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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黑暗的另一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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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3:13 | 显示全部楼层

    泰德说出了一切:童年时的头痛,头痛前麻雀的尖叫和模糊的意像,麻雀的复归。他给
庞波看了上面写着“麻雀又飞起”字样的稿子,告诉了他昨天在办公室的恍惚状态,以及在
订单背面所写的字,解释了自己怎样处理订单的,努力表达出驱使他毁掉它的那种恐惧和迷
惑。
    庞波面无表情。
    “而且,”泰德结束道,“我从心里知道他是斯达克。”他握起拳头轻轻敲打他自己的
胸口。
    有那么一会儿,庞波一言不发。他开始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这一动作似乎吸
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你结婚后瘦了,”丽兹平静地说,“如果你不把戒指改小一点儿,庞波,有一天会弄
丢它的。”
    “我想我会的。”他抬起头看看她。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泰德有事离开了屋子,只剩下
他们俩在那儿。“我离开后,你丈夫带你上楼到他的书房给你看这从幽灵世界传来的第一次
信息......是这样吗?”
    “我确知的唯一幽灵世界是路头一里处销售酒的商店,”丽兹平静地说,“但你走后他
的确给我看了这信息,是这样的。”
    “我刚走之后?”
    “不——我们把双胞胎放到床上,我们自己也准备上床睡觉了,这时我问泰德他在隐瞒
什么。”
    “在我离开和他告诉你鸟声与恍惚状态这段时间内,他走出过你的视野吗?他有没有时
间上楼写下我告诉你们的那句话?”
    “我记不准了,”她说,“我认为那段时间我们是在一起的,但我不敢说绝对是这样。
即使我告诉你他从没离开过我眼前,那也无关紧要,是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丽兹?”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假定我也在撒谎,不是吗?”
    庞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他们俩真正需要的唯一回答。
    “泰德没有撒谎。”
    庞波点点头:“我欣赏你的诚实——但既然你不能发誓说他没离开过你一步,我不必指
责你撒谎。我对此感到高兴,你承认有那种可能,而且我认为你承认另一种选择是非常不可
信的。”
    泰德靠在壁炉上,他的眼睛左右转动,就像一个人在看网球赛。庞波警长所说的都在泰
德预料之中,他很和气地指出了泰德故事中的漏洞,和气的超出一般,但泰德仍感到失
望......几乎是痛心。那种认为庞波会相信的预感是假的,就像一瓶说自己包治百病的药是
假的一样。
    “对,我承认你的话是对的。”丽兹平静地说。
    “至于泰德宣称发生在他办公室的事......没有人亲眼看到他失去知觉或写下那些字。
实际上,在考利前妻打电话之前,他没有向你提起此事,对吗?”
    “对,他没有。”
    “所以......”他耸耸肩。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庞波。”
    “说吧。”
    “泰德为什么要撒谎?他要达到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庞波坦率地看着她,“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瞥了泰德一眼,又转
回来看着丽兹,“他可能甚至不知道他在撒谎。我要说的非常明白:没有一个警官会在没有
强有力的证据的情况下接受这种事情,而强有力的证据现在又的确没有。”
    “泰德说的是真话。我理解你所说的一切,但我也非常想要你相信他说的是真话,非常
想要你相信。你看,我和乔治.斯达克生活在一起,我了解随着时间的流逝泰德对他的感
觉。我要告诉你一些《大众》杂志没有的事,在倒数第二本时,泰德已经开始要摆脱斯达克
——”
    “倒数第三本,”泰德从壁炉边平静地说。他非常渴望抽支烟,只渴望已经有点儿控制
不住了,“在第一本之后我就开始这么说。”
    “好吧,倒数第三本。从杂之上的文章看,这好像是最近的事,那不是真的,那是我故
意说的。如果费里德里克.克劳森不来强迫我丈夫的话,我想泰德还会说要摆脱他,就像一
个酒鬼或隐君子告诉他的家人和朋友他明天就戒......或后天......或大后天。”
    “不对,”泰德说,“不完全是那样。大致上对具体的细节上不准确。”
    他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全神贯注地想。庞波不得不承认他们并不是在撒谎,也不是为了
某些古怪的原因而折腾他,他们并没有努力说服他,或者说服他们自己,而只是说出事情的
本来状态......就像火灾后人们试图描述当时的情况一样。
    “瞧,”泰德终于开口了,“让我们暂时别谈失去知觉、麻雀和预兆性景象。如果你觉
得必要的话,你可以跟我的医生乔治.胡默谈谈身体症状,也许我昨天拍的大脑照片回显示
出什么古怪的东西,即使它们没有,在我孩子时给我做手术的医生可能还活着,他可以跟你
谈谈病历,他也许知道某些能解释这一片混乱的东西。我现在记不起他的名字,但我确信我
的病历上有。但现在,所有这些超自然的瞎扯都无关紧要。”
    泰德这么说让庞波吃了一惊......如果他故意伪造了那张字条并撒谎的话。丧失理智到
那种程度的人,一定会认为字条是超自然现象的标志,对此会大谈特谈,而泰德却不愿谈,
对吗?庞波的头开始疼起来。
    “好吧。”他平静地说,“如果‘超自然的瞎扯’无关紧要,那么什么是最重要的
呢?”
    “乔治.斯达克是最重要的,”泰德说,并且想:“通往安德斯韦尔的铁路,在那里所
有铁路都终止了。”“想象以下某个陌生人进入你的家。你对此人总是有点儿害怕,就像吉
姆.哈金斯总是有点儿害怕老海豹一样——你读过《金银岛》吗?”
    他点点头。
    “哎,那么你明白我试图表达的那种感觉。你害怕这家伙,你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但你
让他留下。你并不像《金银岛》中那样开了一家旅馆,但也许你认为他是你妻子的远亲,或
诸如此类的人。你明白我的话吗?”
    庞波点点头。
    “最后某一天,这个坏蛋因为盐罐堵了而把它砸到墙上,你对你妻子说,‘你那个白痴
堂兄还要呆多久?’她看着你说,‘我的堂兄?我以为他是你的堂兄!’”
    庞波忍不住笑了。
    “但你就把这家伙踢出门外吗?”泰德继续说道,“不。因为他已经在你家住了一段时
间,虽然旁观者会认为很荒唐,但他似乎有了......居住权,但那不是很重要的事。”
    丽兹在点头。她的眼睛有一种兴奋、感激的表情,就像一个女人被告知了一个字,这个
字整天都在舌间跳动却说不出一样。
    “重要的事是你究竟有多怕他,”她说,“害怕如果你让他滚蛋他会做什么。”
    “你说得对,”泰德说,“你想勇敢地让他离开,不仅因为你担心他可能是危险的,而
且这涉及一个自尊问题。但是......你不断拖延,你寻找拖延的理由,像天在下雨,如果你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让他走,他可能更容易接受,或也许在你们都睡了一个好觉后让他
走,等等。你想了一千种拖延的理由。你发现,如果你觉得理由充分的话,你至少可以保留
一点尊严,有一些自尊总比完全没有好,有一些自尊也总比最终受到伤害或死了更好。”
    “而且也许不止是你。”
    丽兹又插话说,她的声音从容愉快,就像一个妇女在谈论园艺——什么时候种玉米,或
怎么辨别西红柿熟了可以收了。“他曾是个丑陋的、危险的人,当他......跟我们一起生活
时......现在他是一个丑陋的、危险的人,有迹象表明,如果他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变得更
坏了。他是精神不健全的,但他却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非常合理的:找到那些密谋杀害他
的人,然后一个一个地干掉他们。”
    “你说完了吗?”
    她吃惊地看着庞波,好像他的声音把她从沉思中惊醒:“什么?”
    “你说完了没有,你要说,我就让你说完。”
    她的镇静被打破。她深吸一口气,两只手不安的插进头发:“你不相信,对吗?一点儿
不相信。”
    “丽兹,”庞波说,“这都是......瞎扯,我很抱歉用这个词,但考虑到目前情况,我
认为它是最温和的词了。很快会有别的警察到这儿来,联邦调查局的,因为这个人现在可以
认为是一个跨州的逃犯,所以联邦调查局会卷入其中。如果你告诉他们失去知觉和幽灵书写
这个故事,你会听到尖刻的评论。如果你告诉我这些人被一个幽灵杀死,我也不会相信
你。”泰德动了一下,但庞波举起一只手,他又平静了,至少暂时平静了。“我们并不是在
谈论幽灵,我们在谈一个人。”
    “你怎么解释我的描述呢?”泰德突然问,“我告诉你的,是我心目中乔治.斯达克的
样子。有些出自达尔文出版社的作者简介,有些只是我头脑中的产物。我从没坐下来故意想
象那家伙,你知道——我只是几年来形成了一种图象,就像你每天早晨上班路上听音乐节
目,你对节目主持人形成了一种精神画像。但大部分情况下,如果你恰巧遇到节目主持人,
你常常被证明想错了,我却想对了,你怎么解释呢?”
    “我解释不了,”庞波说,“当然,除非你对那描述从何而来没有说实话。”
    “你知道我没有撒谎。”
    “别做那种假设,”庞波说,站起来走到火炉边,用拨火棒不停地捅着堆在那儿的桦树
块,“不是每个谎言都是自觉的。如果一个人说服自己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他甚至可以顺利
地通过测谎器,特德.邦迪就那么做过。”
    “嘿,”泰德喊道,“别那么牵强附会,这很像指纹那件事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我拿
不出证据。顺便问一下,指纹怎么解释呢?你把那考虑进去时,这不是至少证明我们在说实
话吗?”
    庞波转过身,突然对泰德生气了......对他们俩。他觉得好像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而
他们没权利弄得这样。他就像在一群相信地球是平的人中,唯一相信地球是圆的人。
    “我无法解释那件事......目前还不能,”他说,“但是,你愿意告诉这家伙——真的
家伙——到底来自何处,泰德。你是一夜之间造出他的吗?他是从一个该死的麻雀蛋中跳出
来的吗?你在写以他名字出版的书时看上去很像他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怎么产生的,”泰德疲倦地说,“你不认为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你吗?就
我所知或所记,我在写《马辛的方式》、《牛津布鲁斯》、《鲨鱼肉馅饼》和《驶往巴比
伦》时,我还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一个独立的人。当我以他名
字写作时,我觉得他是真的,就像我在写作时我认为我所写的故事是真的一样。那就是说,
我很认真地对待他们,但我并不相信他们......除非我......那么......”
    他停了一下,难为情地一笑。
    “我一直在谈写作,”他说,“上百次讲课,上千个班,但我从没谈过小说家的双重现
实——真实世界和稿子上的世界。我从没想过这一点,现在我意识到......哎......我真是
不知道怎么去想它。”
    “这无关紧要,”丽兹说,“在泰德试图杀死他之前,他并不一定要成为一个独立的
人。”
    庞波转向她:“哎,丽兹,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泰德。当他写犯罪故事时,他从波蒙特先
生变成斯达克先生了吗?他达你的耳光吗?他在聚会中用剃刀威胁过人吗?”
    “讽刺无助于解决问题。”他直直地盯着他说。
    他愤怒地举起手——虽然他并不知道谁惹恼了他,是他们?是他自己?还是他们三人?
“我并非讽刺,我是在用口头休克疗法让你们看看你们多么丧失理智!你们在说一个笔名活
过来了!如果你们把这些话的一半告诉联邦调查局,他们会把你们监禁起来的!”
    “对你问题的回答是否定的,”丽兹说,“他没打过我或在鸡尾酒会中挥舞一把剃刀。
但是,当他以乔治.斯达克写作时——特别是写到阿历克斯.马辛时——泰德是不一样的。
当他开门邀请斯达克进来时,他变得很疏远,不是冷淡,而是疏远。他不想出去,不想见
人。他有时不参加教员会议,甚至取消和学生的约会......虽然那种情况很罕见。他晚上会
睡得很晚,有时上床后会辗转反侧一个小时,睡着后会抽动和低声说很多话,好像在做恶
梦。我曾当场问过他几次,他说他感到头痛和不安,但却不记得是否做过恶梦。
    “他并没有大的性格变化......但的确有点儿不一样。我丈夫很久以前戒了酒,庞波。
他没有去戒酒协会或任何这类组织,但他戒了。只有一个例外。写完一本斯达克小说后,他
会大醉一场,好像他在卸去所有的压力,对他自己说,‘狗娘养的又走了,至少暂时又走
了。乔治回到他在密西西比的农场,太好啦。”
    “她说得对,”泰德说,“太好啦——正是这种感觉。我们对失去知觉和自动书写暂时
不说,让我做个总结。你在追捕的人正在杀我认识的人,除了豪默.加马齐,这些人都对
‘处决’乔治.斯达克负有责任......当然,通过和我密谋。他和我血型一样,这并不罕
见,不过一百人当中也只有六人一样。他符合我向你描述的,而这描述是我心灵的产物。他
抽我过去抽过的烟。最后也是最有趣的,他的指纹似乎和我相同。也许一百个人当中有六个
人有A型阴性血型,但就目前我们所知,这世界上没有另一个人有我的指纹。尽管有这些证
据,你仍然拒绝考虑斯达克活了。现在,阿兰.庞波警长,你告诉我:究竟谁在犯迷糊?”
