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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唯一生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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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15:45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乔知道,是他自己的想象力加深了他的记忆。
    乔也还记得,当他匆忙上楼,却了解那一声猎枪的枪响时,走廊里的吊灯忽明
忽灭。在那接踵而来的可怕混乱之中,他已忘了这些诡异的细节。
    现在,他想起旧日电影及电视节目中无数次降神会时的景象,开启我们这个世
界与灵界之间这道门的象征,都是以电灯的明灭及烛焰的消长来表示的。
    鬼!
    这简直是荒谬的臆测,甚至比荒谬更糟,简直是疯了。
    这世上根本没有鬼嘛。
    但他又想起另一件令人不安的事,那是发生在他离开戴家的时候。他逃离厨房,
身后是浓烟烈火及烟雾警报器的响声,沿着走廊到达门口,伸手握门把时,他觉得
身后一阵冷风吹过,令他毛骨悚然,一股凉意钻进背脊,直透脑门。然后他穿过门
廊,完全忘了自己是如何开启那扇门的。
    起初他思考这件事时,还会觉得其中似乎别有蹊跷,可是若以质疑的眼光看待
此事,一切又会变得毫无意义。
    没错,如果他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的话,应该是烈焰的高温,而不是刺骨的凉
意。还有,这股凉意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它不是那种四处散播的寒冷,而是像冰锥
的尖端,更像是冰冷的针尖刺入脊椎骨一般。
    可是这只是他个人主观的感觉,并不是以一个记者的素养来观察的实际现象。
当时他是在极度恐慌的情况下,自然会感觉到许多不可思议的现象。这不过是在混
乱时的正常心理反应。至于他将手放在门把上,并且发现自己已穿过门廊的这几秒
空白记忆……呃,那也很容易以恐慌、以乱,或是以动物求生的本能,所发出的盲
目力量来解释。
    不是鬼!
    安息吧,詹亨利。
    当他经过圣塔莫妮卡住海边去的时候,乔短暂地拥抱了迷信,然后又松开,激
情转眼消逝,重新恢复理性。
    然而关于鬼魂的概念,乔仍然认为是有某种含义的,他有种预感,最后他必会
从这些超自然现象中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可以证明的理论,就像詹亨利连细
微末节都不放过的文章结构一样合乎逻辑。
    一根冰灯,刺进脊椎中央的灰色组织,一支注射器,快速注进冰凉的……某种
东西。
    樊罗拉在她从早餐桌起身,拿出那架摄影机之前,是否感觉到那根鬼针?
    戴氏夫妇也感觉到了吗?
    那么丽莎呢?
    难道白帝洛机长在解除自动驾驶,并殴击副机长的脸,然后平静地驾着三五三
号班机撞向地表之前,也感觉到了吗?
    也许不是鬼魂,而且某种和邪恶精灵一样恐怖而且恶毒,来自地狱的……某种
鬼魂的近亲。
    当乔离太平洋只剩两条街时,行动电话响了。“好,右转上海岸公路,继续开,
直到你再次听到我们讲话为止。”
    夕阳已开始西沉,海面闪耀着余晖。
    到马里布时电话又响了, 指示他转弯到一家位于绝壁上, 可以俯瞰太平洋的
“海边的圣他非”餐厅。
    “将电话留在驾驶座旁边,把车交给侍者,他知道你是谁,是以你的名字订的
位。”对方说完,再次挂断电话。
    只见那位拉丁美洲高的待者,比任何拉丁美洲裔的明星都要来得英俊,正如电
话上那人所说,这侍者正在等着他,也没给他取车卡。
    “海边的圣地非”的内部装潢,看得出来花了不少钱。
    乔敏感发觉自己的一身打扮,和这里的格调实在不相称。他从离开科罗拉多之
后,已经十二个小时未曾修过面。那件灯心绒的夹克因为先前淋过雨,现在变得皱
巴巴一付很破旧的样子,而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落魄的流浪汉,或刚喝过酒的
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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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15:58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年轻的女老板和任何一个漂亮的女明星比起来可谓不逞多让。只见她四处
穿梭递送餐点,大概也是在等待被发掘的一天,好能一举成名,荣登奥斯卡宝座吧。
她对乔邋遢的外表一点也不在意,还引导他到窗边的一个双人座。
    “你的同伴会晚点来,”女老板说,显然她指的是黛咪。
    “她请你自个儿先用餐,稍后她会过来。”
    乔实在不喜欢事情是这样发展的,他急切地想和萝丝连系上,急切地想知道她
会告诉他什么——急切地想要找到妮娜。
    但他仍得依他们的游戏规则在玩,“好的,谢谢。”
    点过餐后,乔走到洗手间去。他有点不敢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满脸的胡渣,看
起来活像个通缉犯。洗了一下手脸,梳了梳头发,可是看起来仍然不像该坐在靠窗
位置的人。
    靠着椅子,啜饮着冰啤酒,乔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客人,有些还是颇为知名之士。
    乔舒适地享用晚餐,每样东西都可口极了。
    乔边吃边注意四周的客人,包括那些不是太有名,但因为漂亮迷人,通常会在
戏里轧一脚的小明星。
    餐后还有芒果布丁和冰淇淋,乔惊讶地发现,观察别人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他
和蜜雪儿曾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四处闲逛,享受徒步之乐。但过去一年,他从未对
其他人发生兴趣,他只在乎他自己,和他的痛苦。
    现在知道妮娜还活着,并且抱着找到她的期待心理,已使乔逐渐脱离之前封闭
的自我世界,回到现实生活中。
    一个黑人妇女,招呼两位客人到附近的桌子就座。
    这两位客人身穿黑色长裤,白色丝质衬衫,以及软皮夹克。较年长的那个,年
约有四十岁,有一双巨大而忧伤的眼睛。他那嘴丰润得可以去拍露华浓的广告,长
得够英俊,也可以当一名侍者,除了他有一个长年酗酒而变红了的鼻子。
    还有他那张永远没办法完全合拢的嘴,给人一种懒散的印象。
    他那个蓝眼的同伴,看起来比他小十岁,有一张粉红的睑。嘴角挂着一抹他无
