
  “这话怎么说?”
  “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
  凉子以充满抑扬顿挫的语调宣布,韵律般的声音所提示的内容令我打起寒颤,这次总共有三人同时遇害。
  “死亡豪华客轮。”
  听起来像是三流好莱坞电影片名的标题霓虹灯,在我的脑海里闪烁不停,当然我不会说出口,因为这种言行太过轻率,然而我的上司……
  “这是艘大家都得死的豪华客轮。”
  轻率乘两倍的句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再不然就是‘血腥女王’、‘受诅咒的航行’、‘恐怖之海’,哪个比较适合呢?”
  嘴边一面叨念着毫无责任感的词句一面大步迈出,双眸闪烁着流星般的光芒;锐气十足的表情、活力充沛的步履,在在散发出耀眼夺目的气魄,真所谓右脚踏破邪恶,左脚踢散男人的雅典娜女神化身。
  我们搭乘透明电梯来到第六甲板,正巧遇到室盯由纪子与岸本明从另一部电梯走出。
  行经走廊,阿部与贝冢两位巡查也气喘吁吁追赶而上,于是搜查总部成员全体到齐。我们一行人很快抵达现场,三、四名面色苍白的船员站在门外迎接我们,房门写着○六四六号房。
  房间里没有窗户,是票价最低廉的中层特等客房。设有上下铺,可以让四人同住一间。面积大约限五星级饭店的单人房差不多大,装璜并不廉价,不过要四名大男人同住一间未兔显得拥挤了些;可以想见被迫挤在这种房间的男子们的社会地位,这正是身为小人物的悲哀。
  天花板、墙壁跟地板均以鲜血描绘着拙劣且令人不快的图样,四处散落着同样拙劣又怪异的雕像碎片、被址断的手脚,以及三个与西瓜或南瓜差不多大的圆形物体。
  恐惧与生理上的厌恶感理所当然直冲而上,但由于呈现在眼前的是不合常理的光景,反而让神经线发生短路现象,因此现场没听到有人大呼小叫。我低声向右手边的由纪子提了一个有点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晕船的症状已经恢复了吗?”
  由纪子闻言轻蹙起柳眉。
  “泉日警部补,这里是命案现场,禁止窃窃私语。”
  “抱歉。”
  我坦然承认自己不对,随即环顾房内四周;这时又传来一个与现场气氛不符的声音。
  “哟——你好大牌呀!我不晓得你是故意拿自己的头衔摆威风还是怎么的,别人对你好,你还不领情,这叫心胸狭窄,没说错吧,风纪股长大人!”
  由纪子顿时满脸通红,甚至可以听见声响。
  “我会找机会好好向泉田警部补道谢,但现在不是时候。”
  “哼,全是你的话,平时明明就爱摆一张晚娘面孔,强调随时随地都得保持礼貌!”
  “就算随时随地也得看场合,现在……”
  “二位,别忘了这里是命案现场!”
  我斥道,虽然她们两人之所以不看场合相互斗嘴,一开始的原因全在我,但要是没人出面阻止,她们绝对会吵个没完没了。闻言,两人随即闭上嘴,由纪子松了一口气,而凉子则一脸不满。
  言归正传,根据船员们表示,当时房门由内锁上,房内没有窗户,等于是一桩密室谋杀案件,那么残杀三人的凶手究竟是从何处出入的呢?
  拿着一条印有卡通美少女人物的手帕遮住下半边脸的岸本,指向一个接近天花板位置的通风口。
  “我知道了,凶手一定是从这个通风口出入的!”
  “怎么出入?”
  这个语气充满讶异又带有责备的声音来自由纪子。也难怪她会有这种反应,镶着边框的通凤口约呈正方形,边长顶多只有二十公分。又不是江户川乱步(译注:西元1894-1965年,日本小说家,奠定日本推理小说基石)后期的通俗推理小说,哪来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凶手,有办法穿过如此窄小的空间。
  “凭我的腰围可以轻松通过,巡回演员由纪就没办法了。”
  “我也过得去——”
  “那你是凶手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你才有嫌疑,刚才你自己说的。”
  “唉!总是我不对好不好,腰围过得去,但胸部会卡住,我的曲线可是玲珑有致,跟你不同。”
  “我、我是……”
  “两位都没办法通过,理由都一样。”
  我费了一番工夫,才成功化解这场一触即发的僵局。
  “就算是岸本警部补也不可能钻过这个通风口,总之人类是无法通过这个小洞的。”
  “我怎么觉得自己被开了个玩笑?”
  岸本嘟嚷道,他的认知是正确的,但凉子的回应更残酷。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本身就是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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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5 00:08:03 | 显示全部楼层
 Ⅱ
  根据乘客名单,三名被害人姓名分别是:河原巧、入船守三、安藤秀司,惟一的生还者是井冢步。如此一来,自然必须向井冢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以他目前的状况根本不适合询问或侦讯,他仿佛被一把肉眼看不见的恐惧槌子敲碎了精神的脊骨,在失禁的恶臭中尖叫、嘟哝、打闹、抱头痛哭,要让进个黑道帮派分子恢复正常意识,似乎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
  “原本就没什么理性跟表达能力的家伙,一旦精神错乱,肯定是没救了。”
  凉子呃嘴道。假如拳打脚踢、不麻醉直接拔牙能奏效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付诸实行。可惜以现在的情形并不适用,暴君凉子也不得不表示放弃,将唯一的生还者交给医生照顾。
  我们找来四名体格壮硕的船员将井冢抬往医护室,船医替井冢注射了大量镶静剂并让他躺在床上休息,不久精疲力尽的井冢便睡着了。室町由纪子向船医道谢,接着又要求船医解剖“刚出炉”的三名死者,船医闻言不禁惊讶地仰头。虽然答应了,嘴上则开始不停报怨。
  “我先前也说过,我原本是小儿科医生,治疗麻疹或痉挛之类的症状算得上是我的专门,但离奇杀人之类的就不在我的范畴之内了,至少你们警察应该比我更精通才对。”
  “没这回事,在死因部分,我们还是需要医生的意见。”
  “这里设备根本不够,我也不敢给什么意见,假如现在船内出现一名病患需要动手术,我会先施打抗生素以减缓病情,然后再将病人交给陆地的专科医生,我的工作就到此为止,死者固然可怜,但对我来说是一大困扰。”
  命案现场○六四六号房自然是完全封锁,那邻近的客房怎么办呢?如果有必要的话,会将这一带封锁起来,乘客也必须移到其它客房。
  “这些事情就拜托大副他们去处理吧。”
  在凉子字典里,“拜托”的意思就是“硬塞”,事实上也没其它法子。
  既然井冢没办法应讯,取而代之便传唤他们所隶属的“敬天兴业股份有限公司”代表来到“搜查总部”。这位代表名为兵本达吉,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在由纪子几个一般性质询之后,凉子劈头问道!
