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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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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02: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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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简直像鸟一样,”爱丽丝说着,一边用手掌跟把脸颊上的眼泪擦掉。“像一群鸟。”
  克雷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心头一热给了她一个拥抱。她手上拿着的什么东西戳了他一下。这时,克雷正看着机修工乔治跟在那女人后面,并没有像杀死那个老头一样杀死她。这两个人大脑一片空白,可似乎又遵守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协议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我不明白,”汤姆说。
  “你肯定没看过《帝企鹅日记》,”爱丽丝说。
  “实际上我看过了,”汤姆说。“如果我想看谁穿着燕尾服大摇大摆,我就去法国餐厅。”
  “可是难道你没有注意鸟的习惯吗,特别是春天和秋天?”克雷问他。“你肯定注意过。它们会成群结队地哗啦一下落在同一棵树上或者同一根电话线上——”
  “有时候鸟儿太多,电线都给压弯了,”爱丽丝说。“然后它们又哗啦一下飞走。我爸爸说它们中一定有一个是鸟王,可是地球科学课的沙利文老师——是中学的——告诉我们这叫做‘群聚’,就像蚂蚁都一起住在山里,蜜蜂一起住在蜂巢里。”
  “那一大群鸟突然向左或向右飞去,而其中没有一只鸟儿会和另外一个同伴撞在一起,”克雷说。“有时候它们能遮天蔽日,那噪音简直让人疯狂。”他顿了一下。“至少我曾经住过的乡下就是这种情况。”他又顿了一下。“汤姆,你……你认识这里面的人吗?”
  “认识几个。那个是面包房的波托瓦密先生,”他说,指着那个摆动自己下颏、磕巴自己牙齿的印度人。“那个漂亮的少妇……我想是银行职员。你还记得我提到的斯科托尼吗?就是住在我房子背后对过的那个?”
  克雷点点头。
  汤姆脸色苍白地指着一个明显大肚子的孕妇,她穿了件满是食物残渍、只盖住半截大腿的工作服。金发垂在她长着小疙瘩的面孔上,一颗闪亮的鼻钉十分醒目。“那个就是斯科托尼的儿媳妇,”他说。“她叫茱迪,她总是不嫌麻烦地关心帮助我。”他的语调里多了些冷静平和:“这一幕真让我伤心。”
  从市中心那边传来一记响亮的枪声。爱丽丝大声叫了起来,可是这次汤姆用不着去捂她的嘴巴,因为她已经自己捂住了。不管怎样,街上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朝这边看。他们似乎也不为枪声所动——克雷认为那是鸟枪的声音。他们只是继续走着,既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放慢速度。克雷在期待第二记枪声,可等来的却是一声极其短暂、似乎被掐断的尖叫。
  他们三个躲在门廊后面的暗处,继续看着没有说话。所有路过的人都在往东走,虽然确切地说他们并非列队行进,但他们绝对在遵循某种秩序。对于克雷来说,这种秩序并没有怎么体现在他所见到的那些手机疯子身上,他们或一瘸一拐或步履蹒跚或满嘴胡言或举动怪异,而是体现在这些沉默而守秩序的人群留在人行道上的影子里。这些人让克雷想起了他看过的二战新闻纪录片:一拨一拨的轰炸机在空中穿梭。他数到两百五十就不得不放弃了。这群人里有男人、女人和少年,有好几个孩子都和约翰尼差不多大。青少年的人数比老年人多得多,但他只看到几个十岁以下的小孩子。他实在不愿意想象那些几岁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在脉冲发生之后无人看管到底命运如何。
  或者说那些在用手机的人看护下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他们的遭遇会怎样。
  他看到那些眼神空洞的孩子,就禁不住想他们当中有多少是去年缠着父母哭着喊着要买一部能发出特殊铃声的手机的呢,就像约翰尼一样。
  “千人同心,”汤姆开口了。“你真的相信吗?”
  “我有点相信,”爱丽丝回答。“因为……比如说……他们自己又有什么头脑呢?”
