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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唯一生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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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4: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一望无际的海滩上,一共约有十处营火在熊熊燃烧着,有些是家庭聚会,有些
则是青少年们的派对正在进行着。乔一个人穿梭在其间漫步而行,这处海滩是他夜
游最常去的地方,不过他通常会避开那些营火。
    这一天发生过的所有事,彻底改变了乔对一切事物的认知。他就像是戴了一付
具有法力的眼镜来看这世界,看到的不是被扭曲的景象,而是神秘、冷酷和可怕的
未知领域。
    一群舞者穿着泳衣,个个摇肩摆臀,挥舞着手臂。在乔看来,他们每个人都同
时存在着两个实体。一个是真实的个体,另一个则是被摆布的傀儡。他们的举手投
足,一颦一笑,都是被看不见的主人操控着。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使乔相信,这是
一个多么和乐美好的世界。
    这些舞者、说故事的人和听众,还有冲浪的年轻人,以及每一个乔所经过的人,
都以戒慎防备的眼神看着他。这绝不是他凭空幻想,虽然他们的动作很小心,但乔
知道他们在看他。
    如果说他们全部都是为铁诺克公司工作的,也不会让乔觉得有什么意外。
    可是换个角度来想,他虽然近乎偏执,但神智依然清醒。他深刻了解自己拥有
在戴家所见所闻,却不能说出来的秘密,而这些恐怖的画面常常会在他脑海浮现,
这些可怕的经验刻画在他的脸上、他呆滞的眼神里,以及他憔悴褴褛的外观上。海
滩上的人们见到的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这些人一向住在城市,所以他们都知道
精神病人的危险性。
    乔发现另一处的营火,有大约二十几个剃了光头的青年男女,静默地围着火堆
席地而坐。他们每个人都身穿蓝色饱子,脚着白色球鞋,左耳悬挂一只金环。男的
不留胡子,女的不施脂粉。一个个都长得俊秀非凡,看他们如此时髦,乔不禁把他
们和“比佛利山的邪教”这部电影联想在一起。
    他站在他们中间几分钟,看着这些人凝视着火光沉思冥想。当他们注意到乔的
时候,并没有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他们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乔从中见到最深沉的
谦逊、接纳与慈悲。
    他将装有两个汉堡包装纸、一个汽水纸杯,以及擦拭过手上血迹纸巾的麦当劳
纸袋掷入火堆,乔盯着这群作祭拜仪式的人,望着纸袋在火焰中爆开,焦黑,然后
灰飞烟灭。
    乔离开了这群人,他很想知道他们认识生命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了吗?这群
身穿蓝袍的信徒们习得了真理,修为也到达澄明的境界,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了
吗?乔没问他们,深怕他们的回答还不就是老生常谈,和一般人活在期待与希望中
的说法并无二致。
    离营火区一百码处一片漆黑,他盘腿坐在冲上沙滩的潮水边缘,乔抓起一把湿
沙在手上援揉,希望清除指甲缝里附着的血迹。之后,他鞋袜没脱,裤脚也不卷,
就直接走进水里,一路朝着漆黑的潮水走去,然后在水深及膝的地方停住。海浪轻
拍,翻起发出磷光的泡沫。奇特的是,虽然夜色晴朗,明月高挂,然而四周却是漆
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乔的双腿挺住汹涌浪潮的冲击,从那唱唱低语的大海中,他意外寻得了一种慰
藉,来自于那永恒的韵律,无意义的脉动,与世无争的宁静。
    乔试着让自己尽量不去想刚在戴家大宅所发生的种种,因为那只会令人越想越
糊涂。他真的是被吓到了,以致于对戴氏夫妇及丽莎的死,竟然没有感到太多的难
过。在“同情与关怀”的聚会上,乔领悟到一件事,就是失去了孩子的父母亲,多
半会对别人所受的苦难视若无睹。看到电视报导的车祸、大火、谋杀案等社会新闻,
