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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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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12:15 | 显示全部楼层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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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直是匪夷所思,先生,”克雷也很自然地跟着乔丹喊起了先生。汤姆和爱丽丝也一样。“谢谢你。”
  “是啊,”爱丽丝说。“谢谢你。我还从来没吃下过两个汉堡——至少没吃过这么大的。”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了。他们都坐在奇特汉姆宾馆的后门廊里。查尔斯·阿尔戴校长——乔丹这么称呼他——正在小煤气烤炉上烤着汉堡肉。他说这肉绝对没有问题,因为学校餐厅里给冰箱供电的发电机一直工作到昨天中午(也的确如此,因为他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肉饼,让汤姆和乔丹从厨房里端进来的时候上面还覆着白霜,冻得跟冰球一样硬)。他说下午五点以前烤肉应该还是安全的,当然谨慎起见,越早吃饭越好。
  “他们会闻到做饭的味道吗?”克雷问。
  “只能说我们并不想知道,”校长回答。“你想知道吗,乔丹?”
  “不想,先生,”乔丹咬了一口他的第二只汉堡包。他放慢了速度,但克雷觉得他还是想做到尽职尽责。“他们醒来之前我们就要躲在室内,他们从城里回来的时候我们也要待在室内。他们是到市中心去了。他们把那里都搜刮干净了,就像稻田里的鸟儿一样。校长是这么说的。”
  “他们比我们在马尔顿的时候返回得早,”爱丽丝说。“我们那时候不知道他们的聚集地在哪里。”她的眼光落在盛着布丁碗的托盘上。“我能吃一个布丁吗?”
  “当然可以。”校长把托盘推到她面前。“如果你还吃得下,还有一个汉堡包。我们现在不吃完放着也坏了。”
  爱丽丝叹了叹气,摇摇头,但她还是拿起了一个布丁。汤姆也拿了一个。
  “他们每天早上好像都是同一时间离开,但最近他们才有群聚着回来这种行为,”阿尔戴一边若有所思。“为什么会这样呢?”
  “食物越来越少了?”爱丽丝问。
  “有可能……”校长把自己最后一口汉堡包吃完,用纸巾把残渣仔细地包好。“这样的群体很多,可能方圆十五英里就有十几群人。往南边去的人说在桑当、弗里蒙特和坎地亚都有这样的疯子群。他们白天像无头苍蝇那样到处找吃的,可能还有唱片,晚上回到聚集的地方去。”
  “你确定是真的吗?”汤姆问,刚吃完一个布丁又拿了一个。
  阿尔戴摇摇头。“什么都不能相信,麦康特先生。”他银白色的头发比较长,也很散乱(克雷想,英文教授的典型发型就是这样),在午后柔和的微风中摆动。天上的云朵都散去了,在后门廊里正好可以观看校园风景,学校里现在还空无一人。乔丹定时在房子周围转转,查看通往学院大道的山坡,回来报告说那里也没有人的踪影。“你们没有看见过其他的疯子聚集地?”
  “没有,”汤姆说。
  “可是我们只在晚上行动,”克雷提醒他,“现在的夜晚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
  “是啊,”校长表示赞同,他仿佛在梦境中呢喃。“就像是lemoyen?ge。翻译,乔丹。”
  “中世纪,先生。”
  “很好。”他拍拍乔丹的肩膀。
  “即使是很大一群疯子在晚上我们也看不到,”克雷继续说。“他们根本用不着躲起来。”
  “是啊,他们并没有躲藏,”校长也表示同意,把手指捏起来。“不论怎样,他们都没有躲藏。他们群聚……他们搜寻食物……他们找食物的时候那种群体意识可能会分散一点点……但也可能会越来越少,一天一天减少。”
  “曼彻斯特被烧光了,”乔丹突然插嘴。“我们这里都能看到大火,是吧,先生?”
  “是的,”校长说。“太令人伤心害怕了。”
  “是不是想进入马萨诸塞州的人都会在州界被打死?”乔丹问。“路上的人说的。他们说只能去佛蒙特州,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那是瞎说,”克雷回答。“我们也听说过同样的故事,只不过换成了新罕布什尔州界。”
  乔丹瞪眼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在这静止的空气中,笑声是那么的清脆美妙。突然远处传来开火的声音,然后近一点的地方有人愤怒或者是恐惧地大叫。
  乔丹不笑了。
  “能不能跟我们说说疯子们昨晚那奇怪的状态,”爱丽丝平静地说。“还有那音乐。所有的疯子晚上都听音乐吗?”