  “她说得对,”克雷说。
  1即三人成一直线,后面的人双手搭在前面人的双肩上。
  那群如鸟群般“迁徙”的人(只要你看过一眼,你就很难把他们和别的什么联系起来)慢慢松散开来但并未停止脚步,已经过去半小时了;三个男人并肩路过汤姆的房子——一个穿了件翻领短袖T恤,一个的西装已经破破烂烂,还有一个的下半张脸被已经风干的血块差不多都盖住了——接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排成临时凑合的康茄舞(Conga)阵形1前进着;还有一个中年妇女,看上去像图书管理员(如果不看她那裸露在风中摇晃的一只乳房,肯定没错)和一个未发育成熟且迟钝的女孩一前一后地走着,后者看上去像图书管理员助理。接着他们暂停了一下,然后又有几十个人加入进来,好像他们要排出一个空旷的正方形,就像拿破仑时代的战斗兵团一样。克雷能听到从远处传过来战争一样的声音——那是零星的来复枪或者是手枪开火的咔嗒声,还有一记长长的大口径自动武器那撕心裂肺的怒吼(这声音比较近,可能是从旁边的梅得弗德传来的或者就来自马尔顿本地)。然后尖叫的声音也多起来,距离都比较远,可克雷十分肯定那就是恐惧的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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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02:3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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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附近还有很多正常人,许许多多。有些人还有枪,他们很有可能开枪打死那些手机疯子。但另外一些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天亮的时候疯子们横行而他们又没有及时躲在室内。他想到机修工乔治用那金黄色的手抓住那老头的脑袋,然后一扭,劈啪一声,那副小眼镜飞进了甜菜地里,在那里安息,安息,安息。
  “我想到客厅里去坐着,”爱丽丝说。“我不想再看到他们。听好了!我感到恶心。”
  “当然了,”克雷说。“汤姆,你难道不——”
  “不,”汤姆说。“你们去。我就在这里再看一会儿。我想至少应该有一个人把把风,不是吗?”
  克雷点了点头,他也这么想。
  “那么,大约一小时以后,你可以对我念‘咒语’:转身,转身。”
  “行!就这么办。”
  当他们俩转身朝过道走去,克雷用胳膊抱住了爱丽丝的肩膀。汤姆突然说:“有一件事。”
  他们回头看着他。
  “我想今天我们都应该尽量多休息,为向北进发的计划储备体力,如果计划照常进行的话。”
  克雷走近了汤姆仔细看着他,想确认一下这个人的神志是否还处于正常状态。看上去还好,可是——
  “你有没有看见这里的一切?”克雷问。“听见那些枪声?那……”他不想提到尖叫,因为爱丽丝在旁边,可是老天也知道,要尽力保护她那残存的敏感细腻的心思已经是徒劳了。“……那叫声。”
  “我当然知道,”汤姆说。“可是那些疯子昨天晚上也都待在屋子里,难道不是吗?”
  有那么一小会儿,克雷和爱丽丝一动不动。然后爱丽丝开始鼓掌,拍得很轻,几乎听不到。克雷也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有点僵硬和怪异,那笑容里即便饱含希望也是痛苦不堪的。
  “汤姆,你简直就是天才,”他不由得称赞。
  汤姆并没有以微笑来回应。“别指望我,”他说。“我的SAT从来都没有考过1000分以上1。”
  1SAT为美国高校入学考试,总分240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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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03:19 | 显示全部楼层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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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感觉好多了,这是件好事,他在思考。爱丽丝到楼上去从汤姆的衣服里找点白天出门能穿的衣服。克雷坐在沙发上,想着莎朗和约翰尼,想知道他们俩都做了些什么,如今在什么地方。他总是想象着一家人最终能幸运地再次团聚。他慢慢地睡着了,在梦境里他看到妻子、儿子都在肯特塘小学,莎朗执教的学校。他们和其他几十个人把自己反锁在体育馆里,吃着自助餐厅里的三明治,喝着小保鲜盒装的牛奶。他们——
  爱丽丝在楼上喊了一声,把他叫醒。他看了看腕表,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了有二十分钟,口水都流到下巴上了。
  “爱丽丝?”他走到楼梯口。“还好吧?”他看见汤姆也在朝上看。
  “还好,但是你能上来一下吗?”
