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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黑暗的另一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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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06: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血车




    “抓住它,抓住它。”康涅狄格州警察华伦.汉密尔顿低声说,虽然巡逻车只有他一个
人。这是六月二日晚上,豪默.加马奇尸体被发现三十五小时,汉密尔顿警官从没听说过那
个缅因州的小镇。
    他在麦当劳餐厅外的停车场。他巡逻时,喜欢到餐厅或加油站的停车场。如果晚上关着
灯悄悄开到停车场的最后一排,你有时会有很不错的发现,不仅是不错,甚至是令人惊讶的
发现。当他发现自己碰上这样一个机会时,他经常会自言自语。这种独白经常以抓住它,抓
住它开始。然后是让我们查查着玩意或问问妈妈是否相信。
    “在这儿我们发现什么了?”这一次他一边低语,一边倒车。经过一辆卡马罗,经过一
辆丰田,在强光灯下它像一堆正在风化的马粪。还有......找到啦!一辆老式GMC轻便货
车,在灯光中看上去是桔红色的,这意味着它是白色或浅灰色的。
    他打开他的车灯,照在车牌上。汉密尔顿警官认为,现在的车牌越做越好。每个州都在
车牌上印上图案,这就使它们在夜间便于辨认,因为变幻的灯光会使实际颜色发生极大的变
化。最糟的灯光就是那些该死的桔红色强灯光。设计这些灯是为了阻止强奸和盗窃,他不知
道这些目地是否达到,但他确信,它们给像他这样勤奋工作的警察造成麻烦,使他的工作更
加困难。
    小小的图案有助于他的工作。自由女神不管在日光下还是在桔红色强灯光都是自由女
神,不管什么颜色,自由女神意味着纽约。
    他现在照着的该死的小龙虾图案意味着缅因州。你不用再找“旅游胜地”字样,也不用
猜测粉红色或棕红色或深兰色实际上是白色,你只要找那该死的小龙虾就行了。汉密尔顿知
道,它实际就是龙虾,但该死的小龙虾就是该死的小龙虾,不管它是什么名字。他决不会吃
那引进该死的小龙虾,就像他决不会吃猪屎一样。但是,他很高兴它们印在牌子上。
    今天晚上,他在寻找有小龙虾的车牌,看到它们格外高兴。
    “问问妈妈她是否相信这事。”他低声说,把巡逻车开进停车场。他拿起带夹子的写字
板,翻到通缉单那一页,大拇指顺着目录向下移动。
    在这儿,96529Q,缅因州,该死的小龙虾的家乡。
    刚才汉密尔顿经过车旁时,发现驾驶室里没有人。有一个枪架,但是空的。也许有人在
车厢里,甚至这个人手里可能还有枪。更有可能的是,驾驶员早走了,或在里面吃汉堡。但
这没什么区别......
    “老警察,大胆警察,但不是老朽鲁莽警察。”汉密尔顿警官低声说。他关上灯,慢慢
沿着那排汽车开下去。他停下两次,开了两次灯,虽然他根本没看他照着的汽车。总有这种
可能性:96529Q先生在从餐厅回来时看到汉密尔顿在照偷来的车,如果他看到巡逻车继续
开下去检查别的车,他就不会受惊逃走了。
    “安全就是安全,遗憾就是遗憾,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汉密尔顿叫到。这是他喜欢的
一句口头禅,仅次于问问妈妈她是否相信。
    他把车开进一个空位,在那里他可以监视货车。他跟不到四里外的总部通了话,告诉他
们他发现了缅因谋杀案中寻找的那辆汽车,要求立即派援兵来。总部告诉他援兵很快就到。
    汉密尔顿发现没人走进那辆汽车,于是认为小心翼翼靠近它并不算鲁莽轻率。实际上,
如果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暗处等待援兵的到来,那就像个胆小鬼一样了。
    他跳下巡逻车,解开枪套的扣子但没有把枪抽出来。他值勤时只抽出过两次手枪,但从
没开过火。现在他也不愿意。他选择了一个角度接近货车,使他既能看到货车——特别是货
车车厢——又能看到麦当劳方向走过来的人。他停下来,看到一个男人和女人走出餐厅,走
向一辆福特轿车,他们坐进汽车,开往出口,这时,他才又继续向前走。
    他的右手放在手枪把上,左手放在臂部。他觉得,现在皮带也越做越好。他从小到大都
是蝙蝠侠迷——实际上,他怀疑蝙蝠侠是他成为警察的理由之一。他最喜欢蝙蝠侠的多功能
皮带,上面有各种有用的东西,可以在不同场合使用:绳子、也视镜、迷魂药。他的皮带当
然不能跟那相比,但是在左边,有三个环吊着三件非常有用的东西。一个是电警棍,当你按
顶上的红按钮时,它会发出一种超声波啸声,能把最狂暴的公牛变成一团软软的通心粉。它
旁边是一个压力罐,再旁边是一个四节电池的手电筒。
    汉密尔顿从环上取下手电筒,打开它,然后左手溜上去遮住一部分光。他这么做时,右
手一直没离开过他的手枪把。老警察,大胆警察,但不是老朽鲁莽警察。
    手电筒的光扫过货车车厢。里面有一块防雨布,但没有别的,车厢像驾驶室一样空。
    汉密尔顿很谨慎地和这个挂小龙虾车牌的汽车保持着一段距离——这是一种习惯,他自
己都没意识到。现在他弯下腰,用手电照照汽车的下面,想伤害他的人能藏身的最后一个地
方。那里不太可能有人,但如果他真因大意而死,他可不想让牧师这么赞美他:“亲爱的朋
友,今天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悼念华伦.汉密尔顿警察,他由于不太可能的原因而死
去。”那可太愚蠢了。
    他迅速扫过汽车的下面,没看到什么,除了一个即将要脱落的消音器——从它上面的洞
看,它真掉了的话驾驶员也不会注意到。
    “我想没有别人,亲爱的。”汉密尔顿说。他最后一次检查汽车周围地区,特别是从餐
厅过来的人。他发现没有人在注意他,于是走到驾驶室乘客一边的窗口,向里照射。
    “天哪,”汉密尔顿低声说,“问问妈妈是否相信这恶心事。”他突然很喜欢桔红色的
灯,因为它们强烈的灯光把茶色变成了几乎是黑色,使血看上去像墨。“他就这么开着它?
天哪,从缅因他就这么一路开过来?问问妈妈——”
    他把手电筒向下照去。汽车的座位和地板污秽不堪,他看到啤酒罐、饮料罐、空的或半
空的油煎马铃薯片袋,许多空烟盒。一块泡泡糖似的东西粘在金属仪表板上,下面是一个
洞,原先是放收音机的。烟灰缸里有许多不带过滤嘴的烟头。
    座位上斑斑点点都是血,几乎遮住了那里的雪佛莱标记。驾驶员座边门内把手上有血,
镜子上有血——呈椭圆形,汉密尔顿认为,当96529Q先生调整他的后视镜时,他用他的受
害者的血在那里留下一个几乎完美的拇指印。在一个烟盒上也有一大块淤血,看上去那个盒
子里面有头发。
    “他怎么向路上遇上的姑娘解释呢?”汉密尔顿低声说,“说他剃须时割伤了自己?”
