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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黑暗的另一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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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0: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公寓施暴




    她把钥匙插向公寓门的锁孔,它没有插进锁孔发出一系列熟悉的滴答声,相反,它却把
门推开了,这时,她知道出事了。她没有这样想:米丽艾姆,你多么愚蠢,上班时忘了锁
门,为什么不在门上贴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喂强盗,我在厨房柜子上放着现金!”
    她没有这么想,是因为一旦你在纽约住了六个月,甚至四个月,就不会忘记锁门。如果
你住在偏僻地区,也许只有在外出度假时你才锁门;如果你住在一个小城市,也许你上班时
会忘记锁门;但你在纽约住过一阵儿后,即便你去隔壁拿一杯糖,你也会锁门。忘记锁门就
好像呼出气后忘记吸气一样不可能。城里到处是博物馆和美术馆,但城里也到处是吸毒者和
心理变态者,你不会冒险的除非你天生是个傻瓜,米丽艾姆并不是天生的傻瓜,也许有点儿
苯,但不傻。
    所以她知道出事了,米丽艾姆确信小偷已经进了她的公寓,他们可能在三、四个小时前
带着东西走了,但也可能仍在里面。这个假设就像孩子们学枪时的假设一样,当他们拿到第
一支真枪时,他们被告知要假设枪总是装着子弹的,即使你刚把它从生产厂的盒子里拿出,
也要假设枪是装着子弹的。
    甚至在门停止向里转动之前,她就极为迅速的向门边一闪,但已经太晚了。黑暗中一只
手像子弹一样从门和门柜之间两寸的空隙中射出,紧紧抓住她的手,她的钥匙落在走廊地毯
上。
    米丽艾姆.考利张开嘴要喊。高大的金发男人就站在门后,耐心地等了四个多小时,没
喝咖啡,没抽烟。他很想抽烟,这事一结束他马上就要抽一根,但在此之前,烟味会使她警
觉——纽约人就像矮树丛中警觉的小动物,即使在寻欢作乐时也会察觉到危险。
    他右手抓住她的右手腕,使她措手不及。现在他左手掌固定住门,右手猛地使劲把女人
向前一拉。门看上去像木头的,但其实是铁的,纽约所有不错的公寓都安着铁门。她的脸咚
的一声撞在门边上,两颗牙齿从牙龈上折断,割破了她的嘴巴,紧绷绷的嘴唇被撞松了,血
从下嘴唇流出,溅在门上。她的鹳骨像嫩枝一样发出断裂声。
    她半昏迷地倒下。金发男人放开她,她瘫倒在走廊地毯上。动作必须迅速。据说,纽约
人事不管己高高挂起,一个心理变态者可以中午在第七街一家大理发店前对一个妇女捅二十
或四十刀,没有人会干涉的,金发男人知道这种传说是假的。对于被寻猎的小动物来将,这
固然不错,但一个没有好奇心的小动物很快就会死掉。因此,速度是基本的。
    他打开门,抓住米丽艾姆的头发,把她拖了进来。
    片刻后,他听到走廊另一边的门栓响,接着是开门声。他不用探头就可以看到那张脸,
一张没有毛的兔脸从另一个公寓的门探出来,鼻子抽动着。
    “你没有打破它吧,米丽艾姆?”他低声问,然后他提高了一个声域,两手在离嘴两寸
处弯成杯形,成为一个扬声器,发出一个妇女的声音,“我想没有,你能帮我捡起它吗?”
他放下手,又回到他正常的声音,“当然,等一下。”
    他关上门,从窥视镜向外看。这镜是鱼眼形的,可以看到整个走廊,虽然有点儿变形。
他看到了和他的想像完全一样的景象:在走廊的另一头,一张白脸从一个门边向外窥视,就
像一个兔子从它的洞口向外窥视一样。
    脸撤回去了。
    门关上了。
    它不是撞上的,而是慢慢关上的。愚蠢的米丽艾姆掉了什么东西,和她一起的男人——
可能是男朋友,也可能是她的前夫——在帮她捡起,没什么可担心的。平安无事,兔子们。
    米丽艾姆呻吟着醒过来。
    金发男人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折叠剃刀,把它打开,刀刃在昏暗的灯光闪烁,灯光来
自客厅中唯一亮着的一盏台灯。
    她的眼睛睁开了,抬头看着他,他也正俯身看着她,她的嘴巴涂得红红的,好像刚吃过
草莓。
    他给她看剃刀,她朦胧的眼睛突然警觉地睁大,又湿又红的嘴巴也张开了。
    “你要是敢叫,我就割了你,小妞儿。”他说,她的嘴巴闭上了。
    他一只手缠住她的头发,把她拖到客厅。她的裙子在光滑的木头地板上沙沙作响,她的
屁股绊住了一块地毯,她痛得哼了起来。
    “别作声,”他说,“我告诉过你。”
    他们进入客厅。它很小,但很舒适,墙上挂着法国印象主义画家的画,一张广告画嵌在
镜框中,上面写道:猫,现在和永远。花瓶里是干枯的花朵。一个小的组合沙发,上面套着
小麦色的布。一个书橱,在书橱中,他可以看到波蒙特的两本书在一排,斯达克的四本书在
另一排,波蒙特的在上一排。这么排放是错误的,但这个婊子根本不懂什么好坏,所以不必
认真。
    他放开她的头发:“坐在沙发上,小妞儿。那一头。”他指指靠近茶几的一头,那上面
放着电话和留言机。
    “求求你,”她低声说,没有站起来。她的嘴巴和两颊开始肿起来,说话无力,“随便
你拿什么东西,钱在柜子上。”
    “坐到沙发上,那一头。”这次他一只手指着沙发,一只手用剃刀指着她的脸。
    她爬上沙发,使劲靠着垫子,黑眼睛睁得很大。她用手擦擦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掌
中的血,然后抬头看着他。
    “你要什么?”听起来就像一个满口食物的人在说话。
    “我要你打个电话,小妞儿,如此而已。”他拿起电话,用握着剃刀的手按了一下电话
回答机上的“开”键,然后,把电话筒给她。它是那种老式话筒,像一个稍微变形的哑铃,
比一般的话筒沉。他知道这一点,并从他给她话筒时她身体的移动看出她也知道这一点。一
丝微笑出现在金发男人的嘴唇上,微笑中毫无暖意。
    “你在想用那玩意砸我的脑袋,对吗,小妞儿?”他问她,“我告诉你,那可不是一个
高明的主意。你知道那些不高明的主意失败的人怎么了吗?”她没有回答他,他说,“他们
从天上掉下来,真的,我在卡通片里见过。所以你牢牢抓住膝盖上的花筒,打消你的不高明
主意。”
    她死死盯着他,血慢慢地从她下巴上落下,一滴血落在她衣服前胸。永远洗不掉了,小
妞儿,金发男人想,他们说如果你赶紧用冷水洗,可以洗掉,但这次不行了。他们有机器,
分光器,色彩计,紫外线,麦克白夫人是对的。
    “如果那不高明的念头又回来了,我会在你的眼中看到的,小妞儿,这些又黑又大的眼
睛,你不想让一只又黑又大的眼睛从你两颊滚落,对吗?”
    她猛烈地摇摇头,连头发都围着她的脸飘起来。当她摇头时,那对美丽的黑眼睛一直没
离开他的脸,金发男人感到大腿根一阵骚动。先生,你口袋里有一根卷尺,还是你就喜欢看
我。
    这次微笑在他眼睛和他嘴唇同时出现,他觉得她放松了一点儿。
    “我要你俯身向前,拨泰德.波蒙特的电话号。”
    她只是盯着他,眼睛里显出镇静的神情。
    “波蒙特,”他耐心地说,“那个作家。照我说的做,小妞儿,时间过得很快。”
    “我的通讯簿。”她说,嘴唇现已肿得合不拢了,说话也听不清楚了。
    “你说什么?”他问,“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清楚点,小妞儿。”
    她痛苦费力的说:“我的通讯簿,通讯簿,我不记得他的电话号码。”
    剃刀穿过空气想她捅来,它似乎发出向人一样的低语声,这可能只是想像,但他们俩都
听到了。她更深地向坐垫缩去,肿起的嘴巴变得扭曲。他转动剃刀,让台灯昏暗的光照在刀
刃上,让光像水一样掠过刀锋,然后看着她,好像如果他们不崇拜这样可爱的东西真是疯
了。
    “别骗我,小妞儿,”现在他的声音中有一种柔和的南方口音,“跟我这样的人打交
道,千万别这样。现在就拨他妈的号码。”她也许不记得波蒙特的电话号码,但她应该记着
斯达克的。在书刊界,斯达克是你的伙伴,电话号码和人是一样的。
    眼泪开始滚出她的眼睛。“我不记得了。”她呻吟道。
    金发男人已经准备割她了——不是因为他对她生气,而是因为如果你让她这么撒谎,她
就会连续不断的撒下去——这时,他又重新考虑了一下。他认为,她完全可能暂时忘掉像电
话号码这样的琐事,甚至像波蒙特/斯达克这样重要人物的电话号码。她处在震惊中,如果
他要她打她自己公司的电话,她可能也记不得了。
    但是,既然他们说的是泰德.波蒙特而不是里克.考利,他有办法。
    “好吧,”他说,“好吧,小妞儿,你很沮丧,我很理解。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甚至
很同情你。你很幸运,因为我恰巧知道电话号码,我知道它就像我知道我自己的一样。你知
道吗?我甚至不想让你打这个电话,一部分原因是我不想坐在这儿等你恢复过来,但也因为
我的确同情你。我准备探过身自己拨这个号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米丽艾姆.考利摇摇头,她的黑眼睛似乎吃掉了她大部分的脸。
    “这意味着我信任你。到此为止,到此为止。你在听吗?你听懂了吗?”
    米丽艾姆发疯似地点头,她的头发飘起来。天哪,他喜欢头发多的女人。
    “很好,这很好。小妞儿,我拨电话时,你的眼睛要一直盯着这刀锋,它会让你别轻举
妄动。”
    他探过身,在老式转盘上拨号码。当他这么做时,放大的滴答声从电话机边的留言机上
传来。米丽艾姆坐着,话筒放在膝盖上,交替看着剃刀和这可怕的陌生人的脸。
    “跟他说话,”金发男人说,“如果他妻子接电话,告诉她你是纽约的米丽艾姆,你有
事跟她丈夫谈。我知道你的嘴唇肿了,但让对方知道是你。给我好好干,小妞儿,如果你不
愿你的脸变得像毕加索的画,你好好给我干。”
    “什么......我说什么呢?”
    金发男人微笑了。她真不错,真有味,那长长的头发。他的腹沟又一阵骚动,下面活动
起来。
    电话响了,他们俩都能从电话记录器中听到。
    “你知道该说什么,小妞儿。”
    电话拿起时有咔嚓一声响。金发男人等到他听到波蒙特说“你好”,这时,他探过身
去,闪电般地用剃刀在米丽艾姆的左面颊划了一刀,拉开了一条肉,鲜血喷涌而出,米丽艾
姆尖叫起来。
    “你好”波蒙特在大声喊,“你好,谁啊?他妈的,是你吗?”
    对,是我,你这婊子养的,金发男人想。是我,你知道是我,对吗?
    “告诉他你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他冲着米丽艾姆喊道,“照我说的做!别让我说
第二遍!”
    “是谁?”波蒙特喊道,“怎么回事?你是谁?”
    米丽艾姆又尖叫起来,血溅在小麦色的沙发套上。现在,她的衣服胸前不是一滴血,而
是浸透了血。
    “照我说的做否则我用它割下你的脑袋!”
    “泰德,有个人在这儿!”她对着电话尖叫。在恐怖和痛楚中,她又能清楚地说话了,
“这儿有个坏人!泰德这儿有个坏人——”
    “说你的名字!”他冲她吼道,剃刀在离他眼睛一寸的地方划过,她哭着向后退缩。
    “你是谁?为——”
    “米丽艾姆!”她尖叫道,“啊泰德别让他再割我别让坏人再割我别——”
    乔治.斯达克一刀切断结成一团的电话线,电话机发出一声愤怒的叫声,然后,寂无声
响。
    这很好,还会更好,他要强奸她,他好久没有想要强奸女人了,但他很想强奸这个女
人,他不想杀死她,但她叫得太厉害了。兔子们会又从他们的洞中探出头,嗅出危险的气
味。
    她仍在尖叫。
    显然她已经疯了。
    于是斯达克又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向后拉,直到她盯着屋顶,冲着屋顶尖叫,然后
割她的喉咙。
    屋里一片寂静。
    “好啦,小妞儿。”他温柔地说,把剃刀折起来放回口袋,然后伸出血淋淋的左手,阖
上她的眼睛。他衬衫袖口立即浸满热乎乎的鲜血,因为她颈静脉仍在喷血,但该做的事还是
要做。当对方是一个女人时,你就阖上她的眼睛,这和她有多坏无关,你总是阖上女人的眼
睛。
    她只是其中一个小角色,里克.考利就不同。
    还有为杂志写文章的那个人。
    还有拍照的那个婊子,特别是她拍了那张墓碑的照片。一个婊子,对,是一个婊子,但
他也将阖上她的眼睛。
    等他们都被解决了之后,就轮到和泰德本人谈了。不需要中介,面对面谈,让泰德明白
理由。在他解决了这些人之后,他希望泰德已经明白了理由。如果他没有,有办法让他明白
理由的。
    毕竟,他是一个有妻子的男人,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妻子,皇后般的美丽。
    而且他还有孩子。
    他把手指伸进米丽艾姆热乎乎的血中,开始在墙上飞快地写起来。他不得不走回去蘸了
两次,但写得并不长,刚好在女人耸拉在沙发背上的头的上方。如果她睁开眼的话,她可以
颠倒着读它们。
    当然,那是假定她还活着的话。
    他俯身过去亲亲米丽艾姆的两颊。“晚安,小妞儿。”他说,离开了公寓。
    对面走廊的男人又从他的门向外张望。
    当他看到高大、满身血污的金发男人从米丽艾姆的公寓出现时,他砰地关上门并锁上
它。
    很聪明,乔治.斯达克想,穿过走廊走向电梯,他妈的非常聪明。
    他必须走得快一点儿,他没有时间磨蹭。
    今天晚上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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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恐惧