  “喂,你们是哪一边?”
  “什么哪一边……”
  “你们是要暗杀荷西·森田呢?还是要阻止荷西·森田被杀?不过我看这两边是半斤八两。”
  “荷西·森田?你在说什么啊?”
  兵本眨着眼,凉子随即漾出一个如同盛开的大红玫瑰般的艳丽微笑,接着甩动高跟鞋。
  电光石火般的行动,由纪子根本来不及制止,我或许有办法阻拦,但我没这个胆。
  倒霉的兵本达吉发出连土星人也会吓一大跳的惨叫,然后翻起白眼,口吐白沫,蹲坐在地。
  “这家伙大概是巨蟹座的。”
  彻头彻尾冷酷无情的凉子。必须尽可能避免持续出现牺牲者,同时也要想办法取得供词,于是我对阿部巡查作出一个指示,接着阿部巡查打开房内的冰箱取出制冰盒递给我。
  我内心有服罪恶感,明白自己逐渐受到药师寺凉子行事风格的污染,却仍然一把抓起痛苦地扭动身躯的兵本衣领,把制冰盒一倒,让一打左右的冰块滑进兵本的背脊。
  “妈呀——”
  兵本喊了一声,整个弹跳起来;这个人是粗暴了点,但或许没什么坏心眼。
  “这下你明白了吧,不想再受到严刑拷打的话,就赶快给我老实招出来!”
  面对一个邪恶程度更胜数倍的女警视出言恐吓,吓得兵本不禁瑟缩戚一团,双手按住两腿中间。他颤颤巍巍地作证,表示他在惨案发生前一刻,看到○六四六号室附近的走廊出现奇怪的物体。
  “看起来跟蛇很像。”
  “看起来很像”代表实际上并不是蛇。
  “意思是你一开始以为是蛇,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到底是哪一点让你联想到蛇?”
  凉子的质询切中要害,兵本达吉按住两腿中间,看得出他十分努力地使出浑身解数动员所剩不多的表达能力。
  “因为那个东西很长,跟人的手臂差不多粗,还弯弯曲曲地蠕动,所以我才以为是蛇。”
  “什么颜色?”
  “好像是灰色,亮亮的会发光。”
  用词是笨拙了点,总而言之就是银色。兵本所能提供的线索暂时到此为止。
  “很好,本姑娘就大发慈悲兔你一死,你先退下,等有需要再传你。”
  遭受违背宪法基本精神的不合理待遇,兵本几乎是落荒而逃。由纪子目送兵本离开后,微侧着头道:
  “的确,如果是蛇就可以穿过通风口,可是蛇怎么会跑进客轮来呢?”
  “查明这一点就是你的工作啦,加油吧。”
  凉子并不是在为由纪子打气,而是想把枯燥的调查工作推卸给劲敌罢了。我望向由纪子,看她会有什么反应,只见她正经八百地颔首;想来她一心认定是蛇,就这样扎扎实实中了凉子的圈套。
  “可是真的有银色的蛇吗?我对爬虫类不清楚。”
  “当然有。”
  “有名称吗?”
  “SilverSnake!”
  “这样啊,这种蛇是栖息在哪里?非洲?啊、或者是巴尔马内地?”
  认真过头的由纪子还没注意到自己正被凉子耍着玩,一旁的我看不下去,于是插嘴道:
  “我觉得先不要断定是蛇比较好,虽然听过毒蛇咬人或者巨蟒勒死人的事情,但是这种杀人手法太诡异了。”
  “没错,先入为主是办案一大忌讳。”
  凉子抢在由纪子之前频频点头。
  “不能全盘采信供词,目前物证又不齐全,尸体也尚未解剖,这样就下结论是不对的,巡回演员由纪,做事要谨慎一点,切记切记!”
  真是一段只能以漂亮形容的转移话题技俩。虽然由纪子一时之间露出狐疑的表情,在无法确认的情况之下,只有模棱两可地领首。
  凉子以“外出搜查”为由离开“搜查总部”,阿部与贝冢两位巡查负责去见船医,我则随传凉子左右。
  “泉田,你昨晚在舞台上也看见了对不对,那时你看到的是银色物体对吧?”
  “以我所见,看起来是银色的。”
  “你的说法可真谨慎。”
  “你叮咛过做事要谨慎的。”
  “闭嘴,不准挑我的话柄。”
  凉子固然缺乏常识,知识倒是很丰富。其程度正如同长江水或者撤哈拉砂漠的黄砂一般,总之就是一望无垠,举凡历史、美术、文学、音乐、丑闻与排句、科学与不科学等等形形色色的多样范畴均涉猎广泛。
  尤其针对动物图鉴没有记载的妖魔鬼怪,其熟稔程度几乎等于是日本全国第一把交椅。因此,如果凉子知道那个“很像是银蛇的物体”的内情,我也不会太讶异,只不过凉子对此事只字未提,或许是时机尚未成熟吧。这种爱吊人胃口的态度的确具备了名侦探的特质。
  “那要从何处查起?”
