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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唯一生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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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7:27 | 显示全部楼层
每天当他们夺去他身体的一部分时,会告诉丹尼,他们会释放他回到母亲身旁,
不再伤害他,只要芭芭拉同意与他们合作,保持沉默就可以。毕竟,那也是为了国
家的利益,此事攸关国家重大的防卫计划。
    这些话不全然是真的。关于国家利益的部分是真的,至少他们的观点看来,的
确如此。虽然他们并未解释为什么芭芭拉知道的事会危害到国家;而有关只要她肯
合作,丹尼就会被释放的部分,则不是真的。
    因为,她一旦未遵守承诺,就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她将永远失去她的儿子。
他们一定会欺骗丹尼并向他保证,他将悲惨地度过他最后的一个月。并且对他母亲
为如此倔强,使他遭受此极端痛苦的凌迟之刑。最后他会在半疯的状态下,诅咒他
的母亲,盼她下十八层地狱。
    那枪手继续切割所剩下不多的乳酪,用刀尖将它送人嘴里。他向芭芭拉保证,
没有任何人——不论是警察,聪明的联邦探员、强大的美国军队——能一辈子保护
丹尼和蕾贝卡。他宣称,雇用他们的组织,有着无尽的资源和广大的人脉,可以和
联邦政府或政府的任何特勤机构相抗衡。
    他告诉芭芭拉,如果相信就点头。
    她毫无保留地完全相信他的话,他那震慑人心的声音,恶毒的威胁,字字句句
都充满了自信及优越。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身怀特勤单位的徽章,领取优渥的薪
水及加给,而且老了以后还有退休金让他颐养天年,真是天理何在。
    他接着问她,是否愿意合作?
    芭芭拉满怀愧疚与屈辱,但也极其诚恳地点头。
    审视着刀尖那一小块像是鱼肉的苍白乳酪,他说为了让她对刚才保证合作的事
有深刻的印象,而不致冒险背弃她所作的承诺。他们决定在离开旅馆的时候,他和
他的伙伴会随便选一个旅馆的员工或是客人——正好经过门口的倒振鬼——三枪取
他性命,两枪在胸,一枪在头。
    芭芭拉吓呆了,她奋力的扭动脸上的肌肉,想挣脱嘴上的胶带。但只是愈扯愈
紧,连嘴唇也被粘住了。她唯一能争辩的方法,就是发出痛苦而模糊的声音,向他
们哀求。她不要为任何人的死亡负责,她已同意合作了,没理由用这么残酷的手段
来加深她的印象。
    对方那双忧伤的大眼一直没离开过她身上,那枪手一语不发地慢慢吃掉他最后
一块乳酪,然后用床单擦拭刀锋,将刀合起,放进口袋中,他将玻璃纸及剥下的红
蜡碎屑收集好,站起身来将垃圾丢进桌边的字纸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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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7:41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年轻人走出阴暗的角落,他的笑容不再是诡谲多变,而是固定地挂在脸上。
当芭芭拉还在胶带后面为滥杀无辜而抗议的时候,那枪手走到她身边,用右掌朝她
颈侧劈下。她眼前一黑,身子向前倾倒,只觉得椅子朝一边滑去,在头尚未撞到地
毯之前,她已失去知觉。
    大约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她梦见被切断的手指。装在红色蜡封里。一张红扑扑
的脸上,挂着易碎的笑容。破碎开来,变成一串串珍珠,雪白的牙齿在地板上滚动。
但在两片弧形的朱唇之间,新的珍珠又形成,唱诗班男孩的蓝眼对着她眨呀眨的。
还有一双猎狗似的大眼,像水蛙一般漆黑发亮,她在这双眼里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影
子,而是失去了耳朵,哀号中的丹尼。
    当她恢复知觉时,椅子已被扶起,她颓然倒在椅子上。
    她用剪刀剪开绕在头上的胶带,小心翼翼地撕去粘在嘴唇上的胶带,还好只破
了一点皮。
    恢复了自由又能说话了,她发现自己拿着话筒却想不出敢打给谁,只好又将话
筒放下。
    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来警告旅馆经理,说他的员工或是房客正处于险境。那枪手
若是真的说到做到,要杀一个无辜的人来加深她的印象,那么他应早已经扣了扳机。
    她操着酸痛的脖子,走到和另一个房间相连的门口,推开门检查门的内面,当
初那隐藏式的门柱是安装在一片可以移动的铜版上,再用螺丝钉将铜版固定,这样
就可以从另一头打开锁。
    铜版闪闪发亮,看起来仍是新的。她敢确定,这一定是那两个人,在她住进旅
馆之前,用最短的时间安装好的。如果不是暗中进行,就是有旅馆的人在一旁协助。
这么说,服务生一定也是被收买或遭到强迫,才会将这个房间分配给她。
    芭芭拉不是个酒鬼,但她替自己拿了双份的伏特加和一瓶冰凉的橘子汁。她的
手抖得很厉害,好不容易才把两种饮料掺进玻璃杯中,举杯一干而尽,接着又打开
第二瓶伏特加,调第二杯鸡尾酒,依样画葫芦,仰起脖子就往嘴里灌——然后冲进
浴室全呕了出来。
    她觉得污秽不堪,距离天亮已不到一个小时了,她决定好好的洗了个澡。只见
她用力的擦洗全身,然后用热水淋,直到皮肤变红,刺痛到无法忍受。虽然她知道
更换旅馆于事无补,只要对方想要,随时都可以找到她。看样子她无法在此地多作
停留了,于是打好包,天一亮就去结帐。
    怎知豪华的大厅塞满了旧金山的警察——穿制服的警官和便衣侦探。从吓坏了
的出纳口中,芭芭拉得知,大约凌晨三点,一位客房服务生在厨房的走廊,胸部两
枪,头部一枪,当场死亡。
    尸体并没有很快被发现,因为,很怪异的,并没有听见枪声。
    恐惧像一只隐形的手,在背后推着她向前走。结完帐,芭芭拉叫了一部计程车,