法控制的神经质微笑,似乎是长期对自己的不确定感所造成。
    与那位癌君子电影明星共进晚餐的褐发女郎,立刻被有张性感嘴的家伙所吸引,
也顾不了他是否有个红鼻头了。她死盯着他看,他也像一条鳟鱼在河里,看见水面
上飞着的虫子一样,立即有了反应——只是很难说两人当中谁是鳟鱼,谁又是虫子。
    这瘾君子也注意到他俩之间的眉来眼去,他用一种忧郁的眼神看着那人。突然
他站起身来,几乎弄翻了椅子。他曲折地横过餐厅,似乎准备教训对方。出人意表
地,他在那两人的桌前转个弯消失在通往洗手间的走道里。
    这时,有双悲伤眼睛的男人正在吃大麦粥里的小虾,他用叉子叉起虾子,先用
鉴赏的眼神审视叉尖上的虾。再用很猥亵的动作将它送人嘴里。当他在细细品尝的
时候,将目光投向那位褐发女郎。似乎在暗示,只要有机会和她上床,他会像对虾
子那样对待她,让她欲死欲仙。
    那褐发妞很难说是被挑逗起来,还是被打败了。这两种情绪对有些洛杉矾人来
说,就像是连体婴,没办法分开的。
    不管怎样,她离开了那明星的桌子,拿了一张椅子与那两个穿夹克的人坐在一
起。
    乔很好奇,当那窝囊废的明星回来时,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就在等候事情发
展的时候,有着一双亮眼的传者来到乔的身边,告诉他晚餐不必付帐,黛咪正在厨
房等他。
    乔觉得很讶异,他留下小费,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朝走道走去,这条走道是通往
洗手间与厨房。
    当他到达往厨房的通道时,这一幕似曾相识的画面深深困惑着他。乔移动脚步
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那勾引者举起叉子,用他那悲伤的眼睛审视着叉尖上
的虾子。揭发女子正在喃喃而语,而有张粉红脸的男子,则正在注视看他们。
    乔的困惑刹那间变成警觉。
    一时之间,他不了解为何会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接着在他想象之中,那把叉子变成了弹簧刀,而虾子则变成了乳酪。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不是在餐厅,而是在旅馆的房间里。不是这褐发女郎,而
是芭芭拉。如果不是这两个男人,那一定是跟他俩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当然乔从未见过他们,只是听过芭芭拉简短而生动的描述。那猎狗似的眼睛,
那个鼻子“像有二十年酒龄的酒糟鼻”,厚厚的嘴唇。较年轻的那个,有张粉红的
脸,和无法停止抽搐的笑容。
    乔实在不信这会是巧合。
    令人难以置信,铁克诺的人居然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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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16:10 | 显示全部楼层
乔迅速沿着走道,穿过两扇回旋门,走进一间用来准备沙拉的大房间。两个穿
白制服的厨子,正迅速而技巧地将青菜排列在盘子里。而在主厨房里,那个健壮黑
女人正在等他。她那一身鲜明的衣服和亮丽的珠宝,都难掩她焦急的神色。她那张
爵士歌手的大脸,漂亮、活泼充满了欢乐。但此刻听不到她的歌声,也见不到她的
欢笑。
    “我叫马凯莉,实在抱歉不能与你共进晚餐,乔。招待你一餐,聊表心意。”
她那性感又朦胧的声音,使乔确定她就是他称为黛咪的女人。“但计划有变,蜜糖,
跟我来。”
    马凯莉带领乔穿过拥挤的厨房,乔紧跟在她身后问:“那么你知道他们的事?”
    “当然知道,今天电视新闻就有。新闻播报员先给大家看那些卷起你头发的玩
意儿,然后试着推销它。这可怕的东西改变了一切事情。”
    乔将手放在她肩上拉住她,“电视新闻?”
    “在她与他们交谈之后,有几个人被谋杀了。他们在新闻中声称某种原因,”
马凯莉说:“但是谋杀没错。”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我是说餐厅那两个人。”
    她皱着眉说:“什么人”
    “两个穿黑长裤、白色丝衬衫,黑色皮夹克——”
    “是我带的位。”
    “对,我一分钟前才认出他们。”
    她困惑地摇着头说:“但是蜜糖,我们知道你没被跟踪。”
    “我没有,但可能你有。或是保护萝丝的人被跟踪了。”
    “如果不经过我们,连魔鬼都很难找到萝丝。”
    “但他们总算是找出是谁藏匿了她一年,现在他们很接近了。”
    马凯莉自信满满地对乔说:“谁都别想动萝丝一根汗毛。”
    “她在这里吗?”
    “正等着你。”
    他的心凉了半截。“你不了解——外面餐厅那个人,不可能是单独前来的,他
们在外面一定还有很多人,也许有一支小型军队吧。”
    “是啊,也许吧。但他们不知道是在和谁交手,蜜糖。”
    她黝黑的脸庞上显出坚定的决心。“我们是浸信教徒。”
    显然,乔并未听清楚她的话。他紧跟在她身后穿过了厨房。
    他们穿过一扇门进入整间都是泡沫的洗涤室,所有的蔬菜水果在送往主厨房之
前,都要在此清洗整理。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当然空无一人。
    一直走,一直走,在红色的“出口”标志下,有一扇通往外面的铁门,此刻是
关着的。送货卡车正停在外面卸货,然后送进来。左手边处有一架升降机。
    “萝丝就在底下。”马凯莉按下按钮,升降机的门立刻开启。
    “底下是什么?”
    “呃,有一阵子,这升降机是供宴会厅和平台之用,你就可以在海滩举行大型
的宴会。但现在已被海岸委员会订下规定,严禁使用,所以现在只当储藏室。你下
去后,我会叫几个男孩子来移动架子,挡住这个洞。我们会把升降机掩饰得很好。
甚至没人会知道有人在这里。”
    乔对这种困于一隅的方式感到极为不安,“但如果他们找到升降机怎么办?”
    “我要叫你‘烦恼乔’了。”
    “过一会儿,他们会过来探虚实。他们不可能等到打烊时间就回家睡觉的。所
以我一旦下去,还有其他出路吗?”
    他坚持己见地问。
    “前面的楼梯尚未拆掉,那是给顾客上下用的。上面盖了一块装有绞链的板子,
所以你看不到它,你可由那条路到上面。不过你会经过女老板位置,那在餐厅中央,
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不好。”
    “如果状况不对,你最好从底下的门逃到平台,那里连接海滩和整条海岸。”
    “他们也可能堵住那个出口。”
    “那是通到峭壁的底部,从上面他们不会想到那里。你应该放轻松点,蜜糖。
我们站在正义这一边,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算很重要。”
    “烦恼乔。”
    乔走进升降机,用手臂挡住正要合起的门。“这地方和你是什么关系,凯莉?”