  “当然。”他看了看汤姆,耸耸肩就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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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04:08 | 显示全部楼层
爱丽丝在客房里,房间看上去没有招待过多少客人。床上的两只枕头表明汤姆昨晚几乎一直陪着爱丽丝,床单皱巴巴的,看上去觉没睡好。她挑出了一条很合身的卡其裤和一件正面写着“卡努比湖公园”的汗衫,在那几个字的上面是一幅过山车的图案。房间地板上放着一套体积较大的便携式音响,克雷和朋友们一直很想要这个东西,就像约翰尼奇一直垂涎于那只红色手机一样。克雷他们把这种音响称作“爆破者”或者是“轰隆箱”。
  “本来是放在衣柜里的,电池还很满,”她说。“我想打开来听听广播,可是我有点害怕。”
  克雷看了一眼这个“爆破者”静立在客房漂亮的硬木地板上,他自己也有点害怕。那就像是一把上了膛的枪。可是他心里却迫不及待地要伸手去旋转那个本来指着“CD”这档的旋钮,想把它扭到“调频”档。他想爱丽丝可能也有点迫不及待,这就是为什么她要喊他上来的原因。这和想去摸一把上了膛的手枪的那种冲动没有什么区别。
  “那是我姐姐前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汤姆在走道上突然开口,克雷和爱丽丝都吓得跳起来。“我去年七月把电池装好然后拿到海边去度假。我小时候家里人都喜欢去海边度假的时候听听收音机,那时候的东西可没有这么大。”
  “我也是,”克雷说。“可是我还没有这东西,一直想要。”
  “我把它带到新罕布什尔州的汉普顿海滩去了,还带了一堆范·海伦1和麦当娜的CD,可是那效果和我小时候的记忆相差太远了,简直难以忍受。打那以后我就没用过它。我想所有的电台现在恐怕都没有信号了吧,你们说呢?”
  1范·海伦,荷兰籍美国人,生于1957年,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吉他演奏家之一。20世纪70年代末首创快速点弦指法,影响深远。
  “我打赌有些电台肯定还有,”爱丽丝说着,一边咬着她的下嘴唇。克雷想她要是再不停止的话,嘴唇就要被咬出血了。“我的朋友们总是说起一个‘机器人80’电台,主持人的名字很友好,叫鲍伯和弗兰克,它们是从科罗拉多州的某个巨型无线电电脑上发射信号然后由卫星传到各地。我朋友们这么跟我说的。还有……”她舔了舔刚才咬过的地方,嘴唇红得发亮。“这和手机信号的传输方式是一样的,对吗?通过卫星传输。”
  “我不知道,”汤姆说。“我想长途电话可能是……越洋电话肯定是……我想那些天才黑客们总可以将错误的卫星信号输入到我们所看到的微波通讯塔当中……然后这些塔再把信号传递开去……”
  克雷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塔:钢骨架上撑着一个锅形天线,像灰色的吸盘一样,近十年来这种东西遍地开花。
  汤姆说:“如果我们能收到一个本地电台,我们就能听到新闻,然后就知道该做什么,该往哪里去——”
  “是啊,可是万一那种脉冲在收音机里也能接收到呢?”爱丽丝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调到了我”——她又舔了下嘴唇,然后继续咬着。——“我妈妈所听到的?我爸爸所听到的?对了,我爸爸有个全新的手机,所有的铃声和叫声都有,还有视频功能、自动拨号、上因特网。那小玩意他简直爱不释手!”她笑了出来,有点歇斯底里又懊悔万分,两者混杂在一起。“如果我们调出他们所听到的‘声音’该怎么办?我家里人和外面那些人听到过的脉冲信号?想冒这个险吗?”