到另一家旅馆投宿去了。那是个秋高气爽的一天,旧金山著名的雾从海湾退至金门
大桥的前方,从她刚住进的房里,可以很清楚看到这有限的风景。
    芭芭拉是一名航空工程师,一名飞行员。她拥有哥伦比亚大学商业行政的硕士
学位,她努力工作,成为唯一的女性调查组长,为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工作,调查
坠机事件。十七年前与丈夫离婚后,她独立抚养丹尼,善尽母职。如今,她一生的
心血,似乎都掌握在这个枪手手里。
    她取消了白天所有的约会,在门外挂起“请勿打扰”的牌子,拉上窗帘,蜷卧
在床上。
    她的恐惧终于转化成悲伤,无法自抑地痛哭起来。
    为了那不知名的客房服务生而哭,为了丹尼、曹贝卡及尚未出世的菲莉是系在
这永远的威胁而哭,为了自己的清白和自尊即将毁于一旦而哭,为了三五三号班机
上三百三十条人命而哭,更为了正义沦丧、希望破灭而哭。
    一阵狂风刮过草原,卷起枯黄的白杨树叶。像是魔鬼清点灵魂后,弃绝而去。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我不能让你告诉我记录器上说些什么。这会害了你儿子
的。”
    “乔,这不是为你所做的决定,你从洛杉机打电话来时,我装聋作哑,是因为
我怕电话已被永久监听。事实上,我不相信他们觉得有必要监听。因为他们知道,
到目前为止,我都是守口如瓶的。”
    “即使有机会——”
    “而且我也敢肯定没被跟踪,屋子也没被监视,我注意很久了。当我退出调查,
办理提前退休,卖了房子回到科罗拉多喷泉市。他们就把我除名了,我已被他们吓
得服服贴贴,他们也知道。”
    “可是我看你并不服贴。”
    她感激地拍拍乔的肩膀,“我重新恢复了一点自我。不管怎样,如果你没被跟
踪——”
    “没有,昨天我就将他们摆脱了。今早没人能跟踪我到洛杉矶机场。”
    “那么我也认为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也没人知道我告诉了你什么。我唯一的
要求,是你绝不能说消息来自于我。”
    “我绝不会对你做出那种事,但你还是冒了很大的险。”
    他担心地说。
    “这件事我想了好几个月,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对我来说,最好的方法似
乎是——他们也许认为我告诉了丹尼一些事情,所以他知道自己身边险境,他会格
外留心的。”
    “你有吗?”
    “一个字也没说,他们如果知道,那日子要怎么过。”
    “一定不好过。”
    “但现在,只要这件事隐瞒一天,丹尼、蕾贝卡、菲莉和我,就得在恐吓之下
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有人将它大大地揭发出来。那么我所知
道的鸡毛蒜皮事,也就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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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7:53 | 显示全部楼层
暴风雨的云层已不再局限在东方,就像科幻电影“星际大战”里的舰队,那墨
黑的雨层,开始分解成头顶上茫茫的白雾。
    “要不然,”芭芭拉继续说:“一、两年之后,就算我依然守口如瓶,他们也
会为了永绝后患而除掉我。三五三班机事件已是陈年旧闻,没人会把我或丹尼,还
有其他一大堆人的死,跟它联想在一起。这些人,不管他们是什么来路……
    会这边制造个车祸,那边放把火。布置个假强盗案,来掩饰谋杀或自杀什么的。

    乔的脑海里浮现出全身着火的丽莎,倒在地板上的娇琴,还有躺在血泊里的查
理,这些噩梦般的幻象。他无法反驳芭芭拉的论点,她也许是对的。
    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隆隆,云朵变成吓人的脸谱,闭着眼,张着嘴,愤怒得无
法呼吸。
    揭露实情,踏出命运的第一步。芭芭拉说:“飞行记录器和座舱通话记录器在
坠机后第二天,东部时间三点钟,被送到华盛顿的实验室。”
    “你那时还在这里调查。”
    “没错,明传——他是安全委员会的电子工程师——和几位同事打开记录器。
它差不多只有鞋盒般大小,外面有八分之三英寸厚的不锈钢板。他们用特殊的锯子,
小心翼翼地切开钢板。这个机器遭到极大的撞击,两端被压缩了四寸,钢板就像纸
板一样地起了折皱,有一个角还被撞裂了。”
    “还能用吗?”
    “不能,记录器全毁。盒子内部的记忆体是钢制的模组。
    包含了录音带,也裂开了。模组内渗进少许水气,但带子尚未全毁。必须经过
烘干处理。于是明传和其他几个人,聚集在一间有隔音设备的房间里,从头听起。
座舱通话器的内容,截至发生坠机时,一共差不多三小时——“
    “他们就不能往前快转至最后的几分钟吗?”
    “不行,在飞行中,驾驶员先前的一些谈话,似乎不太重要。但或许能提供我
们一些线索,以了解飞机在坠毁之前一刻,他们讲的是什么。”
    “有时我们拿到的带子很完整,但对我们毫无用处。”芭芭拉继续说:“录音
效果很差,可能的原因不少,可能是带子老旧受损,也可能麦克风是用手持式,而
且功能不佳,加上震动得太厉害,也可能是录音磁头磨损变形了。”
    “我认为像这么重要的事,他们应该有每日保养和每周更换的维修吧。”
    “要记住,飞机的失事率不是很高的。他们要考虑成本的花费和时间的延误。
不管怎么说,民航事业是人的企业,有哪个企业牵扯到人的时候,还会达到理想标
准的。”
    “你说到要点了。”
    “这一次则是有好有坏,”她说:“白帝洛和孙维特都截了耳机,附有麦克风
的那种,配合头顶的座舱麦克风,共有三个频道可供我们研究。坏的方面,带子不
是新的,它已重复录过许多次,磨损得相当严重。更糟的是水气浸入带子,造成部
分录音表层的锈蚀。”
    芭芭拉从牛仔裤的后口袋,掏出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但没立即交给乔。
    “明传和其他人发现,带子有些部分非常清晰,但有些部分则尽是沙沙的静电
声,非常吵杂,一句话总有四、五个字听不清楚。”
    “最后一分钟情形如何?”