    “半个店东。”
    “菜好极了。”
    “你可以看出我是做那一行的,以为我不知道吗?”她开朗地说。
    “你和萝丝是什么关系?”
    “我不久就要叫你‘好奇乔’了,萝丝二十年前嫁给我哥哥,他们在大学里认
识的。我一点也不惊讶路易脑筋好到能读大学,但我的确很惊讶他有这样的头脑,
能认识像萝丝这种女孩。后来,这男人证明他毕竟是个呆子,四年之后他们离婚。
萝丝无法生育,而传宗接代对路易来说太重要了——虽然这男人又笨又没常识,但
他也知道萝丝要比一屋子的孩子更加珍贵。”
    “他不当你嫂子已经那么多年了,但你还愿为她这样冒险?”
    “哦,你以为路易这个笨蛋和她离婚之后,萝丝就变成青面獠牙了吗?她还是
和我初见她时一样的甜美。我早就把她当自己姊姊一样看待了,好了好了,现在她
正在等你,好奇乔。”
    “等下等下,还有一件事,刚才你说,这些人不知道他们在和什么人交手的时
候……你是不是说‘我们是浸信会教徒’?”
    “没错,我是那样跟你说的,在你的认知里,你认为‘强悍’和‘浸信会教徒’
不搭轧,是吗?”
    “呃,这个嘛——”
    “我爸妈在密西西比州,面对三K 党时强硬不屈,那时三K 党的爪牙要比现在
还多。之前的祖父母也是如此,他们从不让恐惧打垮他们,当我还是小女孩时,我
们在墨西哥湾遇到台风来袭。也在洪水中动后余生,安然度过脑炎疫情的流行。每
次贫穷的时刻,根本不知明天的食物在那里,但我们都—一度过,星期日我问的歌
声依然嘹亮,也许美国海军陆战队只比南方浸信会教徒强一点吧。”
    “萝线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
    “我才幸运,”马凯莉说:“‘她让今天的我比从前更为提升,去吧,乔。跟
她待在这里,直到我们打烊之后,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出去。时间到了我自会回来。”
    “要早点哦。”他警告她说。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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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16: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没想到,终于能单独和杜萝丝博士见面了,只见她坐在屋子角落一张刀痕累累
的工作桌旁,身体前倾,手时撑在桌面上,双手交握,静静地等待着。眼神肃穆但
充满了温柔。
    这位娇小的幸存者,保有乔千方百计想知道的秘密。如今他竟忽然感到心虚。
    天花板上的灯泡有些已坏了,有些好的也是东歪西倒。
    所以他走在底下只觉光影交错,犹如在水中王国。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判了刑的人,囚禁在地底下的水泥囚房里。走过一排排死
囚的牢房,正要去接受极刑的惩罚,但他同时又相信宽恕与重生这回事。当他逐渐
接近事情真相揭晓时,他的思绪愈发混乱,而希望这玩意儿就像一群亮丽的鱼群,
在他内心黑暗处,一闪而过。
    右边墙面对沙滩和大海,有两个门及一排很大的窗子,但却看不到海岸,因为
玻璃全用金属防护罩保护着,基本上宴会厅看起来像是个碉堡一样。
    乔在萝丝对面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之前在墓园的时候,这女人有一种惊人的魅力。她虽娇小,但看起来却比乔更
为凛然而不可侵犯,尽管她的手腕像十二岁的少女一样细小。她那如磁石般的眼光
吸引住他整个人,直探他心底深处,使他顿觉自卑。但她的外表是那样脆弱,粉颈
是那样纤细,香肩是那样削瘦,就像孩童一般易受伤害。
    乔向她伸出手,萝丝也伸手紧握着。
    乔心里的恐惧与希望正在交战,他根本无法开口问妮娜的事,萝丝此刻看起来
比在墓园时更为肃穆。她说:“事情发展得实在糟糕,他们杀了每一个和我交谈过
的人,他们不会就此罢手的。”
    乔心里的束缚去除之后,他第一个想问的问题,是有关他小女儿的生死。“我
和戴氏夫妇在那间屋子……还有丽莎。”
    她杏眼圆睁地说:“你是指……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难……”
    她的小手在他掌中微微紧缩了一下,“你看见了?”
    乔点头说:“他们杀了自己,真可怕……那么暴力、疯狂。”
    “不是疯狂,不是自杀,是谋杀。天啊,你怎么还能活着?”
    “我跑了。”
    “就在他们仍在被屠杀的当时?”
    “查理和娇琴已经死了,而丽莎全身着火。”
    “所以当你跑掉的时候,她还没死?”
    “没死,她站在那里继续燃烧,但没喊叫,很安静……
    只是静静地烧着。“
    “那么你是及时逃出了,那真是奇迹。”
    “萝丝,他们怎么会这样的?”
    她注视着乔的眼光低垂下来,看着自己紧握在一起的手。她没回答乔的问题,
倒像是讲给自己听似的说:“我以为这只是开始工作的一种方式——把消息带给在
那架飞机上罹难乘客的家属。但都是因为我……所有这些血腥事件。”
    “你真的是在三五三号班机上?”乔问。
    她再度望着乔的眼睛说:“经济舱,第十六排,座位B ,与窗子相隔一个位子。”
    她声音的真诚,就像雨水和阳光在草叶上一样的真实。
    “真的毫发无伤地走离坠机现场?”
    “毫发无伤。”她低声地说,加强她逃生的奇迹性。
    “而且不只是你一人。”
    “谁告诉你的?”
    “不是戴氏夫妇,也不是你跟他们谈过话的人。他们都对你有信心,归守着你
告诉他们的秘密。问我如何知道的,那得回到那一晚。你还记得尹杰夫和尹梅前吗?”
    萝丝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自由交换牧场。”
    “今天下午我在那里。”他说。
    “他们真是好人。”
    “宁静又可爱的生活。”
    “而你是个好记者。”
    “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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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16:38 | 显示全部楼层
她的眼睛像一潭漆黑但发亮的湖水。乔看不出沉在湖底的秘密,到底是会把他
拉下去,还是让他浮上来。
    萝丝说:“俄很对不起那架飞机上的所有人员。对他们的早逝感到难过,更为
他们的家属难过……还有为你。”
    “你并不知道你把他们推向危难,对不对?”