他们大多无动于衷。曾经感动过他们心弦的音乐,曾经触及他们灵魂深处的艺术,
如今都已失去效力。有些人要花一、两年的时间,才能克服这种失去感觉的症状。
有些则要花上五到十年,更有一些人,一辈子都无法克服。
    戴氏夫妇看起来是那么好的人,但他并不真正了解他们。丽莎是个好朋友,如
今她也死了。那又怎么样?每个人迟早都会死,自己的孩子,或是生命中至爱的女
人,任何一个人。
    乔对自己变得如此铁石心肠感到震惊。但他不能强迫自己非得去感受别人的痛
苦不可,除非痛苦是他自己的。
    他从大海中学习对自己失去的事物漠不关心,但他不知道,当妻女的死对他都
不再重要时,自己将变成什么样的禽兽。乔第一次思索到,如此极度的冷漠,也许
不仅无助于内心的宁静,反而成为罪恶的温床。
    繁忙的加油站和隔邻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离他落脚的汽车旅馆只有三条街口,
洗手间外面有两具公共电话,几只像雪花一样的肥胖白蛾聚在灯下盘旋,只见它们
被放大而扭曲的翅膀投影,来回不停地在白色的粉墙上掠过。
    乔还未将电话公司的信用卡注销掉,他用卡打过好几次长途电话,但此刻,他
若想安全没事的话,最好还是不要使用。
    但他想跟三五三号班机调查组组长芭芭拉通话,此刻是西岸时间十一点,华盛
顿特区则是星期天凌晨两点。她八成不在办公室。当然,乔也可以和国家交通安全
委员会的值班人员通话,但他是绝不可能将芭芭拉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乔的。
    但他仍然查到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的总机电话,于是拨了过去。委员会新的电
话语音系统能让他选择分机号码,还可以留言给委员会任何一位成员。如果键人所
欲留言对象姓名的前五个字母,就会直接通对方的分机。于是乔小心翼翼地键人芭
芭拉名字的前五个字母,但得到的却是电话录音,告诉他此一分机并不存在。他又
试了一次,结果相同。
    若不是芭芭拉已不在此工作,就是这套语音系统的功能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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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5:09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在任何失事地点,调查组组长都是由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在华盛顿总部所
派出的资深调查员,然而其他行动小组的成员的大部分名单,但却不知他们驻在哪
里。
    因为坠机地点离丹佛市约有一百里,他猜至少有几个组员是从那边抽调的。乔
利用手中的十一个名单,打到丹佛市的查号台,查询他们的电话号码。
    他查到三个人的电话,其他八个不是没有登记,就是不住在丹佛市。
    加油站粉墙上飞蛾的影子,在乔的脑海中忽大忽小地浮现着,这令他困扰不已,
它们仿佛在提醒他什么事。乔聚精会神地在注意着那急遽升降的影子好一会儿,它
们就像熔岩一样没有固定的形状,也无法让他产生任何联想。
    虽然此刻已过了午夜,乔还是拨了电话给这三个人。第~个是行动小组的气象
专家,负责调查与坠机有关的气象因素。结果回话的是答录机,乔一个字也没留。
第二个是负责督导检示残骸是否有金属疲劳的证据,显然他是被电话吵醒的,非常
的不友善。第三个人则给了乔所需要的芭芭拉电话,他叫欧马里,是小组的人为因
素调查部门,追查是否有机员或是航管人员的疏失。
    虽然是凌晨时刻,又侵犯到别人的隐私。但欧先生丝毫不以为什,他还声称自
己是夜猫子,不到凌晨一点不会上床。“但,乔先生,我相信你能谅解,我是不可
以对新闻记者谈论委员会的事。所有的调查细节都是公开的报导。”
    “那不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欧先生。因为我有急事,要与你们的资深调查
员联络,可是联络不到她,她的语音留言又有问题,所以希望你能帮这个忙。”
    “她的语音留言信箱?目前我们没有女性资深调查员,有的都是男性。”
    “她叫芭芭拉。”
    “哦,那是以前的事了,她几个月前就办理了提前退休。”
    “你有她的电话号码吗?”