    “那是最糟的部分,他们决定带子必须清理一下以恢复旧观,经过电子强化处
理后,效果应会比较好。地区调查主管布鲁斯听过整卷带子之后,在东部时间七点
一刻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录音的情况,那天正好是复活节。他们晚上休息,早上又
开始工作,很沉闷的。”
    在他们的头顶上,那只老鹰从东方返巢。在云层反射下依旧是苍白的光影,飞
得既直又准。
    “当然那一整天,都是教人觉得沉闷的。”芭芭拉说:“我们从丹佛市调来冷
冻货柜车来存放从现场收集的遗体。
    在我们开始研究飞机的碎片之前得先把它们处置妥当。这通常会开一个协调会,
很累人的,因为有太多相关的单位希望处理方式能符合他们的利益,就是这样,所
以你得圆融一些,但也要强悍一点才能真正做到不偏不倚。“
    “还包括了那些媒体记者。”乔没忘掉自我调侃一番。
    “在我被行动小组电话吵醒的前一天晚上,我睡不到三个小时。甚至在从国家
机场到帕布罗的飞机上,一路上连打盹的机会都没有。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倒在
床上时已是午夜时分。但在华盛顿,明传仍在工作着。”
    “就是那个切开记录器的电子工程师?”
    她望着那张从口袋掏出的纸张,“你得先了解明传这个人,他们一家人都是越
南移民,西贡沦陷后,他们逃离共党之手,然后遇上海盗、台风,那时他才十岁,
所以他很早就知道,生活是不断奋斗的累积,而为了生存和成功,他必须做到百分
之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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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8:0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有几个朋友也是越南移民,”乔说:“都是种田的,他们工作的辛勤程度,
胜过一匹耕作的老马。”
    “没错,当每个人那晚从实验室回到家,都已经是七点一刻了,他们过了漫长
的一天。安全委员会的同仁都很牺牲奉献……但明传做得最多。他没离开,晚餐随
便从贩卖机买了点东西果腹。他留下来清洁录音带,直到最后一分钟。将声音数位
化后输入电脑,使驾驶员的声音及真正飞机上的声音,与静电等等外来的杂音分离。
静电的圆形较特殊,所以电脑可以很容易分辨,将它除去。因为麦克风传送至录音
机的信号很强,明传也能在杂乱的讯号中,区分出驾驶员的声音,结果他听到了非
常不寻常的……”
    她将折叠的纸条递给乔。但接过来,他未将其打开,似乎有点怯于知道内容究
竟是些什么。
    “华盛顿时间凌晨三点五十分,也就是帕布罗时间一点五十分的时候,明传打
电话给我。”芭芭拉说:“我交代过旅馆总机不接任何电话,因为我迫切需要睡眠。
但明传靠着他那张嘴说服了总机,我喜欢将所有的会议录下来,当作副本备存。所
以我拿录音机靠着话筒录下我自己的拷贝,不需要等明传将清洁好的录音带,差人
送过来。明传挂掉电话后,我坐在房间里,反复听着驾驶员之间最后的交谈十二遍
之多。然后拿出记事本把它们—一写下。因为有时候,事情用读的比用听的,更会
有不同的感觉,眼睛能明察耳朵所漏失的细节。”
    乔现在知道他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了。
    “明传曾告诉我,他想通知布鲁斯,然后通知委员会的主席与副主席——如果
一下无法通知到委员会的五巨头——这样他们每个人就都可亲耳听到录音带的内容。
这并不符合标准作业程序,但实在因为此事太怪异,情况更是史无先例。我敢确定
明传至少通知了他们其中的一人——虽然他们全都否认听过他的录音带。我们永远
也无法证实,因为就在当天早上六点之前,也就是大约在明传与我通电话后两小时,
他死于实验室的一场大火。”
    “天啊!”
    “一场非常猛烈的大火,猛烈得不可思议。”
    乔环视草原四周的树丛,看看是否有几张苍白的脸躲在阴暗之处窥伺他们。当
他与芭芭拉刚抵达此地时,此处现场让他有一种很秘密的感觉。但此刻他觉得像站
在洛杉矶市中心的十字路口一样的暴露和危险。
    “我猜那卷从后舱记录器取得的原版录音带,一定在实验室的大火中被毁了。”
    “没错。”芭芭拉说。
    “那处理数位影像的电脑呢?”
    “也烧成垃圾,没什么可抢救的了。”
    “但你还有复制的那卷录音带啊!”
    她摇摇头,“我去参加早餐会报的时候,将它留在房间里。因为录音带的内容,
非常具有爆炸性,所以我不打算立即让小组成员知道。直到我们有充分的时间来思
考,我们必须很谨慎的来选择公布的时间和方式。”
    “为什么?”
    “驾驶员已死了,但此事攸关他的名誉。如果他遭受责难,他的家属也就毁了。
我们必须十分的确定,如果责任归属是在白帝洛机长,那接着引发的将是几千万甚
至几亿美元的过失致死诉讼。我们必须谨慎从事。我的计划是早餐后叫马里到我房
间来听带子,只有我们两人。”
    “欧马里?”
    “是,他是‘人为因素’组的组长。那个时刻,马里的意见对我十分重要。但
就在我们用完早餐,谈到实验室的大火,以及可怜的明传之后。我与马里回到房间
时,发现我的那卷录音带已变成空白带了。”
    “被人换了一卷。”
    “或者根本就是用我的录音机把它统统洗掉了。我猜明传一定又告诉了某个人,
说我曾将它录了下来。”
    “那时你一定知道。”
    她点着头说:“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其中必有内鬼。”
    她那一头蓬松的白发,就像盘旋在他们上空老鹰头顶的白羽毛似的。在此之前,
她看起来不到五十岁。但此刻她忽然间老了许多。
    “整桩事情都不对劲,”乔说:“但你不能相信。”
    “我的一生都在安全委员会,我以身为其中的一份子为荣,到现在仍是如此,
乔。他们一个个都是他妈的好人。”
    “你有告诉马里带子的内容吗?”
    “有”
    “他反应如何?”
    “我认为是很惊讶,难以相信。”
    “你把抄写的内容给他看了吗?”
    芭芭拉沉默片刻回答。“没有”。
    “为什么?”