  校长看着乔丹。
  “是的,”乔丹说。“都是些柔和的音乐,没有摇滚,没有乡村——”
  “我想也没有古典音乐吧,”校长插嘴说。“不管怎么样,是不吵的那种。”
  “那是他们的摇篮曲,”乔丹说。“校长和我都这么认为,对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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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12:28 | 显示全部楼层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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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上一句乔丹用的是宾格me,应该用主格I,校长予以纠正。“应该是‘校长和我’1,乔丹。”
  “校长和我,是的,先生。”
  “可我们就是这么想的,”校长说。“尽管我怀疑这只是冰山一角。还有很多真相我们没有发现。”
  克雷觉得有点惶然失措,不知道该如何将谈话继续下去。他看了看身边的朋友,他们的脸上也写着同样的感觉——不只是疑惑不解,而是不愿面对事实真相。
  阿尔戴校长身子向前倾了倾,说:“恕我直言,我也必须直言;这是我一辈子都改不掉的毛病。我想让你们帮我们做一件可怕的事情,花不了很长时间。也许这么做无济于事,但没有尝试过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对吧?谁也不知道这些……群体通过什么方式来沟通。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坐视这些……东西……不光是把我的校园夺走,还夺走了我们的白昼。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可是我年纪大了,而乔丹又太小,太小了。不管他们现在是什么,他们不久前还都是人类。我不想把乔丹卷进来。”
  “我能尽一份力,先生!”乔丹叫了起来。克雷觉得他那份坚定就像那些腰里绑好炸药去做“人弹”的穆斯林少年。
  “勇气可嘉,乔丹,”校长对他说,“可是我不想让你去做。”他慈祥地看着这男孩,可一旦眼光转向克雷他们,立即变得强硬起来。“你们有武器——很好的武器——而我只有一把老式单发点22来复枪,可能都不中用了,虽然我看过枪管是好的。即使这枪还能用,我的子弹可能也不行了。可是我们那小小的车辆调配场里还有一个汽油泵,汽油可以用来烧死他们。”
  11939年美国电影《万世师表》中的主人公。
  他一定是看到了他们三个人脸上的恐怖表情,因为他点了点头。对于克雷来说,他看上去不再是和蔼可亲的万世师表奇普斯先生1;看上去倒像油画里的清教徒长者,不用眨眼就可以将某个男人送入监狱,或者是宣布某个女人为女巫把她活活烧死。
  克雷很确信校长特别对着自己点了点头。“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这绝对不是谋杀,不是;这只是消灭。我没有力量逼迫你们去做什么。可是不管怎样……不论你们帮不帮我烧死他们,你们都要帮我传个口信。”
  “传给谁?”爱丽丝怯怯地问。
  “你们遇到的每一个人,马克斯韦尔小姐。”他凑过来靠近桌上剩下的食物,那双像死刑法官一般的眼睛虽然不大,却尖锐而炽热。“你们得告诉他们这里所发生的事——那些在魔鬼的通讯系统里听到地狱传来的信息的人在这里是什么样子。你们得把消息传出去。每一个被他们掠夺了白昼的人都要聆听,希望为时还不晚。”他用手捂住了下半边脸,克雷看见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一般来说很容易认为老年人都有这样的毛病,可是克雷之前并没有看到校长这样颤抖过。“我们担心再耽搁下去就会错过机会,是吧,乔丹?”
  “是的,先生。”乔丹显然认为自己知道些什么,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害怕起来。
  “会发生什么呢?他们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呢?”克雷问。“和音乐有关,和那些用线连在一起的音箱有关,对吧?”
  校长看上去很萎靡,突然变得疲惫不堪。“那些音箱不是用线连在一起的,”他说。“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你的两个猜测都是错误的吗?”
  “记得,可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
  “确实有一个音响,里面有张CD,这个你猜对了。乔丹说是一张编辑过的碟片,这就是为什么总是那么几首歌翻来覆去地唱。”
  “我们猜对了,”汤姆嘟囔着,可是克雷没听到。他努力在想刚才阿尔戴说的“那些音箱不是用线连在一起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怎么可能呢?简直是天方夜谭。
  “很多音响——也就是很多音箱,随你怎么说——摆满了整个操场,”校长继续说,“如果都打开的话,晚上你就一定能看到那小小的红色电源指示灯——”
  “对!”爱丽丝说。“我注意到了那些红色的灯,但没去想过。”
  “——可是那些音响里什么都没有——没有CD也没有磁带——也没有任何线把它们连接起来。那些音响只不过是从属机器,它们接收主机的音乐信号然后再播放出来。”
  “如果他们的嘴巴是张开的,音乐也会从他们嘴里冒出来,”乔丹说。“只不过声音很小……比悄悄话的声音大一点……但能听得到。”
  “不,”克雷说。“这只是你的想象,孩子。肯定是你的想象。”
  “我没有亲耳听到过,”阿尔戴说,“当然我的耳朵已经不比当年了,那时候我还是吉恩·文森特和蓝帽子乐队的歌迷呢。乔丹和他的同学们总是把‘当年’这个词说错。”
  “您很有象牙塔里的学者派头,先生,”乔丹说,既温和又严肃,还带着明显的关切。
  “是啊,乔丹,我就是这样,”校长赞同他的评价,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看着克雷他们。“如果乔丹说他听到了……我相信他的话。”
  “根本不可能,”克雷说。“没有信号发射装置是不可能的。”
  “他们就在发射信号,”校长回答道。“他们的这种能力好像就是从脉冲当中学会的。”
  “等等,”汤姆说着,像交通警察那样举起了一只手,再放下,开始说话,又举起手来。他正好坐在校长身边的阴影里,乔丹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最后汤姆说:“我们是在讨论心灵感应吗?”