    他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汉密尔顿猛地转过身,他觉得动作太慢,觉得自己太鲁
莽,这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本应更谨慎。现在,那家伙已经站在他身后,老式雪佛莱货车
的驾驶室很快就会有更多的血,他的血,因为这家伙能从缅因州开着这屠宰场似的车到这
儿,他一定是个心理变态者,他会像买一夸脱牛奶一样不假思索地杀死一个州警察,汉密尔
顿抽出他的手枪,这在他的值勤中是第三次,他推开保险栓,差点儿对着黑夜开枪,他紧张
到了极点。但没有人在那儿。
    他慢慢垂下手里的枪,血在他太阳穴急剧跳动。
    一阵风吹过,又传来轻微的响声,在人行道上,他看到一个鱼肉三明治盒,毫无疑问响
声就是它造成的。你那么聪明,福尔摩斯,不值一提,华生,这是最基本的——一听到风声
立即跃开五、六尺,然后再站住。
    汉密尔顿长长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关上手枪保险栓。“差点儿丢人显眼,福尔摩
斯,”他说,声音有些颤抖,“差点儿害自己去添张开枪说明表。”他想把手枪放回枪套
中,因为现在已很清楚,除了一只空鱼肉汗堡盒外,没什么可射击的东西,但他决定拿着
它,直到援兵到来。枪在手里握着很舒服,这并非只因为血,或因为缅因州警察要得这个杀
人犯开着那可怕的汽车走了四百里。那辆汽车散发出一种恶臭。他不知道援兵们是否也能闻
到这种味,或是否只有他才能闻到,对此他并不在意。他认为,它不是血或腐烂食品的气
味,而是坏的气味,某种非常非常坏的东西的气味,坏的使他不愿把枪放回套中,即使他确
信散发那气味的人已走了,可能几小时前——他听不到任何热引擎发出的滴答声。这没关
系,它并没改变他所知道的事实:这卡车曾是一个可怕野兽的窟穴,这野兽可能会又回来,
给他一个措手不及,他不想冒这种险。妈妈不能在这上面打赌。
    他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枪,心惊胆战,过了似乎极漫长的一段时间,援兵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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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06: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克劳森之死




    杜娣.艾伯哈特生气了,当杜娣.艾伯哈特生气时,你最好别去惹她。她神情冷漠爬上L
街公寓的楼梯,就像一只犀牛穿过一片广阔的牧场。她穿着深兰色衣服,胸部硕大无比,肥
胖的手臂像钟摆一样摇动。
    许多年前,这个女人是华盛顿最漂亮的应招女郎之一。在那些日子,她的身高——六英
尺三——和她美丽的容貌使她名声大噪。人们纷纷追逐她,和她睡一觉成了极为荣耀的事。
如果谁有兴趣翻翻第二任约翰逊政府和第一任尼克松政府时期华盛顿各种节日和晚会的照片
的话,他就会在其中发现杜娣.艾伯哈特,她常常挽着一个名人。她的身高就使你不会看漏
掉她。
    杜娣是个妓女,她有银行出纳员的心和蟑螂的灵魂。她有两个常客,一个是民主党参议
员,另一个是共和党参议员,他们给了她足够的现金使她可以退出这一行当。他们并不全是
自愿这么干的。杜娣知道,得病的危险并未减少(高级政府官员也一样容易得爱滋病和其它
性病),她的年龄也没在减少。他们都答应在他们的遗嘱中留给她一些东西,但她并不完全
相信这些绅士。我很抱歉,她告诉他们,但我并不相信圣诞老人或童话,小杜娣一向自食其
力。
    小杜娣用那些钱买了三栋公寓房。几年过去,当年使人倾倒的一百七十磅体重已变成了
二百八十磅。七十年代效益很好的投资在八十年代就变得很差,那时,别的投资股票市场的
人似乎都过得不错。她曾和两个出色的股票经纪人有过关系,她很后悔退出这一行时没有紧
紧抓住他们。
    一栋公寓房在1984年卖掉了;在一次灾难性的税务检查后,第二栋在1986年卖掉了。
她紧紧抓住L街的这栋,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相信这一、两年她还不用卖这栋
房。如果到了那一步,她准备打点行李去阿鲁巴。在此之前,曾是首都最红应招女郎的房东
将坚持下去。
    她过去总是坚持不懈的。
    她准备以后也这样。
    上帝保佑那些阻碍她的人。
    比如像费里德里克.克劳森。
    她走到二楼平台。舒曼夫妇的房间正大声放着《枪与玫瑰》的歌。
    “关掉那该死的录音机!”她用劲全力吼到......当杜娣.艾伯哈特的声音提到它的最
高音时,能够使窗户劈啪响,小孩的耳膜破裂,狗倒下死去。
    音乐立即从尖叫变成低语。她可以感觉到舒曼夫妇像一对暴雨中的小狗一样挤在一起,
祈祷她别去他们那儿。他们害怕她,这很明智。舒曼是一家权利很大公司的律师,但他还没
强大到让杜娣三思而行的程度。如果他在他年轻生命的这个阶段惹闹她,她会彻底废了他,
他知道这一点,这就很令人满意了。
    当你的银行贷款和投资一落千丈时,你不得不屈从环境,自得其乐。
    杜娣开始爬上通往三层的楼梯,费里德里克.克劳森就很奢侈的住在那儿。她抬着头,
迈着犀牛似的步伐,镇定从容。
    她一直盼着这一天。
    克劳森从来没有踏上过律师的阶梯。现在,他根本不在阶梯上。他像她所遇到的所有学
法律的学生一样(大多数是房客;她在她所谓的“以前生活”中从没和他们发生过性关
系),好高骛远,资金不足,却整天胡吹乱侃。一般来说,杜娣不会把实力和瞎侃混为一
谈。她认为,相信一个学法律的学生的空话是非常愚蠢的。一旦你开始容忍这种行为,你就
会被骗得连内裤都卖掉。
    当然,这是比喻的说法。
    但是,费里德里克.克劳森却打破了她的常规。他已经连着四次晚交房租了,她之所以
容忍这种行为,是因为他使她相信这次他的话是真的:他真的要发财了。
    如果他宣称西德尼.谢尔顿其实是罗伯特.鲁德鲁姆,或者维克多莉亚.霍尔特实际是罗
莎玛莉.罗戈斯,她根本不会相信他,因为她根本瞧不起那些作家和他们无数的崇拜者。她
喜欢犯罪小说,而且觉得越血腥越好。从《星期天邮报》畅销书书目看,她认为有许多人喜
欢浪漫小说和间谍小说那类狗屁玩意,但她在艾尔摩.莱昂纳德登上畅销书目前已读了好几
年他的作品,她还非常喜欢吉姆.汤普森、大卫.古迪斯、霍拉斯.马克考伊、查尔斯.韦勒福
德,等等。简而言之,杜娣喜欢那类小说,其中男人们强银行、火并、并把他们的女人揍个
半死。
    她认为,在这些作家中,乔治.斯达克是最优秀的。从《马辛的方式》、《牛津布鲁
斯》,直到最后一部《驶往巴比伦》她都读过,而且非常喜欢。
    她第一次到三层克劳森房间催要房租时(那次仅仅晚了三天,但如果你容忍的话,他就
会得寸进尺的),屋里堆满了笔记和斯达克小说。在她催逼下,他答应明天中午前给她一张
支票,然后她问他斯达克小说是不是干法律这一行必读的。
    “不是,”克劳森微笑着说,他的微笑轻松、愉快而又邪恶,“但它们能够带来金
钱。”
    正是这微笑吸引了她,使她相信了他的话,而她一般是不轻易信别人的。在她自己的镜
子前,她曾多次看到那种微笑,她相信这种微笑是装不出来的,而且现在她仍相信这一点。
克劳森真的发现泰德.波蒙特的秘密,他的错误在于过分自信,认为泰德会听他费里德里克.