  “先从赌场着手。”
  途中路经图书室。房间面积约十公尺见方,除了面海的两个长方形窗口以外,四边墙壁全是书柜。收藏的书籍大多是欧文书,也不乏中文与日文书。
  我好奇地窥探,日文书占了两格书架,说好听点是多样化,其实书目略嫌杂乱。夏目漱石、森鸥外、大宰治等等陈旧的口袋书,去年畅销的心理殷疑小说、俳句杂志,甚至连新兴宗教教祖的训诫集都有。我还看到以四格漫画编绘的日英对照集,这些书大概都是乘客下船时捐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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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5 00:08:20 | 显示全部楼层
 Ⅲ
  赌场大约可以容纳三百名赌客,不过看上去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全部都是男性,也许其中有扮男装的女性,只不过无法调查到如此详细。
  出面说明的赌场经理是韩国人,所幸他会讲日语。
  “在这里能赌什么?”
  “是的,有转轮盘、巴卡拉、21点、吃角子老虎、扑克牌,大致是这些。”
  “能赌钱吗?”
  可以的,因为目前已经离开日本领海,尤其有些日本籍乘客一上船的同时,就来到店门外等候,警察先生,如果你们工作之余有空的话,竭诚欢迎来这儿逛逛。”
  “谢谢,等工作告一段落再说吧。”
  我对赌博一点兴趣也没有,做为药师寺凉子的部属这件事本身,就是人生最大的赌局。认为“在平凡无奇的日常生活里,赌博是最刺激的游戏”的人,我建议你们最好随着凉子一起跟妖魔鬼怪战斗试试看,保证能够体会到最顶级的紧张与刺激感,同时由于冷汗、黏汗、一般汗水这三种污水大量流出,体重与脂肪也可以获得减轻。
  我不经意观察地板,似乎找不到暗门或机关可以通往下方的舞台。当我只手拿着船内平面图,在扑克牌桌与吃角子老虎之间走动,赌客们以露骨的视线打量着我,看样子他们早就明白我的身份了。
  在捕捉到我上司的身影之际,他们充满敌意的日光立刻产生一百八十度转变。无声的惊叹弥漫在赌场整个空间,化为一道洪流,大量涌向通风口。甚至有人直盯着凉子完美的玉臀,从牌桌摇摇晃晃站起身。集中力如此不堪一击,接下来的赌局败势显而易见。
  另一方面,也有一群人连正眼也不瞧我们一眼,是因为太热衷赌局的胜负呢?还是对美女没兴趣?亦或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克制力?这实在无法判断。
  凉子对于周遭一群雄性的态度完全置之不理,带领我走出赌场。看来她一开始就不期待这次搜查会有所斩获。
  “接下来,再去找荷西·森田的情妇问话,跟我来。”
  “是、是。”
  赌场位于船内后方,因此我们在红地毯走了一段路,当地毯颜色转成黄色之后,没多久便见到一名男子仁立在走廊。此人就是先前跟随在葵罗吏子身边的彪形大汉。
  “这里禁止通行。”
  他见到凉子时似乎稍稍倒抽一口气,不过由于墨镜的掩饰,无法辨别他的表情。
  “明明是公共场所,凭什么要禁止通行?”
  “前面是VIP贵宾的客房,请您先行折返另从其它走道通行。”
  我很佩服他居然也懂得使用尊称,可惜这番话不讲理的程度相当于凉子等级。
  “就算是这样,你也没有权利禁止别人出入公共场所。”
  “我们是警察。”
  不敷出我掏出警察证件并翻开内页,男子将脸凑近确认,孰知他表达出来的反应,与敬意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努力破案反而忙着贪污受贿、大玩应酬麻将的税金贼还好意思摆出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嘴脸?你说你们能查出个什么鬼来?”
  这个人句句直指要害,但我不认为他是个诚实的纳税人。更何况,以我个人而言,我不但不会打麻将,也没有印象曾经贪污受贿,只不过这些事情就算说出口,对方也听不进半句。
  自认占了上风的男子,得意地伸出手想把我推开,此时,男子身后的房门提前一秒开启,一张经常出现在媒体杂志上的脸庞,露出一半往房外窥探,我马上以接近最太极限的肺活量高喊道:
  “葵罗吏子小姐,很抱歉打扰你一下,我们是警察,有点事想请教你!”
  我这一揭说穿了是模仿我上司的做法,效果还满好的。男子没办法遮住我的喊声,葵罗吏子显然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做下错误的选择。
  “请不要这么大声,谈个五分钟是没关系的。”
  在药师寺凉子手下做事久了,对美女的免疫力也增强了不少,至少面对美女时不会手足无措。顺带一提,这也是因为我对自身的能力不再自视甚高,或许是托凉子的福才让我变得如此谦卑自牧。
  葵罗吏子似乎对自身的魅力颇为自豪,这是理所当然的,想必她并不认为会有人挑剔她的走路姿势。
  当葵罗吏子注意到与我一同入内的凉子,立刻送出打量的目光,随即刻意抹去表情,看来她的信心产生动摇了。只见她轻咳一声,弯身坐在一张洛可可风格长椅上,故意要我们站着。
  一开口,葵罗吏子便毫无预警地放话。
  “话先说在前头,我签约的演艺公司社长跟警视厅的大官很熟哦。”
  这个美女似乎是会主动跑到火药库丢火柴的类型。然而,同类型之间相较起来,药师寺凉子的做法不但强势而且手腕高明多了。
  “哟,是吗?我就是警视厅的大官,不过我根本不认识你那个三流公司的社长。”
  “三、三流………”
  “炫耀自己的成绩,例如接了什么工作或者发表了什么作品等等,这些都还说得过去,只不过认识了个公务员而已,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弄,不是三流是什么?我管你是模特儿、歌手还是小说家都一样——”
  完全正确,即便是出自凉子之口。
  葵罗吏子沉默下来。凉子从以前到现在践踏蹂躏了不少同性对手,再美的美女一旦败给凉子,就跟硬被拖到女王跟前、一脸狼狈的叛贼没两样。这次也不例外。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荷西·森田的情妇对吧。”
  接受质询的葵罗支子费了一番工夫才再度虚张声势。
  “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不对,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的历史,西元一九四五年,意大利的独裁者墨索里尼与情妇一同遭到枪杀,尸体被倒挂示众。”
  葵罗吏子的表情顿时整个僵住。
  “你是说我会被杀,然后被倒挂示众吗?”