  1原文为法语。
  “我认为心灵感应并不是描述这种特殊现象的正确词汇1,”校长回答,“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在术语上纠缠呢?我愿意用冰箱里还剩下的所有冻汉堡肉饼来打赌,今天以前你们肯定用过这个词。”
  “那你就赢回了双份,”克雷说。
  “好吧,但那种群聚的现象可不一样,”汤姆说。
  “为什么?”校长扬起他缠在一起的眉毛。
  “呃,因为……”汤姆说不下去了,克雷知道是什么原因。其实音响和群聚是一码事。群聚并非人类行为,他们三个都明白这一点,从他们看到机修工乔治跟着那个穿脏裤子的女人穿过汤姆家的草坪走到塞勒姆街上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乔治紧紧地跟在那个女人后面可以轻易地咬断她的脖子……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为什么?因为对于那些手机疯子来说,撕咬这个动作已经终止了,现在要开始群聚了。
  至少,撕咬他们的同类已经停止了,除非——
  “阿尔戴教授,最初的时候他们滥杀无辜……”
  “是的,”校长表示赞同。“我们得以逃脱实属幸运,对吧,乔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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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12:42 | 显示全部楼层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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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丹哆嗦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学生们到处乱跑,甚至还有些老师。杀人……撕咬……满口胡言乱语……我在一间温室里躲了一会儿。”
  “我躲在这房子的阁楼里,”校长接着说。“我从上面的小窗户往外看,整个校园——我热爱的校园——真的变成了人间地狱。”
  乔丹说:“大部分幸存的人都往外面的市中心逃去了。现在他们有很多人又回来了,就在那里。”他的头朝足球场的大方向点了点。
  “这一切到底会是什么结果呢?”克雷问。
  “我想你应该知道,里德尔先生。”
  “叫我克雷吧。”
  “好吧,克雷。我认为现在发生的一切不止是暂时的无政府状态,而是战争的开端。这场战争将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来而且会残酷异常。”
  “难道你不觉得你太夸张——”
  “我不觉得。尽管我所凭借的只是我自己的观察——我和乔丹的观察——但我们这里可是有很大一个群体,我们看着他们来来去去,还有……休息,可以用这个词吧。他们不再自相残杀,可他们还是在杀戮我们正常人。我把这个称作战争性行为。”
  “你真的看见他们杀死正常人?”汤姆问。爱丽丝在他旁边,打开了背包,拿出那只婴儿耐克鞋,攥在手里。
  校长很严肃地看着他。“我见过。非常遗憾乔丹也亲眼目睹过。”
  “我们也没办法,”乔丹说着,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太多了。记得有一男一女,对吧?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夜晚来临之前在校园里做什么,可是他们肯定不知道托尼菲尔德球场的情况。女的受伤了,男的搀扶着她走。他们正好撞上了从市中心回来的二十多个那种疯子。那男的想要把女的抱起来逃跑。”乔丹的声音开始变得很微弱。“如果不是那个女的,那男的可能还逃得掉,可是抱着她……他只跑到霍顿厅那里的宿舍楼,就体力不支跌倒,被他们抓住。他们——”
  乔丹突然把头埋进校长的外套里,今天下午校长穿的是件与众不同的炭灰色外套。校长那宽大的手掌抚摩着乔丹光溜溜的脖子。
  “他们好像能够分辨敌我,”校长一边思考着。“这可能是原始信息当中所包含的一部分,你们说呢?”
  “有可能,”克雷说。校长的话有道理,但让人觉得可怕。
  “至于他们晚上笔直地躺在那里,眼睛睁着,听着音乐……到底是要干什么?”校长叹了口气,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很平常地擦了擦乔丹的眼睛。克雷发觉校长既害怕又确信自己所得出的结论。“我认为他们是在重新启动,”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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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12:55 | 显示全部楼层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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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到那些红色的小灯了吧?”校长仍旧是以他那洪亮的声音说着。“我至少数出六十——”
  “小点声!”汤姆嘘了一下,就差用手去捂住老人的嘴了。
  校长平静地看着他。“汤姆,你难道忘了我昨晚提到过的音乐转椅的事吗?”
  汤姆、克雷和校长都站在十字转门前,身后就是通向托尼菲尔德球场的拱门。爱丽丝和乔丹在大家的一致意见下留在了奇特汉姆宾馆。音乐正从足球场上飘起,是爵士乐版的《伊帕尼玛来的女孩》。克雷觉得对于那些手机疯子来说,这首歌大概是最新潮的了。
  “不,”汤姆反驳。“只要音乐不停,我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是不想被某个失眠的疯子撕破喉咙。”
  “不会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先生?”汤姆问。
  “因为,来个小小的双关语吧:他们这种状态还不能叫做睡觉1。跟上来。”
  1原文这句话还有一层意思是:我们现在还不能睡觉。
  校长开始沿着球员们进入球场的混凝土通道走下去,看见汤姆和克雷落在后面,便耐心地看着他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说,“现在,我觉得信息至关重要,你们说呢?跟上来。”
  他们跟着校长那一叩一叩的拐杖走下通道来到了球场,克雷走在汤姆前面一点。对的,他看到了围着球场的音响上闪烁的红色电源灯,大概有六十到七十个。大型的音响每隔十或十五英尺排列着,每个周围都被躯体所环绕。在星光之下,那些躯体简直形成了让人目瞪口呆的景象。他们并非堆叠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可是空间很小,一英寸都不浪费。他们的胳膊都是互相重叠的,乍一看就像是纸娃娃铺满了整个球场,一列一列的。这时候音乐声在暗夜里大了起来——克雷觉得就像是超市里常常播放的那种音乐——还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从地面上冒了起来:是灰尘和腐烂蔬菜的味道,更多的是人类便溺和腐烂物质的味道。
  校长绕过了球门,球门被推倒了挪到一旁,网都被撕烂了。就在这一大片躯体排开的地方,躺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T恤上写着“NASCAR1”字样。他的一条胳膊上有锯齿状的咬痕,一直延伸到T恤袖子下面,看上去伤口已经感染。他的一只手里攥着顶红帽子,让克雷想到了爱丽丝的小鞋子。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天空的群星,贝特·米德勒又开始唱那首《翼下之风》。
  1全国汽车比赛协会。
  “嗨!”校长用他那沙哑但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叫着。他用拐杖的一头轻轻地戳了戳这年轻人的肚子,拐杖戳下去的时候,年轻人放了个屁。“嗨,听见了吗?”