克劳森摆布。这也是她的错误。
    在克劳森向她解释他的发现后,她读了波蒙特两本小说中的一本——《紫雾》,认为这
是一本极为愚蠢的小说。尽管克劳森给她看了信件和影印件,她仍然无法相信作者是同一个
人。除了......在读了四分之三后,她已准备把这本狗屁书扔掉并忘掉这整个事情,这时,
她读到了一个农民枪杀一匹马的场景。马的两条腿断了,不得不杀它,但问题是,老农民约
翰很乐意这么做。实际上,他把枪管顶着马的脑袋,然后开始手淫,在达到高潮那一刻扣动
扳机。
    她认为,这好像波蒙特写到这里时走开去那一杯咖啡......乔治.斯达克走进来写了这
个场景。这肯定是那干草中唯一的金子。
    啊,现在这都无关紧要了。它证明,没有人会永远不受骗。克劳森骗了她,但至少时间
不长。现在一切结束了。
    杜娣走到三层平台,她的手已经捏成拳头,准备使劲砸门,这时,她看到砸门是不必要
的。克劳森门是虚掩的。
    “天哪!”杜娣撇撇嘴,低声说。这里不是吸毒者的聚集地,但是要抢劫一个白痴的公
寓,他们是很乐意越过界限。这家伙比她想的还要愚蠢。
    她用指关节敲敲门,门开了。“克劳森!”她厉声喊道。
    没有回答。从短短的过道望去,她可以看到客厅的窗帘是拉上的,屋顶的灯亮着,收音
机开着,声音不大。
    “克劳森,我要跟你谈谈!”
    她穿过短短的过道......停下来。
    地板上有一个沙发垫。
    如此而已。没有迹象表明这地方被一个吸毒者抢劫过,但她的直觉仍很敏锐,她马上感
到一种恐惧。她嗅到某种气味,这气味非常微弱,但肯定存在,有点儿像变质但还没有腐烂
的食品。不完全是这样,但她只能想到这一步。她以前嗅到过这种气味吗?她认为嗅到过。
    还有另一种气味,虽然不是通过她的鼻子嗅到的。她立刻嗅到这种气味。她和康涅狄克
叶警察汉密尔顿会在这一点上达成一致的:坏的气味。
    她站在客厅外面,看着跌落的沙发垫,听着收音机。她爬了三层楼都气不喘心不跳,而
这个无害的沙发垫却使她肥胖的左胸下的心脏狂跳不已,使她的呼吸短暂急促。这儿有什么
东西不对劲,非常不对劲。问题是如果她在这里逗留,她会不会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常识告诉她离开,趁着她还有机会时离开,常识非常有力。好奇心告诉她留下来窥
看......而且它更有力。
    她慢慢把头探进客厅入口,先看她的右边,那里有一个假壁炉,两扇对着L街的窗户,
没有什么别的了。她往左边看,她的头突然停止了移动,它实际上好像被锁定在那个位置,
她的眼睛瞪大了。
    那被锁定的凝视不超过三秒钟,但她都觉得长的多。她看到了一切,直到最微不足道的
细节;她的心拍下了所看到的一切,清晰鲜明,就像很快就要拍的那些犯罪现场照片一样。
    她看到咖啡桌上的两瓶啤酒,一瓶空的,一瓶半空,瓶颈里面仅有一圈泡沫。她看到烟
灰缸,它弯曲的表面写着“芝加哥度假胜地”字样。她看到两个烟头,没有过滤嘴,摁灭在
白色的烟灰缸当中,虽然克劳森并不抽烟。她看到曾装满大头针的小塑料盒倒在酒瓶和烟灰
缸之间。克劳森用这些大头针往厨房记事板上订东西,这些大头针现在都散落在咖啡桌的玻
璃面上。她看到有一些落到一本摊开的《大众》杂志上,那本杂志上刊登着有关泰德.波蒙
特/乔治.斯达克的报道。她可以看到波蒙特先生和太太在斯达克的墓碑上握手,虽然从这儿
看是颠倒的。按照费里德里克.克劳森所说,这是一个永远也不会刊登的报道。相反,它将
使他成为一个挺有钱的人。在这一点儿上他错了,实际上,他似乎大错特错了。
    她可以看到费里德里克.克劳森,他已从大人物变成什么也不是了,他坐在客厅两把椅
子中的一把上。他被绑在上面,赤身露体,衣服团成一团扔在咖啡桌下。她看到他两股间血
淋淋的洞。他的睾丸还在原来的地方,他的生殖器被塞在他的嘴里。那儿有足够的空间,因
为凶手还割掉了克劳森的舌头。舌头被订在墙上,大头针深深地扎进粉红色的肉中,以至她
只能看到一个淡黄色的月形亮点,那是大头针的顶部,她的心也无情的拍下这个细节。鲜血
润湿了下面的墙纸,形成一个扇形波纹。
    凶手用另一颗淡绿色的大头针把《大众》杂志文章的第二页钉在克劳森赤裸裸的胸口
上。她看不见丽兹.波蒙特的脸——它被克劳森的脸模糊了——但她能看到那女人的手,这
手举着一盘巧克力糖让泰德微笑着检查。她记得那张照片特别让克劳森生气。“多么做
作!”他喊到。“她压根儿不喜欢烹饪——她在波蒙特第一本书出版后的一次采访中这么说
的。”
    被钉在墙上的舌头上面,是用手指蘸着血写的五个大字:
    麻雀又起飞了
    天哪,他心灵深处想。这就像一部乔治.斯达克小说......像阿历克斯.马辛做的事。
    她身后传来很轻的一声碰撞声。
    杜娣尖叫着转过身。马辛向她走来,手里拿着他可怕的剃刀,他闪亮的钢刃现在蘸着费
里德里克.克劳森的血。他的脸全是扭曲的伤疤,全是诺妮.格丽菲丝在《马辛的方式》结尾
处用剃刀割破后留下,而且——
    而且那里根本没有人。
    门关上了,如此而已,就像门有时会自己关上一样。
    是这样吗?她内心深处在问......只是这次比较近,声音大,惊慌急促。你上楼梯时它
毫无疑问是虚掩着的,不是开得很大,但足以让你看清它不是关着的。
    现在她的眼睛回到咖啡桌上的啤酒瓶,,一瓶空的,一瓶半空,瓶颈里面有一圈泡沫。
凶手在她进来时是在门背后。如果她转过头,她肯定能看到他......那么现在她也肯定死
了。
    当她站在这里被克劳森五颜六色的遗体吸引住时,他若无其是的走出去,顺手关上门。
    她的两腿突然没有一点力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姿势古怪,看上去像一个要领圣餐
的姑娘。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发疯似的转:哦,我不应该尖叫,他会回来,哦,我不应
该尖叫,他会回来,哦,我不应该尖叫——
    这时,她听到他的声响,他的大脚走在走廊地毯上,发出咚咚声。后来她相信,该死的
舒曼夫妇又把他们的声响开大,她把底音乐器的咚咚声错当成脚步声,但在那一瞬,她确信
是阿历克斯.马辛他又回来了......一个如此专注而残酷的人,甚至死亡都无法阻止他。
    杜娣生平第一次晕过去。
    不到三分钟,她就苏醒过来。她的两腿仍无法站起来,于是她爬过短短的公寓过道,来
到门边,披头散发。她想打开门看看外面,但做不到。她关死锁,插上门栓,把铁棒插到钢
基座里。做完这些事后,她背靠门坐着,大口大口喘气,眼前一片模糊。她隐隐约约意识到
她把自己同一具残破的尸体锁在一起,但那并不太糟。它一点儿也不糟,当你考虑到另一种
选择时。
    她的力气慢慢恢复过来,能够站起来了。她转过过道顶端的角落,走进厨房,电话在那
儿。她竭力不去看克劳森的遗体,虽然这无济于事,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得看到那心灵
拍成的清晰可怕的照片。
    她给警察打电话,当他们来到时,她却不让他们进来,直到一个警察把证件从门下塞进
来。
    “你妻子叫什么名字?”她问那警察,他薄薄的证件写着他叫查尔斯.F.图梅。她的声
音尖锐、战栗,和她平时的大不相同,她最亲密的朋友们(如果她有的话)也会听不出来。
    “斯蒂芬妮,夫人。”门另一边的声音耐心的回答道。
    “我可以往你的局里打电话查的,你要知道!”她几乎在尖叫了。
    “我知道你可以,艾伯哈特太太,”那声音回答说,“但是,如果你越快让我们进来,
你会感到越安全,你不这么认为吗?”