    泰德是如此慌张,以致于他真的动弹不了了,这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他根本不知道。
他还能呼吸,这真是令人惊讶。后来,他认为这种感觉只在十岁时体验过,那次他和两个朋
友在五月中旬决定去游泳,这比他们以往游泳至少要早三个星期,但这似乎仍然是好主意。
五月的新泽西晴朗炎热,气温高达八十度。他们三人走到戴维斯湖,这是他们给离泰德家一
里的一个小池塘起的讽刺性名称。他第一个脱掉衣服换上游泳裤,因此也是第一个下水的。
他从岸上一头跳下水中,差点儿死掉,那天的空气感觉像仲夏,但水却像初冻结冰前的最后
一天,他的神经系统一瞬间短路了。他的呼吸停在他的肺中,心脏停止了跳动,等他浮出水
面时,他就像一辆电池用光的汽车,非常需要尽快充电,但不知道怎么办。他记得阳光是那
么灿烂,在蓝黑色的水面照射出成千金黄色的亮点,他记得哈利.布莱克和兰迪.韦斯特站
在岸上,哈利正把他褪色的游泳裤往他的大屁股上拉,兰迪手拿游泳裤赤身裸体站在那里喊
道:水怎么样,泰德?那时他刚浮上水面,他所能想的是:我要死了,就在阳光灿烂的这
里,当着我两个最好朋友的面,放学了,我没有家庭作业,妈妈说我可以边看电视边吃饭,
但我看不到了,因为我要死了。几秒钟前,呼吸还是件容易的,毫不复杂的事,现在却卡在
他喉咙中,他既呼不出又吸不进。他的心脏躺在胸中像一小块冷砖,然后它爆开了,他大大
的吸了一口气,他的身上长出十几亿个鸡皮疙瘩,他不假思索的以小孩才有的那种恶意的快
乐告诉兰迪:水很好!不太冷!跳吧!几年后他才意识他可能杀了他俩,就像差点儿杀了他
自己一样。
    现在就像那时一样,他全身处在同样的冻结状态。他作在椅子上,不是里而是上,身体
前倾,电话筒仍在手里,凝视着电视上的天线。他知道丽兹走进来,她先问他是谁打来得电
话,然后问出了什么事,就像那天在戴维斯湖一样,他的呼吸像一只脏袜子一样堵在他的喉
头,既不能进又不能出,大脑和心脏之间的联系突然中断,我们对这次突然的停顿表示歉
意,交通将尽快继续,或永远停下,但不管怎么样,请你安享在美丽的安德斯韦尔的停留,
一切铁路在此终止。
    然后它突然爆开,就像那次一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脏在他胸中狂跳了两下,然
后继续以它平日的节奏跳动......虽然它仍然跳得很快,太快了。
    那尖叫声,天哪,那尖叫。
    丽兹现在跑过房间,当他看到她冲话筒一次次喊哈喽和谁啊时,他才意识到她从他手里
夺过了电话筒。这时她听到断线的声音,把它放回原处。
    “米丽艾姆,”丽兹转身看着他,他最后终于说话了,“是米丽艾姆,她在尖叫。”
    “
    除了在书中,我从没杀过任何人。
    麻雀又飞起。
    这儿我们称之为废物。
    这儿我们称之为安德斯韦尔。
    回到北方,伙计。你要为我做不在现场的伪证,因为我要去北方。
    “米丽艾姆?米丽艾姆.考利?泰德,怎么啦?”
    “是他,”泰德说,“我知道是,我认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今天......今天下
午......我又有一次。”
    “又有一次什么?”她的手指压着她颈脖的一侧,使劲按摩,“又一次失去知觉?又一
次恍惚?”
    “都是,”他说,“先是麻雀,我恍惚中在一张纸上写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把它
扔了,但她的名字在纸上,丽兹,米丽艾姆的名字是我这次恍惚中所写的一部分......而
且......”
    他停下来,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
    “什么?泰德,写的是什么?”他抓住她的一只手使劲摇,“写的是什么?”
    “她客厅有一张广告画,”他说,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就像它是别人的——来自遥远地方
的声音,也许是从对讲机上传来的,“一幅百老汇音乐歌剧的广告画。猫。我上次在那儿时
看到过它。猫,现在和永远。我把那也写下了,我写它是因为在那儿,所以我在那儿,我的
一部分通过他的眼睛看到......”
    他看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她。
    “这不是肿瘤,丽兹,至少在我体内的不是肿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丽兹几乎是喊叫。
    “我必须给里克打电话。”他低声说。他心灵的一部分似乎飘起来四处移动,同时以清
晰的形象和符号和它自己交谈,他写作的时候有时就是这种状态,但这是他在现实生活中第
一次记住这种状态——写作是一种真实生活吗?他突然想问。他不认为写作是真实生活,它
更像是真实生活的中断。
    “求求你泰德!”
    “我必须警告里克,他可能处在危险中。”
    “泰德,你在胡说什么!”
    不,当然他不是在胡说。如果他停下来解释,他会显得更荒唐......如果他停下来把他
的担心告诉他妻子,这只会引起她无谓的猜测,而乔治.斯达克正在穿过曼哈顿的九条街
道,从里克前妻的公寓前往里克的公寓,坐在一辆出租车或偷来的车里,或坐在梦中的黑色
托罗纳多车驾驶座后,一边抽着烟,一边准备像杀死米丽艾姆一样杀死里克——
    他已经杀了她吗?
    也许他只是吓吓她,让她哭泣和震惊,也许他伤害了她——仔细一想,这是可能的。她
说什么?别让他再割我,别让他坏人再割我。纸上有割字,还有......那上面不是还有终止
吗?
    对,对,有。但那和梦有关,不是吗?那和安德斯韦尔有关,那是铁路终止的地
方......不是吗?
    他祈祷是那样。
    他必须帮助她,至少试试,他必须警告里克。但如果这么给里克打电话,这么突然告诉
他当心,里克会问为什么的。
    “出什么事了,泰德?发生什么了?”
    如果他一提米丽艾姆的名字,里克会马上跳起来跑到她那里去,因为里克仍很关心她,
仍然非常关心她。那么他会发现她......被大卸八块(泰德心里极力回避这样的念头和形
象,但他不由自主地想看看漂亮的米丽艾姆大卸八块后会是什么样的,像屠夫案板上切开的
肉)。
    也许那正是斯打克所希望的,愚蠢的泰德把里克送进一个陷阱,愚蠢的泰德为他办了
事。
    “但我不是一直在为他做事吗?那不正是笔名所做的吗?”
    他感到他的心里又堵住了,轻轻地把它自己团成一个结,就像肌肉抽筋一样。他无法承
受这个念头,现在他根本无法承受这个念头。
    “泰德......求求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冰凉的手抓住了她冰凉的手臂。
    “正是杀死豪默.加马齐和克劳森的那个人,他正和米丽艾姆在一起,他......在威胁
她。我希望他只做了这些。但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尖叫,电话线断了。”
    “啊,泰德,天哪!”
    “没有时间让我们俩歇斯底里发作了,”他说,一边想:虽然天知道我很想发作一下。
“上楼去,把你的通讯簿拿来,我没有米丽艾姆的电话和地址,我想你有。”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它?”
    “现在没有时间讨论这个问题,丽兹,去拿你的通讯簿,快点,好吗?”
    她忧郁了一会儿。
    “她可能受伤了!快去!”
    她转身跑出去,他听到她的脚打着楼梯,努力让他的大脑正常运转。
    别给里克打电话,如果它是一个陷阱,给里克打电话就是一个很糟的主意。
    好吧——到此为止。这是个开始,接下来给谁打电话呢?
    纽约警察局?不——他们会问许多浪费时间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一个缅因州的
人怎么能报告纽约的一桩罪行呢?这主意不好。
    庞波。
    这主意不错。他可以先给庞波打电话,他必须措辞谨慎,至少目前要这样。像失去知
觉、麻雀声、斯达克等事可以暂时不提。现在米丽艾姆是最重要的。如果米丽艾姆受了伤但
仍活着,没有必要谈任何会影响庞波行动迅速的事。应该由庞波来给纽约警察打电话,如果
消息来自他们自己的一位同行,他们的行动会更快,问题会更少,即使这位同行恰巧在缅因
州。
    但先给米丽艾姆打电话,上帝保佑她接电话。
    丽兹拿着通讯簿飞跑回屋,脸色苍白,就像她刚生下威廉和温蒂时那样。“给,”她
说,呼吸急促,几乎是在喘气。
    不会有什么事的,他想对她说,但打住了。他不想说任何很容易证明是谎言的话......
米丽艾姆的尖叫声以说明事情不妙了,至少对米丽艾姆来说,永远不会一切正常。
    “这儿有一个人,这儿有一个坏人。”
    泰德想到斯达克,打了个冷战。他是非常坏的人,泰德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毕竟是
他一手造成乔治.斯达克的......不是吗?
    “我们没事儿,”他对丽兹说——至少这是真的。到目前为止,他心里补充了一句。
“保持镇静,宝贝,紧张过度晕倒在地上对米丽艾姆没什么帮助。”
    她直挺挺地坐下,凝视着他,牙齿狠狠地咬着下嘴唇。泰德开始敲打米丽艾姆的电话
号,手指有点发抖,在敲第二个数字时误敲了两下。你告诉别人镇静,自己却不行。他长吸
一口气,定定神,按了一下挂断键,又重新开始,强迫自己慢些。他敲完最后一个键,然后
倾听电话的喀嚓声。
    “上帝,保佑她一切都好,如果她出了事,至少让她能接电话。求求你。”
    但电话没有响,只有占线的忙音。也许真的是占线,也许她在给里克或医院打电话,也
许电话没放在架上。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当他按下挂断键时想。也许斯达克把电话线从墙上拉出来了,也
许(“别让坏人再割我”)他的确割断了它。
    就像他割米丽艾姆一样。
    用折叠式剃刀,泰德想,背脊上一阵寒意。那时那天下午他写在纸上的词: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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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1:22 | 显示全部楼层