  “住手!”汤姆简直要吼起来。
  校长紧闭着嘴带点轻蔑地看了汤姆一眼,然后再用拐杖去挑那年轻人手里拽着的帽子。他轻轻一挑,帽子飞到了十英尺之外,落在一个中年妇女的脸上。克雷看得着迷了,那帽子接着滑落到一边,露出那女人的一只眼,她的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是那么全神贯注。
  那年轻人如梦游般缓缓起身,刚才拿帽子的那只手握成了拳头,然后他慢慢再躺下。
  “他以为他又把帽子抓住了,”克雷自言自语,还没回过神来。
  “也许吧,”校长回答了他,似乎没什么兴致。他又用拐杖戳了戳那年轻人被感染了的某处咬痕。正常情况下肯定会令人剧痛,可是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仍然直望着天空,贝特·米德勒现在换成了迪恩·马丁。“我可能把拐杖从他喉咙里伸进去,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旁边的人也不会爬起来保护他。但如果是白天,他们肯定会把我撕成碎片。”
  汤姆在一个音箱边蹲下来。“这里面有电池,”他说。“掂分量就知道。”
  “是的,音箱里都有电池,他们似乎很需要电池,”校长考虑了一下,加上了一句,“至少到目前为止。”克雷是不会加上这么一句的。
  “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动手了,是吧?”克雷问。“我们可以像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猎人消灭候鸽一样消灭他们。”
  校长点点头。“等鸽子落地的时候把它们的脑袋打碎,对吧?这个类比不错。可是如果我用拐杖来一个个敲那就太慢了。你们可以用自动武器把他们一个个打死。”
  “不行,我们的子弹不够。这里大概有……”克雷扫视了一下那如麻的躯体,看着他们他的头就开始痛了。“差不多有六七百人,还不算看台下面的。”
  “先生?阿尔戴先生?”汤姆问道。“你什么时候……你第一次怎么……?”
  “我怎么知道他们毫无感知到这个程度的?你要问的是这个,对吗?”
  汤姆点点头。
  “他们来的第一个晚上我就出来观察了。当然,那时候的规模比这个小得多。我只是抵挡不住好奇心的诱惑才去接近他们的。乔丹没有跟着我,黑白颠倒的生活对他来说太难了。”
  “你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啊,”克雷说。
  “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校长回答。“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我很快就发现他们尽管眼睛睁着但却毫无意识,我只用拐杖试了几下就知道他们失去知觉的程度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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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13:09 | 显示全部楼层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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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想到校长走路不方便,想问他当时有没有考虑过万一他们爬起来抓他会是怎样的结果,但他还是忍住了。校长肯定会重复他已经说过的那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乔丹说得对——校长真的是那种典型的学院派人物。克雷肯定不想变成十四岁的学童,接受校长的训诫。
  这时候校长正对着他摇头。“六七百这个数字太保守了,克雷。这可是正规足球场地,足有六千平方码。”
  “你觉得有多少?”
  “他们这样挤在一起,我想至少有一千个。”
  “他们并不是全都在这里,对吗?你肯定吗?”
  “我肯定。他们每次返回的时候人都会多一点,乔丹也这么说,他的观察力很敏锐,你可以信任我。那些跟着他们回来的,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了。也就是说他们曾经是正常人。”
  “我们可以回宾馆了吗?”汤姆问,听上去他有点不舒服。
  “当然,”校长表示赞同。
  “等等,”克雷在那个穿“NASCAR”T恤的年轻人身边跪下。他其实不想这么做,可是他不由自主。他一边在想那只抓着红帽子的手会不会一把抓住他。接近地面的地方,那腐臭味更加浓烈了,克雷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这味道了,可是他错了。
  汤姆叫起来:“克雷,你在干什——”
  “小点声。”克雷凑近了年轻人微微张开的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得更近了,直到他看见下唇上淡淡发亮的口水印记。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想象,可是再靠近两英寸,就快吻到这个半梦半醒的家伙了,事实推翻了他的想法。
  只不过声音很小,乔丹说过。比悄悄话的声音大一点……但能听得到。
  克雷听到了。那歌声不知怎么搞的比音响里还早一两个字从那人嘴里蹦出来。这时候是迪恩·马丁在唱《人人都会坠入情网》。
  克雷站了起来,被他自己膝盖关节发出类似手枪开火的声音吓得差点叫起来。汤姆提起灯,直盯盯地看着他。“怎么了?什么事?你不要告诉我那孩子说的——”
  克雷点点头。“走吧,我们回去。”
  沿着通道走了一半,克雷一把抓住校长的肩膀。阿尔戴转身看着他,一点也不为克雷的卤莽而生气。
  “你是对的,先生。我们必须消灭他们,尽我们所能越多越好,越快越好。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你认为我说得对吗?”
  “是啊,”校长回答。“你说得对。就像我说过的,我认为这是场战争,战争当中的双方就是要消灭敌人。我们干脆回去好好聊聊。我有热巧克力,我喜欢里面加一点波旁威士忌,我是野蛮人。”
  走到通道顶端,克雷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托尼菲尔德球场黑漆漆的,可是就着北面的星光,还是能看清像地毯一样铺满球场的躯体。他想,如果有人被这些躯体绊倒,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呢。可是一旦……一旦……
  他的眼睛跟他开了个小玩笑,以至于让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看到他们在呼吸——所有这八百或者一千人——都如同一个生物体一般在呼吸。这可把他给吓坏了,赶紧转身一路小跑着追赶前面的汤姆和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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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13:23 | 显示全部楼层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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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长在厨房里做好了热巧克力,他们坐在布置整齐的门廊里,就着两盏煤气灯享受着热腾腾的饮料。克雷以为老校长可能会建议他们待会到学院大道上去再招募几个志愿者加入他们的队伍,可是老校长对于自己手头的将士似乎感觉很满意了。
  校长告诉他们,汽车调度场里的汽油泵是从顶上一个四百加仑的储油罐里将油送出来——他们只需打开开关就行了。温室里还有些三十加仑的喷雾器,至少有十几个。也许他们可以把一辆大卡车盛满油,然后从球场通道开下去——
  “等等,”克雷说。“我们在讨论策略之前,我想听听你的理论,先生。”
  “不是什么很正式的理论,”校长说。“可是乔丹和我都观察过了,我们也运用了直觉。我们两个已经很有经验了——”
  “我是电脑高手,”乔丹放下自己那杯热巧克力说。克雷发现这孩子那阴沉沉但又斩钉截铁的语气有种古怪的魅力。“绝对是骨灰级的电脑发烧友,成天扑在上面。那些东西在重新启动,他们很可能在安装软件,他们的额头上似乎闪烁着‘待命’二字。”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汤姆说。
  “我知道,”爱丽丝说。“乔丹,你认为脉冲真的就是脉冲,对吗?任何听到的人……他们的硬盘就被清空了。”
  “没错,耶!”乔丹说。他很礼貌,没有用“咄”这个不文雅的词。
  汤姆很迷惑地看着爱丽丝。只有克雷知道汤姆一点都不呆,他不相信汤姆反应迟钝。
  “你有电脑,”爱丽丝说。“我看见你那小书房里有一台。”
  “是的——”
  “你已经装过软件了,对吧?”