    “我有所警觉。”
    “你不相信任何人了。”
    “火势会那么猛——一定是有助燃物。”
    “有人纵火。”乔说。
    “但除了我之外,没人指出这种可能性。我对实验室失火调查报告的公正性,
完全没有信心,完全没有。”
    “明传的验尸报告怎么说?如果他是被谋杀,而且纵火是为了毁尸灭迹——”
    “如果真是如此,从明传身体仅余的部分,他们也无法证明,因为实际上他已
烧成了灰。他真是个好人,乔。他热爱工作,因为他相信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拯
救生命,避免其他坠机事件的发生。我恨死这些家伙了,不论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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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8:23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在乔和芭芭拉刚才进入这块空地的入口附近,白松木下有东西在动。一条褐
中带紫的影子,一溜烟窜进林荫之中。乔连大气都不敢喘,他斜睨了一眼,但不敢
确定看到的是什么。
    芭芭拉说:“我认为是只鹿。”
    “如果不是呢?”
    “那不管我们是否能结束这次谈话,我们都死定了。”她以一种事实摆明了就
会如此的语调整回答。
    乔说:“事实上,你的录音带被洗掉了,那什么人最有嫌疑?”
    “一致的结论是因为我太累了。坠机那晚只睡三个小时,然后第二天晚上被明
传吵醒之前,又只睡了几个钟头。可怜的芭芭拉坐着一遍又一遍的听录音带,最后
我按错了按钮,你懂吗?不自觉地按到录音的按钮,自己把它洗掉了。”她满脸讥
讽的表情说:“你现在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了。”
    “会有这样的机率吗?”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乔虽然已将纸条摊开,但还没准备读它。
    “当你告诉他们在录音带上听到的事,他们为什么不相信?他们是你的同事,
知道你是个负责任的人。”
    “也许有人相信——但他们不希望相信。也许有人真的归咎于我太疲倦。到帕
布罗之前几个星期,因为耳疾把我累个半死,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体谅我这一点也许
有一、两个很明白的表示不喜欢我,但我们又有谁能讨好周围的所有人?
    那绝不会是我,因为太强人所难了。不管怎样,这都是假设性的。因为没了录
音带,白帝洛和孙维特之间的交谈就失去了佐证。“
    “你什么时候把你抄下的句子拿给别人看的?”
    “我保留了它,我在等适当的时机和情况再把它提出——最好是在调查出一些
细节能够支持我的说辞时。”
    “因为你抄录的不能算是真正的证据。”
    “完全正确,当然,总比什么都没有好,总比只靠记忆好。但我得增加一些其
他资料来充实内容。然后那两个混帐东西就在旧金山的旅馆里把我叫醒,之后……
唉,算了,我已经不是什么捍卫正义的十字军了。”
    东边的树林中,两头鹿一前一后的跳出来,是一头雄鹿和一头雌鹿。它们横越
过空地的一角,很快地消失在北边的树林里。
    乔心中的疑虑未曾稍减,他先前瞥见移动中的影子,一定是这两头鹿。但一定
是有什么东西——也许是——惊动了它们,才会从树林中跳出来。他怀疑这个世界
上,是否还有会让他觉得安全的地方存在。他知道答案是:“没有”。没有任何角
落是安全的,永远也不会有了。
    “你怀疑安全委员会里面的谁?明传和你通完电话后又打给了谁?因为那个人
可能就是叫他不要张扬,然后安排杀人灭迹的幕后主使者。”
    “他们都是明传的上司,他有可能打给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他也会听从他们
的指示。我认为布鲁斯是不太可能,因为他层级最低。跟我们其他人一样,他也是
由基层干起,一路升到今天这个位子。委员会的五巨头是由总统任命经参议院通过
的,任期是五年。”
    “政治酬庸。”
    “不,事实上,过去几年绝大部分的委员会委员都是公正无私的,他们个个善
尽职守,为委员会增了不少光。至于其他的,我们只有忍气吞声了,他们之中的一
个,根本就是沐猴而冠。”
    “现任的主席和副主席人品如何?你说过明传会打电话给他们——假如他没先
连络到布鲁斯。”
    “他们不是你理想中的公仆,主席吴玫心,她是位律师,年轻又充满政治野心,
一直希望能出人头地,我看她是不值一文。”
    “副主席呢?”
    “巴汉特,纯粹的政治酬庸。他是个老财阀,所以并不需要这份工作。但他喜
欢被总统任命,喜欢在宴会上高谈阔论,卖弄他坠机的知识。我看他也好不到哪去。”
    乔继续注意着草原四周树林内的动静,但并未有新的发现。在东边遥远的天际,
一条银蛇在暴风雨的云层中闪动。
    他计算了一下闪电和雷声之间的时差,估计这场雨离他们有五、六里远。
    芭芭拉说:“我给你的是那晚手抄下来的影印本,原稿我已藏起来了,天晓得
我干嘛这样做,反正我永远用不到它们。”
    乔在看与不看之间挣扎着,他可以感觉到在机长与副机长的对话当中,他一定
会发现他太太与小孩当时经历另一全新的恐怖过程。
    乔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在第一页上,芭芭拉则从他的肩膀后面,看着他用一根手
指指着他正在阅读的行次。
    副机长从洗手间回到座位的声音,在他还没戴上附有麦克风的耳机之前,他讲
的第一句话是被头顶的座舱麦克风所录下的。
    孙维特:到了洛杉矶(此段不清楚),我要去吃好多(此段不清楚),鸡肉饼、
沙拉、起司串,还有一大盘面条,直到撑爆为止。那是一家亚美尼亚人开的餐厅,
棒透了,你喜不喜欢中东的食物?
    (接下来有三秒的静默。)
    孙维特:帝洛,有麻烦吗?
    (二秒钟的静默。)
    孙维特:这是什么?我们是……,帝洛,你将自动驾驶关掉了?
    白帝洛:他们其中一个叫鲍路易博士。
    孙维特:什么?