    随后的半个小时让人难以置信,就像庞波和两个警察以他还不知道的谋杀罪来逮捕他时
他感觉到的那样。并没有人身威胁感——至少没有迫在眉睫的人身威胁感,但有一种走过布
满蜘蛛网的黑屋的感觉,这些蜘蛛网拂过你的脸,先让人觉得有点儿痒,最后让人发怒,这
些蜘蛛丝并不是直挺挺的,当你要抓它们时,它们却轻轻地飘开了。
    他又试了一次米丽艾姆的电话,当它还是忙音时,他又一次按下挂断键,忧郁了一会
儿,不知道应该给庞波打电话呢,还是给纽约接线员查一下米丽艾姆的电话。他们有办法区
分一个占线的电话和一个坏了的电话吗?他认为他们能,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米丽艾姆和他
的联系突然中断了,再也无法与她联系上了。但他们能发现——丽兹能发现——他们是不是
有两条线。为什么他们没有两条线呢?没有两条线是愚蠢的,对吗?
    虽然这些念头在两秒钟内闪过他的心里,但他却觉得时间很长,他恨自己犹豫不决,而
米丽艾姆在她的公寓里却可能正在流血而死。书里面的人物——至少在斯达克的书中——从
来不这样犹豫不决,他们从不停下来想为什么他们没有第二根电话线以备万一这类的废话,
书里的人物从不浪费时间,从不这样突然紧张起来。
    如果每个人都像通俗小说中的人物,这个世界将变得更有效率,他想。通俗小说中的人
物在从第一章到下一章的发展中总是保持清醒的头脑。
    他拨通缅因州查号台,接线员问:“请问哪个城市?”他有那么一瞬不知说什么,因为
罗克堡是个镇,不是城市。然后他想,别慌,泰德,你必须保持镇静,你不应该让米丽艾姆
由于你的惊慌而死去。他甚至没有时间考虑他为什么不能让这事发生并做出回答:唯一能控
制的真实人物就是他自己,惊慌不是他这个人物形象的一部分,至少他这么看。
    “在这儿我们称之为瞎扯,泰德。在这儿我们称之为傻瓜——”
    “先生?”接线员在催促,“请问哪个城市?”
    “好吧。控制住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定定神,说:“罗克堡市。”天哪,他闭上眼睛,缓慢而清楚地说:
“对不起,接线员,罗克堡。我要警长办公室的电话。”
    停了一下,然后一个机器的声音开始说电话号码。泰德意识到他没带钢笔或铅笔。机器
又开始说第二遍。泰德努力想要记住它,数字穿过他的大脑又进入黑暗,没有留下一点儿痕
迹。
    “如果你需要进一步帮助,”机器声音继续说,“请别挂断,接线员——”
    “丽兹?”他请求道,“笔?能写字的东西?”
    她的通讯簿上插着一只笔,她递给他。这时接线员又回到电话上,泰德告诉她他没有记
下号码。接线员又招来机器,它用女人般的声音又说开了,泰德在一本书的封面上写下号
码,刚要挂上,有决定再核查一遍。他听了第二遍,发现他颠倒了两个数字的顺序。啊,显
然,他已慌张到极点。
    他敲下挂断键,全身一下布满了细汗。
    “别着急,泰德。”
    “你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冷冷地说,开始拨警长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响了四次才传来一个很烦倦的声音:“这是罗克堡警长办公室,我是副警长里杰威
克,有什么事吗?”
    “我是泰德.波蒙特,从鲁德娄打来电话。”
    “哦,”对方声音没有认出泰德的意思,一点儿也没有,这意味着需要更多的解释。里
杰威克这个名字到有点儿熟悉,对了,他就是采访阿森特太太和发现加马齐尸体的那个人。
天哪,他怎么能发现被怀疑是泰德杀死的老人,却又不知道泰德是谁呢?
    “庞波警长到这儿来后......和我讨论豪默.加马齐凶杀案,里杰威克副警长。我有关
于这件事的情报,我需要马上跟他通话。”
    “警长不在这儿。”里杰威克说,不为泰德急迫的语气所动。
    “啊,他在哪儿?”
    “在家里。”
    “请告诉我他家里的电话号码。”
    对方令人难以置信地回答说:“啊,我认为我不应该给你,波曼先生。警长最近很忙,
他妻子身体不太好,她头痛。”
    “我必须跟他通话!”
    “好吧,”里杰威克从容地说,“显然你认为你必须跟他通话,也许这是真的,我是说
你真的必须跟他通话。波曼先生,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让我——”
    “他到这儿为豪默.加马齐最保护我,副警长,现在又有别的事发生了,如果你不立即
给我他的电话号码——”
    “啊,天哪!”里杰威克喊道。泰德模模糊糊听到砰地一声响,他可以想象里杰威克的
脚从桌上放下,在椅子上坐直了,“波蒙特,不是波曼!”
    “对,而且——”
    “啊,天哪!天哪!警长说如果你打来电话,我应该立即转给他!”
    “好吧。现在——”
    “天哪!我是个该死的大笨蛋!”
    泰德对此太同意了,他说:“请给我他家的电话号码。”他极力忍住没有吼出来。
    “当然,请等一下,啊......”接着是令人窒息的停顿,只有几秒钟,但泰德觉得在这
停顿中金字塔都可以建成了,可以建起来再拆掉了。在这同时,米丽艾姆可能正在五百公里
外的公寓地毯上慢慢死去。我害了她,他想,只因为我决定给庞波打电话时却遇上这么个白
痴,我应该首先给纽约警察局打电话,或打911。对应该打911,让他们去处理。
    只是那个选择现在看来也不现实,他认为他这么做是由于那恍惚状态,以及他在恍惚状
态中写的字。他不认为他预见了对米丽艾姆的攻击......但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斯达克为这
攻击做的准备。那几千只鸟幽灵般的叫声似乎使他为这整个古怪的事件承担起责任。
    但是,如果米丽艾姆只因为他太惊慌没打911而死去,他怎么有脸再见里克呢?
    他妈的,他怎么有脸在镜子里再面对自己呢?
    那个白痴里杰威克来了,他给泰德警长家的电话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念,慢得能
让一个白痴记下......但泰德还是让他再重复了一次,虽然他火急活燎地想要快点。他对刚
才记错警长办公室电话一事感到震惊,怕再犯同样的错误。
    “好了,”他说,“谢谢你。”
    “波蒙特先生?我很感谢你,如果你在警长面前别提我怎么——”
    泰德毫不遗憾地挂断电话,开始打里杰威克给他的电话。当然庞波可能不在,接电话的
人可能会说警长刚出去吃饭了,那就真太不巧了。
    他疯了似地大笑一声,丽兹吃惊的看着他:“泰德?你没事吧?”
    他刚要回答,电话通了,他冲她摆摆手。他猜得很对,不是庞波,是个小男孩,听上去
十岁左右。
    “你好,庞波家,”小孩尖声尖气地说,“我是陶德.庞波。”
    “你好,”泰德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把话筒抓得太紧了,试着放松他的手指,关节发
出劈啪声,但并没有真的松动。“我的名字是泰德——”他差点儿接着说成庞波,连忙中途
改口“——波蒙特,警长在吗?”
    “不在,他到加里福尼亚的洛迪去了,去喝啤酒和买香烟。”
    相反,男孩的声音从话筒移开,尖叫道:“爸爸!电话!”随后是一阵哗啦声,几乎把
泰德的耳朵震疼。
    过了一会儿,谢天谢地,传来阿兰.庞波的声音:“你好?”
    一听到这声音,泰德紧张一下子消失了。
    “我是泰德.波蒙特,庞波警长。纽约有一位女士现在急需帮助,她和我们星期六晚所
谈的事有关。”
    “说吧。”庞波简洁地说,泰德感到一阵轻松,他觉得一切正常了。
    “那位女士是米丽艾姆.考利,我经纪人的前妻。”泰德差点儿把米丽艾姆说成“我前
妻的经纪人”。
    “她打电话到这儿,发疯似的尖叫。我开始甚至都没听出她是谁,然后我在背景中听到