    庞波感到他曾以为是牢不可破的根基松动一下。这的确是不可能的,对吗?但是......
如果他今天没别的事,他将不得不与泰德的医生谈谈并开始追寻病历。他觉得,如果发现根
本就没有脑瘤,那可真是太棒了,泰德也许是撒谎......也许是产生幻觉。如果他能证明那
个人是心理变态者,那将是多么惬意啊。也许......
    狗屁也许。没有乔治.斯达克,从来就没有乔治.斯达克.庞波可能不是联邦调查局的
神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苯到会相信那种话.他们也许在纽约抓住了那个狗杂种,也许这个
心理变态者今年夏天回到缅因州来度假.如果他回来了,庞波要枪毙他。他现在不想浪费时
间谈这些事了。
    “时间会证明的,我想,”他含含糊糊地说,“现在,我劝你们俩仍保留昨晚的观点—
—这家伙认为他是乔治.斯达克,他很合乎逻辑——疯子的逻辑——他从斯达克正式被埋葬
的地方开始。”
    “如果你连精神空间这种观点都不承认,那你就完了,”泰德说,“这个家伙——庞
波,你无法和他讲理,你无法恳求他。你可以请求他宽恕——如果他给你时间的话——但根
本没用。如果你接近他时不注意,他会把你做成鲨鱼肉馅饼的。”
    “我会跟你的医生谈谈,”庞波说,“还要跟你孩子时给你开刀的医生谈谈,我不知道
这会有什么用,或者它对这件事会有什么帮助,但我要这么做。否则的话,我就是在冒险
了。”
    泰德毫无幽默地笑笑:“从我的观点来看,的确如此,我妻子、孩子和我都将和你一起
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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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3:3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分钟后,一辆整洁的蓝白两色密封小货车开进泰德家,停在庞波车的后面。它看上
去像一辆通讯车,而且的确是,虽然在一侧写着小写的“缅因州警察”字样。
    两个技术员走到门口,做了自我介绍,并道歉来晚了(这一道歉对泰德和丽兹毫无意
义,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两家伙要来),并问泰德愿不愿意在他们手里拿的文件上签字。
泰德很快地浏览了一遍,看到它赋予他们权利,可以在他的电话上装录音和追踪设备,所录
内容不允许在法庭上使用。
    泰德飞快地签了字,阿兰.庞波和一个技术员在一边看着。
    “这追踪装置真的有用吗?”几分钟后,庞波走了去奥罗诺了,泰德问两个技术员。说
说话似乎很重要,技术员们拿回文件后就一声无吭了。
    “对。”其中一人答道。他拿起客厅电话的话筒,迅速撬开话筒的塑料内套,“我们能
追踪到世界上任何一个电话的源头,它不像你在电影中看到的那种老式追踪设备,那种设备
只有打电话的人还在打时你才能追踪到他。只要这一端不挂电话——”他摇摇电话,这电话
现在像科幻小说中被射线武器摧毁后的小机器人——“我们能追踪到电话源头,它常常是一
家购物中心的付费电话。”
    “你说得对,”他的同伴说。他正在摆弄电话插座,把它从底座上拔下来,“你楼上还
有一部电话?”
    “两部,”泰德说,开始觉得好像在做梦,“一部在我的书房,一部在卧室。”
    “他们有各自独立的线吗?”
    “没有——我们只有一条线。你在哪儿放录音机?”
    “可能在地下室,”第一个人心不在焉地说。他正把一根电话线插进一个布满弹簧连接
器的板上,声音中透着不耐烦。
    泰德手扶着丽兹的腰带走开,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明白这一切高科技都挡不住乔治.斯
达克。斯达克就在那儿,也许在休息,也许已经上路了。
    如果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他到底该怎么办呢?他到底该怎么保护他的家人呢?有办法
吗?他沉思着,当他什么也想不出时,他就只是倾听他自己。有时候——不是总是,而是有
时间——答案就会这么产生。
    但这次不行。他高兴地发现自己突然性欲冲动起来,想把丽兹哄到楼上——这时他记起
州警察技术员很快要到那儿去,在他陈旧的电话线装上更多神秘的东西。
    连性交都不行,他想。那么我们干什么呢?
    但回答是很简单的:他们等待,这就是他们所能做的。
    他们并不需要等很久,可怕的消息就传来了:斯达克终究还是杀了里克.考利——他袭
击了两个技术员,那两人正在摆弄里克的电话,就像正在波蒙特夫妇家客厅的这两个人所做
的一样,然后在门上安了炸弹。当里克转动钥匙时,门就爆炸了。
    是庞波把这消息告诉他们的。他沿着去奥罗诺的路开了不到三里,在收音机中听到爆炸
的消息,立即掉头赶回来。
    “你告诉我们里克是安全的。”丽兹说。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睛都很不清楚,连她的头发
似乎也失去了它的光泽。“你实际上做了保证的。”
    “我遗憾,我错了。”
    庞波像丽兹.波蒙特一样极为震惊,但他努力不让它流露出来。他瞥了泰德一眼,泰德
正盯着他看,眼睛明亮而静止,一丝毫无幽默的微笑挂在泰德嘴角。
    泰德知道我在想什么。庞波这么想,也许他不知道我的全部思想,而是知道我一部分思
想。好像我在掩饰什么,但其实并没有。我是由于他而沉思,我认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你的假设现在证明是错误的,”泰德说,“而我们的大部分假设则是对的。也许你应
该回去再认真考虑一下乔治.斯达克,你觉得怎么样,庞波?”
    “你们可能是对的。”庞波说,同时告诉自己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他们俩。但是,乔
治.斯达克的脸开始从庞波肩膀后出现,以前庞波只通过泰德.波蒙特的描述瞥见过,还看
不见这张脸,但现在庞波能感到这张脸在那儿窥看。
    “我要和这个胡德医生谈谈——”
    “胡默,”泰德说,“乔治.胡默。”
    “谢谢,我要跟他谈谈,以便得到一些情况。如果联邦调查局接手此事,你们俩愿意以
后我来拜访你们吗?”
    “我不知道泰德怎么样,我很愿意的。”丽兹说。
    泰德点点头。
    庞波说:“我对整个事情感到抱歉,但我最抱歉的是我向你们保证没事,后来却出了
事。”
    “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人们会估计不足,”泰德说,“我告诉你实话——至少我认为是
实话——只为一个简单的理由。如果是斯达克,我认为在结束之前许多人都会对他估计不
足。”
    庞波看看泰德,有看看丽兹,然后眼光又落到泰德身上,随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这期间只有保护泰德的警察在门外谈话的声音,然后庞波说:“你们真的相信是那狗东西,
是吗?”
    泰德点点头:“我相信是。”
    “我不,”丽兹说,他们俩都吃惊地看着她。“我不相信。我知道。”
    庞波叹了口气,把手插进口袋。“有一件事我想知道,”他说,“如果事情是你们所说
的那样......我不相信,可以说不能相信......但如果是真的,这家伙到底想要什么呢?只
是报复?”
    “根本不是,”泰德说,“他想要的是如果你或我处在他的位置业会要的东西:他不想
死,这就是他想要的,他不想死。我是唯一能使他死而复生的。如果我不能,或不愿......
好......他至少可以杀一些人做垫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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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3: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故布疑阵




    庞波离开去找胡默医生,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刚刚结束了审问,这时,乔治.斯达克打来
电话,离两个技术员宣称安好有关设备不到五分钟。
    这两个技术员发现波蒙特夫妇电话里面仍然是古老的旋转拨号系统,他们觉得很不高
兴,但也不是特别惊讶。
    “伙计,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那个叫万斯的技术员说,但他的语气又表明他并不真指望这里会有什么别的东西。
    另一个叫大卫的技术员走向通讯车,寻找合适的零件。万斯翻着眼睛看着泰德,好像泰
德早应该告诉他们他还生活在电话刚发明的时代。
    这两个人对联邦调查局的人不予理睬。联邦调查局的这些人从波士顿分部飞到班戈尔,
然后勇敢地驾车穿过班戈尔和鲁德娄之间狼和熊出没的荒原,州警察技术员对他们视而不
见。
    “镇上所有的电话都是这样的,”泰德谦虚地说。他现在有消化不良现象,在一般情况
下,这使他脾气暴躁,难以相处。但是,今天他只觉得疲倦、软弱和极度悲哀。
    他不断想起住在图克森的里克的父亲,以及住在圣.路易斯.奥比斯波的米丽艾姆的父
母。老考利先生现在会想什么呢?米丽艾姆父母在想什么呢?他只在谈话中知道这些人,但
从没有见过他们,他们究竟怎么面对这些事呢?人们怎么面对这些冷酷的、非理性的谋杀
呢?
    泰德意识到他在考虑活着的人而不是受害者,只因为一个简单而抑郁的理由:他感到应
对一切负责。为什么不呢?如果他不为乔治.斯达克而受责,还有谁呢?他的老式电话增加
了安装的困难,这也使他感到内疚。
    “我认为就这些了,波蒙特先生,”一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说。他在重看他的笔记本,
不理万斯和大卫,就像他们不理他一样。这位叫马罗的特工合上笔记本,本子是皮面装订
的,他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印在封面的左下角。他穿着一件灰色套装,头发在左边笔直地分
开,“你还有什么别的吗,比尔?”
    比尔即柏莱勒,他也合上笔记本,摇摇头。“没有了,我想没有了。”柏莱勒穿着一种
棕色套装,他的头发也在左边笔直地分开。“我们可能在以后调查中还会有问题,但目前我
们已经获得了我们所需要的,谢谢你们的合作。”他冲他们咧开嘴笑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
齿。泰德想:如果我们是五岁小孩,他一定会给我们每个人一张乖孩子证明,让我们带回家
去给妈咪看。
    “不用客气。”丽兹慢慢地、心不在焉地说,用手指轻轻按摩她左边太阳穴,好像她的
头很痛一样。
    泰德想,可能她的确头痛。
    他瞥了一眼壁炉上的钟,发现才两点半。这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一个下午吗?他不想这
么匆忙下结论,但他怀疑是。
    丽兹站起来:“我想我要躺一会儿,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不太舒服。”
    “那是一个好——”他想说主意,但在他说出口之前,电话响了。
    他们俩都看着它,泰德感到脖子上的一根血管开始剧烈跳动,一股热辣辣的酸气慢慢从
他胸中涌起,然后在他喉咙后面弥漫开来。
    “好啊,”万斯高兴地说,“我们不用派人出去试打了。”
    泰德突然感到好像他被裹在一团冷气中,这团冷气推着他走向电话,和电话机并排摆在
桌面上的是一个精巧的机器,看上去像一块玻璃砖头,一边嵌着许多小灯,其中一个小灯随
着电话铃声而闪动。
    鸟在什么地方?我应该听到鸟叫。但没有。惟一的声音就是紧迫的电话铃声。
    万斯跪在壁炉边,把工具放回一个黑盒子中,它的锁很大,挺像一个工人的饭盒。大卫
靠在客厅和餐厅之间的门廊上。他征得丽兹同意后,从桌上碗里拿了一根香蕉,正在慢慢的
剥,他像一个创作中的艺术家一样,时不时地停下来,挑剔地检查他的作品。
    “拿出电路测试器吧,”大卫对万斯说,“如果我们需要使电路更清晰,趁我们在这儿
时就干完它,省得再回来一趟。”
    “好主意。”万斯说,从箱子中拿出一个带手枪把形的东西。
    两人看上去有点儿跃跃欲试的样子。马罗和柏莱勒站着,把笔记本放好,抖抖笔挺的裤
子。他们印证了泰德一个看法:这些人更像税务顾问而不像带枪的联邦调查局特工。马罗和
柏莱勒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电话在响。
    但丽兹知道。她已停止按摩太阳穴,睁大眼睛看着泰德,就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动物。
柏莱勒正在感谢她的咖啡和点心,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并未回答,就像他没有注意到电话响一
样。
    你们这些人怎么了?泰德突然感到想要喊叫。到底为什么你们要安装这些设备?