  “不是,我只不过叙述一个一般的常理而已,独裁者的情妇其实是很可怜的,只要一个去留判断错误就会跟着身败名裂……啊、你听得懂西班牙语吗?”
  “我当然听得懂西班牙语!”
  “啊、是吗?”
  我看得出凉子正极大抑制脸上的苦笑。
  “你听好了,荷西·森田那个小胡子骗子是不可能返回巴尔马重掌独裁政权的,在我看来他身边连个像样的参谋也没有,大概是受了一群日本政客的吹捧才会妄想东山再超,说穿了那群政客的目标只是荷西的脏钱,你那颗轻量级的脑袋好歹也该明白这点一道理吧。”
  望着罗吏子的表情,凉子愈说愈起劲,语气也愈来愈露骨。
  “我的意思是,照这样下去,森田的钱会全部被政客剥削一空,你根本拿不到半毛钱,懂吗?”
  这次我观察罗吏子的表情。
  “葵小姐,请教你一件事,你曾经看过荷西·森田养蛇吗?”
  “蛇?”
  罗吏子的眼睛连眨了五六次。
  “我没有看过什么蛇,森田从来不养宠物的。”
  “原来宠物就你一个啊。”
  凉子的讥嘲让罗吏子脸庞笼罩上一层阴森的影子,适时补充说明是身为臣下……不、部下的职责。
  “不一定是蛇,你有没有看过长得像蛇的生物,如果不是森田先生或都贺先生,那会不会是他们身边的朋友?”
  “谁知道。”
  罗吏于露出一副打算朝我们吐口水的模样咋道。
  “刚刚一直被你们耍得团团转,仔细想想我根本没有必要理会你们,没有搜索证还擅自闯进别人的房间,你们简直是无法无天,现在马上给我出去!”
  “哟,你也知道搜索证的西班牙语怎么讲啊?”
  “快给我滚!”
  罗吏子扯高尖得不能再尖的嗓门大喊。
  “八木,把这两个家伙给我赶出去!不准再让他们进房间一步!”
  保镖听到了这段超音波,从房门露出狰狞的表情,凉子则刻意堆起笑容转头看向我。
  “咱们就此告辞吧,泉田,待会让我听听那个东西,道地的西班牙语。”
  那个东西指的是荷西·森田与小舅子都贺以西班牙语交谈的对话录青。看样子凉子打算把痛扁八木这名男孑的乐趣留到稍后再享受。我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于是随着上司步入走廊。
  八木紧跟在我们身后,墨镜闪着讨人厌的反光:这时我注意到他的手腕有个亮晶晶的银手环。
  “这是银制品吗?”
  “是银制品又怎样?我告诉你们,我的嘴巴里还有好几颗银牙呢!”
  八木张大嘴巴,随着嘲弄吐出一股烟味,我同时在内心与门外耸耸肩,跟着凉子离开。
  巴尔马到十六世纪为止,一直隶属于著名的印加帝国领域,国号则来自巴尔马这条河川,河川的溪谷拥有多座银矿山,据说过去曾经有好百艘舟楫同时在河面往返,以便将庞大的银矿运往首都。
  尔后一个由西班牙跨海而来、名叫皮萨罗的男子绑架了印加皇帝,勒索价值相当于现今货币好几兆日元的赎金;然而在印加人民依约付出赎金之后,皮萨罗却毁约杀害皇帝;将尸体抛进谷底。皮萨罗奴役所有印加人民,驱使他们开垦金矿与银矿,为了获取一小块银锭,就有一百名印加人民遭受虐待与过度劳累致死。
  巴尔马的银矿到了十七世纪已经开采殆尽。现代的巴尔马是个资源贫瘠的国家,然而还有一个根深只固的谣言,相传“其实另有一座连皮萨罗也不知情的庞大银矿脉”,甚至荷西·森田也三不五时提起这个话题,吊足了日本贪得无厌的政治人物与财经界人士的胃口,以上是来自凉子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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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5 00: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Ⅳ
  在凉子的特等套房里,我把录下荷西·森田二人对话的MD放给上司听。凉子坐在沙发,高高跷起腿凝神倾听。
  我完全不懂酉班牙语,这种充满抑扬顿挫、极富韵律感的语言:在我听来只不过是一种声音罢了,因此我保持沉默,静静观察凉子的表情。凉子拥有艺术鉴赏价值的美貌,然而以人类的标准而言,她的五官精致端整得几平不像人类;之所以不会被误认成生化人或机器人全是来自她丰富的表情,而且无论哪种表情都精彩万分。微笑有如花朵绽放,发怒则成狂风暴雨。
  “哼,果然被我料中了——”
  “真好意思说啊!”
  “这个骗子简直是得寸进尺!”
  “我最讨厌这种没内容又小气巴拉的家伙了!”
  时而嘟哝上述的句子、时而眺望天花板、时而垂下长睫毛、时而双手抱胸,光坐在一旁观赏也乐趣横生,人道:“美女看三天就腻了”,这句话我想是错的。
  听毕,凉子换了个跷腿姿势。
  “泉田,记得好好保管这张MD。”
  “我明白了,届时可以做为呈堂证物之用对吧?”
  “是可以做为不必经过法院审判的物证,啊、还有,你要是把这张MD的事泄露给巡回演员由纪的话,就给我试试看。”
  我握着MD,从肺部叹出一口气;凉子不理会我的叹息,使劲站起身。
  “你有两小时的自由时间,要继续搜查或是去用餐随你高兴。”
  “你呢?”