    因为她仍很容易辨别的出警察的声音,就像她能辨别坏的气味一样,她开了门,让图梅
和他的同伴进来。他们一进来,杜娣做了件她以前从没做过的事:她歇斯底里发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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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06: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嫌疑




    泰德正在楼上书房写作时,警察来了。
    丽兹在客厅读一本书,威廉和温蒂在他们的特大围栏中玩耍。她走到门口,先从门边的
一个窄窄的装饰性窗户往外望去。自从泰德在《大众》杂志上戏称的“初次登场”后,她就
养成了这一习惯。来访者大都是有点儿认识的人,还有一些好奇的小镇居民,甚至还有一些
完全陌生的人(后者无一例外是斯达克
    迷),他们喜欢来看看。泰德称之为“看活鄂鱼并发症”,并说再过一、两个星期这种
情况就会逐渐消失,丽兹希望他是对的。同时,她担心某个新的来访者是杀死约翰.列农的
那类发疯的猎鄂鱼者,所以,总是先从旁边的窗户窥看一下。她不知道她是否能认出真正的
疯子,但她至少能让泰德每天早上两小时的写作不被打断。在那以后,他自己去开门,通常
以一种内疚的小男孩的神情看着她,使她不只该怎么回答。
    今天星期六早晨站在前门台阶上的三个人不是波蒙特或斯达克迷,她猜也不是疯
子......除非某些疯子喜欢开州警察的巡逻车。她打开门,感到一种不安,当警察不招自来
时,甚至最无辜的人都会感到不安。她猜想,假如她的孩子已大到能在这个下雨的星期六早
晨出去玩的话,那么此时她定会担心他们是否安好了。
    “有什么事吗?”
    “你是伊丽莎白.波蒙特太太吗?”其中一人问道。
    “对,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丈夫在家吗,波蒙特太太?”第二个人问,这两个穿着相同的灰色雨衣,戴着州警
察帽。
    “不,你们听到的楼上啪啪的响声是厄纳斯特.海明威的幽灵,”她想这么说,当然没
有说出口。她起初是感到一种惊恐,怕谁出事了;然后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内疚,使她想说
粗鲁或讥讽的话,不管具体怎么说,其实际内容即:“走开。这儿不需要你们,我们没做任
何错事。走开,去找那些做错事的人。”
    “我可以问为什么你们要见他吗?”
    第三个警察是阿兰.庞波。“警察公务,波蒙特太太,”他说,“我们可以跟他谈谈
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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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06:48 | 显示全部楼层

    泰德.波蒙特不写日记一类的东西,但他有时会写写他生活中令他感性趣、惊奇或可怕
的事。他把这些记载装订成册,他妻子对此不感兴趣。实际上,它们使她感到厌恶,虽然她
从没这么告诉过泰德。这些记录大部分令人费解地冷淡,好像他的一部分站在一边,以它自
己高高在上的、不感兴趣的眼睛看待的生活。六月四日警察来访后,他写下了长长的一段,
其中充满了一种强烈的、异乎寻常的情绪暗流。
    “我现在更好地理解了卡夫卡的《审判》和奥威尔的《1984》。把他们仅仅当作政治小
说来读是一种严重的错误。当初写完《狂舞者们》后,我才思枯竭,加上丽兹又流产,于是
陷入抑郁之中,我仍认为那是我们婚姻生活中最痛苦的一段感情历程,但是,今天发生的事
更糟。我告诉自己,这是因为这次经历还很新鲜,但我怀疑不仅如此。如果说那段抑郁和失
去第一对双胞胎的时光是伤口的话,这伤口也已愈合,只留下一些伤痕表明它们曾是伤口,
我认为这次新的伤口也会愈合......但我不相信时间会彻底消除它。它也会留下伤痕,这伤
痕更短促更深——就像猛扎一刀后留下的退色的伤痕。
    “我确信警察是在安规矩行事。但我仍觉得自己有被拉进某种非人的官僚机器的危险,
是这机器而不是人将有条不紊地运行,直到把我碾成碎片......因为把人碾成碎片就是机器
的任务。我的喊声既不会加速也不会减缓那机器的粉碎行动。
    “我可以看出丽兹很紧张,她上楼来告诉我警察有事要见我,但不原告诉她是什么事。
她说其中一人是阿兰.庞波,罗克堡的警长。我以前见过他一、两次,但我能真正认出他是
因为他的照片常在罗克堡《呼声》报上出现。
    “我很好奇,也很高兴能离开一会儿打字机,在那里,我的人物坚持要干我不想要他们
干的事。如果我有什么预感的话,我认为可能会与费里德里克.克劳森有关,或与《大众》
杂志上的文章有关。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准确地写出会面的气氛,我不知道这是否有意义,只是觉得试一试
很有比要。他们还站在客厅靠近门厅的地方,三个人都很强壮(难怪人们叫他们公牛),雨
衣上的水滴落在地毯上。
    “‘你是泰德.波蒙特吗?’他们中的一个人——庞波警长——问,就是在这时,我想
要描述(或至少指出)的情绪变化发生了。困惑加上好奇,还有高兴,高兴我自己被从打字
机上解放出来,不管这解放多么短暂,还有一点儿焦虑。他称我的全名,但没有‘先生’。
像一个法官向被告宣读判决。
    “‘对,正是,’我说,‘你是庞波警长。我认识你,因为我们在罗克堡湖边有一幢别
墅。’我伸出手,这是所有受过教育的美国男人无意识的动作。
    “他只是看着它,一种表情掠过他的面孔——就好像他打开冰箱的门,发现买来做晚饭
的鱼已经变质了。‘我不想握你的手,’他说,‘所以你可以把它收回去,免得我们俩尴
尬。’这么说话真是太奇怪了,太粗鲁了,但更使我烦恼的是他说话的方式,他好像认为我
已经疯了。
    “我吓坏了。我的情绪从好奇和高兴变成彻底的恐惧,我至今也难以相信这种情绪转变
怎么会这么迅速,太他妈迅速了。在那一刻,我知道他们不是来和我谈什么事,而是他们相
信我做了什么事,在那起初可怕的一瞬——‘我不想握你的手’——连我也确信我做了。
    “那是我需要说的。在庞波拒绝握我的手之后那死寂的一瞬,我实际上认为我做了一切
事情......而且无法不承认我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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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07:03 | 显示全部楼层

    泰德慢慢放下他的手。他从眼角可以看到丽兹两手在胸前扭成一团,突然,他想要对这
个警察大发雷霆,这个警察被慷慨地请进他的家里,却拒绝与他握手,这个警察至少一部分
工资是由波蒙特夫妇所交的税支付的,这税是为他们在罗克堡的别墅所交的。这个警察吓着
了丽兹,这个警察吓着了他。
    “很好,”泰德冷静地说,“如果你不愿和我握手,那么也许你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来
这儿。”
    与另两位州警察不同,阿兰.庞波没有穿雨衣,他只穿了齐腰的防水夹克。他从口袋里
掏出一张卡,开始读它。泰德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听到的是米兰达警告的一个翻版。
    “正如你所说的,我叫阿兰.庞波,波蒙特先生。我是缅因州罗克堡的警长。我来这儿
是因为必须询问你与一宗凶杀案的关系。我将按规定问你这些问题。你有权保持沉默——”
    “啊,天哪,这是什么”丽兹问道,接着泰德听到他自己说:“等一下,稍等一下。”
他想要大声说,但即使他的大脑告诉他的肺提高音量发出一声怒吼,他却只能说出一句温和
的抗议,庞波对此不予理睬。
    “——而且你有权找律师。如果你找不起,我们将为你提供。”
    他把那张卡又放回口袋。
    “泰德?”丽兹偎着他,就像一个被雷电吓着的小孩。她大大的眼睛不解地凝视着庞
波。这眼睛有时跳到另两位州警察身上,他们看上去壮得可以在职业橄榄球队打后卫,最后
眼光又停在庞波身上。
    “我不会跟你去任何地方的,”泰德说。他的声音发抖,乎高乎低,像个孩子。他仍在
努力使自己发怒,“我不相信你能强迫我那么做。”
    另一个警察清清嗓子。“另一个选择,”他说,“就是我们回去拿一张逮捕证,波蒙特
先生。根据我们现有的证据,那会是很容易的。”
    警察瞥了庞波一眼。
    “说句公平话,庞波警长要我们带一张过来。他坚持这么做,我猜他本来会如愿的,如
果你不是......一个公众人物。”
    庞波看上去很厌恶,也许是因为这一事实,也许是因为警察在告诉泰德真相,也更可能
是因为这两者。
    那个警察看到了他的表情,于是两脚很笨拙的移动了一下,好像有点尴尬,但他还是继
续说下去:“实际情况是这样,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他探询地看看他的同伴,后者点点
头。庞波看上去很厌恶,而且很生气。泰德想,看上去好像他想用他的指甲把我撕开,把我
的肠子缠在我的头上。
    “那听上去非常专业,”泰德说。他感到轻松了一点儿,发现自己至少恢复了一些勇
气,他的声音也平静下来。他想要生气,因为生气能减缓恐惧,但他能做到的只是困惑,他
感到费解,“但忽视的是这一事实:我根本不知道这该死的情况究竟是什么。”
    “如果我们相信那是实际情况,我们不会到这儿来,波蒙特先生。”庞波说。他脸上的
厌恶表情终于达到目的:泰德突然被激怒了。
    “我不在乎你们怎么想的!”泰德说,“我告诉你我知道你是谁,庞波警长。1973年
以来我妻子和我在罗克堡就拥有一幢别墅——那时你还没听说过那地方呢。我不知道你到远
离你辖区一百六十英里的这儿干什么,或为什么你像看一辆新车上的一堆鸟屎一样看着我,
但我能告诉你我不会跟你去任何地方,除非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如果要逮捕证,那么你去拿
一张来。但我要你知道,如果你这么做,你将掉到一个滚烫的便壶中,而我将是在下面烧火
的人。因为我什么都没干过。这真他妈让人愤怒。真......他妈的......让人愤怒!”