    当然,这不公平。在记录和追踪设备安装好后不到五分钟,他们在追捕的人就第一个打
来电话,这太偶然了......如果有人问的话,他们会这么说。他们会说,在二十世纪,这种
事不会发生的,一定是另一个作家打电话请教你,泰德,或谁向你妻子借一杯糖。但那个认
为他是你另一个自我的家伙会打电话?不会,绝对不会。太快了,太巧了。
    一定是斯达克,泰德能嗅出他的气味。他看看丽兹,知道她也能。
    万斯看着他,无疑在奇怪他为什么不接他刚装好的电话。
    别着急,泰德想。别着急,他会等的,他知道我们在家,你瞧。
    “好吧,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波蒙特太——”柏莱勒刚开口,丽兹冷静而痛苦地说:
“我认为你们最好等一等。”
    泰德拿起电话吼道:“你想要什么,你这狗杂种?你他妈的到底想要什么?”
    万斯吓了一跳,大卫正准备吃第一口香蕉,这时僵住了,联邦特工们的头猛地转过来。
泰德强烈地发现自己希望阿兰.庞波在这儿,而不是在奥罗诺和胡默医生谈话。庞波也不相
信斯达克,至少现在还没有,但至少他有同情心。泰德认为这些人可能也有,但他非常怀疑
他们是否了解他和丽兹。
    “是他,是他!”丽兹对柏莱勒说。
    “啊,天哪!”柏莱勒说,和另一个特工非常困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现在他妈的
该怎么办?
    泰德听到并看到这些,但却与他们隔绝开了,甚至与丽兹也隔绝开了。现在只有斯达克
和他,再次重逢,就像过去杂耍海报说的那样。
    “冷静,泰德,”乔治.斯达克说。他听上去很高兴,“没有必要大发雷霆。”这声音
跟他预料的一模一样。连那种模糊的南方口音也一样。
    两个技术员的头短暂地靠在一起,然后大卫奔向通讯车和预备电话,手里仍然拿着他的
香蕉,万斯则跑向地下室检查声控录音机。
    两个联邦特工在客厅中间瞪着眼,看上去好像要互相拥抱以求安慰,就像森林中迷路的
孩子一样。
    “你想要什么?”泰德用平静些的声音问。
    “哎,只是告诉你它完了,”斯达克说,“今天中午我杀了最后一个——那个为达尔文
出版社财务总监工作的小姑娘。”
    他的话有点儿南方口音。
    “她是第一个向克劳森泄密的人,”斯达克说,“警察会找到她的,她在闹市区第二街
那儿住,她的一部分在地板上,我把其他部分放在厨房桌上。”他笑了,“这个星期真忙,
泰德。我动奔西走,忙得不行,我打电话只是要你安心。”
    “我并不觉得安心。”
    “哎,需要时间,老伙计,需要时间。我想我会南下去钓钓鱼,这个城市的生活让我厌
倦。”他笑了,这声音高兴地让人觉得恐怖,泰德觉得身上好像有虫在爬。
    他在撒谎。
    泰德确知这点,就像他确知斯达克是故意等到录音和追踪设备装上后才打电话一样。他
能知道那种事吗?回答是肯定的。斯达克可能是从纽约市的什么地方打的电话,但他们俩被
无形但已无法否认的琐连在一起,就像双胞胎一样。他们是双胞胎,是同一整体的两半。泰
德惊恐地发现自己飘出了身体,沿着电话飘过去了,不是一直飘往纽约,而是飘到半路;在
马萨诸斯州西边与这怪物相遇,也许他们会相遇然后又合而为一,就像每次他盖上打字机拿
起一根该死的贝洛尔牌铅笔时,他们相遇而又合而为一一样。
    “你别他妈的撒谎!”
    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跳起来,好像被人捅了肛门一样。
    “嘿,泰德,这可不太好!”斯达克说,听上去很委屈,“你认为我要伤害你吗?见
鬼,不!我在为你报复,朋友!我知道我必须那么做。我知道你胆小如鼠,但我并不因此否
定你,这世界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我究竟为什么要向你报复呢?”
    泰德的手指落到他额头的白色伤疤上,使劲揉搓那里,把皮肤都搓红了。他发现自己在
拼命把握住他自己,把握住他自己的基本存在。
    “他在撒谎,我知道为什么,他知道我知道,他知道这没关系,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
他知道警察会觉得古怪,他知道他们在偷听,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他也知道他们怎
么想的,那使他安全。他们相信他是个心理变态者,他们只是以为他是乔治.斯达克,因为
那是他们不得不那样想的。所有其它的想法都有悖于他们所学到的一切,世界上的所有指纹
都不会改变那一切。他知道如果他暗示他不是乔治.斯达克,如果他暗示他终于罢手了,他
们会松懈下来,他们不会马上取消警察保护......但他能使警察提前取消保护。”
    “你知道埋葬你是谁的主意,那是我的主意。”
    “不,不!”斯达克轻松地说,“你被引入歧途,如此而已。当那个狗屁克劳森出现
时,他把你吓坏了——就那么回事。然后你打电话给那个自称文学经纪人的猴子,他给了你
一些实在差劲的建议。泰德,这就像谁把一堆大粪放到你的餐桌上,你打电话问你信任的人
该怎么办,有一个人说,‘没关系,把猪肉汤浇到上面就行了。在寒冷的晚上,猪肉汤和大
粪放在一起尝起来好极了。’你从来不是自愿做的,我知道,伙计。”
    “这是个该死的谎言而且你也知道!”
    突然他意识到这一切是多么狡猾,斯达克是多么了解和他打交道的人。“他出现得恰是
时候,他出来说他不是乔治.斯达克,当他这么说时他们会相信他,他们会听现在正在地下
室转的磁带,他们会相信所说的一切,庞波和所有其他人。因为那不仅是他们相信的,那是
他们已经相信的。”
    “我决不是在撒谎,”斯达克冷静地、几乎是和气地说,“我将不再打扰你了,泰德,
但在我离开前让我给你至少一个忠告,也许对你有好处。你别认为我是乔治.斯达克,那是
我造成的错误,我不得不去杀掉一大堆人以使我的脑袋又清醒过来。”
    泰德听到这话,一下子惊呆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他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觉得
自己脱离了自己的肉体,同时,对那个人的大胆感到惊讶。
    他想起和阿兰.庞波没有结果的谈话,再一次想知道当他虚构出斯达克时他是谁,斯达
克开始对他只是另一个故事。究竟哪里是可信的界限?他是不是由于失去了这界限而创造出
一个怪物?还是有其他未知的因素,这因素他看不见,却只能在那些幽灵般的鸟叫声中听
到?
    “我不知道,”斯达克笑着说,“我在那个地方的时候,也许真像他们那么疯狂。”
    “啊好,很好,让警察到一个疯人院去寻找一个高个、宽肩的金发男人,那不会使警察
的注意力全部移开,但它将开个头,不是吗?”
    泰德紧紧抓住电话,他的头由于愤怒而使劲颤动。
    “但我一点儿也不遗憾我的所作所为,因为我太爱那些书了,泰德。当我在......那
儿......在疯人院时......我认为它们是使我保持精神健全的惟一东西。你知道吗?我现在
觉得好多了,我现在确知我是谁,这很了不起。我相信你能把我所做的称为精神治疗,但我
认为到此为止了,你说呢?”
    “别撒谎,他妈的!”泰德吼道。
    “我们可以讨论这个问题,”斯达克说,“我们可以彻底讨论,但这需要时间。我猜警
察告诉你拖住我别挂电话,是吗?”
    “不,他们不需要你不挂电话,我也知道这一点。”
    “代向你可爱的妻子问好,”斯达克几乎是带点儿尊重地说,“照顾好你的孩子们,你
自己别紧张,泰德,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鸟怎么样?”泰德突然问,“你听到鸟叫了吗,乔治?”
    电话线上突然一片寂静。泰德可以感到斯达克的惊讶......在他们的谈话中第一次好像
有什么东西偏离了乔治.斯达克精心准备的剧本。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但似乎他的神经末梢
拥有某些神秘的理解力,这是他的另一半没有的。他感到片刻的胜利,就像一个业余拳击手
击中麦克.泰森时所感到的那样。
    “乔治——你听到鸟叫了吗?”
    屋里惟一的声音是壁炉上方钟的滴答声,丽兹和联邦调查局特工在盯着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伙计,”斯达克慢慢地说,“你能——”
    “不,”泰德说,狂笑起来,手指不停地揉搓额头上像一个问号一样的白色小疤痕,
“不,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是吗?好吧,你听我说,乔治。我听到鸟叫,我还不知道它们
是什么意思......但我会知道的,当我知道的时候......”
    话到这里就停住了。当他知道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他不知道。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慢慢地强调说,显得深思熟虑:“不管你在说什么,泰德,它都无关
紧要。因为现在已经结束了。”
    咔嚓一声,斯达克挂上电话。泰德几乎感觉到沿着电话线,他被从西马萨诸塞那个神秘
的会面猛地拉回来,拉回的速度不是音速或光速,而是思想的速度,他被重重地扔回他的肉
体,又是一个人了。
    天哪。
    他扔下话筒,它斜着砸在话筒架上。他两腿僵硬地转过身,懒得把它放好。
    大卫从一个方向,万斯从另一个方向冲进房间。
    “它运转得好极了!”万斯喊道,联邦调查局的两个特工又吓了一跳,马罗叫了一声,
像漫画中女人发现老鼠时发出的叫声一样。泰德努力想象这两人面对一帮恐怖分子或持枪抢
银行的匪徒时会是什么样子,但他想象不出来。也许我只是太累了,他想。
    两个技术员笨拙地跳跳,互相拍拍对方的背,又一起跑向通讯车。
    “是他,”泰德对丽兹说,“他说他不是,但的确是他。”
    她走过来紧紧抱住他,他需要这拥抱——直到她这么做时他才知道自己多么需要这拥
抱。
    “我知道。”她在他耳边低声说,他把脸放进她的头发中,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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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喊叫声惊醒了双胞胎,他们俩在楼上大声地哭起来。丽兹上去照顾他们,泰德开始跟在
她身后,然后又回来把电话筒放回原处。它立即响起来,是阿兰.庞波打来的。他在见胡默
医生前去奥罗诺警察局喝杯咖啡,在那里听到技术员大卫报告的打电话新闻和初步追踪结
果。庞波听上去非常兴奋、。
    “我们还没完全追踪到,但我们知道它是纽约市,区号212,”他说,“五分钟后我们
能追踪到打电话地点。”
    “是他,”泰德重复说,“是斯达克。他说他不是,但就是他。必须派人查一下他提到
的姑娘,姑娘名字可能是达拉.盖茨。”
    “从有坏鼻子传统瓦萨尔来的放荡女人?”
    “对。”泰德说,虽然他怀疑达拉.盖茨会不会再为他的鼻子担心了。他感到非常厌
倦。
    “我会把名字通知纽约警察局。你怎么样,泰德?”
    “我很好。”
    “丽兹呢?”
    “现在别跟我客套,好吗?你听到我的话吗?是他。不管他说什么,是他。”
    “好吧......干吗我们不等等看追踪的结果如何呢?”
    他的声音中有某种东西是泰德以前没听到过的,不是不信任,而是难为情。这一点在警
长的声音中太明显了,泰德想无视都办不到。它是一种特别的难为情,就像某个人太愚蠢或
太麻木了自己没有意识到,你为他感到难为情一样。泰德对此既觉得有趣又有些不快。
    “好吧,我们等着瞧,”泰德同意说,“在我们等待的时候,我希望你继续去赴与我医
生的约会。”
    庞波回答说他会再打电话的,但是,泰德突然不感兴趣了,酸气又从他胃中升起,这次
非常剧烈。狡猾的乔治,他想,警察以为自己看透了他,斯达克正要警察这样想,他通过泰
德看着他们,当他们走开时,狡猾的乔治会开着黑色托罗纳多车来到,我怎么才能制止他
呢?