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在让她告诉我她是谁以及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她公寓有个男人,他威胁
要伤害她,要......”泰德咽了口唾沫,“......要割她。这时我听到她的声音,但是男人
在冲她喊,说如果她还不说她是谁,他就割下她的脑袋,这是他的原话:‘照我说的做否则
我割掉你的脑袋’。然后她说她是米丽艾姆,请求我......”他又咽了口唾沫,他喉咙里像
堵了什么东西,“她请求我别让坏人做那事,别再割她。”在他对面,丽兹越来越苍白。请
别让她晕倒,泰德暗暗希望或祈祷,请别让她现在晕倒。
    “她在尖叫,这时电话线断了。我想他割断了它或把他从墙上拉出来了。”这是瞎扯,
他没有想任何事,他确切地知道,电话线被割断了,用一把折叠式剃刀。“我试着再跟她联
系,但——”
    “她的地址?”
    庞波的声音仍然很爽快,很轻松,很镇静,除了一种急促的命令的口气之外,他很像在
跟一个老朋友聊天。我给他打电话是对的了,泰德想,感谢上帝,有人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或至少相信他们知道。感谢上帝,有人像通俗小说中的人物一样行动。如果我们不得不和索
尔.贝娄笔下的人物打交道,我相信我会发疯的。
    泰德低头看丽兹通讯簿中米丽艾姆的名字:“宝贝这是三还是八?”
    “八。”她的声音很冷漠。
    “好。坐回椅子中,把你的头放在你的膝盖上。”
    “波蒙特先生?泰德?”
    “对不起,我妻子很难过,看上去要晕倒。”
    “我不感到惊讶,你们俩一定都很难过,这是让人难过的事情,但你干得不错。保持镇
静,泰德。”
    “好。”他吃惊地意识到,如果丽兹晕倒了,他会让她躺在地上,继续和庞波谈话,直
到他得到足够的情报能采取行动为止。请别晕倒,他想,又低头看丽兹的通讯簿,“她的地
址是第八十四街西一零九。”
    “电话号码?”
    “我告诉过你——她的电话不——”
    “我还是需要电话号,泰德。”
    “是,当然你需要。”虽然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对不起。”他说了电话号。
    “这次的电话是多久以前打来的?”
    几小时前,他想说,然后看看壁炉上的钟,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它停了,一定是停了。
    “泰德?”
    “我在这儿,”他以一种像是来自别处的冷静的声音说,“最多六分钟前,那时我和她
的联系中断,被切断了。”
    “好吧,时间失去的不多。如果你给纽约警察局打电话,他们会让你化三倍的时间,我
会尽快给你回音,泰德。”
    “里克是她的前夫,”他说,“你跟警察谈的时候告诉他们,她的前夫里克还不知道此
事。如果那家伙......对米丽艾姆做了什么,你知道,下来就会轮到里克。”
    “你确信这是杀害豪默和克劳森的同一个家伙吗?”
    “我确信是。”接着他脱口而出说道,“我认为我知道是谁。”
    庞波稍一停顿,接着说:“好吧,留在电话旁,一有时间我就要和你谈谈这事。”他挂
上电话。
    泰德向对面的丽兹望去,看到她斜躺在椅子上,眼睛大而无神。他站起来跑过去,把她
扶正,轻轻拍她的面颊。
    “是哪一个?”她迷迷糊糊地问,“是斯达克还是阿历克斯.马辛?哪一个,泰德?”
    过了很长时间他说:“我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不同。我去泡茶,丽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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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1:35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确信他们会谈谈这件事,他们怎么能回避它呢?但他们没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只
是坐在那儿,从他们杯子上方互相看着,等着庞波回电话。勉强捱过漫长的几分钟,泰德觉
得他们不会谈了——在庞波回电话告诉他们米丽艾姆是死了还是活着之前,他们不会谈了。
    他看着她两手捧着茶杯喝茶,自己也一边喝一边想,假设我们晚上坐在这儿,手里拿着
书,这时,一颗流星砸破屋顶落了下来,它冒着烟,闪着光,落在客厅地板上。我们中的一
个人走进厨房,拎出一桶水,在它烧着地毯之前把它扑灭,在这之后,我们还会接着读书
吗?不会——我们会谈论它,我们必须这样做,就像我们必须谈这事一样。
    也许他们会在庞波回电话之后开始,也许他们甚至会通过庞波来谈,庞波提问题,泰德
回答,丽兹在一边倾听。对——也许他们会那样开始,因为泰德觉得庞波像催化剂。泰德觉
得,庞波似乎是使这事情开始的人,虽然警长只不过是对斯达克的行为做出反应而已。
    在这期间,他们坐着等待。
    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再试试米丽艾姆的电话,但他不敢——庞波可能正巧在那时侯回电
话,却发现波蒙特电话占线。他发现自己毫无目的地希望他们有第二条电话线。好吧,他
想,一边是希望,一边是努力。
    理智告诉他,斯达克不可能像人体内古怪的毒瘤一样到处乱杀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是,他的确这样做了,泰德明白,丽兹也明白。他不清楚他告诉庞波后他会不会也明
白。泰德认为庞波不会,庞波可能叫来精神病医生,因为乔治.斯达克不是真的,阿历克
斯.马辛也不是,他是虚构中的虚构,他们都没有存在过,就像乔治.艾略特或马克.吐
温、刘易斯.卡洛尔、塔克.考、爱德加.包克斯等一样,笔名只是虚构人物的一种更高形
式。
    但是,泰德仍认为阿兰.庞波会相信,即使开始他不愿相信。泰德自己也不愿,但是发
现自己别无选择,可以说它逼着你相信它是真的。
    “为什么他不回电话?”丽兹不安地问。
    “才过了五分钟,宝贝。”
    “快十分钟了。”
    他控制住自己别对她吼叫——这不是电视节目中的加分比赛,庞波不会因为在九点前回
电话而得到额外的分数和有价值的奖品。
    他内心深处仍然坚持认为,不存在斯达克。这声音合乎理性,但却出奇的无力,似乎处
于机械的记忆而不是真正的确信,就像鹦鹉学舌一样。但它是真的,是吗?他应该相信斯达
克从坟墓中回来了,就像恐怖电影中的怪物一样吗?那真是一个巧妙的把戏,因为没有人—
—或非人——被埋在那里,他的墓碑只是混凝纸做的,放在一块空墓地表面,像他的其它部
分一样是虚构的——
    “不管怎么说,那把我带到最后一个问提......或方面......或随便你怎么称呼
它......你的鞋码多大,波蒙特先生?”
    泰德一直缩在他的椅子里,忍不住要打盹。现在他突然坐起来,差点打翻他的茶杯。脚
印,庞波说过有关——
    “这些是什么脚印?
    没关系。我们甚至没有照片。我们把所有一切都放在桌面上了......”
    “泰德?怎么啦?”丽兹问。
    什么脚印?在哪儿?当然,在罗克堡,否则庞波不会知道。它们也许在“家乡公墓”,
在那儿,神经质的女摄影师拍了许多照片,他和丽兹觉得很好笑,是在那儿吗?
    “不是一个很可爱的家伙。”他低声说。
    “泰德?”
    这时电话铃响了,他们俩都打翻了各自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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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1:52 | 显示全部楼层