    欧马里犹豫了一会儿说:“没有。”
    “也许你知道她是住在华盛顿特区,还是郊外。如果我知道她住哪里,或许我
能查出她的电话——”
    “我听说她回科罗拉多老家了,”欧马里说:“她是从丹佛办事处的基层做起,
在那里待了许多年,后来调到华盛顿总部,然后升资深调查员。”
    “所以她现在应该在丹佛市?”
    欧马里又再度沉默,似乎芭芭拉这个题目让他很为难。
    最后他说:“我相信她家是在科罗拉多州的喷泉市,那是在丹佛南方大约七十
里的地方。”
    那距离七四七客机坠毁的草原,不到四十里。
    “这么说,她现在在科罗拉多的喷泉市?”乔问。
    “我不知道。”
    “如果她已婚,电话登记的可能是她先生的名字。”
    “她已离婚好几年了,乔先生……我想知道……”
    欧马里的话讲了一半就顿住,隔了很长的时间,乔不住轻声唤道:“欧先生?”
    “是否和国家航空三五三号班机有关?”
    “没错,先生,一年前的今天晚上。”
    欧马里再度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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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5:24 | 显示全部楼层
乔又说:“是否三五三号班机发生的事有什么……不寻常?”
    “我刚才说过,调查报告都公布了。”
    “那不是我要问的。”
    电话那头又陷入沉默,让乔以为与他通话的对方,不在丹佛市,而是在遥远的
月球上。
    “欧马里先生?”
    “乔先生,我真的无可奉告,但如果稍后我想起什么……你有联络电话吗?”
    乔不想对他目前的处境多作解释,“先生,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么打电话给
我可能会让你身陷险境。有些龌龊的家伙一旦知道我们曾接触过,一定会突然对你
产生兴趣。”
    “哦,是什么人?”
    乔没理会他的问题继续说:“如果你的确知道些什么事,或是良心发现,花些
时间好好想一想,我会在一两天内回来找你。”说完即挂上电话。
    飞蛾还在那里上下飞动,不时的撞到水银灯,正是所谓的“飞蛾扑火”。
    但乔还是想不起什么。
    打到科罗拉多喷泉市的查号台,总机终于把芭芭拉的电话告诉了乔。
    电话铃响了两声,她就接了。听起来不像是被吵醒的样子。
    也许像他们这种见惯空难惨不忍睹场面的资深调查员,早已不容易睡得着觉了。
    乔报上自己的姓名,并告诉她一年前的今天晚上,他的家人所发生的事,他还
隐约暗示自己仍是邮报一名活跃的记者。她起初默不吭声,就像欧马里一样冷漠,
遥远的像在月球上一样。然后她说:“你在这里吗?”
    “对不起,请你再说一遍。”
    “你从哪里打来的电话?在科罗拉多喷泉市这边吗?”
    “哦,不是,从洛杉矶打的。”
    “噢。”芭芭拉发出这个音的时候,乔以为听出对方一丝懊恼的语气。
    “芭芭拉小姐,关于三五三号班机,我有一些问题想要——”
    “抱歉!”她打断乔的话头,“我知道你很难过,乔先生。
    我甚至可以想象你的痛苦有多深。我知道要罹难者的家属接受这可怕的事实是
非常困难的。但我实在想不出说什么才能帮你接受——“
    “我不是来学习接受的,芭芭拉小姐。我是想知道那架航机到底真正发生了什
么事。”
    “像你如此处境的人,会想象其中必有阴谋是件寻常的事。要不然这些死的人
就白死了。有人认为我们是在替航空公司掩饰什么,还有说我们被驾驶员协会收买,
以淹灭机员酗酒和吸毒的证据。乔先生,这只是一桩意外,而如果要我在电话里花
老半天口舌来说服你,那是不可能的事。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但你需要的是和心
理医生谈谈,而不是我。”
    在乔还来不及回答之前,色色拉便把电话挂上了。于是乔又拨过去,这回铃声
响了四十遍,对方硬是不接听。他已尽力而为了,结果仍然不过如此。
    在他回到喜美车的中途,忽然停住脚步,他又回头研究起加油站旁的白灰墙。
飞蛾怪异而扭曲的影子在墙上飞舞着,就像梦质中的幽灵,溜进白雾朦朦的梦境里。
    飞蛾扑火。三个油灯里的三团火苗。高高的玻璃罩。