    他不知道。
    他挂上电话,切断阿兰.庞波的声音,上楼帮助丽兹给双胞胎换尿布,给他们穿上下午
的衣服。


    十分钟后,电话又响了。铃声的间歇中,万斯喊泰德有电话,他下楼去接电话。
    “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在哪儿?”他问万斯。
    有一瞬间,他真希望万斯说: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我没见过任何联邦调查局的特工。
    “他们?他们走了。”万斯耸耸肩,好像问泰德他指望些什么别的结果。“他们有各种
计算机,如果谁不摆弄它们,我猜有人会奇怪机器怎么老闭着,那他们也许不得不消减经
费。”
    “他们做什么了吗?”
    “没有,”万斯简单地说。“在这类事情中什么也没做。如果他们做什么了,我不会在
一边的。他们记下材料,然后把它输入计算机,像我刚说的。”
    “我明白。”
    万斯看看他的手表:“我和大卫也要走了。设备会自动运转的,你甚至不用化钱。”
    “好吧,”泰德说,走向电话,“谢谢你。”
    “不用客气,波蒙特先生。”
    泰德转过身。
    “如果我要读一本你写的书,你说我读以你自己名字写的书好呢,还是读以另一个家伙
的名字写的书好呢?”
    “试着读以另一个家伙的名字写的书吧,”泰德说,拿起电话,“情节更吸引人。”
    万斯点点头,伸手敬了个礼,走了出去。
    “喂?”泰德说。他觉得好像他应该在脑袋的一侧嫁接上一个电话,这会节约时间和省
去麻烦,当然,要带着录音和追踪设备,他可以把它装在背包上背着。
    “嘿,泰德,我是庞波。我仍在警察局。听着,电话追踪的消息不太好,你的朋友是从
潘恩车站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的电话。”
    泰德想起技术员大卫说过的话,他说安装这些昂贵的高科技设备,结果只会追踪到购物
中心一排公用电话亭。“你吃惊吗?”
    “不。失望,但不吃惊。我们希望他出一次错,不管你信不信,我们迟早总会抓住他的
一次失误。我今天晚上过来,好吗?”
    “好,”泰德说,“为什么不呢?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可以玩桥牌。”
    “我们今天晚上能得到声音波纹图。”
    “那么说你们得到他的声波了。那又怎么样呢?”
    “不是声波。是声音波纹图。”
    “我不——”
    “声音波纹图是计算机做的图表,它精确地描绘出一个声音的特质,”庞波说,“它和
说话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对口音、结巴、发音之类的事不感兴趣。计算机综合的是音调和
音质——专家称之为脑袋声——以及音色和回响,这被称为胸或内脏声。它们是声音的指
纹,而且像指纹一样,没有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我听说双胞胎的声音波纹图之间差别很
大,比他们的指纹差别要大得多。”
    他停了一下。
    “我们把我们所获得的录音磁带做了一个高质量的拷贝,送往华盛顿的FOLE。我们将
获得你的声音波纹图和他的声音波纹图的比较。州警察局的家伙想说我疯了,我能从他们的
脸上看出这一点。但经过指纹和你不在场证明事件后,谁也不敢站出来这么说。”
    泰德张开嘴,试图说什么,但说不出,他舔舔嘴唇,又试了一试,仍然说不出。
    “泰德?你又要挂断了?”
    “不,”他说,他的声音似乎一下充满感激,“谢谢你,庞波。”
    “不,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谢我,我不想误导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例行公事。
当然,在这个案件中,程序有点儿怪,因为具体情况有点儿怪,那并不意味着你应该做出不
恰当的假设,明白我的话吗?”
    “明白。什么是FOLE?”
    “啊,那是联邦执法部的缩写,也许是尼克松在他执政期间做的惟一一件好事。主要由
一大批计算机构成,为地方执法机构处理一些信息。我们能够得到1969年以来所有罪犯的
指纹。FOLE还提供各种比较图。罪犯血型、声音波纹图以及计算机绘制的嫌疑犯图像。”
    “那么我们将看到是否我的声音和他的——”
    “对。我们在晚上七点得到结果,如果计算机很忙的话,可能要到八点才行。”
    泰德摇摇头:“我们听上去一点儿也不像。”
    “我听了磁带,我知道,”庞波说,“让我重复一遍:声音波纹图与说话毫无关系。脑
袋声和内脏声,泰德,有很大差别。”
    “但是——”
    “告诉我点儿事。你觉得艾尔玛.福德和达菲.达克声音一样吗?”
    泰德眨眨眼:“呃......不一样。”
    “我也觉得不一样,”庞波说,“但那是一个叫麦尔.布朗克的人为他们配的音......
更不用说其它数不清的角色声音了。我要走了,今晚见好吗?”
    “好吧。”
    “七点半到九点之间,好吗?”
    “我们等着你,庞波。”
    “好吧。不管情况怎么样,我明天得赶回罗克堡,除非案子有什么突破,我会留在那
儿。”
    “希望指纹有所突破,对吗?”泰德说,同时想:那毕竟是他所指望的。
    “对——我还有别的事要做。这些事没一件像这件事一样重要,但罗克堡人为这些事而
付我工资。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泰德似乎觉得这是个严肃的问题,而不是纯粹的闲聊话
题。
    “对,我知道。”我们俩都知道。我......和狡猾的乔治。
    “我必须走了,但你会看到在你房子前面二十四小时都有一辆州警察巡逻车停着,直到
事情结束。这些家伙是很强壮的,泰德。如果说纽约警察是有些大意的话,保护你的这些人
是不会的,没有人会再次低估这个幽灵了。没有人会忘记你,或让你和你的家庭自己处理这
件事。”
    “对,我明白。”泰德又想:今天,明天,下星期,也许下个月。但明年呢?不可能,
我知道,他也知道,现在他们不相信他说的话,他说自己已恢复理智洗手不干了。以后,他
们会相信的......随着几周过去,一切如常,他们会相信的,不仅从政治上讲有利,从经济
上讲也有利。因为乔治和我都知道每人都有其它事要做,当他们开始干别的事情,乔治就会
出现,干掉我,干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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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4:3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分钟后,庞波仍在奥罗诺州警察局,仍在打电话。电话上咯嚓一声响,一个年轻女
人略带抱歉地对他说:“你能再等一会儿吗,庞波局长?计算机今天很慢。”
    庞波想告诉她他是警长,不是局长,但还是没说出口,这是一个每个人都会犯的错误。
“可以,”他说。
    咯镲一声响。
    他正坐在一间狭窄的小办公室,这办公室在警察局的后面,再往后走就是灌木丛了。屋
里装满了灰扑扑的档案,惟一的桌子是一张破课桌,桌面是倾斜的,有一个盖子和墨水池。
庞波用他的膝盖使之保持平衡,同时轻轻地晃动。他在桌子上转动一张纸,纸上是庞波用小
字写的两条信息:胡夫.布里查德和伯根菲尔德医院,伯根菲尔德,新泽西。
    他回想起半小时前他和泰德的谈话。他在那次谈话中告诉泰德,如果那个自以为是乔
治.斯达克的疯子出现的话,勇敢的州警察会保护他和他妻子。庞波想知道泰德是否相信这
话,他怀疑他并不相信。他猜测一个以写小说为生的人对童话很敏感。
    好吧,他们会努力保护泰德和丽兹,但是,庞波总记起1985年发生在班戈尔的一件
事。
    一个妇女要求并得到了警察的保护,他分居的丈夫痛打了她一顿,并威胁说如果她要离
婚的话,他会回来杀了她的。过了两周,那丈夫什么也没做。警察局正准备取消那保护时,
那个丈夫出现了,他开着一辆洗衣店的汽车,穿着一件背上印有洗衣店名字的绿色工作衬
衣,拿着一捆衣服走到门口。如果他来得早一些,警察可能会认出他,即使他穿着工作服,
因为那时他们还比较警觉。但当他真的出现时,他们没有认出他。他敲敲门,当那个妇女开
门时,她丈夫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枪,打死了她。在保护她的警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更不用说冲出他们的汽车之前,那个男人已站在台阶上举起了双手,把冒着烟的手枪扔进玫
瑰丛中。“别开枪,”他镇静地说,“我干完了。”事后证明,卡车和制服是从一位酒友那
里借来的,这位酒友根本不知道罪犯要杀他的妻子。
    寓意是简单的:如果谁真想杀你,如果那个人有一点运气,他就能杀了你。看看奥斯瓦
尔德,看看查普曼,看看斯达克这家伙在纽约对那些人的所作所为。
    咯镲一声。
    “你还在吗,局长?”从伯根菲尔德医院传来的女声轻轻地问。
    “在,”他说,“我还在这儿。”
    “我找到了你要的信息,”她说。“胡夫.布里查德医生1978年退休了。我有他在怀
俄明州福特.拉马里镇的地址和电话。”
    “请告诉我吧。”
    她告诉了他,庞波谢了她,挂上电话,然后拨那个电话号。电话刚响了一声,一个留言
机插进来,开始说事先录好的话。
    “你好,我是胡夫.布里查德,”,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好,庞波想,这家伙还没死,
不管怎么说,这是向正确方向迈出了一步。“赫尔佳和我现在不在。我可能在打高尔夫球,
天知道赫尔佳在干什么。”接着是一个老人沙哑的笑声,“如果你有事,听到声音后请留
言,你有三十秒钟。”
    嘟——嘟!
    “布里查德医生,我是阿兰.庞波警长,”他说,“我是缅因州的一位警官。我要跟你
谈一个叫泰德.波蒙特的人。1960年你从他脑中切除过一个肿瘤,那时他只有十一岁。请
往奥罗诺州警察局给我打对方付费的电话——207-555-2121。谢谢。”
    他出了一身汗,对留言机说话总让他感到紧张。
    “为什么你要忙这些事呢?”
    他给泰德的回答很简单:例行公事。庞波自己对这一回答并不满意,因为他知道它并不
是例行公事。如果这个布里查德给称自己为斯达克的人做过手术,它才能算是例行公事,但
他并没有,他给波蒙特做过手术,那还是二十八年前的事了。
    那么为什么呢?
    因为什么都不对劲,那就是为什么。指纹不对劲,从烟头获得的血型不对劲,两人明显
的聪明和残暴也不对劲,泰德和丽兹坚持笔名是真的也不对劲,所有的一切都不对劲。州警
察接受了那个人的断言,说他自己现在真正明白过来了,庞波认为这话根本不可信,它显然
是诡计、策略和借口。
    庞波认为也许那人还会来。
    “但这些都没有回答眼前这个问题,”他在心里低语。“为什么你要忙这些事呢?为什
么你要往怀俄明州打电话找一个老医生,他可能根本不记得泰德.波蒙特这个人了?”
    “因为我没有更好的事可做,”他不安地回答自己。“因为我从这儿打电话不会让镇里
的官员们抱怨长途电话费。而且因为他们相信它——泰德和丽兹。”这是不明智的,但他们
似乎在其他方面很理智......该死的,他们相信它,那并不意味着我相信。”
    他不相信。
    真的吗?