    “老天,当然不知道。”
    “那么你就不必内疚。”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觉得难过。”
    “萝丝,请告诉我,我已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听答案。
    你到底告诉了其他人什么事?“
    “但他们杀了所有我告诉过的人。不只是戴氏夫妇,还有其他人,起码有一打。”
    “我才不在乎呢。”
    “但我在乎,因为现在我知道这很危险,不能把你推下火坑。这件事我得考虑。”
    “没有危险,什么都没有。反正我已死了,”他说:“除非你告诉我的事能让
我重生。”
    “你是个好人,在有生之年,你能为这乱七八糟的世界做许多事情。”
    “以我的情况是办不到的。”
    她的眼睛,那一潭湖水,透露着悲伤。乔突然感到惊惧,想逃离她的注视——
但做不到。
    他们的谈话曾给乔来接近他所畏惧不敢提的问题,此刻他知道,在再度丧失勇
气之前,他必须提出。
    “萝丝……我女儿妮娜在哪里?”
    杜萝丝沉吟片刻,最后用她那只空着的手,从深蓝色运动上衣的内口袋,抽出
一张拍立得的相片。
    乔看出那是一块墓碑,上面的铜板镌刻着他太太和女儿的名字——一这是她前
一天所拍的照片之一。
    她紧握一下乔的手,表示鼓励之后,将乔的手松开,把照片塞到他手里。
    乔凝视着照片说:“驰不在这里,不在地底下。只有蜜雪儿和萝丝,但没有妮
娜。”
    几乎是用耳语,她轻声地说:“开启你的心,乔,开启你的心和思想——现在
你看见什么?”
    终于她将改变了萝拉、戴氏夫妇及其他人观念的礼物带来给他了。
    乔注视着照片。
    “乔,你看见什么?”
    “墓碑。
    “敞开你的心智。”
    抱着无法以笔墨来形容的期待心情,乔用他的手来寻找影像。“花岗石、铜版
……四周的草地。”
    “敞开你的心。”她轻声说。
    “她们三人的名字……日期……”
    “继续看。”
    “……阳光……树荫……”
    “敞开你的心。”
    虽然萝丝的诚心无庸置疑,她那小小的咒语——敝开你的思想,敞开你的心—
—开始变得似乎很愚蠢。好象她不是一位科学家,而是新一代的宗师。
    “敞开你的心智。”她仍坚持地轻声说。
    花岗石、铜版、四周的草地。
    她说:“不要只用看的,懂吗?”
    乔原先浓厚的期望,像香甜的牛奶逐渐变质一样,开始觉得有点酸味。
    萝丝说:“你是否觉得照片很怪异?不是对眼睛而言……而是对你的手指?皮
肤是否有种奇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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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16:53 | 显示全部楼层
乔几乎就要脱口告诉她说没有,他感觉到的就是一张照片而已,光滑又冰凉—
—但之后他的确开始有奇异的感觉。
    起初乔觉得他复杂的皮肤组织,似乎起了一种他前所未曾经历过或想象过的变
化。他在抚摸照片时,可以感觉到照片里每样东西的浮凸形状,以及指尖细小的皮
肤沟纹。似乎每一个指尖都有排列精细而敏感的神经末梢。
    从照片上流入更多的触觉讯息开始进人乔的脑神经中,超过他所能处理和了解
的范围,他已被照片表面数以千计肉眼所不能见到的细微小坑所击溃,也被触摸到
照片上组成墓园影像的彩色颜料、定影剂及其他化学物质的感觉所击溃。
    然后经由触觉,乔感受到照片的深度,似乎它不仅是一张二度空间的照片而已,
而是一扇看得见墓地的窗,他能经由此扇窗到达墓地。他的指尖可以感受到夏日的
温暖,可以感触到大理石、铜版及青青的草地。
    更奇妙的是,他现在可以感觉到色彩,似乎有导线经过他的脑子,和他的感觉
混杂在一起,当他说“蓝色”的时候,他感觉到来自远处一处眩目的光芒,然后听
见自己说“光亮”,那种蓝色与光亮的感觉,立即转变成视觉的效果。
    乔喘息着将照片坠落,似乎它在手中变成活的一样。
    蓝色的光芒在他视野的中央啪啦一下变成一个小光点,就像关掉电视机时,荧
幕上画面消失的情况一样。这光点逐渐变小,像是遥远的星光,然后消逝。
    萝丝倾倚在桌面上正望着它,乔偷偷朝她那命令式的眼睛看了一眼,然后感觉
到有些东西和他先前见到的有所不同。悲伤与怜悯没有少,同情与智慧依然存在,
但此刻乔见到——或认为他见到——萝丝骑着一匹意念的疯马,正朝悬崖奔驰。她
要乔追随于其后。
    她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乔,你所害怕的事,和我无关。你真正害怕的是对
你一生拒绝相信的事敞开心灵。”
    “你的声音,”他说:“那种耳语,那一再重复的句子——开启你的心灵,开
启你的心智——就像在施催眠术。”
    “你真的不相信。”她如往常一样平静地说。
    “照片上有东西。”乔可以感觉得出自己声音的颤抖和沮丧。“
    “你是指什么严她问。
    “化学物质。”
    “不对。”
    “一种可以经由皮肤吸收的迷幻药。”
    “不对。”
    “我从皮肤吸收了些什么东西。”他坚持己见,“使我陷入改变了的知觉状态。”
他将两手在灯心绒夹克上面搓揉。
    “照片上没有东西能这么快经由你的皮肤到达血液循环系统,也没有任何东西
能在几秒之内影响你的心智。”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对不对。”
    “我知道是对的。”
    “我不是药剂学家。”
    “那就去请教别人。”她不带任何敌意地说。
    “狗屎!”他那非理性的怒气又爆发了出来,就像他曾短暂地对芭芭拉发作过
的一样。
    他声音愈大,萝丝反而愈镇定。“你刚才所经历的,是心理学上的副感觉。”
    “什么?”
    杜萝丝此刻是百分之百的科学家。“副感觉,就是将刺激以不同的型态加诸在
人身上时,所产生同一种型态的感觉。”
    “非洲土人驱邪的那一套?”