    他想起什么来了,他曾清楚看到玻璃罩里的三团火焰拉拔得老高,黄色的灯光
映照在丽莎阴沉的脸上,而影子在戴家厨房的墙上晃动。
    当时乔认为那不过是一股气流将灯焰吹得这般高,可是那时厨房的空气是不流
通的才对。现在回想起来,那像蛇一样的火焰,从三根灯心往上窜烧的印象,似乎
比他原先所想到的要重要得多。
    乔注视着飞蛾,心里想的是油灯,他站在加油站旁,但眼睛看到的,却是四周
环绕着桃心木架子和花岗岩柜台的厨房。
    当那些油灯的火焰向上窜升的时候,他没有即刻领悟。
    尽管他是如此努力,但却不能认出他直接观察到的征兆。
    他真的筋疲力尽到了极点,白天接踵而来的各种打击,使他心灵严重受创。直
到他阖上眼,他都不知该信任他感官的知觉还是直觉的预感。
    乔仰躺在汽车旅馆的床上,头枕海绵枕头,嘴里嚼着在加油站买来的巧克力棒,
静静地一个人理清思绪,他极力地想将这一天所发生的事,好好作一番整理。
    都吃到最后一口了,他还是不知道这巧克力究竟是什么口味。猛咬了一口,一
股血腥味,他似乎咬到自己的舌头了。还好舌头没咬断,但折磨他的却是那种熟悉
的罪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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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5:39 | 显示全部楼层
又过了一天,他仍然活着,却怎么也无法为自己的苟且偷生作任何的辩护。
    除了从阳台洒进的月光和数位闹钟的绿色数字外,整个房间漆黑一片。乔盯着
天花板上的灯具,因为它圆突的玻璃盘凝聚了微弱的月光,所以依稀可见,但就像
个鬼魅似的在他头顶上飘动着。
    他想到戴家厨房柜台上的那三杯威士忌,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虽然查理有可
能在倒酒前先尝了一口,但娇琴和丽莎根本连杯子都没碰到。
    此刻的乔,满脑思潮澎湃,犹如飞蛾之乱舞。
    他很想和远在维吉尼亚的贝丝通话,但又怕她的电话被监听,他们有办法循线
找到她的。此外如果他告诉他们任何今天在海滩发现被监视后所生的事,无疑会将
贝丝及亨利一起带入险境。
    听着规律的浪潮声,倦意拉垂了他的眼皮,乔想着自己为什么能逃离戴家那场
自杀的瘟疫……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但依旧噩梦连连。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黑暗中醒来,侧卧在床上面对着床头几上的闹钟。发着绿
光的数字,使他想起在戴查理血迹斑斑的卧室里的闹钟:时间以每闪一次十分钟的
速度倒流。
    乔曾想过,一定是猎枪的霰弹击中了闹钟而把它弄坏了。但半梦半醒之间的此
刻,他又有了不同的解释。假如说是铅弹是否更为神秘,也更含有深义呢。
    闹钟和油灯。
    数字的闪动和火焰的跳跃。
    两者之间的关联。
    其间的含义。
    他很快又坠入梦乡,但随之闹钟将他吵醒时,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他睡不到
三个半小时。可是这一年来,没有一夜好眠,所以这一觉已让乔觉得脱胎换骨,神
清气爽多了。
    他迅速洗了个澡,在穿衣服时,乔仔细地把闹钟研究了一下。他没得到任何启
示,所有的突发灵感都有如南柯一梦,消逝无迹。
    天还没亮,乔已赶到洛杉脱机场。他买了当日来回丹佛市的机票,回程的飞机
会让他在洛杉矶下机,这样他就赶得及和那个声音既性感又朦胧的黛咪六点钟在西
区的咖啡店里约会了。
    而就在他前往登机门时,一眼瞥见两个身穿蓝袍的年轻男子,由他们的光头、
左耳的金环和白色球鞋,没错,正是几小时前,那群在海边营火堆举行仪式的教徒
中的两个。
    只见其中的那黑人看了一下手表,还是一只劳力士,姑且不论他们的宗教信仰
是什么,起码贫穷绝不是他们必守的戒律。
    虽然这是乔自一年前收到妻女噩耗后第一次搭飞机,但往丹佛的途中,他并没
有预期中的紧张。起初他还真担心自己又会陷入妄想,好在过了几分钟,他才确定