    时间慢慢地过去,布里查德没有回话。但声音波纹图在八点后来了,结果令人吃惊。


    它们完全出乎泰德的意料之外。
    他本来期望一张图表,上面是起伏不平的高山和低谷,庞波将努力向他们解释,他和丽
兹将频频点头,就像一般人听人解释太复杂的事情一样,他们知道如果他们真的提出问题的
话,随后的解释将更加难以理解。
    相反,庞波给他们看两张平淡无奇的的白纸。每张纸当中横穿过一条线,上面有两、三
个高出点,但大部分都是很平缓的波纹,你只凭肉眼就能看出这两条线或者相同,或者很近
似。
    “就是它?”丽兹问。
    “不完全,”庞波说,“瞧。”他把一张纸放在另一张上面,这么做时带着一个魔术师
表演魔术的神情。他把两张纸举起来对着光,泰德和丽兹凝视着叠在一起的纸。
    “它们真的是,”丽兹用一种敬畏的口气轻声说,“它们完全相同。”
    “呃......不完全,”庞波说,他指出下面那张纸的三个不同点,一个在上面纸的线上
面,两个在线下面,这三个不同点都在线升起处,波纹本身似乎完全吻合。“不同处是在泰
德的波纹中,而且它们只在重读点上。”庞波依次敲敲不同点,“这里:‘你想要什么,你
这狗杂种?你他妈的到底想要什么。’还有这里:‘你别他妈的撒谎。’最后:‘这是个该
死的谎言而且你也知道’。现在每个人都在强调这三个不同之处,因为他们死抓住没有两个
声音波纹图是一样的这个假设。但事实是,在斯达克的谈话中没有任何重读点,这狗杂种一
直非常冷静。”
    “对,”泰德说,“他听起来好像在喝柠檬水。”
    庞波把声音波纹图放在小桌上。“州警察总部没有人真的相信这是两个不同的声音波纹
图,即使有些小的差异。”他说,“我们很快从华盛顿获得了声音波纹图。我这么晚才来的
原因,是奥古斯塔的一位专家看了这些图,他要我们送一份磁带拷贝给他,我们通过东方航
空公司的班级送了过去,他们把它放在一个叫增听器的机器当中,他们用这机器分辨受审的
人是不是真的说了那些话,或他们听到的是不是录在磁带上的声音。”
    “他们的结论是什么?”泰德说,他正坐在壁炉边喝汽水。
    丽兹看了声音波纹图后回到围栏边,两腿交叉坐在地板上,努力不让威廉和温蒂的头撞
在一起,他们俩正在检查对方的脚趾。“为什么他们那么做呢?”
    庞波冲泰德竖起大拇指,后者咧着嘴冷笑。“你丈夫知道。”
    泰德问庞波:“由于这些微小的差别,他们至少可能欺骗自己说两个不同的声音在说
话,即使他们知道不是这样——这是你的观点,对吗?”
    “是。即使我从没听说过声音波纹图,”庞波耸耸肩,“当然我并不像专门研究这些的
人那么精于此道,但我的确读过有关资料,当结果传来的时候我在那儿,他们的确在欺骗自
己,但他们并不是在使劲欺骗自己。”
    “所以他们找到了三个不同点,但他们并不满足。问题是我的声音是加重的,而斯达克
没有。于是他们用这机器来做另一次尝试,他们实际上希望证明斯达克那一头只是录音,也
许是我做的。”他冲庞波扬起眉毛,“我说得对吗?”
    “不仅是对的,而且是非常对。”
    “那是我听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事。”丽兹坦率地说。
    泰德干笑一声:“整个事件就不可思议。他们认为我可能变了我的声音,就像小里
奇......或麦尔.布朗克。他们认为我用乔治.斯达克的声音录了一盘磁带,留下足够的时
间让我在众人面前回答,用我自己的声音。当然我必须买一个装置能把盒式录音机挂到一个
付费电话上。有这样的装置吗,庞波?”
    “当然有。在好的电器商店都能买到,或只要打800,它就将出现在你的屏幕上,接线
员就在一边站着。”
    “对。我惟一需要的是一个同谋——一个我可以信任的人,他将去潘恩车站,把录音机
连在一个公用电话上,在适当的时间往我家里打电话。然后——”他突然停下来,“怎么付
费呢?我忘了这事,它不是对方付费电话。”
    “用你的电话信用卡号,”庞波说,“显然你把它给了你的同谋。”
    “对,显然是这样。这个骗局一旦开始,我只需做两件事:一是确保我自己接电话,另
外就是记住我的台词,在停顿中把它们插进去。我做得非常好,你说是吗,庞波?”
    “对,棒极了。”
    “我的同谋按计划挂断电话,他从电话上取下录音机,夹在胳臂下——”
    “不,把它放在口袋里,”庞波说,“这玩意儿现在非常高级,甚至中央情报局也在收
音机店买。”
    “好吧,他把它放进口袋里走开。结果是人们看到和听到我和五百里之外的一个人在谈
话,他听上去不同——他有点儿南方口音——但和我的声音波纹图一模一样。这又是指纹问
题,只是更好一点儿。”他看着庞波等他肯定。
    “仔细想一想,”庞波说,“我们用飞机送磁带拷贝真是太浪费了。”
    “谢谢。”
    “别客气。”
    “那不仅是发疯了,”丽兹说,“这是难以置信的。我认为那些人应该保持头脑清醒—
—”
    在她注意力分散时,双胞胎的头终于撞到一起了,他们开始大哭起来。丽兹抱起威廉,
泰德救起温蒂。
    当孩子们终于不闹了时,庞波说:“这的确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你们知道,我知道,他
们也知道。但是,柯南道尔笔下歇洛克.福尔摩斯至少有一句话还是对的:当你排除了所有
不可能的解释,留下的就是你的答案......不管它看上去多么不可信。”
    “我认为原话更文雅。”泰德说。
    庞波咧嘴一笑:“去你的。”
    “你们俩可能觉得这很好笑,我可一点儿也不,”丽兹说,“泰德一定疯了才做那种
事。当然,警察可能认为我们俩都疯了。”
    “他们没这么想,”庞波严肃地回答,“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没有,只要你们别谈你
们古怪的故事。”
    “那么你呢,庞波?”泰德问,“我们把所有古怪故事告诉了你——你怎么想呢?”
    “你们没有发疯。如果我真的相信,这一切都会简单多了。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
事。”
    “你从胡默医生那里得到什么了?”丽兹想知道。
    “泰德小时候给他开刀的医生的名字,”庞波说,“是胡夫.布里查德——还记得这名
字吗,泰德?”
    泰德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最后他说:“我想它有点儿熟悉......但我可能只是在自己骗
自己,时间太久了。”
    丽兹俯身向前,眼睛发亮;威廉从他母亲的膝盖上瞪眼看着庞波。“布里查德告诉你什
么了?”她问。
    “什么也没有。我找到了他的留言机——这使我推断他还活着——如此而已,我留了
话。”
    丽兹在椅子上重新坐好,显然很失望。
    “我的检查结果呢?”泰德问,“胡默拿回什么了吗?或他不愿告诉你?”
    “他说当他拿到结果时,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庞波说,有咧嘴笑笑,“胡默医生似乎
不愿告诉一个警长任何事情。”
    “乔治.胡默是这样的,”泰德微笑着说,“他很倔强。”
    庞波在座位上动了一下。
    “你想喝什么吗,庞波?”丽兹问,“啤酒还是百事可乐?”
    “不,谢谢。让我们回到州警察相信和不相信的事情上去。他们不相信你们俩牵扯进去
了,但他们保留相信你们可能涉入的权利。他们知道昨晚和今天早晨的事不能归到泰德头
上。也许有一个同谋犯,但不是你,你就在这儿。”
    “达拉.盖茨怎么样?”泰德平静地问,“那个为财务总监工作的姑娘吧?”
    “死了。正像他暗示的,肢解得很厉害,但先往头上打了一枪,她并没有遭多大痛
苦。”
    “这是瞎扯。”
    庞波冲他眨眨眼。
    “他不会那么便宜她的。在他对克劳森的所作所为之后,他不会的。毕竟她是第一个告
密者,对吗?克劳森拿钱引诱她——从克劳森的经济状况看钱不会很多——她泄露了秘密。
所以别跟我说他在肢解之前先打死了她,她并没遭罪。”
    “你说得对,”庞波说,“不是那样的。你想知道真相吗?”
    “不。”丽兹马上说。
    随后屋里是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甚至双胞胎也感觉到了,他们很严肃地瞧着对方。最
后泰德问:“让我再问你一次:你相信什么?你现在相信什么?”
    “我没有一个确定的意见。我知道你没录制斯达克那头的话,因为增听器没有发现任何
磁带的嘶嘶声,而且,当提高声音时,能听到潘恩车站喇叭说去波士顿的‘朝圣者’号在第
三轨道,可以上车了。今天下午‘朝圣者’号的确在第三轨道,上车时间是下午两点三十六
分,和你们谈话时间恰好相符。但我甚至不需要那个证明,如果斯达克那头放的是录音,我
一谈起增听器你们就会问我结果如何,但你们根本没有问。”
    “虽然如此,你仍不相信,对吗?”泰德说,“我的意思是,你有些动摇,所以你去追
寻布里查德医生,但你真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吗?”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听上去很沮
丧和痛苦。
    “那家伙自己承认他不是斯达克。”
    “啊,对,他也是很真诚的。”泰德笑了。
    “好像这并不令你吃惊。”
    “对。它让你吃惊吗?”
    “坦率地说,它让我大吃一惊。经过那么大的努力确定了这一事实,即:你和他有一样
的指纹,一样的声音波纹图——”
    “庞波,停一下。”泰德说。
    庞波停下来,探询地看着泰德。
    “今天早晨我告诉你我认为乔治.斯达克在干这些事,不是我的一个同谋,不是一个心
理变态者,当时你不相信我的话。现在呢?”
    “不信,泰德。我不想让你失望,但我所能做到的就是:我相信这一事实,即你相
信,”他眼睛转过去把丽兹也包括在进去,“你们俩都相信。”
    “我要寻找真相,否则我会被杀死,”泰德说,“我的家人会跟我一起死去。在现阶
段,听到你说你没有一个确定的意见,这使我感到有一点儿安慰,总算向前进了一步。我现
在试图让你明白的,是指纹和声音波纹图无关紧要,斯达克也知道这一点。你说到要排除不
可能的,留下的就是答案,不管它看上去多么不可信,但你并没这么做。你不接受斯达克,
而他是你排除其他可行性之后留下的。让我这么表述,庞波,如果你有那么多证据表明你脑
中有一个肿瘤,你会去医院做手术,即使你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庞波张开嘴,摇摇头,又闭上嘴。客厅里只有钟声和双胞胎的咕噜声,泰德突然觉得他
度过了所有的成年时光。
    “一方面,你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是一桩刑事案,”泰德继续轻声说,“另一方面,
你们从电话上的声音毫无根据地假定他‘恢复了理智’,他‘现在知道他是谁了’。你还是
相信这假定,而无视所有的证据。”
    “不,泰德,不是这样的,现在我没有接受任何假定——不接受你的、你妻子的,更不
接受打电话那个人的,我的选择仍是开放的。”
    泰德用大拇指指指身后的窗户,透过轻轻飘动的窗帘,他们能够看到州警察的汽车,那
是保护泰德家的警察用的。
    “他们怎么样呢?他们的选择仍是开放的吗?我真希望你留在这儿——我愿意拿你换整
整一军的警察,因为你至少一只眼半开着,他们是完全闭上的。”
    “泰德——”
    “别在意,”泰德说,“那是真的。你知道......他也知道,他会等待。当所有的人都
认为事情结束了,波蒙特家安定了,当所有的警察都撤离了,这时,乔治.斯达克会到这
里。”
    他停下来,他得脸阴暗复杂,庞波看到遗憾、决心和恐惧交替出现在他的脸上。
    “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我要告诉你们俩。我完全知道他想要什么:他要我
以斯达克笔名再写一部小说。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做到,但如果我认为有好处的话,我会试一
试的,我会扔掉《金狗》,今晚就开始写!”