  一开始汤姆什么也没说。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了,似乎是在试探这个主意——“我们派一个人去冒这个险,其他两个人先走开,等到——”
  “不行,”克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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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04:33 | 显示全部楼层
 “求你们别这样,”爱丽丝都要哭出来了。“你们俩我都需要,我都需要。”
  他们站在收音机旁边,看着它。克雷发现自己想起了孩提时代读过的科幻小说(有些是在海滩上读的,一边听着涅槃乐队而不是范·海伦)。好几部科幻小说中都提到shi jie mo ri,但后来那些英雄们又将世界给重建了起来。并非没有争斗和挫折,但他们的确就是用那毁灭世界的工具和技术重建了家园。他不记得有哪一部小说讲到那些英雄们站在卧室里看着一台收音机。迟早会有人拿起工具或者打开收音机,他想:因为他必须得这么做。
  是啊。但不是今天早上。
  克雷感到自己好像背叛了他没法理解的某种超验的东西,他拿起汤姆的音响,把它放回到衣柜里,关上了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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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04:47 | 显示全部楼层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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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一小时以后,那秩序井然朝东而去的迁徙人群开始溃散开来。克雷一直关注着事态发展,爱丽丝在厨房里吃着他们从波士顿带来的三明治——她说他们必须把三明治吃完,然后再把汤姆那橱柜般大小的食品储藏室中的罐头给消灭掉,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能再吃到新鲜的肉了——汤姆睡在客厅沙发上,克雷能够听到他那香甜的鼾声。
  他注意到有几个人和东流的人潮背道而驰,然后感觉塞勒姆街上人群的秩序开始松弛,他的大脑捕捉到了眼前这一幕中的微妙变化,只能说是直觉使然。一开始他以为只是几个游荡于队伍之外的人出错了——可能是精神更加错乱的人吧——往西走而不是往东去。接着他低头看到人群投在地上的影子。早先他看到的整齐的箭尾队形开始扭曲,很快就完全乱套了。
  1这种乐队里的黑人都是由白人化装扮演的。
  越来越多的人都在调头朝西走,有些啃着从商店里拿的食物,很有可能是汤姆刚才提到的塞弗伟超市。斯科托尼先生的儿媳妇茱迪提着一大桶正在融化的巧克力冰淇淋,工作服的胸前还有从鼻子到膝盖上全是汁水;她那被巧克力覆盖的脸看上去很像化装黑人滑稽乐队里的彭斯太太1。至于波托瓦密先生,他之前的素食信仰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正在享受手中堆得满满的生牛肉饼。一个衣着肮脏的胖子在啃一只看上去像半冷冻的羊腿一样的东西,而茱迪·斯科托尼正想从他嘴里把羊腿给抢过来。那胖子用羊腿对准她的额头正中狠狠一击,她就像一头被斧头砍倒的肉牛一样静静地倒下了,大肚子朝下,倒在那几乎完全碎裂的巧克力冰淇淋桶上。
  很多人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夹杂着许多暴力行径,但绝对没有昨天下午的那种赤裸裸的恶毒。无论如何,这里没有。在马尔顿市中心,那一开始就软弱无力的警报声早就悄无声息了。远处的枪声还间或能听到,但都不如刚才市中心那声鸟枪开火来得近。克雷密切注视着有没有疯子会闯进两旁的房子,可他们只是偶尔踩上草坪,丝毫没有要升级到侵犯他人领地或者入室盗窃的地步。他们几乎都在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去抢别人的食物或者打起来互相撕咬。有三四个人躺在街上,其中一个是斯科托尼家的,要么死了要么昏迷过去。克雷想,那些刚才路过汤姆家的人大多数现在还在市镇广场跳街舞或者在庆祝“首届年度马尔顿生肉节”,一边感谢上帝。可令人奇怪的是,那种目的明确的意识——那种群聚意识——到底是怎么松散和崩溃的呢?
  正午过后,克雷开始感觉极度困乏,他走进厨房发现爱丽丝头埋在胳膊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只手里松松地握着那只她称作婴儿耐克的小运动鞋。他把她推醒,她睡眼蒙眬地看着他,紧紧地把小鞋护在自己怀里,好像生怕克雷把它抢走一样。
  克雷问她能否在走廊尽头守望一下外面,不要又睡着了或者被外面的人看见。她说可以。克雷相信她,然后帮她搬了把椅子过去。她在客厅门那儿停住了,说:“快看。”
  克雷从她肩头望过去看见那只猫——雷弗,正在汤姆的肚皮上睡大觉,还发出有趣的咕嘟声。
  爱丽丝在克雷放好的椅子上坐下,离大门比较远,就算有人朝房子看过来也不会看到她。她只朝街上看了一眼就说:“他们的队伍散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
  “现在几点?”
  克雷看了看表。“十二点二十。”
  “我们发现他们开始群聚在一起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爱丽丝。”克雷尽力表现出耐心,可是他的眼皮在打架了。“六点半?七点?我不知道。这有用吗?”
  “如果我们能把他们活动的时间点都记录下来找出规律,恐怕会非常有用,不是吗?”