    “完全无关。举例来说,当一条你很熟悉的曲子开始演奏前面几个小节时,你
不是在听它,可能你是见到某种颜色,或是闻到某种香味。对一般大众来说,这种
情况是少有的。但大部分人对这些照片的最初感觉是的确如此——尤其是对神秘主
义者来说,更为普遍。”
    “神秘主义者!”他差点要一头栽在地板上。“我不是神秘主义者,杜博士,
我是个犯罪新闻的新闻记者——或者曾经是。我只对事实感兴趣。”
    “副感觉并不是宗教痴狂的产物,如果你本来是这么想的话。乔,它是有科学
根据的。即使那些不相信的人,以及有良好教育背景的人,都认为那是人类意识最
高境界的灵光乍现。”
    她那原本冰冷的眼睛,此刻似乎热情多了。乔的眼光与她甫一接触,立刻移开。
深怕那把火会延烧到自己。
    “如果它是某种涂在照片上,由皮肤吸收的药物,”她那种令人发狂的轻声细
语,八成是一种魔鬼施展伎俩。“那么在你丢下照片之后,药效会依然维持。”
    乔一句话也没回,他内心极度混乱。
    “但当你将它丢开时,这效果立刻中止。因为你刚才所面对的不仅仅是个幻影
而已,乔。”
    “妮娜在哪里?”
    萝丝指着他刚掉落在桌面上的照片说:“你去看。”
    “不要!”
    “别怕。”
    乔怒火中烧,这种狂乱的怒火,以前令他自己相当感到害怕。此刻他也害怕,
但他无法控制。
    “妈的,妮娜在哪里?”
    “开放你的心灵。”她镇静地说。
    “这全都是狗屎!”
    “开放你的心灵。”
    “开放到什么程度?直到我脑袋空空?那就是你希望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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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17:05 | 显示全部楼层
萝丝给他时间让他冷静下来,然后说:“我并不要你变成什么样子,乔。你问
我妮娜在哪里,你想知道你家人的状况,我给你照片,这样你就能见到她们了。”
    她的意志力胜过乔,一会儿后,他发现自己已将照片拾起。
    “记住这种感觉。”她鼓励乔。“让它回到你脑海。”
    虽然他将照片在手里一再的翻转,但那种感觉没再回来。他用指尖在光滑的影
像上绕圈子,但无法感觉到花岗石,铜版及草地。他召唤蓝色的光芒,也不曾再现。
    乔愤而将照片丢掷一旁说:“我不知道我搞这些干什么。”
    萝丝很有耐心地微笑着,她同情地向乔伸出手。
    但乔拒绝握她的手。
    乔现在觉得她就像新世代的宗教狂热份子,这一点虽然让他深觉挫折。但他也
为自己不能第二次迷失在那幻觉似的蓝光之中而感到难过,他使蜜雪儿、克莉丝和
妮娜都失望了。
    但他想,如果是由于化学药品或催眠术所产生的幻觉,那就没什么意义了。就
算自己再作一次白日梦,也无法挽回他所失去的。
    一连串的困惑在他脑海中飞跃穿梭。
    萝丝说:“没事了,浸染的照片通常是足够了,但不是每次都可以。”
    “浸染?”
    “没事,乔,真的没事。以前有一个人……一个跟你一样的人……唯一能让他
相信的方法,只有靠接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接触。”
    “什么接触?”
    萝丝没回答他的话,她拿起那张照片,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似乎她真的清楚地
在上面看到了一些乔看不到的东西。
    若说她的心智此刻接触到混乱的话,那她掩饰得很好。因为她像乡村池塘,在
无风的黄昏一样的平静。
    她的镇静只会使乔火上加油。“妮娜在哪里?妈的,我的小女儿在哪里?”
    萝丝平静地将照片放回夹克口袋中,“乔,如果我是一群参与一项革命性系列
医药实验的科学家之一,而且如果我们无意中发现人死了以后的某种生命型态……”
    “打死我也不信。”
    她的柔和正好和乔的尖锐成对比。“这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子虚乌有的事。几十
年前,分子生物学和物理学的某些学科就发现了所谓‘创造出来的宇宙’。”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你把妮娜藏在哪里?为什么你要让我相信她已死了?”
    萝丝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她的声音仍然柔和得像禅宗一般平静。“如果科学
指引我从前一条路,可以见到死后生命的事实,你是否愿意看看它的证据?大多数
的人一定会立刻说:”愿意‘,也不考虑这件事对他的一生有多么重大的影响,甚
至会改变他一向对重要事物的看法,以及他原来对人生的计划。然后……如果这种
启示是会让你濒于崩溃的边缘,你是否愿意看一看这个事实——即使它给你的惊吓
一如带给你的升华;给你的恐惧一如喜悦;它的深不可测及怪异诡橘一如它对你的
启迪教化?“
    “杜博士,你跟我说的这些都是废话,毫无意义。就像水晶能治病,灵魂沟通
和飞碟绑架人一样的荒诞无稽。”
    “不要只用看的。”
    乔已气红了眼,他认为萝丝的平静,只是操纵人的工具而已。他站起身来,两
手握拳,“你在那架飞机上,带了什么东西到洛杉机?为什么铁克诺公司的人,会
为了阻止你而杀了三百三十人?”
    “我正想告诉你。”
    “那就告诉我啊!”
    她闭上眼,似乎在等他的这一阵风暴过去——但她的平静只会火上加油。
    “你以前的老板,何尼洛,也是我以前的老板。他涉入此事有多深?”他质问
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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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17:19 | 显示全部楼层
她一句话也不说。
    “为什么戴氏夫妇、丽莎、罗拉和白机长会自杀?而且为什么他们的自杀,依
你刚才所说,会是谋杀?楼上那些人又是什么人?这一切都在搞什么鬼?”他气得
发抖,“妮娜在哪里?”
    萝丝张开眼,露出关切的神情,她的宁静终于被搅乱了。“什么楼上的人?”
    “为铁克诺或他妈的某个秘密特情单位,或是某个人工作的两个痞子。”
    她的目光朝着餐厅看。“你确定吗?”