    现在他声音达到最高点,两个警察看上去有点儿尴尬。庞波没有。他继续以那种另人不
安的眼光盯着泰德。
    在另一间屋子,双胞胎中的一个开始哭起来。
    “啊,天哪,”丽兹呻吟道,“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们!”
    “去照顾孩子们,宝贝。”泰德说,仍然死盯着庞波。
    “但是——”
    “请吧,”他说,两个孩子都在哭叫了,“这儿没事。”
    她最后颤抖地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睛在说真的没事吗?然后走进客厅。
    “我们要问你与谋杀豪默.加马奇有关的事。”第儿个警察说。
    泰德把盯着庞波的眼睛从他身上移开,转向警察:“谁?”
    “豪默.加马奇,”庞波重复道,“你要告诉我们你根本不认识他,波蒙特先生?”
    “当然我不会,”泰德说,吃了一惊,“我们在镇上时,豪默把我们的垃圾运到垃圾
场,修修补补房子。他在朝鲜战争中失去了一只手臂,他们给了他银星——”
    “铜星。”庞波面无表情地说。
    “豪默死了?谁杀了他?”
    两个警察互相看看,吃了一惊。除了悲伤,惊讶可能是最难伪造的人类情感。
    第一个警察以一种古怪的、温和的声音回答说:“我们有一切理由相信是你干的,波蒙
特先生。这就是我们到这儿来得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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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07:18 | 显示全部楼层

    泰德极其茫然地看了他片刻,然后大笑起来:“天哪,天哪,真是妙极了。”
    “你要穿一件外衣吗,波蒙特先生?”另一个警察问,“外面雨下得很大。”
    “我不会跟你们去任何地方。”他心不在焉地重复道,完全没有注意到庞波脸上的暴
怒。泰德在思考。
    “我恐怕你得去,”庞波说,“这种方式或另一种方式。”
    “那么,它必须是另一种方式,”他说,然后不由自主地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
的?”
    “波蒙特先生,”庞波慢慢说,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似乎他在对一个不太聪明的四
岁小孩说话,“我们不是到这儿给你情报的。”
    丽兹抱着孩子回到门廊。她面无血色,额头像一盏灯一样闪亮。“你们真是发疯了,”
她说,从庞波看到警察然后又回到庞波身上,“发疯了。你们不知道吗?”
    “听着,”泰德说,走到丽兹身边,伸出一只手臂搂住她,“我没有杀豪默,庞波警
长,但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你这么生气。到楼上我的办公室去吧,让我们坐下,看看我们是
否能理出个头绪——”
    “我要你去穿外衣,”庞波说,他瞥了丽兹一眼,“原谅我的粗鲁,但在这么个下雨的
星期六早晨我已经受够了。”
    泰德看着两个警察中稍老一些的那个。“你能不能让他理智点儿?告诉他他能避免一场
大尴尬和麻烦,只要他告诉我豪默是什么时候被杀的?”他又补充道,“在什么地方,是否
是在罗克堡,我不能想象豪默在那儿干什么......好吧,除了去大学,我没有离开过鲁德
娄,近两个半月以来一直是这样。”他看看丽兹,她点点头。
    警察认真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说,“对不起,等一下。”
    他们三人退到走廊,两个警察看上去是拉着庞波走出前门。门一关上,丽兹连珠炮似地
问了一大串混乱的问题,泰德太了解她了,如果不是由于豪默的死讯,她的恐惧会以生气—
—甚至愤怒——的方式对警察们发泄出来的,她现在快哭了。
    “一会儿就没事了,”他说,吻吻她的面颊。接着他也吻吻威廉和温蒂,他们俩看上去
很不高兴。“我认为那两个警察已经知道我说的是真话。庞波......啊,他认识豪默,你也
认识,他只是非常生气。”“从他的表情和声音看,他应该有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我是凶
手,”他想,但没说出口。
    他走到门边窄窄的窗户,向外窥看,就像丽兹做过的那样。如果不是因为目前的处境,
他所看到的场景会是非常可笑的。他们三人站在门前台阶上开会,没有完全避开雨。泰德可
以听到他们的声音,但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他觉得他们看上去像棒球运动员在对方得分后
聚在投手踏板上商量,两个警察都在对庞波说话,后者摇着头,很激动地回答。
    泰德又走回门厅。
    “他们在干什么?”丽兹问。
    “我不知道,”泰德说,“但我认为两个警察在劝庞波告诉我他这么确信我杀了豪默.
加马奇的原因,或至少部分原因。”
    “可怜的豪默,”她低声说,“这就像一场恶梦。”
    他从她手上抱过威廉,再次告诉她别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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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07:37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察们大约二十分钟后进来。庞波的脸阴沉沉的,泰德猜两位警察告诉了他他自己已经
知道但不愿承认的事实:作家没有表现出罪犯惯有的面部肌肉痉挛或抽搐。
    “好吧,”庞波说。泰德认为,他在努力显得彬彬有礼,而且做的很不错。考虑到他是
在杀害一个独臂老人的第一号嫌疑犯面前,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虽然不算非常成
功。“这些先生要我在这儿至少问你一个问题,波蒙特先生,我同意了。你能将一下从五月
三十一日晚十一点到六月一日凌晨四点你在什么地方吗?”
    波蒙特夫妇交换了一下眼光。泰德感到心上的重物松动了,他还没有完全卸下,但他觉
得抓着重物的锁链已解开,现在只需要使劲推一把。
    “是那一天?”他低声对妻子说。他认为是那一天,但这似乎太巧了,让人不敢相信。
    “我确信是那一天,”丽兹回答说,“三十一日,是吗?”她充满希望地看着庞波。
    庞波猜疑地回望着她:“是,夫人。但我恐怕你没有事实根据的话不会——”
    她不理睬他,扳着她的手指往回数。突然地咧嘴笑起来,笑得像个女学生。“星期四!