    “泰德,不!”丽兹喊道。
    “别着急,”他说,“它会杀了我的。别问我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但如果我的
死亡能结束这一切,我仍然会试试。但我不认为会那样,因为我根本不认为他是个人。”
    庞波沉默不语。
    “好啦!”泰德说,他的神情就像一个人结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事情就是这样:我
不能写,我不愿写,我不应该写,这意味着他将到这儿来。当他到来时,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事。”
    “泰德,”庞波艰难地说,“你需要用正确的眼光看待这事,当你明白后,这一切都
会......烟消云散,就像早晨的一场恶梦。”
    “它不是我们需要的眼光,”丽兹说。他们看着她,发现她在默默地哭泣,不是很厉
害,但在流泪,“我们需要的是谁去绞死他。”


    庞波第二天凌晨两点钟回到家。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屋里,发现安妮又忘了接通防盗警
报。他不想为此说她——她的偏头痛最近变得更频繁了——但他认为他早晚得说她。
    他手里拿着鞋子,像飘一样的往楼上走。
    他的姿态非常优雅,和泰德的笨拙完全相反,他很少显露出这种优雅;他的肉体好像知
道行走的秘密,他的心灵都为此感到尴尬。现在,在寂静中,没有必要隐藏它了,于是他幽
灵般轻巧地走着。
    走到楼梯中间他停下......又走下楼梯。在客厅边他有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桌子和
几个书架,但很合他的需要。他努力不把工作带回家,但往往做不到,但他总是努力这么
做。
    他关上门,打开灯,看着电话。
    你不会真的这么做,是吗?他问他自己。我的意思是,现在差不多是半夜了,这家伙不
仅是个退休的医生,他是一个退休的神经科医生。你把他叫醒,他会骂死你的。
    这时,庞波想起丽兹.波蒙特的眼睛——她乌黑的、惊恐的眼睛——决定他还是要打电
话。也许这会有好处,半夜打电话会使布里查德医生意识到这事的重要性,因而认真考虑。
庞波然后在合适的时间给他回电话。
    谁知道呢,他带点儿幽默地想,也许他喜欢半夜被叫醒呢。
    他从制服上衣口袋拿出那张纸,拨打布里查德的电话号。他这么做时站着,准备迎接那
愤怒的沙哑声音。
    他白担心了,留言机又插进来,重复了一遍同样的信息。
    他沉思着挂上电话,坐到桌子后面。台灯在桌面上投下圆的光圈,庞波开始在这光中做
各种各样的动物影子——兔子、狗、鹰,甚至一个挺像的袋鼠,他的手具有同样的轻巧优
雅,这是他一个人放松时才会显露出来的。在那些灵巧的手指下,动物门似乎排队走过光
圈,一个接一个。这种游戏总是使他的孩子们着迷,也经常使他焦虑的心情平静下来。
    现在它没有起作用。
    “胡夫.布里查德死了,斯达克也杀了他。”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他想,如果谁拿枪顶着他的头,他会承认有一个幽灵,但不是一
个能一跃而过整个大陆的超人幽灵。他能想起好几个半夜开电话留言机的理由。避免半夜被
像庞波警长这样的陌生人打扰,这并非不是理由。
    “对,但他死了,他和他的妻子。她叫什么?赫尔佳。“我可能在玩高尔夫球,天知道
赫尔佳在干什么。”但我知道赫尔佳在干什么,我知道你们俩在干什么。你们喉咙被切断,
躺在血泊中,客厅墙上写着一排字。它是:麻雀又飞起。”
    阿兰.庞波打了个冷战,这是不可能的,但他仍打了个冷战,就像电穿过他全身一样。
    他打通怀俄明州查询台,得到福特.拉马里镇警长办公室的电话,又打过去。一个睡意
朦胧的调度员接的电话。庞波说了自己的身份,告诉调度员他在找谁和这人在哪儿住,然后
问布里查德医生和他妻子是否在他们的度假名单上。如果医生和他妻子出去度假了——现在
正是度假季节——他们可能会通知当地警察局,要他们注意空房子。
    “好吧,”调度员说,“为什么你不给我你的电话号码?我得到消息后给你回电话。”
    庞波叹了口气,这是例行程序,存粹是浪费时间。这家伙在确认庞波身份前不想告诉他
有关情况。
    “不,”他说,“我是从家里打的,现在是半夜——”
    “这儿也不是中午,庞波警长。”调度员简洁地回答。
    庞波叹了口气。“的确如此,”他说,“我还相信你的妻子和孩子并没睡在楼上。这么
做,我的朋友:给缅因州警察局打电话——我给你电话号——查对我的名字。他们会给你我
的工作证号。我十分钟后回电话,这样我们可以交换口令。”
    “告诉我电话号码,”调度员说,但他听上去很不高兴。庞波猜他可能打扰了这人看午
夜节目或本月的《阁楼》杂志。
    “这是有关什么事的?”调度员问。
    “谋杀,”庞波说,“而且很紧迫,我不是为自己的健康而给你打电话,伙计。”他挂
上电话。他坐在桌子后面,边玩动物影子边等待。时间过得似乎非常慢。过了五分钟,书房
门打开,安妮走了进来,她穿着粉红色睡袍,看上去像个幽灵,他又打了个冷战,似乎他看
到了未来某种不愉快的甚至危险的东西。
    如果他追逐的是我,我会有什么感觉呢?他突然想到。是我、安妮、陶比、陶德呢?我
会有什么感觉,如果我知道他是谁......而别人都不相信我?
    “庞波?这么晚了,你坐在这干什么?”
    他微笑着站起来,轻轻地吻他我。“等着药劲消退。”他说。
    “别瞎扯,说真的——是有关波蒙特的事吗?”
    “是。我在努力找一个医生,他或许知道一些事。我总是打到他的留言机上,所以我给
警长办公室打电话,看看他们是不是在他们的度假名单上。电话另一头的先生正在验证我的
真实身份。”他关心地看着安妮,“你怎么样,宝贝?今晚头疼了吗?”
    “没有,”她说,“但我听到你进来。”她微微一笑,“如果你愿意,你是世界上最安
静的人,庞波,但你无法让你的汽车也那么安静。”
    他拥抱她。
    “你想喝杯茶吗?”她问。
    “天哪,不。如果你愿意,来一杯牛奶吧。”
    她出去一分钟后,拿着一杯牛奶回来了。“波蒙特先生长得怎么样?”她问,“我曾在
镇上见过他,他妻子曾到商店买过东西,但我从没和他说过话。”那家商店是一个叫波
丽.查默丝的女人开的,安妮在那儿兼职干了四年。
    庞波想想。“我喜欢他,”他最后说,“开始我并不喜欢他——我认为他是个冷血动
物。但我是在最困难的环境下见到他的,他只是......有点儿冷淡,这也许跟他的职业有关
吧。”
    “我非常喜欢他的书。”安妮说。
    他扬起眉毛:“我不知道你读过他的书。”“你从没问过,庞波。当另一个笔名曝光
后,我读了用另一个笔名写的书。”她很不高兴地皱起鼻子。
    “写得不好吗?”
    “可怕,吓人,我没有读完,我不敢相信这些书是同一个人写的。”
    “宝贝,”庞波想。“他自己也不相信。”
    “你应该回去睡觉了。”他说,“否则你醒来后又会头痛。”
    她摇摇头。“我认为头痛怪物已经走了,至少暂时地。”她低头瞟了他一眼。“你上来
时我还会醒着......如果你很快上来的话。”
    他握住她一个乳房,吻吻她张开的嘴唇。“我会尽快上来。”
    她离开了,庞波发现已过了十分钟,连忙又往怀俄明州打电话,还是那个睡意朦胧的调
度员接的电话。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朋友。”
    “没有。”庞波说。
    “愿意给我你的工作证号吗,警长?”
    “109-44-205-ME。”
    “我想你是真的。很抱歉让你过这些无聊的手续,庞波警长,但我想你能理解。”
    “我理解。你能告诉我布里查德医生的情况吗?”
    “啊,他和他妻子在度假名单上。”调度员说。“他们在黄石公园野营,一直到月
底。”
    哎,庞波想。你瞧,你半夜在这儿疑神疑鬼。没有割开的喉咙,没有写在墙上的字,只
有两个出去野营的老人。
    但他并没有感觉轻松,至少下两周,很难找到布里查德医生。
    “如果我要给他留个话,你认为我能做到吗?”庞波问。
    “我想可以。”调度员说。“你可以往黄石公园管理处打电话,他们会知道他在哪儿,
或应该在哪儿。也许要费点儿时间,但他们会为你找到他的。我见过他一两次,似乎是个很
可爱的老人。”
    “啊,这很好。”庞波说。“谢谢你。”
    “别客气——我们就是干这行的。”庞波可以听到翻动纸的声音,他能想象出这个看不
见脸的人又捡起《阁楼》杂志看。
    “晚安。”他说。
    “晚安,警长。”
    庞波挂上电话,望着黑乎乎的窗外,坐了一会儿。
    “他就在那儿,再什么地方,他在走来。”
    庞波又一次想到,如果他自己的生命——还有安妮和他的孩子们的生命——处在危险
中,他的感觉会是什么样的。如果他知道,而别人都不相信他所知道的,那么,他会是什么
感觉。你又把工作带回家了,亲爱的,他听到安妮在他心中说。
    说得对。十五分钟前,他还确信胡夫和赫尔佳.布里查德倒在血泊中,但事实证明他错
了,他们今晚平静地睡在黄石自然公园的星空下。直觉太多了,它们就会逐渐减弱。
    “当我们发现真是怎么回事,当我们发现了符合自然规律的解释时,泰德也会有这种感
觉。”
    他真这么想吗?
    对,他下了决心——他真这么想,至少在他头脑中,他的神经末梢却不那么确信。
    庞波喝完牛奶,关掉台灯,到楼上。安妮还醒着,脱得一丝不挂。她把他抱进怀中,庞
波高兴地让自己忘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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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4:49 | 显示全部楼层

    两天后,斯达克又打来电话。那时,泰德.波蒙特在大卫商店。
    大卫商店是一家夫妻店,离波蒙特家一里半。当去布鲁厄的超级市场太麻烦时,人们就
去这家商店。
    泰德是星期五晚上去那里买六瓶百事可乐、一些炸马铃薯片和调料,保护他们家的一位
警察和他一起前往。那天是六月十日,晚上六点半,天空还挺亮。夏天又来到了缅因州。
    警察坐在车中,泰德走进商店。他找到了汽水,正在看一排排调料,这时,电话响了。
    他立即抬起头,想:啊,好吧。
    柜台后的罗莎丽拿起电话,说你好,听了一下,然后把电话递给他,正如他预料的那
样。他又被梦幻般的预感吞没。
    “电话,波蒙特先生。”
    他感到很镇静,心脏猛跳了一下,但只一下,现在它又以正常的速度跳动着。他没有出
汗。
    没有鸟群。
    他没有感到三天前的恐惧和愤怒,没有问罗莎丽是不是他妻子的电话,要他再买些鸡蛋
或漫画。他知道是谁。
    他站在计算机旁,计算机绿色的屏幕正在宣告上周没有中奖者,本周彩票的总金额已达
到四百万元。他从罗莎的手中接过电话,说:“你好,乔治。”
    “你好,泰德。”声音中还有些南方口音,但乡下口音已完全没有了。
    “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答案,我们不必玩游戏,对吗?那已经太晚了。”
    “也许我想要听你大声说出来的。”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回来了,泰德觉得自己被吸出身
体,沿着电线被拉到他们中间的地方。
    罗莎丽走到柜台的另一端,她从一堆纸盒中拿出几条香烟,放到长长的货架上,装得好
像没在听泰德谈话,但装得很拙劣,让人觉得好笑。鲁德娄中每个人都知道泰德处在警察保
护之下,而且谣言已经满天飞了。有些人认为他将因贩毒而被捕,有些人相信他犯了虐待儿
童或妻子罪。可怜的老罗莎丽极力使自己显得和蔼有礼,泰德已经很感激她了。另外,他看
她时觉得有一种变形的感觉,好像把望远镜拿倒了一样。他觉得自己又潜入电话线,和狡猾
的乔治.斯达克相遇。
    狡猾的乔治,在这儿麻雀又飞起来了。
    他极力抑制这种感觉。
    “说吧,乔治。”他说,对他自己声音中流露出来的愤怒感到惊讶,他有点眩晕,但他
的声音却很清醒,“大声说出来,为什么不呢?”
    “如果你非要我说的话。”
    “我要你说。”
    “该写一本新书了,一本新斯达克小说。”
    “我不这么认为。”
    “别那么说!”斯达克声音里充满了火药味,“我已为你画了一幅图画,泰德,我为你
画的,别让我在你身上画。”
    “你死了,乔治,你应该理智地死去。”
    罗莎丽稍稍转过头,泰德瞥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她又急忙掉头看烟架。
    “别胡说八道!”这声音真的很愤怒,但除了愤怒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呢?有没有恐
惧?痛苦?还是两者都有?还是他只不过自己骗自己?
    “怎么啦,乔治?”他突然嘲笑道:“你的高明主意失败了?”
    斯达克不吭声了。泰德确信那句话让他大吃一惊,乱了阵脚,至少在那一瞬。但是为什
么呢?究竟是什么让他吃惊呢?