  “去做全身美容,你要来吗?”
  我自然是敬谢不敏。这艘客轮设有以高级大理石铺设而成的豪华美容沙龙,我不认为现在是做全身美容的时候,但凉子或许是想趁着珍珠般的肌肤接受呵护之际,好好整顿思绪吧。
  我自己也有种暂时获得解脱的感觉,护送凉子到美容沙龙之后,便独自前往大厅。
  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挑高空间设计的大厅正中央摆了一架大钢琴,旁边矗着一根大理石圆柱。圆柱上立了梦不晓得是古代埃及女神还是女王的银色女性雕像。应该不可能全部由银子打造而成,大概是在青铜雕像涂上一层锡箔吧。
  到底是什么女神呢?我纳闷着凑近一瞧,铜板上刻着“Isis”。爱西丝女神我听过,但仅止于名字而已。至于这位女神的职掌是什么,等哪天凉子心情好的町候或许会告诉我吧。
  “泉田先生!”
  一名年轻男子的叫唤让我转过头去,岸本明就坐在大厅一隅的茶室,室町由纪子也与他同桌。我自然不可能当场开溜,只有走上前打招呼,在他们的邀请之下就座,对着笑脸迎人的服务生点餐。
  “我点了草莓冰咖啡唷!”
  “就是这个吗?”
  “泉田先生要不要也点一杯?”
  “……不、谢谢,”
  摆在岸本面前的是一个由透明玻璃制成的大型容器,在看似冰咖啡的黑色液体上,鲜奶油与草莓推得跟跟小山没两样。草莓鲜艳的红色令我联想起刚刚在惨案现场目睹的血泊。我自认神经没那么脆弱,但感觉总是不太舒服。
  “我对味道比较没辄,这里闻不到血腥味所以还好。”
  “原来如此。”
  我点了一杯不加味的冰咖啡,据说过去“冰咖啡只在日本才喝得到”,但现在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眼前摆了杯奶茶,一直沉默不语的由纪子将脸凑近我,她轻轻垂下头,以随时听起来总是十分认真的口吻说道:
  “刚刚真是抱歉,你好意关心我,我却说了那么不通人情的话。”
  “啊,哪儿的话,室町警视的话百分之百正确,所以请你千万不要在意。”
  由纪子闻言答了声谢。
  “光凭事情的是非对错是无法打好人际关系的,我很清楚这一点,但个性上就是改不过来。”
  这段真心告白倘若被凉子听见了,铁定会嗤之以鼻。
  “是啊,江山易改本陆难移,我的老板就是血淋淋的教训,不过那女人压根儿没想过要改就是了。”
  由纪子到此终于缓和了表清,岸本则是一脸自得其乐,沾了满嘴鲜奶油说道:
  “泉田先生,我预约了这个位子,今天晚上五个小时的时间。”
  “为什么要特地预约呢?”
  “听说这里的挑高大厅上方会有单轮车骑绳索的表演。”
  “是什么人要表演?”
  “听说是穿紧身衣的金发美眉。”
  岸本的表情宛如摆在电暖器前方的冰淇淋一般,这位年轻的菁英官员具有紧身衣情结,简称紧身癖。不适合穿紧身衣的女性在他眼里已成了异次元居民,等于跟不存在没两样。事实上,药师寺凉子与室町由纪子已经证明了她们的紧身衣打扮堪称天下一绝。
  “你想跟她们一起表演吗?”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岸本是全警视厅唯一一个骑着单轮车兜来兜去的CAREER官僚。
  “不、不,我到底只是个门外汉,总不好妨碍高手表演。”
  看样子他打算拿着宝贝数位相机专心摄影。哪天这小子涉嫌偷拍被捕,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话又说回来,一离开命案现场就能马上投入一己的兴趣与幻想世界,如此看来岸本或许真有大将之风吧,总之可以确定他不是泛泛之辈就对了。
  “泉田警部补。”
  “是,有什么事吗?”
  “驱魔娘娘一定独占了某些情报,泉田警部补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尽可能在最短时间消化由纪子这段话,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我自己早就心存怀疑。凉子这个人对于情报、秘密与隐私这类资讯的价值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而且已经超越必要的范畴。
  “很有可能。”
  “果然你也这么认为吗?”
  “是的,但毕竟只是猜测罢了,就算真如此,也无法具体查出她究竟隐瞒了些什么。”
  虽然对由纪子有点过意不去,但我并未提及录下荷西·森田二人对话的MD一事。对我而言,上司的命令必须摆在第一位。
  由纪子略显不服气地嘟哝着。
  “要是至少能跟陆地取得联系就好了,卫星通讯系统还没恢复正常吗?”
  “很遗憾,似乎还没有。”
  陡地,我的心头落下一颗疑惑的雨滴,真的没办法跟陆地取得联系吗?
  我们对客轮并不精通,无论技术面与行政面全是仰赖船员的说明才得以理解;要是船长以下的船员集体勾结,假装与陆地断绝联络的话……
  然而,我怎么想也想不出他们之所以做出这种事的理由,以目前的我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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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5 00: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太平洋女王

 被害者的人数并不一定能决定事件的严重程度。然而,—名被害人的案件的确要比四名被害人的案件来得容易掌控,随着死亡人数增加,连带在对应上也成了一项重责大任。
  吩咐岸本返回“搜查总部”着守之后,室町由纪子与我肩并肩走在甲板上,交换着片断的意见。
  一旦事件搬上台面,乘客方面该如何处理?是让他们依往常一样自由行动呢?还是全部聚集到公共场所?或者要他们躲在各自的房间?再不然干脆搭乘救生艇逃离这艘客轮?
  我完全无法作出结论,室町由纪子也因理不出头绪而露出一脸不耐。由于她是个头脑聪明却深受道德良知束缚的人,可以想见她遇到这种情形多半是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换成凉子肯定会非常乐意火上加油、煽风点火。
  这时巡航总监町田先生迎面走来,郑重其事地行礼致意。由纪子便问道:
  “没有乘客抱怨吗?”