  克雷告诉她,自己得先去睡一会儿再来考虑这事。“一两个小时左右,把我或者汤姆叫醒,”他告诉爱丽丝。“如果有情况就马上叫醒我们。”
  “不会再有什么情况了,已经够糟糕的了,”爱丽丝轻声说。“上楼去睡吧,你看上去太累了。”
  克雷上楼走进客房,甩掉鞋子就倒下了。他想了一会儿她刚才说的:如果我们能把他们活动的时间点都记录下来找出规律。她说得有点道理。有可能,但是也许——
  房间里十分温馨,非常舒服,洒满了阳光。在这样一个房间里躺着,很容易忘记旁边的衣柜里还有一个不敢打开的收音机,却不容易忘记自己的妻子,那形同陌路但又还深爱着的妻子,她可能已经和儿子一起离开了人世。克雷对儿子不光是深爱还有宠爱。也许他们已经疯了。那些行尸走肉也听从命令,不是吗?如果要睡午觉的话,这里就是绝佳的地方。他心里的恐惧又如老鼠般蠢蠢欲动,但没有撕咬。克雷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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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05:02 | 显示全部楼层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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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是爱丽丝摇醒了他。她左手上挂着的那只紫色的小运动鞋前后晃荡着,像一只颇为怪异的护身符。房间里的光线也发生了变化,太阳已经跑到另外一个方向,阳光也从屋子里消失了。克雷翻了个身,有点尿急,这说明他已经睡了好长时间。他急忙坐起来,发现已经六点一刻了,十分惊讶以至于都有点害怕。他睡了有五个多小时!当然昨晚那断断续续的睡眠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他前一晚的睡眠质量也很差,就是因为昨天要给黑马出版社1的人做新书宣讲而神经紧张。
  1美国主要漫画书籍出版社之一。“没什么事吧?”他问,一把抓住爱丽丝的手腕。“为什么让我睡了这么久?”
  “你需要睡眠,”她说。“汤姆睡到两点,我睡到四点,然后我们一起在那儿值班。快下楼来看看,非常不可思议。”
  “他们又群聚到一起了吗?”
  她点点头。“但现在正往反方向走,还有些新情况,你快下来看。”
  他去“交了趟水费”就赶快下楼。汤姆和爱丽丝站在通往门廊的走道上,互相搂着对方的腰。现在不用担心被人看见了,因为天空里的云朵正好遮住了汤姆家的门廊,里面十分阴暗。再说塞勒姆街上只剩下几个人,大部队都在往西方行进,不能说是在跑步前进,但的确是踏着快步。这时,一个四人小组经过了街道,大步向前赶去,越过了遍地的尸体和食物残渣,那只羊腿也被抛弃在地上,被啃得只剩下骨架,还有很多被扯破的玻璃纸袋和纸盒,以及随处乱扔的果皮菜叶。他们后面跟着一个六人小组,走在两端的被挤到人行道上。他们虽从来都不看对方,却能保持完美的协调一致。当他们经过汤姆家门口的时候,从屋子里看过去好像就是一个人。克雷还发现他们连胳膊的摆动都是完全一致的。在他们后面是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一瘸一拐地走着,一边发出类似奶牛般的叫声,拼命想跟上大部队。
  “他们把死者和完全昏迷的人扔下不管,”汤姆说,“但对那些受伤的人他们还是给予了帮助。”
  克雷在寻找刚才看到的那个孕妇,可是没看到。“斯科托尼的儿媳妇呢?”
  “她就是获得帮助的那些伤者之一,”汤姆说。
  “这么说他们还有点人性啰。”
  “谁说的?”爱丽丝说。“他们刚才架起了一个走不了路的人,可是那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摔倒,帮忙架起他的人就不耐烦了,一把——”
  “杀了他,”汤姆说。“不像刚才那个机修工,那人连手都没用,就扑上去咬,把伤者的喉咙给撕开了。”
  “我看到这一幕就赶快把脸转过去,”爱丽丝说,“可我还是听到了声音。他……发出长长的凄厉的尖叫。”
  “别紧张,”克雷安慰她,轻轻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别紧张。”
  现在外面的街上几乎空无一人。两个落伍的人走了过来,差不多是并肩而行,两个人都一瘸一拐,所以动作上没有任何一致性可言。
  “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呢?”克雷问。
  “爱丽丝说可能是到某个室内去了,”汤姆的语气很兴奋。“趁天黑以前赶回室内。她说得有道理。”
  “哪里的室内呢?他们到底躲在哪里呢?你有没有看见他们走进这一片的房子里?”