    白帝洛:他们其中一个叫蓝凯斯博士。
    孙维特:在MCDOO上的是什么?你正在操作FMC啊,帝洛?(声音中透露着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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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乔看不太懂,芭芭拉说:“七四七——四百型客机使用的数位化航空电子,仪
表上有六个大荧幕,用来显示各种资料。MCDOO 就是MCDU,也就是多功能控制显示
器。两位驾驶员的座位侧面各有一个,而且是相连的。所以任何一位驾驶员输入资
料,另一位的显示器都会显示出来。他们控制FMC ,也就是飞行管制电脑。驾驶员
将飞行计划输入电脑,经过MCDU的键盘,整个飞行路线,都会由MCDOO 运转而改变。”
    “所以孙维特从洗手间回来,看见白帝洛正在更改飞行计划,这是不是不太寻
常?”
    “那要看天候,乱流,不可预期的空中交通状况,以及终点站机场的问题……”
    “但这次是从东岸直接飞到西岸,天气晴朗,每件事很明显的照着计划进行,
不是吗?”
    芭芭拉点点头说:“对,孙维特一定很奇怪,好端端地为何在更改飞行计划。
但我认为他声音中的关切之情,  是因为白帝洛没有任何该有的反应,  以及他在
MCDOO上所看到的一些不寻常的事。有些计划更改了,但实在没道理。”
    “哪些?”
    “就像我先前说的,他们偏离航道七度。”
    “孙维特在洗手间里感觉不到吗?”
    “这一切都是在他离开飞行舱时所发生的。而且飞机是以一种缓和的方式逐渐
转向,就算他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但绝没料到变化是如此之大。”
    “这两位博士是什么人——鲍路易和蓝凯斯?”
    “没线索,你继续往下看,越来越怪异。”
    白帝洛:他们对我做了很不好的事。
    孙维特:机长,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帝洛:他们遭蹋我。
    孙维特:嘿!你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啊?
    白帝洛:阻止他们。
    芭芭拉说: “白帝洛的声音变了, 整个过程中,这是很奇怪的地方。当他说
‘阻止他们’的时候,声音有点颤抖,非常微弱,好象他事实上……不是很痛苦,
但精神有点错乱。”
    孙维特:机长,从现在起我来接手吧。
    白帝洛:我们正在录音吗?
    孙维特:什么?
    白帝洛:叫他们停止伤害我。
    孙维特:(忧虑的声音)你是否——白帝洛:我们正在录音吗?
    孙维特:你现在是否好一点——一种像是重击的声音,接着是呻吟声,很明显
的来自孙维特。又是一声重击,孙维特不再出声。
    白帝洛:我们正在录音吗?
    像定音鼓一样的雷声,在东边展开了序曲。乔说:“他出其不意地打了他的副
驾驶?”
    “或是用某种钩器,也许是在孙维特去洗手间时,从飞行手提袋里拿出来,藏
在座椅边上的。一种他预先准备好的钝器。”
    “预谋?这是在搞什么鬼啊!”
    “很可能击中他的脸,因为孙维特当场昏了过去。他静默了十至十二秒,然后
——”她指着纸条上的字,“我们听到他在呻吟。”
    “天啊!”
    “在录音带上,此时白帝洛的声音不再颤抖、虚弱,反而是充满了悲痛,令人
不寒而栗。”
    白帝洛说:“阻止他们,要不然我一有机会……当我一有机会时,我会杀掉每
一个人,每一个人。我一定会这么做,杀掉每一个人的,我很高兴。”
    纸条在乔的手里抖动起来。
    他想象三五三号班机上的乘客:有些在座位上打瞌睡,有些在阅读、织毛线、
看电影、喝饮料,或是计划着未来。
    每个人都悠闲自得,没人知道驾驶舱内正发生着可怕的事。
    也许妮娜正在看窗外的繁星,或脚下的白云。她喜欢靠窗子的位子,蜜雪儿和
克莉丝则可能正在玩游戏。
    乔在折磨着自己,他已习惯如此,因为他自己认为他是罪有应得。
    他强迫自己驱除这些杂念。“白帝洛是怎么了?吸毒?
    他的脑子被烧坏了?“
    “不,这些可能都被排除了。”
    “怎么办到的?”
    “每当出了事,总是最先检查驾驶员,把遗体拿去做药物和酒精的测试。这个
案子,花了~点时间,”她说话的同时,用手指向山丘,“因为许多内脏器官都散
落在数百码外的丛林里。”
    乔的眼前一阵昏暗,他用力咬着舌头,直到流血。为了不让芭芭拉看到他震惊
的样子,他缓慢地作着深呼吸。
    芭芭拉将手插入口袋,将一块石头踢入坑内。“真的需要知道这些玩意儿吗?
乔?”
    “是的。”
    她叹口气。“我们找到一截手,认为可能是白帝洛的。
    因为有一个半融化的结婚金戒指在手指上。相当独特的金戒指,还有一些其他
的组织。根据这个,我们辨识出——“
    “指纹?”
    “不,指纹早被烧毁。但他父亲仍然健在,所以三军DNA 鉴识实验室,能经由
组织的DNA 查出与他父亲的血液检体相吻合,因而断定是属于白帝治所有。”
    “可靠吗?”
    “百分之百可靠,然后遗体又送去做毒物检验。白帝洛和孙维特都有微量的酒
精反应,但那只是因为尸体腐败的结果。白帝洛的残肢在寻获之前,已在林内超过
七十二小时,孙维特的遗体则达四天之久。组织腐败会产生酒精成份是意料中事。
但另一方面,他们通过了所有的毒物检验,证明他们是干净且清醒的。”
    乔试着从纸条上的字里行间中找出有吸毒的征状,但失败了。“还有没有其他
可能?比如说中风?”
    “不可能,我在录音带上听不出这样的情形,”芭芭拉说:“白帝洛说话十分
清楚,没有含糊不清的声音。虽然他曾说过一些怪话,但仍然很连贯,没有前言不
对后语的情形。”
    乔十分气馁,“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脑筋短路?精神错乱?”