    “我在用晚餐时认出他们。”
    萝丝墓地站了起来,她仰头看着低垂的天花板。似乎她处于一艘在海洋失控下
沉的潜艇之中。慌乱地计算海水深处的压力,等待着外壳破裂时的第一个讯号。
    “如果他们之中的两人在里面,那你可打赌其他人一定在外面。”乔说。
    “天啊!”她轻声说。
    “马凯莉打算在打烊之后,想法子让我们溜出去。”
    “她不了解,我们现在就得离开这里。”
    “她拿箱子挡住了升降机的入口——”
    “我才不管那些人或他们他妈的枪,”萝丝说:“如果他们跟在我们后面,下
到这里来,我可以面对并且控制住场面的。我不在乎死在那种情况下,乔。但他们
实际上不需要跟在我们后面。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此刻在这栋建筑物的某个地方,
他们可以摇控我们。”
    “什么?”
    “遥控我们。”她害怕地说着朝其中一扇可通往平台和沙滩的门走去。
    乔气冲冲地跟在她后面问:“那是什么意思——遥控我们?”
    那门是由一对可用手指旋开的螺钉所固定,她卸下上面的那一个。乔用手夹住
底下那个,不让她打开。“说,妮娜在哪里?”
    “乔,看在老天的份上——”
    这是杜萝丝第一次露出脆弱的一面,乔则乘胜追击,“妮娜在哪里?”
    “待会儿再告诉你,我保证。”
    “现在就说!”
    这时,楼上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萝丝喘息着转向门,眼睛盯着天花板,仿佛它就要掉在他们头上似的。
    乔听到从升降机传来一阵争吵声,是马凯莉和至少两个或三个男人在争执。他
确定那声巨响是挡住升降机门的空箱及架子,被拉开丢掷的声音。
    “当那两个穿皮夹克的人发现了升降机,并且知道这栋建筑物有地下层。他们
也许会想到,未在沙滩布置眼线,而给萝丝和乔留了一条逃生之路。其他人现在也
许正在寻找通往四十尺高峭壁底的捷径,希望能堵住他们。
    乔面对着萝丝,决定不惜任何代价要找出答案,他狂怒地问:“妮娜在哪里?”
    “死了。”她似乎有点言不由衷的说。
    “见你的鬼她死了。”
    “乔,拜托——”
    乔非常的愤怒, 因为萝丝骗他, 就像过去一年中,许多其他的人骗他一样。
“见你的鬼她死了,门儿都没有。我跟尹梅茜谈过,那晚妮娜还活着,她现在一定
还活在某个地方。”
    “如果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屋子里,”萝丝用急迫而颤抖的声音重复她刚才说的
话:“他们就能遥控我们,就像戴氏夫妇,丽莎和白机长一样!”
    “妮娜在哪里?”
    头顶上,升降机的马达辘辘在作响,升降机缓缓上升。
    “妮娜在那里?”
    宴会室头顶的灯光忽然黯淡下来,电许是因为升降机耗电的关系。
    在灯光暗下来的时候,萝丝恐惧得叫了出来,她不惜用身体撞乔,想将他移动
开来,并且疯狂地抓他那只夹住下面螺栓的手。
    她的指甲整个掐过乔的肉里,痛得他只好松开了锁。萝丝拉开门,一阵海风吹
来,她跑出门外,直向黑暗中奔去。
    乔跟在后面冲出去,在这二十尺宽,八十尺长悬吊在半空的平台上,每一步都
造成定音鼓似的回响。萝丝已到达楼梯口。乔跟在她后面,发现平台距沙滩有十四
至十六尺高,有条两段式的楼梯通往底下。
    萝丝长得黑,又穿着深色衣服,所以在黑色的阶梯背景下,几乎看不见她的人
影。当她到达浅色的沙滩之后,才能看见她的轮廓。
    沙滩两头距离有一百多尺,发出磷光的海面翻搅起白色的浪花,不断冲刷着海
滩而发出低沉的声音,这不是一个让人游泳或冲浪的海滩,看不见任何营火。
    乔并不想让萝丝停住或慢下来,当他追上她时,乔反而跑在她身边,把步伐放
小,以免超越她。
    她是乔与妮娜之间唯一的连系,乔被她忽而平静忽而恐惧的态度和明显的神秘
主义所困惑。乔对于萝丝在墓园时,曾让他相信她最后一定会告诉他实情,结果对
于妮娜之事却又说谎,感到万分的生气,但他俩的命运是彼此纠缠相连的,因为只
有她,才能引导乔找到自己的小女儿。
    当他们踩在软软的沙地上向北经过餐厅的角落时,有人从峭壁边冲过他们的前
面然后跑到右边。这黑影在夜间显得高大且动作迅速,像在梦魇中窜出袭击的隐形
野兽。
    “注意!”乔警告萝丝,但她也看见这攻击者,并已做出闪避的动作。
    当这快速移动的影子挡住萝丝的去路时,乔试着挡住这攻击者,但他自己却被
第二个人从后方扑倒,这家伙是从海边过来的,高大得像职业足球队的后卫员。他
俩同时重重摔落在地面,乔肺里最后一口气也被压了出来,他急促地喘息着,因为
他们着地时的沙又软又深,他被压在下面,毫不留情地又踢又捶,从攻击者的身下
翻转上来。,当他正站直双腿时,他听到从沙滩远处有人对萝丝大喝一声——“婊
子,别动!”一接着,一声枪响,沉闷而平板。他不敢去想子弹贯穿萝丝头部的情
景,他也不敢去想他将永远失去妮娜了。但他无法不去想,这像是一道烙痕,永远
印在他脑海里。
    攻击他的人,一边咒骂一边从沙摊上站起来。当乔转过身来准备对付这敌手时,
他胸中充满了粗暴与怒火——二十年前他曾为此被赶出少年拳击队。此刻他已变成
了一头野兽,像猪一样敏捷且残酷的掠食者。
    他把这个对手当成需要为弗兰的风湿关节炎负责的人。
    他认为是这个龟儿子使弗兰的关节肿胀变形,他认为就是这痞子放了个漏斗在
白机长的耳朵上,倒了一些使人发疯的药进入他的脑子。
    所以乔朝那家伙的胯下一脚踢去,当他痛得弯下腰时,乔抓住那混蛋的头,同
时膝盖向上一项,直接撞在他的脸上。乔听到那人鼻子裂开的声音,感觉到他的牙
齿掉落在自己的膝盖头上。只见那家伙向后瘫倒在沙滩上,气喘如牛的鲜血直喷,
像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
    但这对乔来说还不够,此刻地兽性大发,比任何野兽都要凶猛。他朝着那家伙
的肋骨猛踢,因为他穿的是耐克牌球鞋,不是硬头的那种。所以他改踩那痞子的喉
咙,想把它气管踩断。结果是端那人的胸,一次不够他还想继续端,直到把他喘死
为止。但此时他被第三个人从后面撞倒。
    乔的脸朝下仆倒在沙滩上,那新加入的攻击者,至少有两百磅体重压在他身上,
使他动弹不得。乔将头侧过一边,牌出口中的沙,卯足全力想将那人顶起,但也只
是白费力气,他全身早已筋疲力尽,只能无助地躺在那里。
    就在他沮丧地喘息之时,他觉得那家伙拿出一把钝器项在他的脸颊。在他听到
那人的威吓之前,乔就已经明白那是把什么东西了。
    “如果你希望我轰掉你的脑袋,我不反对,”这陌生人说的声音回荡着一种疯
狂杀人癖的味道。“我会这么做的,你这个驴蛋。”
    乔相信他会,于是停止了反抗,拚命的喘气。
    但沉默的屈服却不能让坐在他身上的人满意。“你这个混蛋,回答我!你要我
轰掉你他妈的脑袋,是不是?”