  “没有,”汤姆和爱丽丝齐声回答。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往回撤,”爱丽丝说。“今天早上在塞勒姆街上向东浩荡而去的人比刚才往西回撤的人要多得多。所以肯定还有很多人还待在马尔顿市中心或者更东面的地方。他们可能聚集在某座大型公共建筑物里,比如说学校体育馆……”
  学校体育馆。克雷不喜欢听到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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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05:1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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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没有看过《活死人黎明》这部片子?”她问。
  “看过,”克雷回答。“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人家放你进电影院看的吧1?”
  1美国实行严格的电影分级制度,这部电影被定为R级,即限制级,17岁以下必须由父母或者监护人陪伴才能进电影院观看。
  2快马速递是19世纪往返于加州和密苏里州之间用马匹传递邮件和新闻的一项服务。这里是指克雷只知道上电影院看电影,太老掉牙了。
  爱丽丝看了他一眼,好像他有点不正常,或者太老土。“我朋友有DVD,我八年级的时候有一晚住在她家我们一起看的。”那个时候快马速递还在西部驰骋送信,那平原上黑压压的满是大水牛,她的语气仿佛在责怪克雷太跟不上时代变化2。“那部电影里,所有那些死人——其实不是所有,是其中很多人——醒过来的时候全部都集中到一家购物中心去了。”
  汤姆·麦康特先是瞪着眼睛看着她,然后大笑起来。不是一般的大笑,而是长长的哄笑。他笑得太起劲了,不得不背靠在墙上支撑住自己。这时克雷想最好能把通往门廊的门给关上,因为不知道外面街上那些掉队的疯子听力如何。他现在能想起的就是爱伦坡有篇小说叫做《泄密的心》,里面那个疯癫的叙述者听力相当敏锐。
  “他们的确是这样,”爱丽丝说着,双手放在臀部,那小鞋子跳动了一下。“是直奔购物中心去了。”汤姆笑得更起劲了,膝盖一弯整个人慢慢倒在走道的地板上,一边叫着一边用手拍着衬衫。
  “他们死了……,”他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回来了……到购物中心去。耶稣基督啊,杰里·法—法维尔……”他又是一阵大笑,眼泪像两条清澈的小溪,顺着面颊淌下,然后他尽力控制住自己把话说完,“杰里·法维尔知不知道天堂就是挤满疯子的购物中心啊?1”
  1杰里·法维尔(JerryFalwell)是美国曝光率极高的极端保守宗教人士,反对堕胎、同性恋、社会世俗化等等。
  2这里是克雷在戏仿杰里·法维尔,此人是美国南方最保守同时也是势力最大的天主教浸礼会成员,经常发表极端保守却又莫名其妙的言论。为克雷和汤姆这样比较自由思想的北方人所厌恶。
  克雷也开始大笑。爱丽丝跟着一起笑,尽管克雷觉得她有点生气,因为她提到的电影情节没有引起大家的兴趣或者制造点幽默,收获的却是痛快的嘲笑。可是一旦身边的人都在笑,很难不被感染,即使是生气的时候。
  好不容易笑声慢慢收敛了,克雷随便地说了一句:“如果天堂不热爱我们南方人,我才不会去呢。2”
  这话又把他们三个人都给逗笑了。爱丽丝一边笑一边说:“如果那些疯子晚上群聚在一起过夜,不管是体育馆里还是教堂里、商场里,我们都可以用机关枪把他们成百地消灭光。”
  克雷最先停止了大笑,然后汤姆也停下来了。他看着爱丽丝,把他干净的小胡子上挂着的泪珠给擦掉。
  爱丽丝点点头。大笑让她的脸上也开始泛起光彩,她还在微笑。就在那一刻,至少有那么一瞬间,她开始超越“漂亮”达到了“美丽”这一层面。“甚至可能是一下子打死上千个,如果他们都聚集在一起的话。”
  “天哪,”汤姆说着,摘下了自己的眼镜,开始擦拭。“还真不是开玩笑。”
  “这就是生存,”爱丽丝平静地说。她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系着的那只小鞋子,然后抬头看着他们俩,她又点了点头。“我们得掌握他们的行踪规律,搞清楚他们是否群聚在一起,什么时候聚在一起。如果他们在休息,那么在哪儿休息也要搞清楚。如果搞清楚了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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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05:53 | 显示全部楼层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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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领着他们三个逃出波士顿,但大约二十四小时后当他们离开这所塞勒姆街的房子时,十五岁的爱丽丝·马克斯韦尔毫无疑问成了领袖。克雷越是考虑这个变化,就越是觉得合情合理。