    泰德的手伸向电话筒......然后停顿了半刻,只是在上面浮动。
    “如果是他怎么办?
    我跟你没完,泰德。你别想摆脱我,因为当你摆脱我时,你就摆脱了最好的东西。”
    他把手伸到下面,靠近电话,然后把它拿到耳边:“你好?”
    “泰德吗?”是阿兰.庞波的声音,泰德突然觉得全身无力,好像本来身体是铁丝捆
着,现在铁丝突然抽去一样。
    “是,”他说,声音咝咝的,像叹气一样。他又吸了一口气,“米丽艾姆没事吗?”
    “我不知道,”庞波说,“我给了纽约警察局她的地址。我们很快就知道,虽然我要警
察告诉你,今天晚上十五分钟或半小时对你和你妻子来讲不算很快。”
    “不,不算。”
    “她没事吗?”丽兹问,泰德捂住话筒,告诉她庞波还不知道。丽兹点点头坐下,她的
脸仍很苍白,但看上去比以前冷静多了。至少现在人们在做事,再也不只是他们俩的责任
了。
    “他们还从电话公司得到了考利先生的地址—”
    “嘿!他们不——”
    “泰德,在他们知道考利前妻的情况前,他们不会做任何事。我告诉他们,有一个精神
变态的人在追逐《大众》杂志文章中提到的一个人或一些人,这文章是关于斯达克笔名的,
我还解释了考利夫妇和你的关系。我希望我解释的对。我不太了解作家,更不了解他们的经
纪人,但警察明白,如果那位女士的前夫比他们早到那里,事情就糟了。”
    “谢谢你,谢谢你做的一切,庞波。”
    “泰德,纽约警察局现在正忙于行动,来不及要求更进一步的解释,但他们会要的,我
也一样,你认为这个家伙是谁?”
    “那是我不想在电话上告诉你的事。我愿意去你那儿,庞波,但现在我不想离开我的妻
子和孩子,我想你能理解,你必须到这儿来。”
    “我做不到,”庞波耐心地说,“我有自己的工作,而且——”
    “你的妻子病了,庞波?”
    “今晚她好像不错,但我的一位副手打电话说他病了,我必须替他,这是小镇中的标准
程序,我正准备去上班。我要说的是,你这时绕圈子是很不合适宜的,泰德,快告诉我。”
    泰德考虑了一下,他确信当庞波听了后会相信他的,但泰德不想通过电话告诉他。
    “明天你能到这儿吗?”
    “明天我们肯定要见面,”庞波说,他的声音既平静又固执。“但今晚我需要你所知道
的一切。纽约方面需要解释是次要的,我有我的事要做,这镇上有许多人要求迅速抓住杀害
豪默.加马齐的凶手,我恰好是其中之一,所以别让我再次要求你。虽然很晚了,但我可以
打电话要求地区法院的潘考特把你作为罗克堡谋杀案的证人抓起来。他已经从州警察处知道
你是一个嫌疑犯,不管有没有不在场证据。”
    “你会那么做吗?”泰德问,既困惑又感兴趣。
    “如果你逼我,我会的,但我想你不会逼我的。”
    泰德的头脑现在清楚了点儿,他的思想实际上好像跑到别处去了。对于庞波或纽约警察
来讲,他们在寻找的是个认为自己是斯达克的心理变态者还是斯达克本人,这其实并没有多
大关系,对吗?他不这样想,他也不认为他们能抓住他。
    “我确信他是个心理变态者,正像我妻子说的,”他终于告诉庞波。他和丽兹两目相
遇,试图传给她一个信息,他成功了,因为她轻轻地点点头。“这产生了一种很怪异的感
觉,你还记得对我提到的脚印吗?”
    “记得。”
    “它们是在家乡公墓,是吗?”对面的丽兹眼睛瞪大了。
    “你怎么知道?”庞波第一次听上去很吃惊,“我没有告诉过你。”
    “你读过那篇文章了吗?《大众》杂志上的那篇?”
    “读了。”
    “就是在那儿那个女人竖起了假墓碑,就是在那儿埋葬了乔治.斯达克。”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庞波说:“瞎扯。”
    “你明白了吗?”
    “我想我明白的,”庞波说,“如果这家伙认为他是斯达克,如果他疯了,那么他从斯
达克坟墓开始是有道理的,是吗?这个摄影师在纽约吗?”
    泰德吃了一惊:“在。”
    “那么她也可能处在危险中?”
    “对,我......哎,我从没想过,但我猜她可能处在危险中。”
    “姓名?地址?”
    “我没有她的地址。”她曾给过他她的名片,可能是想和他合作搞一本书,但他扔掉
了,他只能给庞波她的名字,“菲利斯.迈尔斯。”
    “还有写文章的那个家伙?”
    “麦克.唐纳森。”
    “也在纽约?”
    泰德突然意识到他并没有确信真是那么回事,他向后撤了一点儿:“哎,我猜我只是假
设他们俩是——”
    “这是个很合理的假设。如果杂志的办公室在纽约,他们关系会比较密切,是吗?”
    “也许,但如果他们是自由撰稿人的话——”
    “让我们回到这张恶作剧照片。无论照片的文字说明还是报道本身都没有明说是家乡公
墓,我对此确信不疑。我应该能从背景上认出它,但我关注的是细节。”
    “对。”泰德说。
    “镇长丹.凯顿坚持不要明说是家乡公墓——这是严格的先决条件。他是那种非常谨慎
的人,实际上谨慎得有点儿让人讨厌。我可以理解他允许拍照,但我认为他决不会允许明说
是哪个公墓,因为害怕引起破坏行为......人们也许会去寻找那块墓碑或做出诸如此类的举
动。”
    泰德点点头,这很有意思。
    “所以,你的心理变态者要么认识你,要么来自这里。”庞波继续道。
    泰德曾做过一个假定,他现在为此感到羞愧,他曾认为一个树比人多的小镇的警长应该
是个笨蛋,这个人不是笨蛋,他显然比世界著名的小说家泰德.波蒙特优秀。
    “我们至少现在必须这么假设,因为他似乎有内幕消息。”
    “那么你提到的脚印是在家乡公墓。”
    “是的,”庞波几乎心不在焉地说,“你还满着什么,泰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警觉地问。
    “我们别绕弯子,好吗?我必须给纽约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些名字,你必须认真想一
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名字要告诉我的。出版社......编辑......我不知道。现在,你告诉
我,我们要抓的那个家伙实际上认为他就是乔治.斯达克。星期六晚上我们做过这个假设,
认为它是不可能的,今天晚上你却告诉我它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为了证明它,你向我提出脚
印问题。要么这是你从我们共有的事实中做出的大胆的推测,要么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
事,当然,我更喜欢第二种选择,所以,告诉我你的理由。”
    但他有什么理由呢?以几千只麻雀的叫声为先兆的恍惚状态?庞波告诉他克劳森寓所客
厅墙上所写的字之后他在稿子上所写的同样的字?在一张后来被撕掉焚化的纸上所写的字?
一个梦,其中他被一个可怕的看不见的人领着穿过他在罗克堡的房子,他所触摸的一切包括
他的妻子都自我毁灭?我可以称之为心里的事实而不是心灵的直觉,但仍然没有证据,不是
吗?指纹和唾液暗示了非常古怪的事——但真那么怪吗?
    泰德不这么认为。
    “庞波,”他慢慢说道,“你会嘲笑我的。不——我收回这句话,我现在知道你不会
的。你不会嘲笑我的——但我也非常怀疑你是否会相信我。我反复考虑过,但结果是:我真
的认为你不会相信我。”
    庞波的声音马上传过来,这声音急迫、威严、难以抗挡。
    “试试吧。”
    泰德忧郁了一下,看看丽兹,然后摇摇头:“明天吧,当我们能面对面的时候,那时我
会说的。今天晚上你相信我的话,它无关紧要,我所告诉你的就是我能告诉你的所有有价值
的东西。”
    “泰德,我说过以目击证人拒捕你——”
    “如果你必须这么做,那就做吧,我不在乎。但在我见到你之前,我不会再说什么了,
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
    庞波沉默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好吧。”
    “我要向你描述一下警察正在寻找的那个人。我不敢说它准确无误,但我相信它比较准
确,准确到可以告诉警察。你有笔吗?”
    “有,说吧。”
    泰德闭上上帝安在他脸上的眼睛,睁开上帝安装在他大脑里的眼睛,这眼睛总是能看到
他不愿看的东西。读过他的小说的人第一次遇见他时,总是很失望,他们总是竭力隐瞒这一
点却又做不到。他并不讨厌他们,因为他理解他们的感觉——至少理解一点儿。如果他们喜
欢他的作品(有人甚至声称热爱它),他们就会事先把他想象成半个上帝。相反,他们实际
看到的是一个六英尺一英寸高的家伙,戴着眼镜,开始脱发,很容易绊倒。他们一个头皮屑
很多、鼻子上有两个鼻孔的男人,和他们自己完全一样。
    他们看不到的是他脑中的第三只眼睛,那个眼睛在他黑暗的另一半中闪闪发光......它
像上帝一样,他很高兴他们看不到它。......如果他们能看到,他想他们中的许多人会试图
偷走它。是的,即使这意味着用一把钝刀子从他的肉体中把它挖出来。
    凝视着黑暗,他招来他自己的乔治.斯达克形象——真的乔治.斯达克,和为书封底摆
姿态的模特毫不相同。他寻找在那里潜伏了数年之久的影子,找到他,开始向阿兰.庞波展
示。
    “他很高,”他开始说,“至少比我高,六尺三,穿鞋时也许六尺四,头发是金色的,
剃得很短,很整齐。蓝眼睛,他的远视力很好。大约五年前,他开始戴眼睛做细活,主要是
读书和写作。
    “他引人注目的不是高度而是宽度。他并不胖,但他非常宽,肩宽十八点五寸,也许十
九寸。年龄和我一般大,庞波,但他不像我这样显老或发胖。他很强壮,看上去像施瓦辛
格。他练习举重,鼓起二头肌,可以蹦断他衬衫袖上的缝线,但他不是死肌肉。
    “他出生于新罕不什尔,但他父母离婚后,他随他母亲移居密西西比州的牛津,她是在
那儿长大的。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那儿度过的。他年轻时,有很重的南方口音,在学院
里很多人拿他的口音开心——虽然不是当着他的面,你不会当着这种家伙的面开玩笑的——
他费了很大劲克服这口音。现在,我想只有在他生气时你才能听到这种口音,而让他生气的
人我想很少能再找到来作证的。他很容易发火,很狂暴,很危险。确切地说,他是个严重的
精神病患者。”
    “什么——”庞波开口,但泰德不理他。
    “他晒得很黑,一般金发男人不会晒得那么黑,所以这一点很好认。大脚,大手,长
脖,宽肩。他的脸看上去像一个有才华的人匆匆忙忙从一块坚硬的岩石上凿出来的一样。
    “最后一件事:他可能开一辆黑色的托罗纳多车,我不知道是哪一年造的,不过是老式
的马力很大的那种,黑色的,密西西比牌照,但他可能已换样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
道,“在后保险杠上有一张粘贴纸。上面写着‘高贵的狗杂种’。”
    他睁开眼睛。
    丽兹正凝视着他,脸色比以前更苍白了。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很长时间。
    “庞波?你——”
    “等一下,我在写。”又是一阵更短暂的停顿。“好啦,”庞波最后说,“我记下了。
你告诉了我一切,除了这家伙是谁,你和他的关系,以及你怎么认识他的,你能告诉我这些
吗?”
    “我不知道,但我会试试,明天吧。今天晚上知道他的名字没有任何用,因为他用另一
个名字。”
    “乔治.斯达克。”
    “哎,他可能疯狂到称自己为阿历克斯.马辛,但我怀疑这一点。我想他会自称斯达
克,对。”他试着对丽兹眨眼,虽然他不认为眨眨眼就能改变气氛,但他无论如何要试试,
他看上去像个猫头鹰闪动双眼。
    “今天晚上我没办法说服你再多说一点儿,是吗?”
    “没有,没有办法,我很抱歉,但没有办法。”
    “好吧。我会尽快跟你联系。”他就这么挂了,没说谢谢,没说再见。仔细想想,泰德
认为自己并不要庞波说谢谢他。
    他挂上电话,走向妻子,她坐在那儿像一座塑像一样看着他。他拉住她的手——它们很
冰凉——说:“一切都会好的,丽兹。我发誓会好的。”
    “明天你跟他谈时,你会告诉他那种恍惚状态吗?鸟叫声?你在一个孩子时怎么听到
它,当时它意味着什么?你所写的东西?”
    “我会告诉他一切,”泰德说,“他选择什么告诉别的有关部门......”他耸耸肩,
“那是他的事。”
    “你知道的这么多,”她无力地低声说,眼睛仍然盯着他——好象每力气离开他,“你
对他知道得这么多。泰德......怎么知道的?”
    他只能跪在她面前,握着她冰凉的手。他怎么能知道得这么多呢?人们一直这么问他。
他们用不同的话问他这个问题——你怎么虚构出来的?你怎么写成的?你怎么能记住?你怎
么看到的——但总是回到同一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他只是知道。
    “你知道的这么多,”她重复说,就像一个在做恶梦的人在说话,然后他们俩都沉默不
语。他期待着双胞胎感受到他们的父母的难过,醒过来哭叫,但却只能听到钟单调的滴答
声。他移动了一下,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仍然握着她的手,希望能让它们暖和起来。十
五分钟后,电话响的时候,它们仍然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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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2: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阿兰.庞波的声音低沉平实。里克.考利在他的公寓中很安全,在警察的保护之下,他
马上要去看他的前妻,她现在将永远是他的前妻了,他们俩经常谈到并渴望复婚,现在永远
不可能了,米丽艾姆死了,里克将去正式认尸。今晚泰德别指望里克会给他打电话,他自己
也别试着打过去;泰德与米丽艾姆.考利谋杀的关系没有告诉里克,因为里克的“不稳定状
态”。菲里斯.迈尔斯已找到,并处于警察保护之下。米切尔唐纳森很难找,但他们指望半
夜前能找到他,并将他保护起来。
    “她怎么被杀的?”泰德问,其实他完全知道答案,但有时你不得不问,天知道为什
么。
    “喉咙被割断拉,”庞波故意粗鲁的说,他又追问一句,“你仍然没什么要告诉我
的?”
    “早晨,当我们能看见对方时。”
    “好吧。我想问问总没关系。”
    “对,没关系。”
    “纽约警察已发出通缉令,通缉一个叫乔治.斯达克的人,按你所描述的。”
    “很好。”他认为很好,虽然他知道这是无意义的。如果乔治.斯达克不想被发现,他
们肯定发现不了他,如果谁碰巧发现了他,泰德认为这人会为此而感到遗憾。
    “九点,”庞波说,“你一定要在家呆着,泰德。”
    “放心吧,一定在。”