  “当然,可是——”汤姆打住了,盯着爱丽丝。她也看着他。“他们的大脑?你的意思是他们的大脑?”
  “你认为大脑是什么?”乔丹说。“就是一个又大又旧的硬盘,整个器官就是一条电路。谁也不知道能装多少字节,比如一千兆到10的古戈尔次方吧。反正是无限字节数。”他把手放在小巧精致的耳朵上。“差不多就在那个之间。”
  “我不相信,”汤姆小声说,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克雷认为他其实相信这个说法。回过头想想把波士顿弄个底朝天的疯狂大潮,克雷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说法很有说服力。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成百万甚至上亿的人的大脑同时被清空,就像我们用一块强大的磁铁把过时的磁盘给清空一样。
  他突然想起了黑发小仙子,拿薄荷色手机的金发仙子的朋友。那一刻她叫着:你是谁?出什么事了?她还哭喊着:你是谁?我是谁?然后一遍遍地用手拍自己的额头,还跑到电线杆那儿去撞自己的额头,不止撞了一次,把自己花大价钱矫正的牙齿撞得东倒西歪。
  你是谁?我是谁?
  那不是她的手机。她只是在旁边跟着听了听,没有接收到足够能量的脉冲信号。
  很长时间以来,克雷都在用图画而不是文字来思考。现在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栩栩如生的画面:电脑屏幕上出现了这样的字句:你是谁我是谁你是谁我是谁你是谁我是谁你是谁我是谁。最后在屏幕最下面一行是几个悲惨而不容争辩的大字,如同黑发小仙子的命运:
  系统崩溃
  黑发小仙子只是一个被部分清空的硬盘?太可怕了,可克雷感觉这就是冷酷的真相。
  “我虽然是英文专业出身,年轻的时候也读过不少心理学的东西,”校长告诉他们。“我从弗洛伊德读起,当然了,每个人都是从他开始的……然后是荣格……阿德勒……然后围着这个领域转了一大圈。这些有关心理如何工作的形形色色的理论之下其实潜藏着一个伟大的理论:达尔文的进化论。用弗洛伊德的话来说,生存这个意愿是‘本我’这个概念所发出的首要指令。荣格认为生存意识是由更宏大的血缘意识所激发的。我认为他们俩共同的理论前提就是:所有的意识想法、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推断能力都是可以从人类大脑中抹去的,剩下的就是纯粹而恐怖的东西。”
  校长停了一会儿,环顾四周,没有人说话。他似乎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下去。
  “尽管从来都没有弗洛伊德或者荣格的追随者站出来说明这一点,但他们也强烈地暗示人类可能拥有某种核心,一种单一的基本承载电波,或者换用乔丹熟悉的词汇吧,叫做无法被抹去的单一编码。”
  “PD,”乔丹叫起来。“首要指令。”
  “对,”校长接着说。“剖析到这一步,你们会发现,我们其实不是智人。我们的核心就是疯狂;首要指令的本质就是谋杀。朋友们,达尔文太礼貌而没有明说的一点就是:我们之所以统治整个地球,并不是因为我们是最聪明或者最卑鄙的生物,而是因为我们总是最疯狂的物种,丛林里最心狠手辣的畜生。五天以前脉冲事件所揭示的正是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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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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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拒绝相信我们的本质是疯子和凶手,”汤姆说。“天哪,如果是这样,那怎么解释帕台农神庙?怎么解释米开朗琪罗的《大卫》?怎么解释月球上那块牌子,上面写着‘我们为全人类的和平而来’?”
  “那牌子上还写着理查德·尼克松的名字呢,”阿尔戴冷静地说。“他是教友派信徒,但绝不是维护和平的人。麦康特先生——汤姆——我对于指控人类毫无兴趣。如果我有兴趣的话,我会指出我们不光有米开朗琪罗们,别忘了萨德侯爵1;说到甘地们,也还要提到艾希曼2们;既有马丁·路德·金们,也有奥萨马·本·拉登们。我们姑且这么说吧:人类之所以能主宰这个星球,得益于两种基本特质:一是智慧,二是一种绝对意愿,去杀死和清除阻碍其前进的任何人或事。”
  1萨德侯爵,18世纪法国贵族,性虐待文学的创始人。
  2艾希曼,纳粹德国屠杀犹太人的主要刽子手。
  他向前躬了躬身子,明亮的眼睛审视着在座的每一位。
  “人类的智慧最终超越了人类的杀戮本能,理智最后战胜了人类那最疯狂的原始冲动。这也叫做生存。我想这两者之间最后一次摊牌决斗是在一九六三年的十月,那时的古巴架起了一堆导弹。当然,这是改天再讨论的话题。实际上,在脉冲发生之前,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把自己心中的邪恶升华。可是脉冲之后,什么都被清空了,只剩下那红色的核心。”
  “有人把魔鬼从笼子里给放了出来,”爱丽丝低声嘟囔着。“谁干的?”