    芭芭拉的挫折感也不下于乔。“到底怎么会发生的?白帝洛机长,会是你所见
过精神最正常的人,各方面都非常稳定。”
    “不是各方面。”
    “各方面都稳定,”她坚决地表示,“他通过公司所有的心理测验。是一个爱
家的男人,忠实的丈夫,一位虔诚的摩门教徒,在教会里很活跃。不喝酒、不吸毒、
不赌钱,你几乎找不到一个曾遇见过他有不轨行为的人。他不仅是个好人,更是条
硬汉,而且是个快乐的人。”
    云层中隐约露出闪电,雷声自东边慢慢逼近。
    芭芭拉指着纸条告诉乔,七四七就是在这里突然作了一个三度的航向调整。机
头朝右,造成瞬间的摆落。“就在那一点,孙维特开始呻吟,但并未恢复意识。就
在转向之前,白机长说‘这真有趣’录音带上还有其他的声音,那是由于飞机突然
摆动,造成一些松脱的小物件,四处碰撞的声音。”
    “这真有趣。”乔的眼光离不开这几个字。
    芭芭拉为他翻开下一页。“三秒之后,飞机又作了~次猛烈的转向。机头朝左
四度。此时飞机内除了先前的碰声之外,又多了一种撞击声及震动的杂音。而且白
机长正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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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8: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笑?”乔不解的说:“他就要和他们一起栽下去了,他还笑得出来?”
    “那不是你想象中的狂笑,他是……一种愉快的笑声,似乎他很自得其乐。”
    “这真有趣。”
    在第一次摆之后八秒钟,又是一次航向突然的改变,机头朝左三度。二秒之后
又是更剧烈的机头朝右七度的转变。
    白帝治就在第一次的摆动时,发出笑声。第二次时,他说“噢,哇!”
    “这里就是右翼升抬,迫使左翼下降。”色色拉说。“在二十二秒之内,飞机
作了一百四十六度的转弯,机头朝下呈八十四度的角度俯冲。”
    “他们完了。”
    “是很麻烦,但并非绝望。仍是有机会将机头拉起的。
    要记得,他们是在二万英尺的高空,有足够的空间将机身恢复正常。“
    因为他从未阅读过坠机的报导,或看电视的报告。乔总是想象飞机下坠时,机
体着火,机舱内都是浓烟。方才他总算了解,乘客并未经历这种恐惧。他曾希望这
漫长的坠机过程,不要像他妄想症发作时那么可怕。但现在,他怀疑到底哪一种比
较糟:在浓烟之中立刻领悟即将毁灭的命运——或是抱着逐渐减少的假相希望,希
望在最后一刻能将飞机更正过来而获得解救。
    抄本上指出座舱内发出警报的声响,一个录音的声音重复地警告“注意交通!”
因为他们下降经过了赋予给其他飞机的空中走廊。
    乔问:“这个注明‘注意’的警告是什么?”
    “那是很大的响声,让人感到惊慌的声音,使任何人都不会忽视它。那是警告
驾驶员,飞机已失去升力,正急速下降。”
    就在此时,副机长孙维特突然停止了呻吟,清醒了过来。也许他看见掠过挡风
玻璃的云雾。也许七四七下降的高度,让他见到了科罗拉多急速上升的夜景。或许
是刺耳的警报声及六个大型显示幕上急遽闪烁的资料,让他瞬间了解所处的情况。
只听他说:“噢,老天!”
    “他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芭芭拉说:“这也许是白帝洛刚才打破了他的
鼻子。”
    甚至在读手抄本时,乔都仿佛听到孙维特的恐惧,以及狂乱的求生决心。
    孙维特:噢,老天。不要,老天,不要!
    白帝洛:(笑声)呵呵呵,我们上路了蓝博士,鲍博士,我们上路了。
    孙维特:拉起来。
    白帝洛:(笑声)呵呵呵,我们正在录音吗?
    孙维特:拉起来!
    孙维特急促的喘息声,他喉间发着咕啃的声音,像是在和什么缠斗,也许是白
帝洛。但听起来更像他在努力控制方向盘。
    孙维特:狗屎!狗屎!
    白帝洛:我们正在录音吗?
    乔困惑的问:“他为什么一直在问录音的事?”
    芭芭拉摇头回答:“我不知道。”
    “他当正驾驶多久了?”
    “超过二十年。”
    “他应该知道座舱记录器是一直在录音的,对吗?”
    “他应该知道的,但他此刻脑筋不正常,对不对?”
    乔继续读那两人最后的对话。
    孙维特:拉高起来!
    白帝洛:喔!哇!
    孙维特:圣母啊……
    白帝洛:噢!耶!
    孙维特:不要。
    白帝洛:(像孩子般的兴奋)噢!耶!
    孙维特:苏珊!
    白帝洛:现在,你看着。
    孙维特开始大叫。
    白帝洛:酷啊!
    孙维特的尖叫声维持了三秒半,一直到飞机撞击地面,终止了录音。
    凄风吹过草原,大地为之含悲。天空愁云四布,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乔将三张纸折叠起来,塞进夹克口袋。有好一阵子,他说不出话来。
    远处的乌云及雷电正在移动。
    最后,乔望着坑洞说:“孙维特最后一句话是叫一个名字。”
    “苏珊。”
    “她是谁?”
    “他老婆。”
    “我想也是如此。”
    在最后那一刻,不再乞求上帝的恩典。最后那一刻,凄凉地接受命运。口中呼
唤的是至爱之人的名字,脑海中浮现的不是黑色残忍的大地,而是那张挚爱的脸。
乔再度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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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9: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芭芭拉带乔离开坑洞往草原斜坡的北边走去,来到离那片焦枯的枫树不会超过
二十码的地方。
    “就在这附近某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说,“但又有什么关系?”
    当芭芭拉于坠机次日初次到达这片草原时,四处散满了客机的碎片,只有两样
东西立即被辨认出:一具引擎的一部分,和三个一组的旅客座位组。
    “三个座位,连在一起的?”
    “是”
    “直立着的?”
    “是的,你问题的重点是什么?”
    “你能辨认出这组座椅是属于飞机的什么部分?”
    “乔——”
    “属于机身的什么部分?”他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不会属于头等舱的,也不会是属于商业舱。因为那里的椅子,都是两张一组。
而经济舱的中央座位,则是四张一组。所以它应该是属于经济舱左右两侧的座位。”
    “有损坏吗?”
    “当然。”
    “很严重?”
    “没像你预期的那么严重。”
    “烧掉了吗?”
    “没全烧毁。”
    “毕竟还是烧到了?”
    “就我所记得……有几处被火攻过的痕迹,但都是很小的面积。”
    “椅套上有血迹吗?”