    丽兹吃了一片安眠药,终于睡着了。泰德打了一会儿盹,时不时醒来。三点十五,他起
床去浴室。当他站着撒尿时,以为听到麻雀声了,紧张地倾听着,马上不尿了。声音既不增
大也不减小。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只是蟋蟀的声音。
    他向窗外望去,看到一辆州警察巡逻车停在路对面,关着灯,没一点儿声音。如果他没
看有到香烟头一闪一闪的,会以为里面没有人呢。看来他、丽兹和双胞胎也在警察保护之
下。
    或警察的守卫之中,他想,回到床上。
    不管是什么,这似乎让他心里静了点儿。他睡着了,八点醒来,不记得做过恶梦。不过
真的恶梦当然还在那儿,在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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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2: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血腥之夜




    留着愚蠢的小猫胡子的家伙比斯达克预料的敏捷得多。
    斯达克在唐纳森住的那栋楼的九楼走廊等他,就在唐纳森寓所门边的拐角处。如果斯达
克能够先进入公寓,就像他杀那婊子一样,事情就容易得多,但是他看了一眼锁,就确信这
些锁不像她的锁那样能轻易打开。不过一切仍会很顺利的。已经很晚了,养兔场的兔子应该
都睡着了,正在梦里吃苜蓿。唐纳森会醉醺醺的反应迟钝——当你凌晨一点回家时,你决不
是刚从公共图书馆出来。
    唐纳森的确似乎有点醉,但他的反应一点儿也不迟钝。
    唐纳森正在摸索他的钥匙圈时,斯达克从拐角转出,挥动剃刀向他砍去,盼着迅速而有
效地弄瞎对方的眼睛,然后,在唐纳森能叫喊之前,割开他的喉咙,在割断他喉管的同时切
断他的声带。
    斯达克没有试图悄悄地冲过去,他要唐纳森听到他的声音,要唐纳森朝他转过脸,这会
使刺杀更容易。
    唐纳森开始的反应和他预料的一样,斯达克把剃刀短促有力地向他脸上砍去,但唐纳森
设法闪了一下——幅度不大,但对斯达克的目的来讲影响太大了。剃刀没有砍到他的眼睛,
却砍到了他的前额,见了骨头,一片皮肤卷起盖到唐纳森的眉毛上,就像一张脱落的墙纸。
    “救命!”唐纳森用低沉的、像羊一样的声音喊道。没有一击而中就是这种结果,操他
妈的。
    斯达克逼近,剃刀举在他自己眼睛的前面,刀刃微微向上,就像一个斗牛士在第一次斗
牛之前向公牛敬礼一样。没关系,并不是每次都很顺利的,他没有把告密者弄瞎,但鲜血正
从他额头的切口喷涌而出,小唐纳森只能通过一个粘乎乎的薄雾看东西。
    他冲唐纳森的喉咙砍去,这狗杂种把头向后一仰,快得像一条响尾蛇躲避一次攻击,令
人惊讶的速度,斯达克不由自主地对这人有点佩服,不管他的猫胡子可笑不可笑。
    刀刃紧贴着这人的喉咙划过,没有砍到他,他又一次尖叫着喊救命。纽约市的兔子们睡
觉从不很沉,现在全醒过来了。斯达克换个方向又一次砍去,同时他踮起脚尖扑向前去,这
是一个优雅的、芭蕾舞般的动作,应该能达到目的了。但唐纳森把一只手举到他喉咙前面,
斯达克没有杀掉他,只是划了一系列长长的、淡淡的伤口,警察局的病理学家会称之为自卫
性伤口。唐纳森是五指张开抬起手的,剃刀划过所有四根手指的指根,他在第三个手指上戴
了一个很重的戒指,所以那根手指没有受伤。当刀刃划过戒指时发出一声清脆、轻微的金属
声,在戒指上留下一个小小的伤痕。剃刀把其他三个手指割得很深,毫不费力地切进肉里,
就像一把热乎乎的刀切进奶油中一样。筋腱被切断了,手指像昏昏欲睡的木偶一样猛然向前
倒下,只有无名指直立着,好像唐纳森在混乱恐惧中忘了用哪根手指去嘲笑别人。
    唐纳森这次开口时,他实际上是在嗥叫了,斯达克知道不可能悄悄的拖身而去了,他本
来指望干完后就悄悄地离去,因为他不会让唐纳森活下来打电话的,但实际情况不是那么回
事。不过他也不想让唐纳森活下来。一旦你所干的事发生了变故,你会一直干下去,要么做
完它,要么你自己完蛋。
    斯达克逼过去,现在他们沿着走廊已经快到另一个公寓的门口了。他不经意地向一边甩
甩剃刀,甩去剃刀上的鲜血,鲜血雨点般溅在奶油色墙上。
    走廊的另一头,一扇门打开了,一个穿着蓝色睡衣、戴着睡帽的男人探出头和肩膀。
    “干什么呢?”他愤怒地喊道,他的声音表明即使罗马教皇在这儿他也不在乎。
    “谋杀。”斯达克闲淡似地说,有那么一瞬,他的眼睛从他面前血淋淋的、大声嗥叫的
人身上移到门口那个人身上。后来,这个人会告诉警察杀人者的眼睛是蓝色的,淡蓝色的,
疯了一样。”你要一点儿吗?“
    门砰地关上,快得好像从没打开一样。
    唐纳森虽然很惊慌,而且受伤不轻,但当斯达克的视线移开时(即使是非常短暂的一
瞬),他看到了一个机会,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这个狗杂种真是动作迅速,斯达克的敬佩
更进一层。这家伙的速度和自我保护意识真是太棒了,虽然他接下来所做的非常愚蠢。
    如果他跳向前,与斯达克搏斗,他可能真会造成点儿麻烦。相反,唐纳森转身就逃跑。
    完全可以理解,但这是个错误。
    斯达克追上去,大号鞋在地毯上沙沙作响,他向那人脖颈后砍去,相信这一击终于能结
束这件事了。
    但是,就在剃刀击中前的一瞬,唐纳森向前猛一伸头,躲过了这一击,就像乌龟躲进甲
壳中一样。斯达克开始相信唐纳森有心灵感应了,这一次,本来是致命的一击却只割破了头
皮,这头皮位于脖子后面突出骨头的上面,它在流血,但决不是致命的。
    这是使人生气、愤怒的......而且有点儿滑稽。
    唐纳森沿着走廊踉踉跄跄的逃,从一边换到另一边,有时甚至撞在墙上,边逃边喊叫。
当他沿着走廊踉踉跄跄的逃时,血撒在地毯上。偶尔会在墙上留下血乎乎的手印,但他踉踉
跄跄穿过走廊的时候,还没死。
    没有别的门打开,但斯达克知道,此时此刻,至少在半打公寓中,有半打手指在敲击半
打电话上的911。
    唐纳森踉踉跄跄地走向电梯。
    斯达克大步跟在后面,既不生气也不害怕,只是非常恼怒。突然他大声斥责道:“啊,
为什么你不停下来规矩点儿哪!”
    唐纳森叫救命的喊叫变成了惊讶尖叫,他试图向周围张望,他两脚绊在一起,在离电梯
走廊十英尺的地方摔趴下。斯达克发现,即使最敏捷的家伙,当你把他们砍得流血过多的
话,最终也会不知所措。
    唐纳森跪在地上,显然准备爬向电梯走廊,既然他的脚已不行了。他用血淋淋的、面目
全非的脸四处张望,看看他的攻击者在哪里,斯达克对着他鲜血淋漓的鼻梁猛踢一脚。斯达
克穿着棕色运动鞋,两手下垂,稍稍向后摆动已保持平衡,然后尽全力飞起一脚,任何看过
足球赛的人都会想到一次有力的大脚开球。
    唐纳森的头向后飞去,猛地撞在墙上,在石灰墙上留下一个碗状的浅坑,有反弹回来。
    “我终于抓住你了,对吗?”斯达克低声说,听到他身后有开门声。他转过身,看到走
廊一边一个黑卷发和黑眼睛的女人从一扇公寓门向外看。“滚进去,臭婊子!”他喊道。门
砰的一声关上,好像在弹簧上一样。
    他弯下腰,抓住唐纳森粘乎乎、令人恶心的头发,把他的头扭向后面,割断了他的喉
咙。他认为唐纳森的头撞上墙之前可能已经死了,撞上之后肯定已经死了,但最好保险点
儿。而且,当你以割喉咙开始,那你就以割喉咙结束。
    他连忙退了几步,但唐纳森并不像那女人那样喷血,他已经不喷血了,或已经慢慢流完
了。斯达克迅速走向电梯,把剃刀折起来放回口袋。
    电梯正在上来。
    可能是个住户。在大城市,即使是星期一晚上,一点中也不算真的很晚。不过,斯达克
还是迅速走到一个大花盆后面,这个大花盆在电梯走廊的角上。他所有的雷达都乒乓作响,
有可能是谁从迪斯科舞会或商务晚宴上回来,但他相信肯定不是,他相信是警察。说得更确
切点儿,他知道是警察。
    当这楼里的一个住户打电话说走廊里正发生一桩谋杀时,刚巧一辆巡逻车就在这附近?
可能,但斯达克怀疑这一点。更可能是波蒙特报告了,小妞儿被发现了,这些警察是来保护
唐纳森的,迟了也比没有好。
    他背靠着墙慢慢蹲下,粘满鲜血的运动衣发出沙沙声。他并没有藏住多少,花盆只挡住
了一点儿,如果他们四处张望,他们会看到他。但是,斯达克打赌他们的注意力会全部被引
向走廊中间的尸体。有那么一会儿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是够了。
    花草宽阔的、十字形的叶子在他脸上投下锯齿形阴影,斯达克像一个蓝眼老虎一样从中
间望出去。
    电梯门开了。传来一声沉闷的叫声,然后两个穿警服的警察冲出来。他们后面跟着一个
黑鬼,穿着一条牛仔裤和一双又大又旧的运动鞋,这黑鬼还穿着一件无袖T恤,还戴着一副
拉批条客的太阳镜,斯达克确信他是个侦探。当他们伪装时,他们总是太过分......而且一
举一动也意识到这一点儿,就好象他们知道自己要暴露但又没办法。那么他就是来保护唐纳
森的人了。在一般巡逻车中是不会有侦探的,这个黑鬼和守门的警察一起来,先讯问唐纳
森,然后就留下保护他。
    对不起,伙计们,斯达克想,我认为他已经不会说话了。
    他站起身,从花盆后走出来。没有一片叶子发出沙沙声,他的脚落在地毯上毫无声息。
他从离那侦探不到三英尺的地方走过时,侦探正低头从枪套中抽出一支手枪。如果愿意的
话,斯达克可以狠狠地在他屁股上踢一脚。
    他在门开始合拢的最后一刻溜进敞开的电梯。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从眼角瞥见闪动——也
许是门,也许是斯达克本人,但这无关紧要-他从唐纳森的尸体上抬起头。
    “嘿——”
    斯达克举起一只手,冲警察庄严的摆摆手指,再见。然后门隔断了走廊吸引人的场面。
    一层走廊没有一个人——除了守门人,他人事不醒地躺在桌子下面。斯达克走出去,转
过拐角,坐进一辆偷来的车子,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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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2:28 | 显示全部楼层