  “这个问题我们也不必去费心,”校长回答。“我怀疑这始作俑者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或者事情糟糕到了怎样的程度。几年前,甚至几个月前就搞过那种轻率匆忙的试验。也许这帮人还以为他们发射了摧毁恐怖主义的电波呢。其实呢,他们发射的是海啸般却悄无声息的暴力,而且它还在变异。最近几天的确是恐怖至极,但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们恐怕会认为现在是两次风暴之间的平静期吧。这几天也就是我们去做点什么的唯一机会了。”
  “你说它在变异,这是什么意思?”克雷问。
  校长并没有回答,他转向十二岁的乔丹。“年轻人,你来解释吧。”
  “好的,呃,”乔丹思考了一下。“我们的意识思考其实只占用了大脑容量的很小一部分。这个大家都知道,对吧?”
  “是的,”汤姆有点着迷。“我读到过。”
  乔丹点点头。“即使加上所有那些它们控制的自主功能,再加上潜意识里的东西,比如梦境、闪念、性欲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的大脑运转也不会放慢。”
  “小福尔摩斯,你真让我惊叹,”汤姆说。
  “别老是说俏皮话打断人家,汤姆!”爱丽丝说。乔丹眼睛亮亮地对她一笑。
  “我没有,”汤姆说。“这孩子是不错嘛。”
  “他的确聪明,”校长平静地说。“乔丹虽然在语言纯正规范方面还有所欠缺,但他的奖学金不是白拿的。”他发觉这孩子有点不悦,便伸出手用他那干瘦的手指去抚摩乔丹的头发。“请继续。”
  “呃……”克雷看得出来乔丹在绞尽脑汁,然后理清了思路。“如果大脑真的是个硬盘,那么它几乎是空的。”他发现似乎只有爱丽丝明白他的意思。“这么说吧:它的属性会显示为已用空间百分之二,可用空间百分之九十八。没人知道那百分之九十八是用来干什么的,可是大量的潜能蕴藏在那里。比方说,那些中风患者……他们有时候会使用那些先前处于休眠状态的那部分大脑,这样才能恢复走路说话的能力,就好像他们的大脑绕过了坏区一样,信号继续传递到一块相似的区域,只不过是在另一边。”
  “你研究过这个?”克雷问。
  “我对于计算机和控制论感兴趣,然后看了点相关的东西,”乔丹耸耸肩。“我还读过很多电脑朋克写的科幻小说,像威廉·吉布森、布鲁斯·斯特灵、约翰·雪莱——”
  “尼尔·史蒂芬森呢?”爱丽丝问。
  乔丹一下子开心地咧嘴笑起来。“尼尔·史蒂芬森简直是神。”
  “跑题了,”校长很温和地责备他。
  乔丹耸了耸肩。“如果把电脑硬盘清空,它不可能自己重新恢复数据……除非是在格雷格·贝尔的小说里。”他又咧嘴一笑,但很快就收起笑容。克雷觉得他有点紧张。可能是因为爱丽丝吧,她有力地反驳了一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可是中风之后重新学会走路和用心灵感应把许多音响给连起来差别太大了,”汤姆说。“简直是质的飞跃。”当他说出“心灵感应”这个词的时候,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似乎在等着被嘲笑,不过没有人笑。
  “是啊,可是一个中风患者,哪怕是很严重的患者,和那些在脉冲当中使用手机的人所经历的变化都相差十万八千里,”乔丹回答。“我和校长——校长和我——认为那次脉冲除了把大脑里的东西清空只剩下那一条无法抹去的编码以外,还激活了什么东西。这东西可能几百万年来一直都在我们的大脑里,被埋在那休眠的百分之九十八里。”
  克雷的手悄悄地摸到了枪柄上,那把枪是他从尼科森家厨房地板上捡来的。“扣动了某个开关,”他说。
  乔丹一下子兴奋起来。“对,就是这样!扣动了某个控制变异的开关。没有这一下就绝对不可能发生现在这一切,比如说大规模完全清除。那些球场上的人身体中发生了变化……只能说他们不再是人类了,他们变成了——”
  “变成了单一有机体,”校长插嘴说。“我们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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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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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他们不光是群聚在一起那么简单,”乔丹说。“因为他们不用线把音响连起来这只是个开头,就像小孩子先从穿鞋开始学起。可以想象一下再过一周、一个月甚至一年,他们能做些什么。”
  “你有可能想错了,”汤姆说,可是他的声音像折断的棍子一样无力。
  “他也有可能说对了,”爱丽丝说。
  “哦,我肯定他说的是对的,”校长加入进来,一边小口啜着加了威士忌的热巧克力。“当然了,我已经老了,无论如何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听从你们做出的决定。”他顿了一下,眼光从克雷溜到爱丽丝再到汤姆。“当然只要是正确的决定。”
  乔丹说:“那些群体会想办法汇聚到一起。如果说现在他们还互相听不到的话,很快他们就能行了。”
  “胡扯,”汤姆不安地说。“鬼故事罢了。”
  “有可能,”克雷说,“不过我们要想想,现在夜晚还是我们的,万一他们决定减少睡眠时间该怎么办?万一他们突然不害怕夜晚了该怎么办?”