  “目前还没有。”
  这就好……正想脱口而出,我心里有点想不通。既然无法与陆地联系,乘客发出抱怨不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吗?
  我的疑虑固然荒谬没错,但或许被我料中了也说不定。假设船员与乘客全都不是正派角色,那我们至少会与五百人为敌。任凭“驱魔娘娘”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应付不了这么多人,更何况要是有人私藏武器……
  町田先生露出沉重的表情。
  “现在这种情况下,接着该如何是好?”
  “这个嘛……”
  “不知哪些安排好的活动可以如期进行呢?”
  “例如什么样的活动?”
  “冰淇淋快吃比赛。”
  “椰子保龄球。”
  “这是什么游戏?”
  “就是使用椰子壳当保龄球来玩,由于不是完整的球形,会到处乱滚,观众看了会觉得很有趣。”
  还有卡拉OK歌唱大赛、撞球淘汰赛、化妆舞会等等,町田先生热切地说明活动内容。我明白他对于“让乘客体验非日常世界”这项目的抱持着使命感与充实感,但即使是非日常也必须以乘客的人身安全为一大前提,因为我们已经引来了另一种恶质的非日常。
  海面风平浪静,但由于天空阴霾,到处呈现灰蒙蒙一片。周遭看不见陆地或船只,我们目前位于太平洋的正中央,不,就世界地图来看应该是太平洋的西边,靠近欧亚大陆附近吧,我们现在到底是来到哪个位置呢?
  “大约是纪伊半岛南方海面二五○公里到三十公里的位置吧。”
  町田先生告诉我。
  “一旦发生紧急事故,确定必须停止巡航往北前进的话,全力加速约六七小时就能达陆地,是不是应该怎么做比较好呢?”
  由纪子缄默不语,于是我便答道:
  “关于此事除非上司有所指示,否则以我的立场不便表示意见。”
  这固然是事实没错,但也有种把责任推卸给凉子的感觉;由纪子似乎也不便做不负责任的发言,因此选择保持沉默。
  “请问一下,我们距离水平线大概有多远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
  町田先生的表情转为柔和,他大概已经很习惯回答外行人的初级问题吧。
  “以数学公式来计算,就是二.○九×(H+h)海哩,这样你明白吗?”
  我们两个社会组的数学白痴二话不说举白旗投降,町田先生便带着怜悯的目光说道:
  “H跟h指的是观测点与被观测点位子水平线上的高度,这个甲板大约位于海平面以上三十公尺的位置,因此H是三十,另外h指的是水平线,而水平线就是海面,所以h等于零。”
  如此计算下来,我现在看到的水平线距离我们大约是二十一.一公里,自然看不到三百公里以外的陆地。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町田先生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安;我身为人民保姆,当然希望让人民安心,但我并非昭和时代警察连续剧里的主角,不会毫无凭据就说出:“请尽管放心”这句话。
  “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也请您多多协助我们。”
  这种说法显得有些狡猾,虽然町田先生轻轻点头表示:“那就麻烦各位了”,但他的脸上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丝安心的表情。
  “对了,这艘客轮的免税商店卖的都是高价商品对吧。”
  “是的,例如珠宝店的最顶级祖母绿,六十克拉就要价三亿日圆。”
  或许真有这个价值值得赔命去抢,就算一开始并无非份之想,一旦发生客轮沉没或者避难的骚动,想必会有人趁火打劫,假如出现这种状况……
  “那就到时再说了。”
  “说的也是,现在想再多也无济于事。”
  由纪子苦笑,随即似乎忆起某件事,伸手看向手表;原来是荷西·森田提出任性的要求,迫使由纪子不得不奉陪。
  与由纪子分道扬镳之后,正觉得发慌之际,又遇见了不久前才认识的熟人,就是一个人迷迷糊糊地在甲板晃荡的兵本。
  “妈呀——”很难判断这句话里指的是母亲还是老婆,不过在别人面前喊出这句话,以后恐怕也没办法再作威作福了。兵本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收敛了不少,带着卑微的眼神朝我点头致息。
  “你的部下……叫井冢对吧,目前还处于谢绝会客的状态,等他可以接受侦讯,到时麻烦你也一起过来。”
  “是,不好意思,现在年轻人面对血肉横飞的血腥场面的适应力,简直弱到不行,遇到那点状况就吓得昏过去,哪有办法在这个圈子继续混下去。”
  说着说着开始发起牢骚、抱怨连连;据他表示,由于长年经济不景气以及法令趋为严苛,黑道帮派也在度小月。老实说,把这些窘状讲给我听也是于事无补的,但回头想想他有三名部下惨遭杀害,一人陷入精神错乱状态,他找不到倾诉的对象,而不安、困惑与焦虑似乎己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照这情况看来,只要换个环境,或许他会把一切内情全盘供出也说不定。
  “反正你哪儿也去不了,等我们找你时你就过来,要不要跟陆地的朋友谈谈?”