    菲丽丝.迈尔斯住在曼哈顿西区一栋新的公寓楼中。保护她的警察(还有一个侦探跟
着,他穿着运动裤、无袖汗衫和皮条客太阳镜—)在六月六日晚上找到她时,她正为一次不
守约的约会生气。她开始很不高兴,但当她听说某个自以为是乔治.斯达克的人想要杀她
时,却高兴起来。她一边回答侦探有关采访泰德.波蒙特的问题,一边给三个相机装上新胶
卷,摆弄几十个镜头。当侦探问她在干什么时,她冲他眨眨眼,说:“我相信童子军箴言。
谁知道呢——有些事可能真的会发生。”
    采访完后,在她公寓门外,一个穿制服的警察问侦探:“她真那么想吗?”
    “真的,”侦探说,“她的问题是她从不认真想别的事。对于她来讲,整个世界只是一
幅要拍的照片,她是个愚蠢的婊子,真的相信她总能拍到好照片。”
    现在已经是六月七日凌晨三点了,侦探早已走了。两个小时前,被派来保护菲丽丝.迈
尔斯的两个警察通过他们皮带上的对讲机得到了唐纳森被杀的消息,他们被劝告说要极端谨
慎和警觉,因为他们打交道的心理变态者已证明非常残忍和狡猾。
    “谨慎是我的中间名。”第一位警察说。
    “那是巧合,”第二位警察说,“极端是我的中间名。”
    他们已经搭档一年多,相处得很好。现在他们咧着嘴相对而笑,为什么不呢?他们是纽
约最好的两个全副武装、身穿制服的警察,站在一栋崭新的公寓楼的第二十六个走廊上,这
走廊灯光明亮,还有空调。这是真实的生活,不是一部兰博电影,而今晚的真实生活是一项
特殊任务,比他们平时的轻松。他们就应该在炎热的夏天站在有空调的走廊,他们坚信应该
这样。
    他们这么想的时候,电梯门开了,一个受伤的盲人从电梯中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进入走
廊。
    他个子很高,肩膀非常宽,看上去大约四十岁,穿着一件撕破的运动衣和裤子,这运动
衣和裤子不太般配,但多多少少弥补了衣服的缺陷,第一个警察认为给盲人挑衣服的人很有
趣味。盲人还戴着一幅大墨镜,这墨镜斜架在他鼻子上,因为眼镜的一个支架已经脱落了,
这眼镜决不是皮条客的那种太阳镜,它们看上去很像克劳迪.瑞恩斯在《隐形人》中所戴的
太阳镜。
    盲人两手向前伸着。左手是空的,只是无目的地摆动着,右手握着一根肮脏的白色手
杖,手杖一头安着一个橡皮自行车把手。两只手盖满了已经干了的鲜血,盲人的运动衣和衬
衫上也粘着茶色的已经干了的鲜血。如果保护菲丽丝.迈尔斯的两名警察真的很谨慎的话,
他们会觉得整个事情非常怪异。盲人的样子显然表明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不是很好的事,但
是他皮肤和衣服上的血已经变成了棕色的了,这表明它是在一段时间以前洒上的,这一事实
应该使两位警察觉得不对头,甚至应该使他们警觉起来。
    但是,也可能不会。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而当事情发生得太快时,你谨慎不谨慎已无关
紧要——你不得不随波逐流。
    前一刻,他们还站在迈尔斯的面前,像不用上学的孩子一样高兴;下一刻,这血淋淋的
盲人站在他们面前,摇着他肮脏的白色手杖。没有时间去想,更不用说进行推理了。
    “警——察!”甚至在电梯门完全打开之前,盲人已经在喊叫了,“看门人说警察在二
十六层!警——察!你们在这儿吗?”
    他摸摸索索地沿着走廊走来,手杖从一边转向另一边,它啪地一下打在他左边的墙上,
然后回过来又啪地打在他右边的墙上,这层楼里还没醒来的人也就要被吵醒了。
    两个警察连互相看一眼都没有就向前走去。
    “警——察!警——”
    “先生!”第二个警察喊道,“镇静!你要——”
    盲人把头转向第二个警察说话的方向,但没有停下来。他摇摇摆摆向前冲过来,挥舞着
他的左手和他肮脏的白色的手杖:“警察!他们杀了我的狗!他们杀了戴茜!警察!”
    “先生——”
    第一个警察伸手去扶摇摇晃晃的盲人,盲人把他空着的手伸进运动衣左口袋,从中掏出
一枝手枪。他把它对着第一个警察,扣动了两次扳机。在狭窄的走廊中,枪声震耳欲聋,弥
漫了大量蓝烟。子弹几乎是平射进第一个警察的身体。他倒下时,胸口像一个破碎的桃子筐
一样陷进去。他的上衣被烧得冒了烟。
    第二个警察目瞪口呆地看着盲人把枪指向他。
    “啊请不要......”第二个警察轻声说,听上去好像谁打得他呼吸困难,盲人又开了两
枪,又一次蓝烟弥漫。对一个盲人来说,他打得非常准。第二个警察向后倒去,他的肩胛撞
在走廊地毯上,猛地痉挛了一下,然后躺着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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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2:44 | 显示全部楼层

    在五百里以外的鲁德娄,泰德.波蒙特不安地翻动身体。“蓝烟,”他低声说,“蓝
烟。”
    卧室窗口的外面,九只麻雀站在一根电话线上,又有六只参加进来,麻雀悄悄地站在州
警察巡逻车的上方,一声不吭。
    “我再不需要这些啦。”泰德在睡梦中说。一只手笨拙地抓了一下脸,另一只手做了一
个扔掉的动作。
    “泰德?”丽兹问,坐了起来,“泰德,你没事儿吧?”
    泰德在睡梦中说了些难以理解的话。
    丽兹低头看她的手臂,上面布满了鸡皮疙瘩。
    “泰德?又是鸟叫吗?你听到鸟叫了吗?”
    泰德什么也没说。窗外,麻雀们一起展翅飞入黑暗,虽然这不是他们飞的时间。
    无论丽兹还是巡逻车中的警察都没有注意它们。


    斯达克把墨镜和手套扔到一边,走廊里充满了呛人的火药味。他射出了四发开花弹,两
发穿透了警察,在走廊墙上留下盘子大的洞。他走到菲丽丝.迈尔斯的门口,准备把她骗出
来,但她已经在门的一边了,他从她说话的声音中听出骗她是很容易的。
    “发生什么事了?”她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抓住他了,迈尔斯女士,”斯达克高兴地说,“如果你要拍照,就他妈快点,你
以后要记住我从没说过你可以拍。”
    她打开门时门链仍没取下,但这没关系。当她把一只睁得大大的棕色眼睛放到门缝中
时,他射进了一颗子弹。
    阖上她的眼睛——或阖上还剩下的一只眼睛——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他转身走向电梯。
他没有磨蹭,但也没有跑。一扇公寓门开了——今天晚上好像每个人都在对他开门——斯达
克对那张兔子脸举起了枪。门立即砰地关上。
    他按了电梯的按钮,他是在用从一个盲人那儿偷来的手杖打昏了那晚第二个看门人后乘
电梯上来的,正如他预料的那样,这电梯的门现在马上开了,在夜里这个时候,三个电梯很
少有人要用。他把枪从肩头向身后一扔。它重重地砸在地毯上。
    “一切顺利。”他说,走进电梯,向下驶去。


    电话铃响的时候,太阳正照在里克.考利客厅的窗户上。里克五十岁,眼睛红红的,面
容憔悴,处在半醉状态。他用颤抖的手拿起电话。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疲倦疼痛的心
固执地认为这是一场梦。三小时前,他是不是到陈尸所认他前妻的残破的尸体去了?陈尸所
离时髦的小法国餐厅不到一条街,这餐厅只接待也是朋友的顾客。因为杀死米丽的人可能也
想杀死他,所以他的门外也有警察?这些事是真的吗?当然不是。它应该只是一个梦......
也许电话铃不是电话铃,只是窗边的闹钟。他恨闹钟......不止一次把它扔到房间另一头,
但今天早晨他要吻它,天哪,他要深吻。
    但他没有醒来。相反,他在接电话:“你好?”
    “我是割断你前妻喉咙的人。”这声音在他耳边说,里克突然清醒过来,这一切只是一
场梦的希望破灭了。这声音是那种你只应在梦中听到的声音......但你决不是在梦中听到
它。
    “你是谁?”他听到自己有气无力地低声问。
    “问泰德.波蒙特我是谁,”那人说,“他知道所有情况。告诉他我说你已经死了。告
诉他我还没杀尽该杀的所有傻瓜。”
    电话在他耳边喀嚓一响,接着是片刻的寂静,然后就是单调的嗡嗡声。
    里克把电话防在膝盖上,看着它,突然哭起来。


    上午九点,里克给办公室打电话,告诉弗丽达她和约翰可以回家了——他们今天可以不
用工作了,这周的其余日子也不用工作了。弗丽达问为什么,里克差点儿对她撒谎,好像他
犯了什么罪不敢承认一样。
    “米丽艾姆死了,”他告诉弗丽达,“昨天晚上她在她的公寓被人杀死了。”
    弗丽达倒吸一口凉气:“天哪,里克!别开这种玩笑!你开这种玩笑,它们会变成真
的!”
    “这是真的,弗丽达。”他说,发现自己又快哭了。他在陈尸所哭过,他在回家的汽车
里哭过,他在那疯子打电话后哭过,现在他又极力控制自己别哭,这些眼泪才只是个开始。
他在未来还要落更多的眼泪,一想到这就使他觉得疲倦之极。米丽艾姆是个婊子,但她还是
个可爱的婊子,而且他爱她。里克闭上眼睛。当他睁开眼时,有一个人从窗口望着他,虽然
这窗口在十四层。里克吃了一惊,然后他看到了制服。一个窗户清洁工。窗户清洁工从脚手
架上向他招招手。里克举起一只手象征性的摇摇。他的手重的像有八百磅,他几乎是一举起
就让它落回到腿上。
    弗丽达又在告诉他别开玩笑,他感到更加疲倦。他明白,眼泪仅仅是开始。他说:“等
一下,弗丽达,”然后放下电话。他走到窗口边去拉上窗帘。对着电话另一头的弗丽达哭已
经够糟了,他不想再让那该死的窗户清洁工看到他哭。
    他走到窗边时,脚手架上的人把手伸进工作服口袋掏什么东西。里克突然感到一种不
安。
    告诉他我说你已经死了。天哪——
    窗户清洁工拿出一个小牌子,它是黄色的,上面写着黑色的字,字的两侧是许多傻笑的
脸,上面写道:祝你一天过得好。
    里克疲倦地点点头。祝你一天过得好。他拉上窗帘,回到电话旁。