  有那么一会儿,大家都静静的。外面刮起了风。克雷抿了一口热巧克力,其实一开始就只是温热的,现在则完全冷了。等他抬起头来,爱丽丝把自己的巧克力推到一边,又抓起了她的小耐克鞋护身符。
  “我想把他们都消灭掉,”她说。“那些球场上的,我想把他们消灭掉。我没有说杀死他们,因为我相信乔丹说的,我并不是为了人类才做这个决定。我只是为了我父母亲。我爸爸也死了,我知道,我能感觉到。我是为了我的朋友维琪和苔丝。她们是我的好朋友,可是她们一直用手机,总是随身带着。我知道她们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睡在什么地方:就是和那个他妈的足球场差不多的地方。”她看了一眼校长,脸红了。“对不起,先生。”
  校长挥了挥手。
  “我们做得到吗?”她问他。“我们能把他们消灭吗?”
  查尔斯·阿尔戴刚刚在shi jie mo ri来临之际临危上任成为盖登学院的临时校长。这时他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残牙。克雷真想倾其所有去换一支钢笔或者画笔,把校长这个样子速写下来;他的笑容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憾。
  “马克斯韦尔小姐,我们试试看,”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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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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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四点左右,汤姆·麦康特坐在盖登学院两间温室之间的一张野餐桌上,看得出来这两间温室也在脉冲发生之后饱受损害。他现在穿着在马尔顿家里换上的锐步运动鞋,两只脚都搁在一只板凳上。他的胳膊架在膝盖上,头埋在胳膊中间。风把他的头发先是往一边吹,然后又吹到另一边。爱丽丝坐在他对面,下巴搁在手上,几束手电筒的灯光交错着明明暗暗地投在她脸上。在这刺眼的灯光下她依然那么漂亮,就是有点倦怠。在她这个年纪,什么灯光下都好看。校长坐在她旁边,看上去也是累极了。靠近两个温室的地方,两盏科尔曼灯像不安的游魂般飘动着。
  两盏科尔曼灯在温室的前面会合在一起。温室的玻璃墙板上满是破洞,但克雷和乔丹还是从门里进去了。不一会儿,克雷就坐在了汤姆身边,乔丹也和平时一样与老校长并排而坐。乔丹闻到了汽油和化肥的味道,还有更浓烈的粪便臭味。克雷把几套钥匙搁在桌子上几支手电筒之间。他想:他们可以一直这么等着,四千年以后会有考古学家来出土他们。
  “对不起,”校长柔声说。“听上去挺容易的。”
  “是啊,”克雷说。本来听上去是很容易的:把温室里的洒水壶都盛满汽油,把它们装在小货车后面,把车开过托尼菲尔德球场,车开过时,沿路的两边都洒上汽油,再点一根火柴。克雷本想告诉校长,小布什的伊拉克战争计划听上去可能和这个难易程度差不多——把水壶装上卡车,再点根火柴——但其实并非这么简单,可能实际情况的残酷程度会让人完全无法理解。
  “汤姆?”克雷问。“你没事吧?”他已经意识到汤姆的精力并不旺盛。
  “哦,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汤姆抬起头朝克雷微微一笑。“还是不习惯夜班。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只能去睡觉了,”克雷说。“再过四十分钟左右天就亮了。”这时东面的天空中已经开始露出鱼肚白。
  “这太不公平了,”爱丽丝生气地擦了下脸。“太不公平了,我们这么辛苦努力!”
  他们的确辛苦努力,但事情却没那么容易。每一个小小的胜利(最终却毫无意义)都花了他们九牛二虎之力。克雷心里有点怪罪校长……还有他自己,因为他没有对老校长的洒水壶方案表示怀疑。他现在在想:听从一位上了年纪的英语老师的计划去炸毁一块足球场简直就是拿着小刀去和枪对抗。但是……是啊,那时候听起来还真是个好主意。
  刚才的事情是这样的:他们发现汽车调度场的储油罐被锁在一个小屋里,然后在旁边的办公室里主管的桌子背后找到了一大串没有任何标记的钥匙,他们只能就着提灯的光线在令人头皮发麻的钥匙中搜寻,最后是乔丹找到了那把打开小屋门的钥匙,这就花了近半个小时。
  接着他们又发现“只需打开开关”的油罐其实并非这么回事。开关没找到,只看到一个罩子。而罩子和放储油罐的小屋一样也是上锁的。他们只得返回办公室就着提灯把钥匙重新搜寻一次,最终找到了一把好像确实适合那个罩子的。爱丽丝又指出:因为罩子在油罐底部便于停电时取油,他们就需要一根软管或者虹吸管才不会弄得满手是油。他们又花了一个小时找一根合适的软管但却连能凑合的都找不到。汤姆找来一只小漏斗,搞得大家快要发疯。
  然后他们又发现所有的卡车钥匙也没有任何标记(大概只有这里的工作人员才知道其中的奥妙吧),找出他们想要的那把又是一个充满考验与错误的历程。但这次要快得多,因为车库里只有八辆卡车。
  最后到温室里了。他们发现总共才八只洒水壶,不像校长说的有十几只,而且每只的容量只有十加仑而不是三十加仑。他们也可以去储油罐那儿把水壶都盛满,可是取油时水壶会被淋湿,结果就是他们总共不过是八十加仑可用的汽油。想到用八十加仑汽油去消灭一千个手机疯子,汤姆、爱丽丝和校长都泄气地一屁股坐在野餐凳上。克雷和乔丹还又忙活了一阵,想找大一点的洒水壶,但是一无所获。
  “我们找到了几个小的,喷树叶用的,”克雷说。“就是以前叫做喷雾器的那种。”
  “还有,”乔丹说,“那些大洒水壶都盛满了除草剂或者营养剂之类的。我们首先得把它们清空,也就是说我们得穿上保护服,不然到时候会烧到自己。”