    “听着,伙计,”斯达克终于开口了,“我将给你一周时间开始动笔。别以为你能糊弄
我,因为你不能。”的确,乔治很生气,泰德也许要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但现在他只觉得
非常高兴,他达到目的了。在这些恶梦般的亲切谈话中,他不是惟一感到孤立无助的人,他
伤害了斯达克,这非常好。
    泰德说:“你说得对,我们俩别想糊弄对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向糊弄对方。”
    “你有一个创意,”斯达克说,“在那该死的家伙敲诈你之前,你就有了。关于结婚和
装甲车的那个创意。”
    “我已仍掉笔记本了,我跟你已经完了。”
    “不,你仍掉的是我的笔记本,但那没关系,你不需要笔记,它会是一本好书。”
    “你不明白,乔治.斯达克死了。”
    “是你不明白,”斯达克回答,他的声音轻柔、阴沉、一字一顿,“你有一个星期。如
果你没写出至少三十爷手稿,我会来找你,伙计。只是不会从你开始——那太容易了,太容
易了。我会先折磨你的孩子们,他们将慢慢死去。我会这么做的,我也知道怎么做,他们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们在折磨中慢慢死去。但你会知道,我会知道,你的妻子会
知道。我下一步将折磨她......在我折磨她之前,我会享受她。你知道我的意思,老伙计。
当他们完全死了,我将折磨你,泰德,你的死会是空前绝后的。”
    他停下。泰德可以听到他在喘粗气,像热天里的一条狗。
    “你不知道鸟吗?”泰德轻声说,“那也是真的,对吗?”
    “泰德,别瞎扯。如果你不赶紧开始,许多人会受到伤害,时间不多了。”
    “啊,我在洗耳恭听呢,”泰德说,“我所奇怪的是,你怎么能往克劳森和米丽艾姆墙
上写却不知写的是什么。”
    “你最好别瞎扯,我的朋友,”斯达克说,但泰德能感觉到这声音后的困惑和恐惧,
“他们墙上什么也没写。”
    “啊,对。那上面写有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乔治?我认为你不知道的原因是因为那
是我写的。我认为我的一部分在那里,我的一部分在那里注视着你。我想我是我们俩中惟一
知道麻雀的,乔治,我认为也许是我写的。你要考虑一下......认真考虑一下......在你开
始推我之前。”
    “听着,”斯达克平静而坚决地说,“好好听着,先是你的孩子们......然后是你的妻
子......然后是你。赶紧开始写另一本书,泰德,那是我给你的最好的忠告,是你一生中最
好的忠告。开始写另一本书,我没有死。”
    停了很久。然后他轻轻地、字斟句酌地说:
    “我不想死。所以你回家削好铅笔,如果你需要什么灵感的话,想想你的小孩满脸玻璃
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该死的鸟。忘掉它们,开始写作。”
    咯嚓一声响。
    “操你妈的。”泰德对着挂断的电话低声骂道,然后慢慢挂上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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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5: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孪生感应




    泰德确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乔治.斯达克并没走开。但是泰德认为,大卫商店接到斯
达克电话两天后,温蒂从楼梯上跌落下来,这一事件决定了事情发展的方向。
    最重要的结果是它向他表明了行动的方向。那两天,他处在一种麻木状态,发现自己看
不懂最简单的电视节目,无法阅读,写作更是不可能的。他总是从一间房间走到另一间房
间,坐一会儿,又继续无目的的走来走去。他老防碍丽兹,使她神经紧张。她没有斥责他,
虽然他猜她不止一次想要好好训斥他一顿。
    他有两次差点儿告诉她斯达克的第二次电话,在那次电话中,由于没有被窃听,狡猾的
乔治把心里所想的全告诉了他。但两次他都没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这只会使她更加沮丧。
    有两次,他发现自己在楼上书房中,手里握着一只他曾说过再不使用的贝洛尔牌铅笔,
望着一摞新的、玻璃纸包着的笔记本,斯达克就是用它们写他的小说的。
    “你有一个创意......关于结婚和装甲车的创意。”
    那是真的。泰德甚至有一个很好的题目:《钢铁马辛》。还有一件事是真的:他的内心
深处很想写这本书。他一直有这种写作渴望,就像你背上有一处很痒,但你想挠却又够不
着。
    乔治会为你挠痒。
    啊,对。乔治会很高兴地为他挠痒。但他会出事的,因为现在已不同过去,不是吗?究
竟会出什么事呢?他不知道,也许无法知道,但一个可怕的形象不断浮现在他的眼前,它来
自过去的那个迷人的种族主义神话——“小黑人桑波”。黑人桑波爬到树上,老虎们够不着
他,它们变得狂怒之极,以至互相咬尾巴,围着树越跑越快,最后变成了一堆奶油。桑波把
奶油盛进瓦罐中,带回家给他母亲。
    炼金术士乔治,泰德沉思着,他坐在书房,用未削过的贝洛尔铅笔敲着桌子边缘;稻草
变成黄金,老虎变成奶油,书变成畅销书,泰德变成......什么?
    他不知道,不敢知道,但他会完蛋,泰德会完蛋,他确信这一点。会有另一个看上去像
他的人住在这里,但那张泰德.波蒙特面孔后面将会是另一个心灵,一个病态的、天才的心
灵。
    他认为新的泰德.波蒙特会不那么笨拙......但更加危险。
    丽兹和孩子们呢?
    如果他屈服了,斯达克会饶了他们吗?
    他不会饶过他们的。
    他也曾考虑过逃跑,把丽兹和双胞胎放进车中离开。但那有什么用呢?当狡猾的乔治通
过蠢笨的泰德的眼睛看出去的时候,那有什么用呢?他们跑到地球的顶端也没有用。如果他
们跑到那里,四处张望,又会看到乔治.斯达克乘着一辆爱斯基摩狗拉的雪橇跟在他们后
面,受里拿着折叠式剃刀。
    他曾考虑给阿兰.庞波打电话,但立即打消了这一念头。庞波告诉了他们布里查德医生
在哪里,并说他准备等布里查德夫妇从野营地回来后再问他有关情况。泰德从庞波的话中知
道他相信什么......和不相信什么。如果他告诉庞波他在大卫商店接到的那个电话,庞波可
能认为是他编造的。即使罗莎丽证明他在商店接到某个人的电话,庞波仍不会相信,他和所
有其他的警官都倾向于不相信。
    于是一天天慢慢过去,每天都差不多。只在第二天午后,泰德在他日记中写道:我觉得
我处在精神上的无风带。这是他一周中所写的惟一条目,他开始怀疑他是否会再写一条。他
的新小说《金狗》已经不写了,他认为那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当你担心一个坏人——一个非
常坏的人——会来杀掉你的全家,然后再杀你的时候,你很难再编故事了。
    这种失落状态他记得只在他戒酒后的几周出现过,在丽兹流产和斯达克出现前的那段时
间。那时像现在一样,觉得有一个难题,但它是无法接近的,就像海市蜃楼一样。他越想要
解决难题,想要用两手进攻它,摧毁它,它向后退得越快,直到他精疲力竭,而那海市蜃楼
仍在地平线上嘲笑他。
    那些晚上他睡得很不好,梦见乔治.斯达克令他看他自己空无一人的家,在那里他碰什
么什么就爆炸,在最后一间房子,他妻子和费里德里克.克劳森的尸体在那里。他一到那
里,所有的鸟开始飞起来,从树上、电话线上和电线杆上猛地飞起来,几千只,几百万只,
多得遮住了太阳。
    在温蒂从楼梯上摔下之前,他觉得自己像个废物,等着某个凶手过来,把餐巾掖到他的
领子下面,拿起他的叉子,开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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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5:22 | 显示全部楼层

    双胞胎会爬已有一段时间了,上个月开始,他们借助于稳定的外物可以站起来了,一条
椅子腿、咖啡桌,甚至空纸盒都足以帮助他们站起来。任何年龄的孩子都会瞎折腾,而八个
月的孩子能爬却还不会走,他们是最能折腾的。
    下午五点十五左右,丽兹把他们放在地板上玩。在充满信心地爬和摇摇晃晃地站了十分
钟后,威廉扶着咖啡桌站了起来。他朝四周看看,用他的右手做了几个威严的手势,这些手
势让泰德想起老新闻记录片中墨索里尼在阳台上向他的臣民做演讲的场景。威廉抓住他母亲
的茶杯,把杯里的残渣都泼到他自己身上,然后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幸好茶是凉的,但威廉
抓着茶杯,茶杯碰到他的嘴,撞得下嘴唇出了点儿血,于是他哭起来。温蒂迅速参加进来。
    丽兹抱起他检查了一下,然后冲泰德翻翻眼睛,抱着他上楼去换衣服。“注意公主。”
她离开时说。
    “我会的。”泰德说,但他发现和很快又要发现,在小孩最能折腾的年龄,这样的承诺
是没什么用的。威廉就在丽兹鼻子底下抢走了她的杯子,当泰德看出温蒂要从第三级楼梯上
摔下来时,已经太晚了。
    他在看一本新闻杂志——不是读而是在浏览,偶尔停下来看一幅照片。当他翻完时,他
走到壁炉边,准备把它放回一个大的编制篮,再另拿一本。温蒂正在地板上爬,她胖乎乎的
脸上眼泪还没干,却已被她忘了。她边爬边发出一种叫声,泰德怀疑这叫声和他们在电视上
看到的汽车和卡车有关。他蹲下来,把杂志放在篮子上面,又翻翻其它的,最后挑中一本
《哈泼》杂志,并非出于什么特别理由。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在牙医办公室等待拔牙的人。
    他转过身,温蒂已在楼梯上。已爬到第三阶楼梯,正抓着栏杆和地板之间的柱子摇摇晃
晃地站起来。她发现他正看着她,于是手臂使劲摆动一下,咧着嘴笑笑。这动作使他胖胖的
身体向前倾斜。
    “天哪!”他低声说,当他站起身时,他看到她向前走了一步,放开了柱子,“温蒂,
别那么做!”
    他跳向前去,差点儿抓住她,但他是个笨拙的人,他的一只脚绊上了椅子腿。椅子翻
了,泰德摔倒在地。温蒂惊叫一声摔下来。她的身体在半空中稍稍转动了一下。他跪着挥手
抓她,试图接住她,但差两尺没成功。她的右腿撞在第一级楼梯上,她的头砸在客厅铺着地
毯的地板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她尖叫一声,他觉得一个小孩疼痛而发出的喊声太吓人了,然后把她抱到怀中。
    头顶上,丽兹惊慌地喊道:“泰德?”他听到她从走廊跑下来的脚步声。
    温蒂正试图哭出来。她第一声痛楚的尖叫排除了她肺中所有的流动空气,她正挣扎着吸
进空气做第二次哭喊,现在正是憋住了的一瞬间。这第二次哭喊终于发出的时候,它会震耳
欲聋。
    如果它发出的话。
    他抱着她,焦急地盯着她扭曲的、充血的脸,它几乎变成深褐色,除了她额头一块像逗
号一样的红印。天哪,如果她晕过去怎么办?如果她吸不进气,窒息而死怎么办?
    “哭出来,快点!”他冲她喊道。天哪,她紫色的脸!她突出来的眼睛!“哭!”
    “泰德!”丽兹现在听上去吓坏了,但她似乎离得非常远。在温蒂第一声和第二声哭叫
之间的几秒钟内,八天来乔治.斯达克第一次被完全赶出泰德的心中。温蒂痉挛地长吸一口
气,开始哭起来。泰德全身发抖,如释重负,紧紧抱着她,开始轻轻拍她的背,嘴里发出嘘
嘘的声音。
    丽兹奔下楼梯,威廉像一小袋谷子一样被夹在她的肋下:“发生了什么事?泰德,她没
事儿吗?”
    “没事儿。她从第三级楼梯上摔下来,现在没事了,她一开始哭就没事了,开始好
像......她像噎住了。”他惊魂未定地笑笑,把温蒂交给丽兹,抱过威廉,威廉现在同情似
的和他妹妹一起哭起来。
    “你没看着她?”丽兹责备地问。身体前后摇动,极力安慰温蒂。
    “看了......没有。我去拿一本杂志,等我转头时她已经在楼梯上了,就像威廉刚才弄
茶杯一样。他们太......好动了。你认为她的头没事吧?她撞到地毯上,但撞得很重。”
    丽兹伸直手臂,把温蒂举到面前,看了看红印,然后轻轻吻它。温蒂的哭泣声已经开始
减弱。
    “我想没事儿。这一、两天她头上会有个包,如此而已。谢天谢地我们铺了地毯。我不
想指责你,泰德,我知道他们让人防不胜防,我只是......我觉得好像我要来例假了,刚好
都凑到一起了。”
    温蒂的哭泣已变成抽搐。相应的,威廉也开始不哭了,他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臂,拉他
妹妹的白色T恤。她转过头,他冲她咕咕叫,然后模糊不清地说什么。泰德觉得他们的咕噜
声很奇怪:像说得很快的外语,你听不清楚,更不用说理解它的意思了。温蒂冲她哥哥微
笑,虽然她眼睛里仍流着泪,她的面颊仍湿湿的。她也咕噜咕噜地回答。有那么一瞬,好像
他们在他们隐秘的世界里进行着一次谈话。
    温蒂伸手摸摸威廉的肩膀,他们看着对方,继续咕咕噜噜。
    “你没事儿吧,甜心?