  “没办法,连手机也不通。”
  兵本抓搔着头。
  蓦地,我脑子冒出一个无聊的妄想:与陆地断绝联系,孤立无援的客轮终于抵达港口,岂料陆地找不到半个人影,一切笼罩在荒芜的死亡阴影之中,原来在客轮航行期间,陆地上的人类早已全数灭亡。
  我懊恼地甩甩头,自己被自己的妄想吓出一身冷汗,那真的是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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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5 00:09:2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前往美容沙龙迎接女王陛下,里头一位日籍女性负责出面郑重接待我。
  “容我转告药师寺小姐的留言,她目前人在室内游泳池,请您移驾过去。”
  做完全身美容马上就去游泳?我感觉不太措调,然而要求凉子做事百分之百前后一致等于是不可能的任务,为了慎重起见,我先确认过室内游泳池的位置,再往目的地走去。
  室内游泳池是一座由大理石与玻璃架构而成的壮阔宫殿。泳池本身呈勾玉状,长约十公尺,泳池畔面积宽广,帆布躺椅与咖啡桌排成一列,吧台就设在泳池一隅,里面站着一名字着燕尾服、打着蝴蝶结领带,一副溜保装扮的中年黑人男性。
  至于泳客,仅有一人,就是我的上司。她躺在帆布躺椅舒展肢体,俨然是力与美的完美组合。在她爱用的竞泳专用单件式泳衣上,披了件不知是哪个名牌但剪裁合宜的附帽兜薄夹克,脱下的高跟凉鞋就搁在脚边,就是那种经常被男人误喊成“高跟拖鞋”,惹得女人皱眉的鞋子。伤脑筋,凉子连脚指甲也很美,脚指甲呈现出透明的粉红色。
  “单凭那双脚指甲就足以让一万个男人神魂颠倒。”
  甚至有人如此表示。
  我走上前,行了个注目礼之后问道:
  “这里等于被你一个人包下来了。”
  “只有现在,很快就会有人来扰局。”
  “其他泳客吗?”
  “荷西·森田跟巡回演员由纪。”
  “哎呀呀。”
  我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反应,一定是荷西·森田坚持要游泳,由纪子不得不答应;我想起刚刚分道扬镳时由纪子的满面愁容,现今这个社会,愈是认真做事的人,压力就愈大。
  “你觉得游泳池安全吗?”
  凉子躺在帆布躺椅上舒适地放松全身,充满自信的沉着姿态正是身为女王的气度,无关乎身上的服饰。
  “别担心,现在是白天,在这种开放的场所不会出事的,况且等一下人会愈聚愈多。”
  确实,两桩命案的“凶手”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倒霉的魔术师尸体虽然被丢到舞台上,但谋杀进行时正好位于死角,是在由观众角度看不见的舞台上方,因此没有直接目击证人,而三名黑道帮派分子惨死的地方亦是没有任何目击证人的密室。
  此时传来人声,看样子有几个人走进游泳池了。如果凉子说的没错,应该就是荷西·森田一行人。
  “啊、泉由警部补怎么也来了?”
  以略显慌乱的口吻嘁出这句话的正是室町由纪子,她身上穿着素雅的单件式泳衣。
  我头一次看见室町由纪子穿泳衣。以前看过她穿紧身衣,这两者或许很像,纤细匀称的身材仍然令人激赏。
  由纪子戴着眼镜、披着长发并未戴泳帽,表示她无意下水游泳。泳衣上印着一个显眼的克丽斯佩特拉八世号标志,代表这是在上船后临时有需要才在船上购买的,大概就在跟我道别之后。
  荷西·森田本人也现身了,他穿着海滩裤、戴着墨镜,上半身披着不知是夏威夷风味还是关岛风味的衬衫,红底配土黄色向日葵的花样让人看了就觉得碍眼,况且来到室内游泳池远戴墨镜也算一种特殊的怪癖。同行的都贺也是相去不远的装扮;但他全身似乎比他姐夫僵硬许多。
  与他们一道出现的,是一身比基尼再围上泳裙的葵罗吏子。
  葵罗吏子以如同白刃反光般的眼神砍向凉子,其锐利程度换成生性胆怯的女性或许连皮肤都会产生物理上的痛感,但凉子完全不为所动。
  “哎唷,有点痒,想不到在海上也有豹脚蚊,真讨厌。”
  凉子刻意以小指指尖搔着坚挺又富弹性的胸部,展现她的游刃有余。罗吏子气得吊起双眼,荷西·森田则轻拍她的手臂予以制止,并色眯眯地瞅着凉子。
  “会痒啊?被蚊子咬伤要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要不要我帮你擦药啊?”
  “免了,我家臣会帮我擦。”
  凉子以铺了一层霜的语气回答,接着转向我。
  “来,泉田,去那边的吧台帮我点一杯热带饮料。”
  “接命,马上去。”
  我之所以配合凉子演出,除了好玩以外,也是出自对荷西·森田的反弹。我以背部接过室町由纪子半呆愣的视线,往吧台走去。
  我对酒保问道:“可不可以推荐一下?”酒保便笑着调了一杯名为“太平洋女王”的蓝色饮料,于是我总共请酒保调了两杯缀有奇异果的饮料,送到上司身边。
  “这里,另外这杯给室町警视。”
  “啊……谢谢。”
  凉子以宣战的目光瞥向由纪子。
  “你可不要误会了,巡回演员由纪,泉田会做这种额外的服务完全是在同情你。”
  由纪子正想反驳,临时思绪一转,改而噤口看向我;我凉凉答道:
  “我做为忠心耿耿的部下,不希望自己的上司被人认为一毛不拔。”
  “这下你明白了吧?巡回演员由纪?重点是我管教有方。”
  这个话题总算到此结束,凉子的朱唇从吸管移开,叹了一口气。
  “在豪华客轮的游泳池畔喝着热带饮料,这正是当暴发户的好处。”
  “你是暴发户吗?”
  “要富过五代才算真正的有钱人,我家到我只有三代而已。”
  是这样吗?我家世代都是庶民,不是很能理解有钱的感觉。
  “不错嘛,很有自知之明。”
  由纪子也把朱唇从吸管移开,射出嘲讽的利箭,凉子则从容不迫接下这一箭。
  “因为我的客观观察能力比你强多了,真希望偶尔在工作或买股票时可以失败一次看看。”
  我立刻打岔。
  “要怎样买卖股票才能赚钱啊?”
  “没有什么诀窍,股票就是逢低买进,遇高卖出,如此一来就算不想赚钱,财源也会滚滚来。”
  “要是谁都变得像你说的那样精明……”
  “股市就会垮台吗?”