星期四是三十一!”她冲她丈夫喊道,“是那一天!谢天谢地!”
    庞波看上去很困惑和更加猜疑。两个警察互相看看,然后看着丽兹。“你能告诉我们是
怎么回事吗,波蒙特太太?”一个警察问。
    “三十一日星期四晚上我们在这儿举行了一次聚会!”她回答说,胜利而不满地看了庞
波一眼,“我们有一屋子人!对吗,泰德?”
    “的确如此。”
    “在这类案件中,被告不在现场的证据本身就会引起怀疑。”庞波说,但他看上去有些
出乎意外。
    “啊,你这愚蠢、傲慢的家伙!”丽兹喊道,她的面颊现在变得通红,恐惧过去了;愤
怒降临了。他看着两个警察,“如果我丈夫没有不在你们指控他犯的谋杀现场的证据,你们
把他带到警察局去!如果他有,这个家伙说这可能仍然意味着他犯了杀人罪!你们害怕认真
工作?为什么你们来这儿?”
    “别说了,丽兹,”泰德平静地说,“他们来这儿是有充分理由的。如果庞波警长突发
奇想的话,我相信他会一个人来的。”
    庞波很不高兴地看他一眼,叹了口气:“给我们谈谈这个聚会,波蒙特先生。”
    “它是为汤姆.卡洛尔开的,”泰德说,“汤姆在大学英语系干了十九年,过去五年他
一直是系主任。他五月二十七日退休,那天学校刚好放假。他在系里人缘很好,因为他特别
喜欢亨特.汤普生的论文,我们这些老资格的教师都叫他贡佐.汤姆。我们决定为他和他的妻
子举办一次退休舞会。”
    “聚会什么时候结束的?”
    泰德咧嘴一笑:“哦,它在凌晨四点前就结束了,它开的很晚。当你把一群英文教师方
在一起并不加限制的提供酒水时,你可以使一个周末聚会都相形见拙。客人们大约八点开始
到达......谁是最后一个,宝贝?”
    “罗立.德莱塞斯和他很久以来就一直约会的那个历史系的可怕女人,”她说,“那个
女人到处大喊:‘叫我比丽,每个人都这么叫我。’”
    “对,”泰德说,又咧嘴笑起来,“那个邪恶的东方巫婆。”
    庞波的眼睛发出你们在撒谎咱们都知道的消息:“这些朋友什么时候离开的?”
    泰德颤抖了一下:“朋友?罗立,是。那个女人,绝对不是。”
    “两点。”丽兹说。
    泰德点点头:“我们送他们出去时至少两点。几乎是把他们推出去的。我说过,那个女
人非常令人讨厌,但如果他有三里多的路要赶的话,或如果时间还早的话,我会坚持要他们
留下过夜的。星期四晚上——星期五凌晨,对不起——在那个时候公路上没有一个人。除了
几头鹿在攻击花园。”他突然闭上嘴,他一放松,就变的近乎唠叨了。
    沉默了一会儿。两个警察现在看着地板,庞波脸上有一种泰德不理解的表情——他相信
他以前没见过,不是懊恼,虽然也包括懊恼。
    “这儿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
    “好吧,这很不错,波蒙特先生,”庞波终于开口说话了,“但这并非确信无疑了。我
们已从你和你妻子口中得到最后一对离开的时间,这或许是你们猜测的时间。如果他们像你
们认为的那么讨厌,他们将几乎不能证实你们的话。而如果这个罗立真是个朋友的话,他可
以说......哦,谁知道呢?”
    虽然这么说,但阿兰.庞波已经有点泄气了。泰德看到而且相信——不,知道——两个
警察也看出这一点,但庞波还不准备放手。泰德最初感到的恐惧和其后的愤怒正在变成着迷
和好奇。他认为他从没见过困惑与确信如此势均力敌。聚会这一事实——他必须把它作为很
容易确证的事实——是庞波震惊......但没有说服他。他看到,两个警察也没有完全被说
服,唯一的不同是两个警察不那么激动,他们不认识豪默.加马奇,所以他们没有任何个人
因素掺杂其中。阿兰.庞波有,这影响了他的判断。
    我也认识他,泰德想。所以也许我也有个人因素掺杂其中。那就是说,除了我的安全之
外。
    “瞧,”他耐心地说,两眼和庞波对视着,努力不显出敌意,“像我的学生们喜欢说的
那样,让我们回到现实。你问我们是否能有效证明我们在何处——”
    “你在何处,波蒙特先生。”庞波说。
    “好吧,我在何处。那是非常令人担忧的五个小时,那时大部分人都已睡够了。纯属运
气,我们——我,如果你喜欢这么说——至少能说清这五个小时中的三个小时。也许罗立和
他讨厌的女朋友在两点离开,也许他们在一点半或两点十五离开,不管是什么时候,时间都
很晚了。他们将证实那一点,即使罗立愿意为我做不在场伪证,那个女人也不会。我想如果
那个女人比丽看到我淹死后被冲上海岸,她会往我身上再倒一桶水的。”
    丽兹冲他笑着做个鬼脸,她从他手里抱过威廉,这孩子已开始局促不安。一开始他不明
白这个鬼脸,然后就清楚了。当然,这是由于那句话——做不在场的伪证,这句话是阿历克
斯.马辛用过的,他是乔治.斯达克小说中的一大恶棍。这有点儿古怪;他不记得以前在谈话
中曾用过斯达克式语言。另一方面,他以前也从没被指控犯了凶杀罪,而凶杀是乔治.斯达
克常干的事。
    “即使假定我少说了一个小时,最后的客人在一点离开,”他继续道,“更进一步假设
他们离开的那一分钟——那一秒——我跳进我的汽车,发疯似地开往罗克堡,我到那儿会是
凌晨四点半或五点。往西没有高速公路,你知道。”
    一个警察开始说:“阿森特妇女说大约一点十五她看到——”
    “我们现在不需要谈这个。”阿兰迅速打断他。
    丽兹突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叫声,温蒂可笑地瞪着她。在丽兹另一个臂弯中,威廉已停止
扭动,突然全神贯注于玩弄他自己的手指,她对泰德说:“一点钟这儿仍有许多人,泰德,
有许多人。”
    接着她开始攻击阿兰.庞波——这次是真的攻击他。
    “你到底哪儿不对劲,警长?为什么你拼命地要加罪于我的丈夫?你是一个蠢人吗?一
个疯人吗?一个坏人吗?你看上去不像任何这类人,但你的行为让我怀疑,使我非常怀疑。
也许是根据抽签,是吗?你从操他妈的一顶帽子中抽出他的名字?”
    阿兰被她的气势汹汹弄得有点儿退缩,显然非常吃惊和困窘:“波蒙特太太——”
    “我认为我占优势,警长,”泰德说,“你认为我杀了豪默.加马奇——”
    “波蒙特先生,你没有被指控——”
    “没有。但你这么想,对吗?”
    红色慢慢爬上庞波的面颊,就像温度计中的色度一样,泰德认为这不是由于尴尬,而是
由于挫折。“对,先生,”他说,“我的确这么想,不管你和你妻子说过什么。”
    这回答令泰德惊讶不已。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使这个人(正如丽兹所说,他看上去一
点儿也不愚蠢)如此确信?这么他妈的确信?
    泰德感到一阵颤抖从背脊上升起......这时,臆见怪异的事发生了。有那么一瞬,一种
幽灵般的声音充满他的心——不是他的头而是他的心。这声音似曾相识,,他已有三十年没
听过这种声音了,他是几百只鸟,也许上千只鸟幽灵般的声音。
    他抬手摸摸头上的小伤疤,颤抖又来了,这次更强烈,像电一样穿过他的皮肤。“为我
做不在场的伪证,乔治,”他想。“我有点危险,所以为我做不在场的伪证。”
    “泰德,”丽兹问,“你没事吧?”