    没事儿,我伤了我自己,亲爱的威廉,但不严重。
    你想留在家里不参加斯黛丽家的聚餐吗?亲爱的?
    我不想,不过还是感谢你的关心。
    你当真这么想吗,我亲爱的温蒂?
    对,亲爱的威廉,我没受伤,虽然我很担心我已在尿布上拉了屎。
    啊,甜心,多么讨厌!”
    泰德微微一笑,然后看看温蒂的腿。“那会肿的,”他说,“实际上,它好像已经肿
了。”
    丽兹对他微微一笑。“它会好的,”她说,“它不会是最后一次。”
    泰德俯身过去,亲亲温蒂的鼻尖,一边想这些风暴起得多么快——三分钟前他还担心她
会窒息而死——停得又多么快。“不,”他同意说,“上帝做证,它不会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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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5:35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天晚上七点,当双胞胎睡醒过来时,温蒂腿上瘀伤已变成深紫色,形状像一个古怪的
蘑菇。
    “泰德?”丽兹从另一张换衣桌那头喊道,“瞧瞧这个。”
    泰德已经换下温蒂的尿布,它有点儿潮,但并不很湿,他把它扔进贴着“她的”字样的
尿布桶中。他抱着赤裸裸的女儿到儿子的换衣桌上,去看丽兹要他看的东西。他低头看着威
廉,眼睛睁大了。
    “你怎么想?”她平静地问,“这很古怪吗?”
    泰德低头看了威廉很长时间。“对,”他最后开口说,“这非常古怪。”
    她一只手按在换衣桌上嗫嚅的儿子胸口,注意地看着泰德:“你没事儿吗?”
    “没事儿。”泰德说。他吃惊地发现自己听上去很平静。不是在他眼前,而是在他眼
后,似乎白光一闪,就像闪光枪一样,突然,他有点儿明白了鸟和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低头
看着儿子,看到他腿上的瘀伤,其形状、颜色和位置都和温蒂腿上的一模一样,看到这个,
他明白过来。当威廉抓住丽兹的茶杯把它倒翻在他自己身上时,他跌坐到地上。就泰德所
知,威廉根本没碰伤过他的腿。但是在那儿——在他右腿上面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瘀伤,蘑菇
形的瘀伤。
    “你真没事儿?”丽兹再次问他。
    “他们连瘀伤也共同分享。”他低头看着威廉的腿说。
    “泰德?”
    “我没事儿,”他说,亲亲她的面颊,“让我们给这个精神和那个肉体穿上衣服吧,好
吗?”
    丽兹爆发出一阵大笑。“泰德,你疯了。”她说。
    他冲她微笑了一下,这是一个奇怪的、冷漠的微笑。“是的,”他说,“疯得像一个狐
狸。”他把温蒂抱回换衣桌,开始给她裹上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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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窥探




    他一直等到丽兹上床后才上楼去书房,途中在他们的卧室门前停了片刻,听到她均匀的
呼吸声,确信她已睡着了。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他要试的会不会成功,但如果成功了,它将是
危险的,极其危险的。
    他的书房是一间大房间,分成两片:读书区和工作区。读书区排满了书,有一张沙发,
一张躺椅和一盏落地灯。工作区在另一头,那里主要是一张丑陋的老式桌子,很破旧,但很
实用。泰德二十六岁就拥有了这张桌子,丽兹有时告诉别人,他不愿扔掉它是因为他相信它
是他“词汇的源泉”。她这么说时,他们俩都会微笑,好像他们真相信这是开玩笑。
    在这件古董上面调着三盏罩着玻璃的灯,但泰德像现在这样只开这几盏灯时,刺眼、重
叠的光圈投在凌乱的书桌上,看上去他似乎要玩弹子戏。在这么复杂的桌面上玩要遵循什么
规则,谁也不知道。但在温蒂事件后的那个晚上,旁观者可以从泰德紧绷的脸上猜出游戏的
赌注极大,不管规则是什么。
    泰德会百分之百同意这猜测。毕竟,他化了二十四小时才鼓起勇气这么做。
    他看看桌上的打字机,上面罩着罩子,一根不锈钢回车杆从左边伸出来,像搭便车者竖
起的大拇指。他左在它前面,手指不安的敲着桌沿,然后打开打字机左边的抽屉。
    这个抽屉又宽又深,他从中拿出他的日记本,然后把抽屉拉到最尽头。他放贝洛尔牌铅
笔的陶瓷瓶滚了过来,铅笔从中掉了出来。他把它拿出来,放到平常的位置,然后把铅笔归
拢起来放进去。
    他关上抽屉,看着瓷瓶。在第一次晕眩中,他曾用一支贝洛尔牌铅笔在《金狗》手稿上
写了“麻雀又飞起”几个字,然后,他就把这个瓶子扔进抽屉里。他从没想过再使用
它......但是,前几天晚上,他又摆弄过铅笔。现在,它们就摆在十几年来一直摆的地方,
那时斯达克和他住在一起,住在他里面。很长一段时间斯达克都很安静,几乎感觉不到他的
存在。然后念头一闪,狡猾的乔治从他脑袋中跳出来,就像一个失控玩具盒,盒盖一打开,
跳出一个人。我在这儿,泰德!走吧,老伙计!前进!
    此后大约三个月,斯达克每天十点都会跳出来,周末也一样。他会跳出来,抓住一根贝
洛尔牌铅笔,开始写那些疯话——这些疯话能够赚到钱,这是泰德自己作品做不到的。书写
完了,斯达克会再次消失。
    泰德抽出一只铅笔,看着杆上的牙齿印,又把它扔回瓶中,叮当一声。
    “我是黑暗的另一半。”他低声说。
    但乔治.斯达克是他吗?他曾经是他吗?在最后一部斯达克小说《驶往巴比伦》最后一
页的下面写上“完”字后,他从未用过这些铅笔,除了在晕眩状态。
    毕竟,没有用它们的必要,它们是乔治.斯达克的铅笔,斯达克已经死了......或他假
定他已死了。他认为他最后会把它们扔掉的。
    但现在,他似乎又用得着它们了。
    他的手伸向宽口瓶,又缩了回来,好像从一个很热的火炉缩回手一样。
    还没到时候。
    他从衬衫口袋抽出钢笔,打开日记本,拔掉笔帽,犹豫了一下,然后写起来。
    “如果威廉哭,温蒂也哭。但我发现他们之间的联系比这更紧密,昨天温蒂从楼梯上跌
下来碰伤了——一个紫色蘑菇状的瘀伤。当双胞胎醒过来时,威廉也有一个。同样的位置,
同样的形态。”
    泰德开始自问自答,这是他日记的特点。当他这么做时,他意识到这习惯意味着某种形
式的双重性......也许它只是他精神分裂的另一方面,那既是基本的,又是神秘的。
    问:如果你把我孩子们腿上的瘀伤取下来,重叠在一起,它们会不会看上去完全一样
呢?
    答:是,我想会的。就像指纹、声音波纹一样。
    泰德静坐了片刻,用笔头敲着日记本,思考着这一问题,然后他俯身向前,开始更快地
写。
    问:威廉知道他有瘀伤吗?
    答:不。我认为他不知道。
    问:我知道麻雀是什么,或它们意味着什么吗?
    答:不知道。
    问:但我知道有麻雀。我就知道这么多,对吗?不管阿兰.庞波或其他人信不信,我知
道有麻雀,我知道它们又飞起来了,对吗?
    答:对。
    现在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他已有好几个月没这么快写字了。
    问:斯达克知道有麻雀吗?
    答:不知道。他说他不知道,我相信他的话。
    他停了一下,又接着写。
    斯达克知道有什么东西。但威廉也应该知道有什么东西——如果他的腿碰伤了,它应该
很疼。但温蒂跌下来时给他造成瘀伤,威廉只知道他一个地方受伤了。
    问:斯达克知道他有个地方受伤了吗?一个脆弱的地方?
    答:知道。我想他知道。
    问:鸟群是我的吗?
    答:是。
    问:这是不是意味着,当他在克劳森和米丽艾姆的墙上写“麻雀又飞起”时,他并不知
道他在干什么,事后也记不住自己写过这些字?
    答:是的。
    问:谁写的那些字?谁用血写的?
    答:知道的人,拥有麻雀的人。
    问:谁是知道的人?谁拥有麻雀?
    答:我是知道的人。我是拥有者。
    问:我在那儿吗?他杀害他们时我在那儿吗?
    他又暂停了一下。是,他写道,然后又写:不。两者都对。斯达克杀豪默.加马齐或克
劳森时,我并未进入恍惚状态,至少我不记得有。我认为我所知道的......我所看见
的......在增多。
    问:他见过你吗?
    答:我不知道。但是......
    “他应该见过。”泰德低声说。
    他写道:他应该认识我,他应该见过我。如果他真的写了那些小说,他认识我很久了。
他的认识和所见也在增多。所有那些追踪和录音设备没有让狡猾的乔治烦恼,对吗?当然没
有。因为狡猾的乔治知道它们在那里。你化了十年时间写犯罪小说,不可能不知道那种东
西。那是他不在乎的一个原因。但另一个原因更好,不是吗?当他要私下和我谈话时,他知
道我在哪里和怎么找到我,不是吗?
    对。但斯达克想让人偷听时,他往泰德家里打电话,当他不想让人听到时,他往大卫的
商店打。为什么他要让人偷听呢?因为他要向警察传递一个信息,即:他不是乔治.斯达
克,而且知道自己不是......他已经不杀人了,他不会来追逐泰德和他的家人。还有另一个
理由,他要泰德看到声音波纹图,他知道警察不会相信他们的证据,不管它看上去多么无可
辩驳......但泰德会。
    问:他怎么知道我在哪儿呢?
    这问题提得好,是吗?这就像问两个人怎么会有相同的指纹和声音波纹,和两个不同的
婴儿怎么会有同样的瘀伤......特别是只有一个婴儿碰伤了她的腿。
    他知道涉及双胞胎有许多奇怪神秘的事。大约一年前,一本新闻杂志上有一篇文章谈到
这一问题。因为他自己有双胞胎,所以他很认真地读了那篇文章。
    有两个双胞胎隔得很远,但当其中一个折断了左腿时,另一个感到左腿非常疼,那时他
根本不知道他的同胞出事了。有两个双胞胎姐妹创造了一种她们自己的独特语言,这世界上
没有任何人懂这种语言。尽管她们智商很高,但这两个双胞胎姑娘从未学会英语。她们要英
语干什么呢?她们有对方......那就是她们所需要的。文章还说,有两个一出生就分开的双
胞胎,当他们成人后重逢时,发现他们在同一年的同一天结婚,和他们结婚的女人第一个名
字相同,而且长得极为相像。更有趣的是,两夫妇都给他们的第一个儿子起名叫罗伯特,两
个罗伯特出生在同一年的同一月。
    一半和一半。
    十字和十字。
    滴答和滴答。
    “伊克和麦克,他们想得如出一辙。”泰德低声说。他伸手圈起他写的最后一行:
    问:他怎么知道我在哪儿呢?
    在这下面他写道:
    答:因为麻雀又飞起了,因为我们是双胞胎。
    他在日记本上又翻了一页,把笔放在一边,心脏剧烈地跳动,皮肤因恐惧而紧缩,他颤
颤巍巍的伸出右手,从瓶中抽出一根贝洛尔铅笔,他的手火一样烫。
    到工作时间了。
    泰德.波蒙特俯身向前,犹豫了一下,然后在白纸顶端写下“麻雀又飞起”几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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