    “不要。”
    “不要?”
    “不要。”
    “想不想站起来?”
    “想。”
    “我可是快没耐性了。”
    “我知道。”
    “你这个婊子养的。”
    乔不再说话,只是吐出嘴中的沙,并深深地呼吸,以蓄积体力。
    萝丝在哪里?
    坐在乔身上的人也在大力喘息,呼出的气,一股大蒜味。这不但让乔有平静下
来的时间,也让他恢复了体力。他闻到一股莱姆古龙水和雪茄烟的味道。
    萝丝怎样了?
    “我们现在要这个了,”那家伙说:“我先站起来,家伙可是会对准你的头。
你躺着别动,直到我退后告诉你说好了你才站起来。”为了加强他的话,他把枪管
用力紧压乔的脸。
    深陷入脸颊碰到牙床,让乔十分痛苦。
    “你明白了吗?乔卡本特?”
    “明白了。”
    “我可以毙了你,然后走开。”
    “那我就凉掉了。”
    “没人可碰我。”
    “我绝不会。”
    “我是说我有警徽。”
    “当然。”
    “你想看吗?我把它钉在你他妈的嘴唇上。”
    他们刚才没喊“警察!”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是假条子,只能说他们不想
声张罢了。他们想干净俐落的办完事,然后尽快的离开。免得向地方警局解释他们
为何在此出现,那会让他们因为越区办案而报告写个没完,说不定还会被问到伤脑
筋的问题,问他们是从那一条法律执行勤务。如果他们不是铁克诺公司的员工,那
他们一定有某个联邦单位的背景, 但他们开枪时也没听见吆喝“联邦调查局” 或
“药物管理局”之类的话,所以他们一定是政府利用预算分配当中,数十亿的黑箱
作业预算来支付的秘密特勤单位。
    陌生人终于离开乔站了起来,后退两步说:“站起来。”
    乔的眼睛已能适应黑暗,从他离开宴会室,沿着沙滩向北奔跑到现在为止,大
约花了两分钟的时间。此刻四周已没当初那么黑暗。他待在黑暗中愈久,愈了解到
他几乎是无机可乘。
    虽然那顶漂亮的巴拿马帽子不见了,但黑暗中那名枪手的模样依然清晰可辨—
—就是那个说故事的人。暗夜中,他的白长裤、白衬衫和满头的白发,似乎将四周
的光线集于一身,就像降神会中的幽灵,发出淡淡的光芒。
    乔回头望一眼,并看着峭壁上的“海边的圣他非”,他可以看到桌边用膳者的
轮廓,但他们可能看不见黑暗中海滩上所发生的事。
    那个胯下被踢,脸上挨揍的特勤人员,仍趴在旁边的沙滩上。虽然呼吸不再哽
塞,但他仍痛苦地捂着脸,血仍汩汩地流着。他努力地挤干一直忍不住的眼泪,用
一连串的脏话来代替啜泣。
    乔叫喊着:“萝丝!”
    那白衣枪手说:“闭嘴!”
    “萝丝!”
    “闭上你的嘴,转过身来。”
    沙滩有一个人影,静静地出现在说故事者的背后。他没说明他是铁克诺的人,
只是说:“我有一把点四四的左轮枪,离你后脑只有一寸。”
    那说故事的人似乎和乔一样错愕。乔被整个情况的转变完全弄糊徐了。
    拿着左轮枪的人说:“你知道这武器的威力有多大吗?
    你知道脑袋会变成什么模样?“
    说故事的人虽然全身仍淡淡地发光,但此刻却像个孤魂野鬼般无力,“狗屎!”
    “粉碎你的头骨,把你那猪脑袋从你颈上轰掉,那就是它能做到的。”这后来
的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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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说故事的人犹豫不决。“
    “现在就丢!”
    就算是投降也死要面子,说故事的人鄙夷地将枪丢在乔脚前。
    持有点四四的救星说:“乔,把它捡起来。”
    当乔捡起手枪时,他看见这新来的人,把枪当棍子用。
    说故事的人先是双膝跪下,接着两手扶他,但尚未昏厥。直到手枪第二次敲下,
他才一头栽过沙里,面孔如下,鼻子像块马铃薯一样种在沙里。
    拿着点四四手枪的陌生人是个黑人,一身的黑衣黑裤,只见他弯下腰,将那白
发人的头轻轻地转向一边,以免这昏过去的痞子会窒息。
    那个被膝盖撞烂脸的特务已停止咒骂,此刻他的同党已没法听见,于是他又放
声哭泣起来。
    那黑人说:“乔,走啊!”
    此刻乔对马凯莉这一群业余的杂牌军,印象更加深刻。
    他说:“萝丝在哪里?”
    “往这边走,我们已找到她。”
    被丢下的受伤特务在他们背后哭泣,乔紧跟在那黑人后面向北行。那是他和萝
丝被追杀时所逃逸的方向。
    他还差点被另一个昏倒在沙滩上的人绊倒。毫无疑问,这是第一个冲出来拦阻
他们的人,也是他开的枪。
    萝丝站在峭壁阴影里的沙滩上。黑暗之中,乔只能见到她的身影,但她双臂紧
抱,似乎在这温和的夏夜里,她却冷得发抖。
    乔很惊讶自己见到她时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是因为她是自己与女儿之间的
唯一连系,而是因为他看见他安全地活着而由衷的欢喜。她虽带给乔挫折、愤怒及
困惑,但当他忆及两人初次在墓园相遇时,萝丝慈祥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温柔与怜
悯,即使在黑暗中娇小如她,仍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一种高深莫测,充满
智慧的气质。
    伟大的将领和纯洁的圣女们,全因这种同样的气质,使得其追随者愿意为其牺
牲。
    而现在的萝丝,站在黑暗的海边,让人相信她真的是来自深海,她在水中一如
在空气中自由呼吸,她的确是另一个世界,带着惊人的秘密来到人世间。
    伴着他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大块头,有着一头浓密卷曲的金发,像是曲折的海
草。
    乔说:“萝丝,你没事吧?”