    当他最终时弗丽达相信他不是开玩笑时,她大声哭起来——办公室的每一个人都喜欢米
丽,甚至包括该死的奥林格,他总是写糟糕的科幻小说并疯狂地偷女人的乳罩。里克和弗丽
达一起哭,一直到他最后挂断了电话。他想,至少我拉上了窗帘。
    十五分钟后,他正在煮咖啡,突然想起那疯子的电话。他的门外就有警察,他却不告诉
他们这事,他到底什么地方出毛病了?
    哎,他想,我的前妻死了,我在陈尸所看到她时,她看上去在下颌下面两寸的地方又长
了一个嘴巴,那是把她致死的地方。
    “问泰德.波蒙特我是谁,他知道所有情况。”
    他当然想给泰德打电话。但他心里很乱,对很多事都搞不清楚。哎,他会给泰德打电话
的。他告诉了警察电话的事后,立即就给泰德打电话。
    他的确告诉了他们,他们非常感兴趣。其中一个警察把这情况通过对讲机报告了警察总
部。他讲完后,告诉里克,警长要他去局里谈谈他接到的那个电话。在他去那里的时候,一
个人会赶到他的公寓,在他的电话上装上录音和追踪设备,以备万一再有电话打来。
    “可能还会有电话,”第二个警察告诉里克,“这些心理变态者非常喜欢他们自己的声
音。”
    “我应该先给泰德打电话,”里克说,“他可能也要遭殃了,听上去是这样。”
    “波蒙特先生在缅因正在警察的保护之下,考利先生。我们走吧,好吗?”
    “哎,我真想——”
    “也许你能从警长办公室给他打电话。现在——你要穿件衣服吗?”
    里克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给带走了。


    两小时后他们回来了,里克的一个护送者对着他公寓的门皱皱眉,说:“这儿没有一个
人。”
    “哪又怎么啦?”里克脸色苍白地问。他觉得自己很苍白,就像一块几乎能看透的乳白
色玻璃。他被问了许多问题,他尽量予以圆满的回答——这是一个困难的工作,因为这些问
题似乎毫无意义。
    “如果从通讯部门来的家伙在我们回来之前已经干完了,他们应该等着。”
    “他们可能在里面。”里克说。
    “也许他们中的一个在里面,但另一个应该在外面这儿。这是标准程序。”
    里克拿出他的钥匙圈,从中找出大门钥匙,把它插进锁中。这些家伙由他们同行的操作
程序而产生的问题和他无关。感谢上帝,他有自己的问题要解决。“我要立即给泰德打电
话,”他说,叹了一口气,笑了笑,“还没到中午,可我已经觉得白天再也——”
    “别碰那个!”一个警察突然喊道,跳向前来。
    “碰什——”里克一边问,一边转动他的钥匙,火光一闪,门轰地一声爆炸了。那个警
觉得稍微晚了一点儿的警察还能被他的亲属认出来;里克则几乎被蒸发掉了。另一个警察站
得稍后,当他的同伴喊叫时,他本能地护住了他的脸,他接受了烧伤、震荡和内伤治疗。幸
运的是——几乎是奇迹——从门上和墙上飞来的碎片虽然围着他飞,却一点也没碰到他。但
是,他再不能为纽约警察局工作了;爆炸在一瞬见震聋了他的耳朵。
    在里克公寓里面,两个通讯部门来改装电话的技术人员躺在客厅的地毯上,已经死了。
在其中一人的额头上用图钉钉着一张纸条:
    “麻雀又飞起。”
    钉在另一个人额头的是第二条信息:
    “还有更多该杀的傻瓜。告诉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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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13: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 胁迫




任何手快的傻瓜都能抓住一只老虎的睾丸,
    杰克开始笑起来,马辛看了他一眼,他连忙停下来。
别傻笑,注意听我说,
是,马辛先生。
那么听着,永远别忘记,任何手快的傻瓜都能抓住一只老虎的睾丸,
但只有英雄才敢继续用手捏挤。
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只有英雄和懦夫才会轻易获胜,杰克,其他人都不会,我不是懦夫。
    ----乔治.斯达克:《马辛的方式》

第十五章 斯达克之谜


    当阿兰.庞波向他们讲述纽约凌晨发生的事情的时候,泰德和丽兹感到异
    常震惊。麦克.唐纳森在他公寓的走廊被砍打而死,菲丽丝.迈尔斯和两个警察
    在西区她的公寓被枪杀,迈尔斯大楼的看门人被重物所击,脑盖骨破裂,医生
    认为他不死也差不多了,唐纳森大楼的看门人死了。整个凶杀都以黑社会的方
    式进行,即凶手直接找到被害人,然后动手。
    庞波说的时候,他不停地称凶手为斯达克。
    他想都没想就叫了他的名字,泰德沉思道。然后他摇摇头,对自己有点不耐烦。你总得
叫他什么,他想,而斯达克可能比“罪犯”或“X先生”稍好点儿,庞波用这个名字只是为
了方便,现在就认为他这么做是出于其它原因则是个错误。
    “考利怎么样?”庞波说完,泰德终于能开口问了。
    “考利先生还活着,正处于警察的保护之下。”这是早晨十点十五,离杀死里克和他的
一个保护者的爆炸还有差不多两小时。
    “菲丽丝.迈尔斯也曾在警察保护之下。”丽兹说。在大围栏中,温蒂在熟睡,威廉在
打盹,他闭着眼睛,头慢慢垂到胸口......然后他的头又猛地抬起来,庞波觉得威廉看上去
很滑稽,像个努力别睡着的值勤哨兵,但是抬头动作一次比一次弱。庞波把笔记本合拢放在
膝上,看着双胞胎,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每次威廉猛地把他的头拉起时,睡着的温蒂也
会抽动一下。
    他们的父母注意到这了吗?他惊讶地想,然后又想,他们当然注意到了。
    “说得对,丽兹。他袭击了他们,你知道,警察和其他人一样容易受到袭击,他们只是
应该应付得好些。在菲丽丝.迈尔斯住的那层,开枪后走廊有几个人开门向外看,从他们的
描述和警察在现场的发现,我们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斯达克装成了一个盲人,杀完米丽艾
姆和麦克.唐纳森后,他没有换衣服,衣服非常肮脏。他从电梯走出来,戴着墨镜,可能是
在时代广场或一个流动小贩那儿买的,他还挥动着一根粘满血的白色手杖,天知道他从哪儿
搞到手杖的,但纽约警察认为他还用这手杖打了看门人。”
    “他肯定是从一个真盲人那儿偷来的,”泰德冷静地说,“这家伙可不是高贵的骑士,
庞波。”
    “你说得对。他可能在喊叫说他被人袭击了,或他在他的公寓被小偷攻击了,不管他喊
什么,他向警察走来时非常快,他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他们毕竟是两个巡逻的警察,临时
从汽车上拉下来派到那女人的门前,事先没有得到足够的警告。”
    “但他们应该也知道唐纳森被杀了,”丽兹抗议说,“如果那种事没有使他们警觉起
来,意识到那人是危险的——”
    “他们还知道保护唐纳森的警察是在他被杀之后赶到的,”泰德说,“他们过于自信
了。”
    “也许你说的对,”庞波承认,“我不知道,但是和考利在一起的警察知道这个人大
胆、狡猾和血腥,他们是很警觉的。不,泰德——你的经纪人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
    “你说有许多目击者?”
    “啊,对,许多目击者,在考利前妻住的地方,在唐纳森处,在迈尔斯处,他好像他妈
的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看看丽兹说,“原谅我说粗话。”
    她微微一笑:“我以前也听过,庞波。”
    他点点头,冲她笑笑,然后转向泰德。
    “我向你描述的准确吗?”
    “非常准确,”阿兰说,“他个子很高,金发,晒得非常黑,所以请你告诉我他是谁,
泰德,告诉我他的名字,现在我要为豪默.加马齐之外的事操心。该死的纽约警察局长对我
非常重视,我的调度员认为我会变成一个媒介明星,但我最关心的还是豪默。和两个为保护
迈尔斯而死的警察相比,我更关心豪默,所以,告诉我他的名字。”
    “你已经知道了。”泰德说。
    接着很长的一段沉默——也许十秒钟。然后庞波轻声说:“什么?”
    “他的名字是乔治.斯达克。”泰德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冷静,甚至更吃惊地发
现他感到很冷静......除非震惊和冷静感觉上是一样的,但是实际说出那话所带来的如释重
负的感觉是难以表达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在沉默许久之后,庞波说。
    “当然你不明白,庞波”丽兹说。泰德看着她,她爽利直接的声调让他吃了一惊。“我
丈夫所说的是,他的笔名不知怎么活起来了。照片中的墓碑......那墓碑上的墓志铭——
‘不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家伙’,你还记得吗?”
    “但是丽兹——”他无助而惊讶地看着他们俩,好像第一次意识到他在和两个疯子谈
话。
    “留着你的‘但是’,”她以同样爽利的语气说,“你以后会有大量时间说‘但是’,
你,还有别的所有人。现在,听我说,当泰德说乔治.斯达克不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家伙时,
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他可能认为他在开玩笑,但实际上不是。我知道这一点,即使他不知
道。乔治.斯达克不仅不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家伙,他实际上还是一个可怕的家伙。他所写的
每本书越来越让我不安,当泰德最终决定杀死他时,我上楼到我们的卧室,高兴地哭了。”
她看看泰德,他正凝视着她,她打量着他,然后点点头。“是的,我哭了,我真的哭了。华
盛顿的克劳森先生是个令人厌恶的小爬虫,但他为我们做了件好事,也许是我们结婚以来最
好的一件事,我为此对他的死感到遗憾。”
    “丽兹,我想你不会真的认为——”
    “别跟我说什么是我的本意!”
    庞波眨眨眼。她的声音仍很节制,没有高到吵醒温蒂或打扰威廉在躺下睡觉前最后一次
抬起他的头。庞波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他会听到更响的声音,也许是放到最大
音量的声音。
    “现在泰德有事要告诉你,你必须认真仔细的听他说,庞波,你必须努力相信他,因为
如果你不相信他,我担心这个人——或不管他是什么——就会继续杀人,直到杀掉他准备杀
的所有人。基于某些个人原因,我不想让这事发生。你看,我认为泰德和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可能都在被杀之列。”
    “好吧。”他的声音很平和,但他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他尽量推开挫折、愤怒甚至惊
奇,认真考虑这个伤失理智的主张。问题不是它是真还是假,而是他们为什么要先讲这么一
个故事,编造它是为了隐藏与谋杀的联系吗?一个真的谋杀?他们自己相信这个故事吗?这
样一对受过良好教育、思维健全的人似乎不可能相信这个故事,但是,正像他那天以谋杀豪
默罪来逮捕泰德一样,他们一点儿也没有撒谎的样子,更确切地说,没有故意撒谎的样子。
“好吧,泰德。”
    “好吧。”泰德说。神经质地清清嗓子,站了起来。他的手伸向胸前口袋,然后有点儿
痛苦地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去拿他已经好多年没有抽的香烟。他把手伸进口袋,看着阿
兰.庞波,就像看一个遇到麻烦的学生一样。
    “这里发生了非常古怪的事情。不——不止是古怪,而是可怕和不可理解的,但它正在
发生。我认为,在我只有一岁时,它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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