  不仅股市,甚至连整个资本主义社会也无法立足了吧。我向来知道药师寺凉子很有钱,看来这个形容尚嫌不足,应该称呼她是有钱到不行才对。
  凉子的父亲担任总裁的JACES亚洲最大的保全公司。国内外均有多元化投资,甚至拥有油田与天然气的权利。
  再加上现在世道不好,接踵而来的天灾人祸,使得防盗、防灾、保全、防身用品大行真道。举凡防毒面具、防烟面具、防盗摄影机、灭火器、紧急发电机、防弹背心,甚至连核污染防空洞都有。JACES总公司年度营业额已经在五千亿日圆以上,加上超过九十家相关企业年度营业额相加起来远远超过两兆日圆之多。一本名为《保护自己与家人免于恐怖威胁的九十九种方法》的书籍,前些日子威为畅销书,这也是JACES旗下出版社所出版的刊物。
  以下内容尚不知是真是假,据说JACES在俄国雇用前KCB等等特种部队的队员,并购前国营兵工厂,逐步并吞那个大国的保合业界。或许不久之后的哪天,凉子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俄国佣兵部队将会攻占首相官邸。
  “荷西·森田已经下水游泳了。”
  听我这么说,由纪子只是耸耸线条优美的白皙香肩。
  “没关系,让我留在这里吧。”
  “你要拜托的是我,不是泉田。”
  “最重要的是,趁这个机会请你告诉我们关于那个银色怪物的资料,想必以药师寺警视的学识一定清楚内情吧。”
  “就算我知道,也没办法百分之百肯定或提出确切的证据。”
  我压低音量,偷瞄正在泳池与情妇嬉戏调情的荷西·森田。
  “巴尔马位于南美洲,假如荷西·森田与此事有所牵扯,那么怪物一定来自南美洲,只要以一般人听得懂的说法来解释就行了。”
  “好吧,那就以一般人听得懂的说法来解释吧。”
  根据凉子的说明,中南美洲的怪物、妖魔与邪神的起源大致分成三种族群,意即原住民族群、欧洲族群、非洲族群。
  所谓原住民族群指的是建立印加、玛雅、阿兹特克等文明的“印第安人”,欧洲族群指的是征服并统治原住民的西班牙与葡萄牙移民;非洲族群指的是被带往新大陆的奴隶后代;三种族群画分如上。
  从亚马逊河到安第斯山脉一带,放眼尽是广蓑无垠的丛林,在辽阔且严苛的大自然里,栖息着人类所能想象得到的各种“异形生物”。
  或许是我毕恭毕敬、虚心求教的态度满足了知识分子的虚荣心,凉子愈说意起劲。
  “在这些异物当中,会加害人类的具体说来有哪些?”
  “这个嘛,例如……”
  凉子举例说明。
  全身裹着活剥人皮的凶神——席贝特提克(xipetotec)。
  要求每年献出大量活人祭品,单脚呈蛇状的妹神寨司卡里波卡——(Tezcatliplca)。
  食人的大蛇神克姆加林。
  外貌酷似人类的食人鬼——马文格亚利(Mapinguary)
  巨牛怪——卡马维特(Kamahueto)。
  吸食婴儿鲜血的红眼魔女——布露哈。
  乘坐人骨马车在水上行驶的人鱼——赛连娜(Sirena)
  嗜吃人肉并散播肺结核的魔鸡——鸡蛇(Basilisk)。
  嗜吃人肉的罪犯亡灵——康迪纳德。
  栖息于河川或沼泽,外表有如一层张开的薄膜,会将人包住使之溺毙,然后吸取养分——奎洛(Cuero)。
  头与手是人类女子,其余部分是山羊——卡秋娜(Calchona)。
  长着翅膀的蛇,专吸人血——皮格契恩(Piguchen)。
  身首分家,头飞来飞去,会吃掉别人的头再占据其身体——海蛇。
  双头,脚反着长,臂力强,擅长爬树,嗜吃女性与小孩的嫩肉,长着利牙,全身是毛克鲁比(Curuplra)。
  背部长着血盆大口,专吃小孩的半兽人奇本哥(Quibuhgo)。
  “再来,还有……”
  “啊、暂时到此为止,已经够多了,根本来不及记起来。”
  我连忙举手,因为我实在对抗不了凉子的记忆力。
  “准备投降啦?我还有一堆没讲哩!”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太厉害了。”
  “呵、呵呵呵、过奖过奖,你要怎么佩服随便你啦。”
  “只要不是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你倒是记得满牢的嘛,驱魔娘娘。”
  “这话是什么意思?”
  凉子正打算对由纪子使出目光杀人法,我连忙打岔。
  “大家想想,这次事件的凶手好像不吸人血,因为两次的命案现场都是一片血海。”
  凉子颔首,目光仍然瞪着由纪子。
  “这个推论不错,如果每具尸体都跟木乃伊一样干枯的话,就可以假定凶手是奎洛。”
  “话又说回来,无论是哪种怪物,荷西·森田到底是如何学习到操纵怪物的方法呢?”
  虽说目前做下结论尚嫌太早,但实际上我觉得主谋一定是荷西·森田没错。
  “好吧,这件事只要问问荷西·森田的痛觉神经,保证可以马上套出来。”
  “不准拷问!”
  “在拷问之前,你能证明荷西·森田跟这一连串的事件有关吗?建议你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由纪子的音量逐渐提高,我咳了一声之后瞟向泳池的方向。荷西·森田与葵罗吏子正玩得起劲,看来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的眼帘映着他张嘴大笑的表情。
  “看他还能得意到几时?”
  凉子恶狠狠地低喃。
  泳池溅起飞沫,水滴沾上我的脸,尝起来有点咸味。据说客轮的泳池有些使用淡水,有些使用海水,这艘客轮使用的应该是海水。
  在豪华客轮的游泳池与两名穿着泳装的绝世美女长谈的男人,听起来就足以被嫉妒与羡慕的箭雨贯穿全身而亡,只可惜谈话的内容充满了血腥杀戮,一点也不香艳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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