  1英国英语的俗语中“瓶子”即为“勇气”的意思。
  汤姆·麦康特并不缺乏英国人称之为“瓶子”的东西1,但他绝不是天生的领袖人才。克雷有那么些领导才能,但是那个晚上,爱丽丝的聪明才智和生存欲望都超过了他:她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但是挺了过来。在离开塞勒姆街上汤姆家的时候,两位男人都沉浸在永别所爱的痛苦之中。克雷不得不告别他心爱的画夹,这会儿正在令人害怕的沮丧中经受折磨,大概就是由于这个迫不得已的决定吧。可是随着夜幕深沉,他突然意识到这种沮丧其实是源于他害怕知道肯特塘家里发生的真实情况。
  对于汤姆来说,事情简单一点,那就是他不得不告别他的猫——雷弗。
  “把门抵住,给猫留条缝吧,”爱丽丝说——她的面貌焕然一新,坚强了很多,也更具有决断力了。“它肯定会没事的,汤姆。它自己会找很多吃的。猫一般不会饿死,要等到那些手机疯子进化到以猫肉为食的时候,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它会变成野猫的,”汤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穿着系腰带的雨衣,戴着呢帽,看起来很时尚,却表情痛苦。雷弗蹲在他的膝盖上,发出咕噜咕噜的欢快喉音,一副无聊的样子。
  “是啊,是会变野的,”克雷说。“狗就是这样——不管是小型狗还是超大狗——都会死在野外。”
  “我把它抱回家时,它还是一只幼猫,真的。”汤姆抬起头,克雷看到他眼睛里泪光闪闪。“而且我还把它当作我的幸运星,我的护身符。我总记得它救了我的命。”
  “现在我们就是你的护身符,”克雷不想说其实他自己也差不多救过汤姆一命,可这是事实。“是吧,爱丽丝?”
  “当然了,”爱丽丝披着汤姆给她找出来的斗篷式雨披,还背了一只背包,尽管里面目前只装了手电筒的电池……克雷肯定那个小鞋子也在里面,反正现在没有吊在她的手腕上了。克雷的包里也有电池,还有一盏科尔曼提灯。在爱丽丝的建议下,他们轻装上阵。她说把路上找到的东西都背上实在是很没道理。“我们是三个火枪手,汤姆——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现在我们出发到尼科比家去找找火枪。”
  “是尼科森。”汤姆还在抚摩他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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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1:06:33 | 显示全部楼层
爱丽丝很聪明,没有说什么“别管它了”之类的话,也许她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吧。可克雷还是感觉她快要失去耐心了,于是催促说:“汤姆,该出发了。”
  “是啊,我想也是。”他把猫放在一旁,然后又抱起来重重地在额头上亲了一下。雷弗眯了一下眼睛忍受着。汤姆把它放在沙发上,然后站起身来。“厨房炉子边上有双份的猫粮,乖乖,”他说着。“还有一大碗牛奶,剩下的一半的一半也额外倒给你了。后门开着,记住这里是你的家,可能……可我们还能再见。”
  猫跳下沙发,尾巴高高翘着向厨房走去。而且就像所有的猫一样,头也没有回。
  克雷的画夹是折起来的,中间被刀划破的缺口两边各生出了一道横向的皱纹。画夹就靠在客厅的墙上。他经过画夹的时候看了一眼,抑制住想要去触摸它的冲动。他飞快地想了想画夹里生活着伴随他漫长岁月的人物,不管是陪着他在那小小的工作室里,还是在他更为宽广的想象里(他喜欢这么说,夸奖一下自己):巫师弗拉克、瞌睡虫吉恩、跳闪虫杰克、毒药莎丽,当然还有暗黑破坏神。两天前他还以为这些人都要成明星了,可现在他们身上被划了个大口子,和汤姆的猫形影相吊。
  他想到那个瞌睡虫吉恩在离开家乡时和他的印第安小马罗比告别时的情景,吉恩说:再—再—见,孩子!可—可—可能我还—还—会再—再—回来—来—的!
  “再见,孩子们,”他大声地说——似乎意识到shi jie mo ri真的来了。连永别都说过了,也就没什么别的了,可是总得……他还记得瞌睡虫吉恩说的:衣—衣—不—不如—新,人—人—不如—故—故啊。
  克雷跟着爱丽丝和汤姆走到门廊里,外面沙沙地落着柔软的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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