自己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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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5:53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他并不会为如果发生另一次坠机而忧虑,相反地,如果他能像妻女一样的
结束生命,他会平静而无畏地面对它,因为这是回归宇宙自然平衡状态的最好宿命。
    乔比较关心的是他即将从芭芭拉那里获悉些什么事情。
    他能够理解她之所以不信任电话交谈的安全性,但她一定会愿意面对面的谈论
这件事。当色色拉知道对方不是在科罗拉多当地打的电话时,那种一闪而过的失望
语气,乔相信绝不是出于自己的想象。同样的,她话中提到有关阴谋论是危险的想
法,以及乔需要去作心理治疗等等听起来像是充满同情意味的话语,八九不离十说
给那些监听电话的人听的。
    如果芭芭拉想把心头的负担卸下,那神秘坠机事件的全部解答,眼看就垂手可
得了。
    乔当然想知道整个事件的真相,但又怕知道空难的成因是人为而非意外,那他
将终生不得平静。此趟真相之旅,虽然前途未卜,但似乎不是迎向光明,而是陷入
黑暗纷乱的漩涡之中。
    他随身携带了四篇从邮报电脑里列印出来有关铁诺克公司的文章,商业部分的
内容索然无味,乔一共只睡了三个半小时,所以注意力总是不能集中。客机在飞越
莫如维沙漠和洛矶山脉时,他又断断续续小睡了片刻。梦境里有点燃的油灯,还有
闪着数字的闹钟,他似乎就要了解整个真相了,但醒来时,仍然只剩想要获得答案
的渴望。
    丹佛市的湿度极高,天空一片阴暗,西边的山脉隐藏在晨雾之中。乔用驾照及
信用卡租了一部车,但押金是用现金支付的,只为了避免使用信用卡而被人追踪到。
    虽然这段时间里乔并未发现可疑的人,但他还是把车停在离机场不远的购物中
心,然后车里车外、上上下下全部搜索了一遍,好在并未发现像昨天在车上找到的
讯号发射器。
    嗯,这辆租来的福特车是干净的。
    从购物中心出发,他一路采取曲曲折折的路线,不时地从后视镜看着后方车子,
确定没被跟踪后,这才驶上二十五号州际公路往南而去。
    乔将油门踩到底,全然不顾速度的限制。因为他愈来愈相信,如果不能及时赶
到芭芭拉的住所,他将会发现她死于自己之手。切腹,自焚,或是后脑袋一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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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6: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乔在科罗拉多喷泉市的电话簿里找到芭芭拉的住址。她住在一栋属于维多利亚
安娜皇后式的小巧屋子里,屋顶上有装饰用的精美风车。
    应门的时候,乔还未来得及表明身份时她就说:“你来得比我预期的还快。”
    “芭芭拉吗?”
    “我们不要在这谈这些。”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我认识你,但不在这里。”
    “在哪里?”
    “停的那部是你的车吗?”
    “租来的。”
    “把它停到下两个路口,在那等着,我会来接你。”说完她就将门关上了。
    乔在门廊前站了片刻,考虑是否要再按一次门铃。他把车停在二条街之远的学
校操场边。那些秋千、跷跷板星期天都没人使用,否则他一定要把车停在别处,因
为他无法忍受孩子们银铃似的笑声。等着等着,他没看到任何一个女人。
    又看了一眼手表,差十分十点,这是太平洋时间,此地慢一小时。
    八小时之内他必须赶回洛杉矶西区,与黛咪和萝丝会面。
    一辆小轿车从南方驶近,乔看见里面有三个人。他小心翼翼地转到车子的另一
侧当作掩护,以防他们朝他开枪。但他们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开过去了。一分钟后,
芭芭拉开着一辆碧绿的福特车到来。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漂白水和肥皂粉的味道。
八成乔去按门铃时,她正在洗衣服。
    他们从学校往南行驶时,乔说:“芭芭拉小姐,我很好奇——你在哪里看过我
的照片?”