    “我不记得了。”
    “座位上有没有尸体?”
    “没有。”
    “连部分的尸块都没有?”
    “没有。
    “安全带还扣着?”
    “我不记得了,应该是吧。”
    ‘如果安全带还扣着——“
    “不,这样想就太荒谬了——”
    “蜜雪儿和孩子们都是在经济舱。”乔说。
    芭芭拉咬着下唇,将脸别过去,看着那逐渐靠近的暴风雨。“乔,你的家人不
在椅子上。”
    “我知道,”他跟她郑重地说:“我知道。”
    但他心里是多么希望不是如此。
    “她们死了,我不否定此点,芭芭拉。”
    “所以你还是回到杜萝丝的身上吧。”
    “如果我能找出她在飞机上所坐的位子,而且如果就是在经济舱的左侧或右侧
——那么至少多了一点有力的证据。”
    “什么证据?”
    “她所说的故事。”
    “有力的证据?”芭芭拉简直不敢相信。
    “她真的是唯一生还者。”
    芭芭拉直摇头。
    “你没见过萝丝,”他说:“她不是骗子,我不相信她说谎,她有一种……说
不出的力量。”
    芭芭拉用一种微愠的语气说:“他们从四里高空笔直坠下,整架飞机摔得粉碎
——”
    “这一点我了解。”
    “天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残忍地伤害你,乔。但你真的了解吗?在你听过所有
这些事情之后,你真的了解吗?巨大的爆炸力环绕着这位萝丝,撞击力大到可以粉
碎岩石、所有乘客及机员……在大多数案例中,肉身都会立即和骨骼分离,剥离得
干干净净,像是用水煮过那样的支离破散。而骨头则撞碎成面包屑一样。紧接着是
爆炸产生的大火,四处都是熊熊烈焰。杜萝丝不会像蒲公英毛茸茸的种子一样,到
处随风飘荡。她已进入第十八层的炼狱了。”
    乔仰望天,又低头看地,看自己的脚。地比天还要明亮。
    “最近有一部电影,是说被龙卷风侵袭的一个小镇,所有东西都被夷为平地。
但就在灾区中心,有一栋房屋却几乎毫发无损。”
    “那是天候的一种现象,你知道风本来就是变幻无常的,可是眼前的这些却是
最简单不过的物理常识,是物质与运动的一种定律,而物理现象是不会变幻无常的。
如果那天整个小镇从高空摔下来,那栋仅存的小屋也会变成瓦砾。”
    “有些罹难者的家属……萝丝曾给他们看了一些东西,让他们深受鼓舞。”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芭芭拉,我也很想知道,要她拿给我看。
    但重点是——当她说她是在那架飞机上时,他们都相信她。
    那不仅仅是相信而已,“他想起戴娇琴兴奋得发亮的眼神。
    “那是一种深深的信仰。”
    “那她真是举世无双的大骗子一个。”
    乔耸耸肩不作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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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9:21 | 显示全部楼层
“基于几点理由,”芭芭拉说:“你不像是个虔诚的信徒。”
    “我不是。蜜雪儿和孩子们上主日学,而且每个礼拜都去教堂,但我从来不去,
那是我唯一没有和她们分享的事。”
    “你反对宗教?”
    “不是,我只是缺乏那股热情,没什么意愿。我对上帝一向不感兴趣,就像它
对我一样。坠机事件之后……我从‘精神之旅’中踏出离开的第一步,从没兴趣变
成不相信。
    当飞机上每一个人的遭遇……还有我们这些将追念他们一辈子的未亡人,你叫
我如何去亲近上帝。“
    “像你这种无神论者,怎么会那么坚定的相信这桩奇迹。”
    “我不是说社萝丝的生还是奇迹。”
    “天啊,我就看不出那还会是什么。除非上帝它自己出马,或派天使救援队,
才能将她带离险境。”芭芭拉嘲讽地说。
    “不是神迹,这应该另有解释,虽然不可思议,但很合逻辑。”
    “不可能。”她倔强地说。
    “不可能?对啊,那发生在白帝治机长身上的每件事也是不可能。”
    她瞪着乔,脑海里翻阅着那些陈年档案,看看能否寻找到解答,但一件也找不
到。
    “如果你什么都不相信,那你冀望萝丝能告诉你什么事?
    你说,她告诉他们的事‘鼓舞’了他们,你不认为那是属于精神层面的事吗?

    “那倒未必。”
    “那又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
    芭芭拉以恼怒的口气,重复乔刚说的话。“虽然不可思议,但很合逻辑。”
    他将目光移向四周的丛树,在被烈焰焚烧过的白杨木丛中,乔发现唯一幸存的
一棵如今是叶波技密,只是原先光滑苍白的树干,现在却变成焦黑峨峋的树皮。但
秋天树叶转黄时,一定会成为鲜明的对比。
    “虽然不可思议,但很合逻辑。”他深表赞同。
    闪电愈来愈近,雷声隆隆。
    “我们还是走吧,”芭芭拉说:“这里没什么看头了。”
    乔随着她往下坡走,但就在坑洞的边缘,他又停下脚步。
    在他参加过几次“关怀与同情” 的聚会中, 乔曾听到其他悲伤的父母亲谈到
“零点”。“零点”的意思就是从孩子死亡的那一刻起,所有未来的事情,都要重
新计算时间。那一瞬间所失去的,即代表你的内心世界全部归零。那一刻就像将原
先充满理想和希望的纸盒,全部倒在深坑之中,留给你的只是空洞的期盼。时钟依
然在滴嗒滴嗒地走,但未来已不是充满惊奇和期盼的世界,有的只是沉重的枷锁,
一切只剩过去,才是赖以生存的力量。
    他生活在“零点”已超过一年,时间像两头燃烧的蜡烛,他既不属于未来,也
不属于过去。就像悬浮沉睡在液态氮里的急冻人一般。
    如今他又站在另一个实质的“零点”边缘,他的妻女丧生于此。一种渴望她们
能回来的想法,就像兀鹰的利爪撕裂五脏六腑一般地折磨着乔。而他最后只想要一
件事,那就是替她们讨回公道。虽然这对死者已无意义,但对他自己,却是重要无
比。
    他必须想办法从冷冻床爬起,抖掉一身冰屑,在未挖掘出被埋藏的事实之前,
绝不再倒下。为了他失去的妻女,那怕是要焚毁宫殿,推翻帝国,蹂躏世界亦在所
不惜,只要真相能公昭于世。
    如今他能体会正义与复仇之间的区别:真正的正义,不会稍解他的痛苦,也没
有胜利的喜悦。只能让他踏出“零点”,大功告成后含笑以终。
    就在他与芭芭拉到达停放在草地尽头的福特车时,一阵大雨倾盆而下,强风呼
啸地吹过松林,将他们的头发吹向一边,雨滴淋在脸上凝成点点水珠。
    他们并没有遇到将鹿惊跑的什么东西,但乔此刻相当确定,嫌犯是其他为了避
雨而四处乱窜的动物。他觉得只有野生动物,才会蛰伏那么久,索命的人可不会。
    虽然如此,茂密的松林倒提供了绝佳的暗杀环境,隐蔽的树前是埋伏的好地点。
    当芭芭拉发动车子,驶向他们来时的路时,乔自始至终都紧张地等着挨子弹。
    车子开上碎石路时,乔说:“座舱录音带里,白帝治提到两个人的名字……”
    “鲍博士和蓝博士。”
    “你是否曾试着找出他们是什么人?”