    “只是……稍为被打伤而已。”她的声音里略显痛苦。
    “我听到枪声。”乔忧形于色的说,他想触摸她,又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做,然
后他发现自己展开双臂,紧紧地拥抱着萝丝。
    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乔急忙松开双臂。但萝丝的一条手臂仍搂着他,让乔知
道,她虽然受了伤,但仍很感谢他的关心。“我很好,我没事,乔。”
    远方从峭壁项传来呼唤的声音,而海滩上那受伤的特务也微弱地呼救。
    “我们得离开这里,”金发男子说:“他们过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萝丝问。
    乔惊异地问:“他们不是马凯莉的人吗?”
    “不是,”萝丝说:“以前从未见过。”
    “我叫马克,”金色卷发的男子说:“他是约书亚。”
    那黑人——约书亚——说了一句话,听起来像是,“我们都是‘巫界’的人。”
    萝丝说:“我真该死。”
    “什么?你说你们是什么?”乔问。
    “没关系,乔,”萝丝说:“我很惊讶,但我或许不该如此。”
    约书亚说:“我相信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杜博士。无论如何,我们有共同的
敌人。”
    远处传来一阵声音,起初像心跳般的微弱,但接着逐渐变成像是无头骑士接近
中的马蹄声。这劈啪劈啪的声音,来自一架直升机的旋转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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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除了获得该有的自由之外,他们什么也没偷,但现在却得像个贼似的沿着峭壁
飞奔。地面高低起伏,就像乔体内肾上腺素分泌的指数。
    他们在行进的时候,马克在前,萝丝尾随其后,乔听见约书亚用急促的声音和
某人说话,回头一看,只见那黑人正用行动电话在通话。乔隐约听到“车”这个字。
他现在知道他们的逃跑是有计划有安排的,但后续会有什么发展,现在实在难以预
料。
    就在他们快要逃离现场时,直升机出现了。它射出的一道光,像是石庙中神像
额头上的宝石服遭亵读时所发出愤怒的光芒,那道耀眼的搜索灯光划破暗夜,在海
滩上扫瞄着,一路从峭壁到海面来回地搜索,逐渐接近他们。因为断崖下的沙滩非
常柔软,他们不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所以空中的追捕者无法跟踪他们的足迹。经
过几组通往峭壁顶巨宅的阶梯,乔又回头望了一眼,见到那架直升机正在一节楼梯
上空盘旋,探照灯在阶梯和栏杆间搜索。
    乔估计猎杀他们的小组人员,应该已经从餐厅出发,以徒步地毯式的搜索方式,
和直升机两面夹攻,如果马克仍沿着海滩这样走的话,最后一定只有被夹杀的命运。
    显然马克也顾虑到了,因为他突然带着他们走一条人迹较少的红木阶梯,它往
上通过一个高大的箱形框架,这个建筑物让人联想起火箭的发射平台。
    正当一行人往上爬,和直升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小时,直升机仍不断逼近。他
们跨了几步台阶之后,来到一处平台,这让他们更为暴露。直升机离海面不过一百
英尺高,而他们所站的地方,离直升机也许只有四十英尺。
    隔壁的房子没有楼梯可通海边,使得这座平台更加突出。如果这时直升机的驾
驶或副驾驶,忽然转头向右边看峭壁顶的话,那他们必将难逃被发现的命运了。
    此刻直升机的引擎和旋转翼的震天价响,使乔听不见同伙的声音,除非他用叫
喊的。
    想攀爬过围栏不是一件易事,因为那不是在一、两分钟之内就办得到的事。约
书亚拿出他的左轮论,朝着门锁射了一枪,一脚将门踹开。
    直升机里的人不可能听到枪声,而屋子里的人,只会以为那不过是直升机的噪
音。果然,所有窗子仍是一片漆黑与宁静,似乎没人在家。
    他们经过这道门,进到一座私人的产业,有修剪得低矮的藩篱、玫瑰花园、碗
形的喷泉、古色古香的法国步道、两边有铜制的郁金香型的路灯,还有一栋有多层
大理石栏杆的地中海式巨厦,四周绿树成荫。他们在树木的掩蔽之下,不必担心被
直升机驾驶员发现。
    当乔跟随萝丝及马克登上最低层的石阶时,他希望这栋巨宅保全系统的监视器,
不是安装在屋外。如果他们通过时启动了装在树上或墙头的照明装置,那必会吸引
驾驶员的注意。
    乔知道即使独自一人的逃犯,想逃离搜索直升机驾驶员的锐眼是多么困难的一
件事。尤其是在这个空旷的环境之中,没有太多可供隐蔽的地方。他们一行四人,
一旦被照到,很容易就被盯死。
    好在乔的忧心并未成真,屋外的保全系统并没有如他所想的发挥功能。他们匆
匆抬级往更上层爬,地面上的阴影错综交叠。
    在峭壁的前线,直升机与他们并排缓慢地向北飞行。驾驶员的注意力,仍集中
在下面的海滩上。
    马克引导他们经过一座大型的游泳池,漆黑的池水,反射着粼粼银光,像是一
群鳞片发亮的鱼巡游在水面上。他继续往前走时,萝丝绊了一跤几乎摔倒。
    “你没事吧?”乔担心地问。
    “没事,很好。”她说,但声音微弱,而且仍然站不稳的样子。
    “你背上的伤势怎么样?”当马克和约书亚围上来时乔问她。
    “只打到我臀部而已。”她说:“有点瘀紫。”
    “萝丝——”
    “我没事,都是因为刚才一路从海边沿这该死的阶梯往上爬,唉,我想我真的
要承认老了。”
    约书亚压低了声调在用行动电话讲话。“我们走,”萝丝说:“快点,快点,
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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