    “从没见过,”她说:“还有,叫我芭芭拉就好了。”
    “好吧,芭芭拉……你刚才开门的时候,怎知道我是谁?”
    “好几年没陌生人找上我的门,而且昨晚你在拨电话时,我不接,你让电话至
少响了三十声。”
    “四十声。”
    “最顽固的人也会在响了二十声之后就放弃了,当铃声响了又响,我就知道你
不是顽固,而是无法阻挡的。所以我想你应该很快就会来到。”
    她大约五十岁,穿着一条褪色的牛仔裤,一件蓝色条纹的衬衫。一头浓密的白
发,修剪得很得体但并不时髦。皮肤晒得恰到好处,脸上满布的是诚挚与值得信赖
的表情。她的眼神直接而坦率,乔喜欢她处理事情的效率,以及她清脆自信的声音。
    “芭芭拉,你在怕什么人?”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我会从别的地方找到答案。”乔说。
    “我告诉你的都是实情,乔。不必管他们是什么人,但他们的势力是我未曾料
到的。”
    “他们操控了安全委员会的调查结果?”
    “我认为委员会仍然是公正廉明的,但这些人……他们有能力使某些证据消失
无踪。”
    “什么证据?”
    在红灯之前紧急刹车;她说:“乔,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是什么事情让你又起
了疑心?整个故事听起来不像真的吗?”
    “故事听起来一直像真的——直到我遇到唯一的生还者。”
    她茫然地看着乔,似乎他在讲一种让她听得雾煞煞的外国语。
    “杜萝丝。”他说。
    芭芭拉淡褐色的眼中没有一丝欺瞒的神色,但声音却充满疑惑。“她是什么人?”
    “她也搭上了那班飞机,昨天她去找我太太和孩子的墓地探视时,我正好在场。”
    “不可能,没有生还者,没有人能够生还的。”
    “她也在乘客名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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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6:21 | 显示全部楼层
芭芭拉不发一语地望着他。
    乔说:“有一群非常危险的人正在追杀她——现在是追杀我。也许是同一批人
想要将证据烟灭掉。”
    他们后面的车在按喇叭,因为交通号志早就转变成绿灯了。芭芭拉一面开车一
面伸手把空气调节器的风量转小,她似乎觉得有点冷。
    “没人能够还活着,”她依然坚持。“你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擦撞,能否生
还完全要看撞击的角度和其他因素。这次是机头朝下的垂直撞击,全毁,没得救了。”
    “机头朝下?我还一直以为是翻滚才解体的。”
    “你没看报纸报导吗?”
    他摇着头说:“我没办法,我只能用想象的……”
    “它不像大多数的坠机都是擦撞的,”她强调说:“几乎是垂直落地,有点像
霍普威尔市那次事件,一九九四年九月一架七三七客机在飞往匹兹堡的途中,坠毁
在霍普威尔市,飞机整个……毁掉。三五三号班机上的人一定……很抱歉,乔,他
们一定就像站在炸弹爆炸的中心一样,不可思议的轰一声……”
    “有些遗体根本无法辨识。”
    “炸得没留下什么可作辨识的,结果就是……乔,那比你所能想的还要令人毛
骨惊然。相信我,情况比你想知道的还糟。”
    他回忆起他家人的遗体装在小盒子里送到他手上时的情景,这些记忆所累积的
压力,已将他挤压成如此一付铁石心肠。
    等到乔终于能再度说话时,他说:“我的意思是说,有许多乘客的遗体并没被
找到,那些人……瞬间死亡,烟消云散。”
    “绝大多数都是如此。”
    “也许这个杜萝丝正好没被……没被炸碎,她之所以消失不见,是因为她独自
离开了现场。”
    “走离现场?”