    “我在旧金山调查白帝洛时,曾试着寻找任何会造成他心理状态不稳定的个人
问题。我问过他的家人及朋友,是否听过这两个名字。结果没有一个人曾听过。”
    “你查过白帝洛的私人日记,约会日历或他的支票簿吗?”
    “有,但直不到什么,而且白帝洛的家庭医师表示,他从未提供过这两个名字
的专业医师给他的病人。旧金山地区,没有一个医生、精神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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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9:47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个名字的。这是目前我所能获得的资料。接着,我就在旅馆的房间里,被那两个
恶棍叫醒,用枪指着我的脸,叫我少管闲事。”
    在碎石路的尽头要转上柏油路的时候,细雨在路面上溅起了泡沫。芭芭拉蹙着
眉头,陷入困恼的沉默之中,但乔觉得不是因为这恶劣的气氛使她必须如此专心地
开车。
    乔倾听单调的雨刷声和雨滴急促地打在挡风玻璃的声音。乍听之下,似乎是毫
无意义的声音。但渐渐的,乔觉得他发现了隐藏着的模式,即使雨声,也有它的韵
律。
    芭色也许不是发现某种模式,而是她先前疏忽了的某项疑点。“我想到一些很
特别的事,但……”‘乔等待着。
    “……但我不希望鼓励你那超乎常理的妄想。”
    “妄想?”
    她瞥向乔一眼,“就是也许还有生还者的想法。”
    他说:“鼓励我啊!我有一年没被人鼓励了。”
    她犹豫了半天,叹口气说:“有个农夫住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三五三号班机坠
毁的那天,他已睡了。像他们这种在田里工作的人,通常睡得很早。他被爆炸声惊
醒,接着有人跑到他家门口。”
    “什么人?”
    “第二天,他打电话给警长,警长办公室将电话转给调查指挥中心,但似乎没
什么结果。”
    “什么人半夜跑到他家门口?”
    “一个目击者。”芭芭拉说。
    “目击坠机?”
    “应该是。”
    她看乔一眼,但迅速转回大雨访论的路面。
    就乔所告诉她的事来说,勾起这件回忆,似乎让芭芭拉平添不少困扰。她眯着
眼,似乎不是透过大雨往前看。而是想看清尘封的往事。她紧抿着嘴,似乎内心在
交战是否该多透露一点。
    “一个坠机的目击者。”乔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记不起为什么她会到这一家农庄,以及她要些什么。”
    “她?”
    “一个女人,声称她见到飞机失事。”
    “一定还有其他的事。”乔说。
    “是,我记得……她是位黑人女性。”
    乔暂停呼吸听着,他问:“她有告诉这农人,她叫什么名字吗?”
    “我不知道。”
    “如果她说了,我怀疑他是否还记得。”
    从州道转下来,到达牧场的人口处,两侧各立了一根白色柱子,支撑着一块白
底绿字的牌子:“自由交换牧场”,底下用较小的草书写着:“杰夫和尹梅茜”。
大门是敞开的。
    芭芭拉说:“去年我没来这里,但有一个手下呈给我一份报告,现在我想起来
了……它是一所养马的牧场,他们饲养赛马和展示用的阿拉伯马。”
    牧地的牧草被风雨吹打得偃仆在地,没有马的踪影,围栏也是空的。
    马厩的门是开启的,马儿从里面望着外面的风雨。芭芭拉将车停在回车道上,
两人顶着风雨过门廊内。一个年约六十岁的男人,穿着黑色雨衣站在一旁等着他们。
他那饱经日晒雨淋的皱折皮肤和黝黑面孔,就像一具年代久远的鞍囊,他锐利的蓝
眼就像他的笑容一般友善。他拉高嗓门以压过屋顶上鼓点似的雨声,“早啊,这天
气对鸭子来说真不错。”
    “你是尹先生吗?”芭芭拉问。
    “那指的一定是我。”门口出现另一个穿黑雨衣的男人。
    他比先前那个高六寸,年轻二十岁。不过由于长年的马背上生活,早已使皮肤
失去了光泽,但却给人一种饱经风霜,纯朴睿智的感觉。
    芭芭拉连乔一起自我介绍后,表示自己仍服务于安全委员会,乔是她的助理。
    “都一年了,你们还在管这档事啊?”
    “我们还没找出原因,”芭芭拉说:“没找出真相前,是结不了案的。而我们
来此的目的,就是想问你有关那晚敲你门的女人的一些问题。”
    “哦,我还记得。”
    “你能将她稍微描述一下吗?”乔问。
    “一位娇小的女士,四十岁左右吧,长得很漂亮。”
    “黑人吗?”
    “对,是黑人,但又好象还有点其他血统,也许是墨西哥人吧。不过更像东方
人。”
    乔想起杜萝丝的眼睛,的确有着亚洲人的特质。“她有告诉你,她叫什么名字
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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