  “现实总是残酷的,”爱丽丝郁闷地说着,看了一会儿她的小鞋子,再放进口袋里。
  乔丹拿起那串他们刚才找出来的卡车钥匙。“我们可以开车去市中心,”他说。“那里有一家诚信五金店,肯定有洒水壶。”
  汤姆摇摇头。“有一英里多路呢,而且大路上全是车辆残骸和被遗弃的汽车,有些是能绕过去,但不可能绕过所有的。而且把卡车从草坪上开过去也是不可能的,房子的间距太小。大家都在步行并非没有道理。”他们一路上看到过几个骑自行车的,但只寥寥几个。即使那些配备照明的自行车哪怕是速度不快都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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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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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轻便卡车通过小路有没有可能呢?”校长问。
  克雷说:“明天晚上我们可以试试。我们可以事先步行探探路,然后再回来开车。”他想了想。“五金店里应该各种软管也都有。”
  “你好像听上去还没发疯,”爱丽丝说。
  克雷叹了口气。“其实小路被堵起来也很快。即使我们比现在要幸运些,最后还是会白费力气。我也不知道。可能休息一会儿我的脑子会更清楚点。”
  “当然了,”校长表示赞同,可声音听上去比较空洞。“我们大家都是。”
  “干嘛不试试学校对面的加油站?”乔丹不抱什么希望地问大家。
  “什么加油站?”爱丽丝问。
  “他说的是西果加油站,”校长回答。“还是同样的问题,乔丹——油泵下面的储油罐里是有很多油,可是没有电。而且我怀疑他们到底能有多少油,因为他们盛油的容器都是两加仑、五加仑的。我认为——”但是他并没有说出他真实的想法,他停顿了一下。“克雷,你说什么?”
  克雷正在回想他们来时路上走在前面的三个人一瘸一拐地经过的那座加油站,其中一个男人搂住那个女人的腰。“学院树林西果加油站,”他说,“是这个名字吧?”
  “是——”
  “可是那儿不光能加油,我想。”克雷其实没有想,他知道。因为有两辆卡车停在旁边。他当时看见了卡车但从来没去想过。当时没想过,没有。没理由去想。
  “我不知道你——”校长刚开始说就停下了。他的眼神和克雷的眼神交汇在一起。他又像刚才那样毫无遗憾地笑了,残牙又露了出来。“哦,”他叫了起来。“哦,哦,天哪,天哪!对啊!”
  汤姆先看看克雷再看看校长,满脸疑惑。爱丽丝也是如此,乔丹只是静静地等着。
  “介意告诉我们几个你们俩在交流什么吗?”汤姆问。
  克雷正要解释——他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了方案,不说出来与大家分享实在忍不住——这时,托尼菲尔德那边的音乐停止了。并不是像以往他们早上“起床”时那样咔哒一下停止的,而是突然一声闷响,好像有人把音箱一脚踢下了电梯井。
  “他们起得比平时早,”乔丹低声说。
  汤姆抓住克雷的前臂。“和平时不一样,”他说。“而且有一只该死的音箱还在响……我听到了,很微弱的声音。”
  外面的风很大,克雷知道是从球场那边吹过来的,因为带来了一股腐烂的味道:发馊的食物、腐烂的肉,还有几百具没有洗过澡的躯体。随风而至的还有劳伦斯·韦尔克和他的香槟音乐玩家那鬼魅般的声音唱着《小象进行曲》。
  然后从西北面——大概十英里远的地方,也许是三十英里,很难说风带着这声音走了多远——传来一声如同鬼怪,又像飞蛾一样的呻吟声。沉寂……沉寂……然后球场上那些非醒非睡的生物也同样地回应着。他们的呻吟声要响亮得多,空洞又如同鬼怪在吼叫,直升入黑漆漆的星空。
  爱丽丝捂住了嘴,那只小鞋子又从她手上跳了出来。她眼睛瞪得极大。乔丹双手抱住老校长的腰,把头埋进老人的衣服里。
  “看,克雷!”汤姆站了起来,踉跄了几步走到两间破碎的温室之间的绿色走道上,一路指着天空。“你看见了吗?我的上帝啊,你看见了吗?”
  在西北面,也就是那遥远的呻吟声升起的地方,一股红橙色的光芒在地平线上绽放开来。它越来越强烈,风又带过来那恐怖的声音……然后托尼菲尔德球场上再一次响起相似但更高声的回应。
  爱丽丝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然后是校长,抱着乔丹的肩膀走了过来。
  “那儿是哪里?”克雷指着那股光芒。它已经开始慢慢衰退。
  “可能是格伦斯福尔斯,”校长回答。“或者是利特尔顿。”
  “不管是哪里,正在烧烤呢!”汤姆说。“他们烧起来了,我们这儿的这群知道了。他们听到了。”
  “或者是感觉到了,”爱丽丝颤抖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子露出了牙齿。“我希望他们能感觉到!”
  似乎是为了回答爱丽丝,球场上又响起了一声呻吟:许多声音汇成一个,满含同情——或许是——在分享痛苦。有一个音箱——克雷认为是主音箱,里面有CD唱片的那只——还在继续播放音乐。十分钟后其他的音箱也跟着放起音乐,这次是卡朋特兄妹的《靠近你》。音乐闷声一响又大起来,就像刚才小下去一样。这时候,阿尔戴校长已经带领大家回到了奇特汉姆宾馆,他拄着拐杖也还是明显一瘸一拐着。不久之后,音乐又停止了……但这次是咔哒一下停止的,如同往常一样。从很远的地方,大概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多远的地方,由风带来很小的几声枪响。然后整个世界都很奇怪地完全沉寂下来,等待白昼代替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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