    “哦?”他看着她。
    “你脸色苍白。”
    “我没事儿。”他说,他的确没事儿,声音已经消失,如果它真曾存在过的话。
    他转向庞波。
    “正如我所说的,警长,在这件事上我占有一定优势。你认为我杀了豪默。但是,我知
道我没有。除了在书中,我没有杀过任何人。”
    “波蒙特先生——”“我理解你的愤怒。他是一个可爱的老头,有一个傲慢的妻子,有
一点儿幽默感,只有一只胳膊。我也很愤怒,我将尽全力合作,但你必须扔掉秘密警察那一
套,告诉我为什么你到这儿来——到底是什么把你首先引向我,我很不理解。”
    阿兰盯着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说:“我身上所有的直觉都相信你讲的是真话。”
    “谢天谢地,”丽兹说,“这个人终于明白过来了。”
    “如果最后证明是你,”阿兰说,只看着泰德,“我自己会找出在A.S.RandI.中做错
证明的人,把他的皮剥下来。”
    “什么是A.S.和什么?”
    “军队记录和鉴定部,”一个警察说,“在华盛顿。”
    “我以前从不知道他们搞错过,”阿兰继续慢慢地说,“他们说什么都有第一次,但
是......如果他们没有搞错,如果你们的这次聚会到证实,我自己就会感到非常困惑。”
    “你不能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阿兰叹口气。“我们已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不呢?实际上,最后离开你们聚会的客人
并不太重要。如果你半夜是在这里,如果有证人能够证明你——”“至少十二点五分。”丽
兹说。
    “——那你就没有嫌疑了。从刚才那位警官提到的那位女士的目击证词和验尸官的报告
看,我们几乎能肯定豪默是在六月一日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被杀的,他是被用他自己的假手
臂打死的。”
    “天哪,”丽兹低声说,“你认为泰德——”
    “豪默的汽车两天前在康涅狄克州的一个停车场被发现,那地方靠近纽约州边界。”阿
兰停顿了一下,“上面到处都是指纹,波蒙特先生,大多数是豪默的,但许多属于凶手的。
有几个凶手的指纹非常清晰。有一个是凶手从他嘴里取出口香糖粘到仪表板上,几乎像石膏
印模一样清晰,它就在那里变硬。然而,最清晰的一个是在后视镜上,它就像在警察局里印
的一样好,只是镜子上的是用血而不是用墨。”
    “那么为什么是泰德?”丽兹愤怒的质问,“不管聚会不聚会,你怎么能认为泰德—
—”
    阿兰看着她说:“当军队记录和鉴定部把指纹输入他们的计算机时,你丈夫的服役记录
出来了。准确地说,你丈夫的指纹出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泰德和丽兹只能互相看着,哑口无言。然后丽兹说:“那么这是一个错
误,做这些工作的人常常犯错误。”
    “对,但他们很少犯这么严重的错误。在指纹鉴定中有许多似是而非的地方,的确如
此。那些看《考加克》和《巴那比.琼斯》之类电影长大的门外汉以为指纹是一门精密科
学,它并不是。但计算机化排除了指纹比较中许多似是而非处,而这个案件中的指纹又非常
清晰。波蒙特太太,当我说它们是你丈夫的指纹时,我说的是我所看到的,我看了计算机打
印出的图纸,我还看了轮廓,不仅是近似。”
    现在他转向泰德,用他冷冷的蓝眼睛盯着他。
    “而是完全相同。”
    丽兹盯着他,吃惊地张开嘴巴,在她胳膊上威廉和温蒂先后开始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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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07: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指纹




    那天晚上七点十五,门铃又响了,又是丽兹去应的门,因为她已经把威廉收拾好可以上
床了,而泰德还在收拾温蒂。许多书上都说,照顾孩子是一种可以学会的技巧,和父母的性
别无关,但丽兹却很怀疑。泰德尽职尽责,很认真地做他那份工作,但他很慢。星期天下
午,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去商店购物、回家,但轮到收拾双胞胎上床,那就不行了。
    威廉洗完澡,换上干尿布,穿上绿睡衣作在围栏里时,泰德还在给温蒂换尿布(而且他
没有把她头发上的肥皂洗干净,她看到了,但什么都没说,准备等一会自己用面巾把它擦
掉)。
    丽兹走过客厅来到前门,从旁边的窗户向外看。她看到庞波警长站在外面,这次是一个
人,但这并没有减少她的忧虑。
    她转过头,冲着那边的楼下浴室兼育婴室喊道:“他回来了!”她的声音有点儿惊慌。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泰德走进客厅另一边的门廊。他赤着脚,穿着牛仔裤和一件T恤。
“谁?”他用一种古怪的、缓慢的声音问。
    “庞波,”她说,“泰德,你没事儿吧?”温蒂在他手臂上,只裹着尿布,别的什么都
没穿,她的手放在他的脸上......但丽兹仍能看出泰德脸色不太对劲。
    “我没事儿。让他进来,我给这孩子穿上睡衣就来。”丽兹还来不及说什么,他突然就
走了。
    同时,阿兰.庞波耐心地站在台阶上。他看到丽兹向外张望,就没有再安铃,脸上的表
情就像一个人希望自己戴了帽子,这样他就可以把它拿在手上,也许甚至扭扭它。
    她慢慢地、面无表情地拉开门链,放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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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07:59 | 显示全部楼层

    温蒂高兴地乱动,这使他很难对付。泰德设法把她的脚放进睡衣,然后是胳膊,最后把
她的手从袖口拉出。她马上抬起一只手使劲按他的鼻子。他不像往常那样笑,而是向后一
缩,温蒂从换衣桌上抬头看着他,有点儿迷惑。他伸手去抓拉链,这拉链从左腿一直到喉
咙。突然,他停了下来,把他的手伸到面前,它们在发抖,抖得不厉害,但在抖。
    “你到底害怕什么?还是你又犯什么罪了?”
    不,不是犯罪。他几乎希望它是。事实是,他在一天中又经历了一次恐慌,这一天已经
充满了这类恐慌。
    首先是警察来了,对他提出古怪的指控,而且确信他犯了罪。然后是那奇怪的、萦绕于
心的、吱吱喳喳的叫声。他不知道它是什么,虽然他很熟悉。
    晚饭后它又来了。
    他到楼上书房对那天校对所写的稿子,那是他正在写的新书《金狗》中的一部分。他低
头在稿子上修改一个小错误时,突然,那声音充满他的大脑,几千只鸟同时在吱吱喳喳地
叫,这次,伴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一个幻象。
    麻雀。
    数千只麻雀挤挤挨挨地排列在房顶上和电话线上,像它们每年早春那样,那时,三月最
后的雪仍没化,地上是硬硬的、脏兮兮的一堆堆雪。
    啊头痛来了,他惊慌地想,一个吓坏了的男孩的声音使他的回忆复活了。恐惧跳上他的
喉咙,似乎用僵硬的手抓住他大脑的一侧。
    它是肿瘤吗?它又回来了?这次它是恶性的吗?
    幽灵般的声音——鸟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响,几乎震耳欲聋,随之而来的是微弱的、
阴沉沉的翅膀拍动声。现在他可以看到所有的麻雀一起展翅飞起,数千只小鸟使春天白色的
天空变得黑沉沉的。
    “飞到北边。”他听到他自己以一种低沉、沙哑的声音说,这声音不是他自己的。突
然,鸟群的幻象和声音消失了。时间是1988,不是1960,他在他的书房中。他是一个大
人,有一个妻子,两个孩子和一台打字机。
    他张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接踵而至的头痛。那时没有,现在没有。他觉得很好。
除了......
    除了当他低头再看稿子时,他看到他在那上面写了什么东西。它以大写字母划过打印整
齐的一行行字。
    ““麻雀又起飞。””他写道。
    他扔掉了斯克里托牌铅笔,用一只黑美人贝洛尔牌铅笔写了那些字,虽然他不记得自己
什么时候换的笔。他甚至都不太用铅笔了,贝洛尔牌笔属于一个死去的时代......一个黑暗
的时代。他把他用过的笔扔回瓶中,然后把所有的笔都扎成一捆放进一个抽屉中。他这么做
时手不太稳。
    接着丽兹叫他去帮着收拾双胞胎上床,他下楼去帮她。他想告诉她所发生的事,但发现
那种恐惧——童年时代肿瘤复发的那种恐惧,怕这次它会是恶性的恐惧——封住了他的嘴。
他仍然会告诉她......但这时门铃响了,丽兹去应门,她以极不恰当的语调说出极不恰当的
话。
    他回来了!丽兹喊道,她的声音充满了完全可以理解的不安与惊慌,恐惧像一阵冷风一
样吹遍他的全身。恐惧,还有一个字:斯达克。在清醒之前的一秒钟,他以为自己确知她指
的是谁,她指的是乔治.斯达克。麻雀又飞起,斯达克回来了。斯达克已经死了,而且公开
埋葬了,他根本就没有真正存在过,但那没关系;不管真实不真实,他还是回来了。
    别胡思乱想,他告戒自己。你不是一个容易受惊吓的人,而且没必要让这怪异的处境把
你变成那样的人。你听到的声音——鸟的声音——只不过是一种叫做“记忆持续”的心理现
象,它是由紧张和压力造成的,所以,只要控制住你自己就行了。
    但是某种恐惧仍然驱之不去。鸟叫声不仅引起一种曾经经历过的感觉,而且还唤起一种
近似预感的感觉,更准确的说,是一种误置的回忆。
    “这一切都是胡说八道,这就是你想说的。”
    他伸出他的手,死死地盯着它们。颤抖变得极为轻微,然后完全停止了。当他确信他不
会把温蒂粉红色的皮肤夹到她睡衣的拉链里时,他拉上拉链,把她抱到客厅,放到围栏里和
她哥哥一起,然后走到门厅,丽兹和阿兰.庞波正站在那里。除了这次庞波是一个人外,很
像是今天早晨的重现。
    这是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来进行一次重演,他想,但这没什么可笑的。他的情绪一下子转
不过来......再加上刚才听到的麻雀的声音影响了他。“我能为你做什么,警长?”他问,
没有微笑。
    啊,有所变化,庞波一只手拿着半打啤酒。现在他举起它。“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冷静
地谈谈,”他说,“边谈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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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0:08:10 | 显示全部楼层

    丽兹和阿兰.庞波两人喝啤酒,泰德喝从冰箱中拿出的百氏可乐。他们一边谈话,一边
看着双胞胎以他们古怪庄严的方式玩耍。
    “我到这儿来不是为公务,”阿兰说,“我在和一个人打交道,这个人现在不仅是一桩
谋杀案而且是两桩谋杀案中的嫌疑犯。”
    “两桩!”丽兹喊道。
    “我会告诉你的。实际上,我要说出一切,因为我确信你丈夫也有不在这第二次谋杀现
场的证据。州警察局也这么认为,他们现在不知所措了。”
    “谁被杀了?”泰德问。
    “一个叫费里德里克.克劳森的年轻人,在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他看到丽兹猛地一
震,啤酒撒到她的手背上。“我看你知道这个名字,波蒙特太太。”他补充说,没有明显的
讥刺。
    “发生了什么?”她有气无力地低声问。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拼命想要搞清楚。我不是到这儿逮捕你或骚扰你的,波
蒙特先生,虽然我根本不理解其他人怎么能犯下这两桩罪行。我到这儿来是请求你的帮
助。”
    “为什么你不叫我泰德呢?”
    庞波在他椅子上很不舒服地动了动:“我认为我更习惯波蒙特先生,至少目前是这
样。”
    泰德点点头。“随你的便。那么说克劳森死了,”他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又抬头看着
庞波,“这个犯罪现场也到处都是我的指纹,对吗?”
    “对——不止一种方式。《大众》杂志最近对你做了一次报道,对吗,波蒙特先生?”
    “两周以前。”泰德同意说。
    “那篇文章在克劳森的公寓发现了,有一页似乎被当作仪式化谋杀中的象征来使用。”
    “天哪!”丽兹说,她听上去既厌倦又恐慌。
    “你愿意告诉我他是你什么人吗?”庞波问。
    泰德点点头:“没有理由不告诉你。你读过那篇文章吗,警长?”
    “我妻子从超级市场买回家一本,”他说,“但我最好告诉你真相——我只看了照片。
我想回去后尽快地看看文章。”
    “你不读文章也没关系——但费里德里克.克劳森是这篇文章发表的原因。你看——”
    庞波抬起一只手:“我们会谈他的,但先让我们回到豪默.加马齐。我们又与军队记录
和鉴定部联系,重新检查了加马齐汽车上的指纹和克劳森公寓中的指纹,虽然公寓里的指纹
不像汽车中的那么清晰,这些指纹的角与你的完全相同。着意味着如果你没干,我们有两个
指纹完全相同的人,那个人可以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了。”
    他看着威廉和温蒂,他们在围栏中玩拍饼游戏,似乎很可能戳到对方的眼睛。“他们是
同胞吗?”他问。
    “不,”丽兹说,“他们看上去很像,但他们是兄妹。兄妹孪生子从来不是同胞。”
    庞波点点头。“甚至同胞孪生子也没有相同的指纹,”他说。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以一
种泰德认为是装出来的漫不经心的口吻补充说,“你不会恰巧有一个同胞兄弟吧,波蒙特先
生?”
    泰德慢慢摇摇头。“没有,”他说,“我没有任何兄弟姐妹,我的亲属都死了。威廉和
温蒂是我唯一活着的血亲。”他冲着孩子们笑笑,然后又回头看庞波。“丽兹1974年有过
一次流产,”他说,“那些......那前些个......也是孪生子,虽然我不认为有什么办法辨
别他们是否同胞——当怀孕三个月发生流产时,这是做不到的。而且,即使有办法,谁会想
要知道呢?”
    庞波耸耸肩,看上去有点儿难为情。
    “她在波士顿费尼里购物,有人推了她一下,她从自动梯上摔下来,一只胳膊破得很厉
害——如果不是一个保安把止血带扎住伤口,伤口会感染的,那就必须切除了——她摔得流
产了,失去了孪生子。”
    “这也登在《大众》上的文章里吗?”阿兰问。
    丽兹毫不幽默地微笑一下,摇摇头。“当我们同意做那个报道时,我们保留删改权。当
然我们没有告诉麦克.唐纳森,他就是来采访的那个人。”
    “是故意推的吗?”
    “不知道,”丽兹说。她的眼睛落在威廉和温蒂身上......望着他们沉思,“如果那是
一次偶然的碰撞,可以说撞的非常厉害。我飞起来了——根本没碰到自动扶梯,直到中途才
落下......不过,我努力使自己相信这是偶然的,这样心里比较容易接受。有人故意把一个
妇女从高高的自动扶梯上推下去,只为了看看会有什么后果......这一想法太可怕了,让人
晚上睡不着觉。”
    庞波点点头。
    “医生告诉我们,丽兹可能再不会有孩子了,”泰德说,“当她怀上威廉和温蒂时,他
们告诉我们她可能中途流产,但她安然生下了孩子。十年后,我终于开始以我自己的名字写
一本新书了,它将是我的第三本书,所以你瞧,我们俩现在都很好。”
    “你所用的另一个名字是乔治.斯达克?”
    泰德点点头:“但那一切都已结束了。当丽兹安全怀孕到第八个月时,它就开始结束
了。我认为,如果我再次成为一位父亲,我也应该再次成为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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