    “我遇到的那个女人,毫发无伤,看样子她似乎度过了那场劫难,甚至连疤痕
都没有。”
    她固执地摇着头说:“她骗你的,乔。一看就知道这是天大的谎言,她根本就
不在那架飞机上。她在跟你玩一种恶心的把戏。”
    “我相信她。”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亲眼所见过的事情。”
    “什么事情?”
    “我不认为应该告诉你,知道了这些事……也许会把你无端卷进来,就像我一
样。我不要你去冒那些我必须去冒的险,我光是来到这里,就已经会给你带来麻烦
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你一定是遇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你才会一直相信有
人还活着。”
    “没错,而且怪异得让你无法想象。”
    “但……我仍不相信。”她说。
    “很好,那你就安全多了。”
    他们已驶离科罗拉多的喷泉市,越过郊区,乡村的景色越来越鲜明。只见东边
的高原渐渐缩小成不毛的平地,而西边的田园和树林则逐渐出现在雾色朦朦的山脚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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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6:37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不是漫无目的地在开车吧?”
    “如果你想完全了解我即将告诉你的事,看看这些景色对你会有帮助的。”她
看了乔一眼,眼中明显地流露着关怀。
    “你认为你控制得了吗,乔?”
    “我们要去……那里。”
    “对,如果你能控制得住自己。”
    乔闭上眼,努力压制住那股蠢蠢欲动的焦虑感。在他的幻觉中,他好象已经听
到七四七飞机尖锐的引擎声了。坠机的地点就在科罗拉多喷泉市南方偏西约三、四
十里的地方,而芭芭拉正是要带他到七四七摔得粉碎的那片草原去。
    “只要你能控制得住——”她温柔地说。同时车子也慢了下来,她正在将车靠
向路肩。
    “不,”他说:“别停,我们走,我没事。我现在不想错过任何事情。”
    下了高速公路,随即驶进一条油滑的碎石路,然后很快地转进一条泥土路,两
边是高大的白杨树,枝叶向上伸展着,像是一丛丛绿色的火焰,当路愈来愈窄的时
候,四周只剩白松木,而且树林变得更加浓密。一路上坑坑洞洞,几乎就要迷失方
向了,好不容易道路前面展开一片草原,草原的尽头则是一片冬青树。
    芭芭拉停好车后说:“我们用走的,不超过半里路,草不会太长。”
    无边的寂静,令人想起教学里肃穆的仪式,唯有脚下的树枝和松针的折断声,
才稍稍打破这周围的沉默。
    乔尾随着芭芭拉在参天古木的浓荫下穿梭行进,虽是大白天,树林里却像修道
院的回廊一般阴暗,空气中弥漫着松树的芳香,以及毒蕈和腐烂落叶的霉味。
    走着走着,一股凉意像冰雪溶化时的酷寒直侵他的骨子里,穿过肉体,从眉毛,
头皮及颈背冒出。天气很暖和,但乔脊背发冷。
    终于他看到行树的尽头了,最后几棵树的外面,是一片空旷地。虽然那片森林
让人有幽闭恐惧的感觉。但此刻,他却不愿抛开这一片浓密的绿荫,而去面对即将
在他面前摊开的事实。
    乔全身战栗地跟随芭芭拉穿过最后几棵树,来到山坡下,这块空旷地由南到北
约三百码,由西至东则有两倍长。
    飞机的残骸早已不见了,但草原依然令人觉得鬼影幢幢。冬雪和春雨为这撕裂
焚烧过的大地疗伤止痛,重新敷以新生的草皮。但碧绿的草原及点点的黄色野花,
怎么也藏不住大地最初最可怖的创伤——一块椭圆形的洼地。
    “这就是撞击点。”芭芭拉说。
    他俩并肩朝着数百万磅的机身,从夜空呼啸坠落地面的精确地点前进。乔很快
就落在芭芭拉后面,他裹足不前,灵魂正在这块大地上受着痛苦的煎熬。
    芭芭拉回头看着乔,一语不发地向他伸出手。乔紧紧地握着,然后他们再度出
发。
    他们到达撞击地点时,乔看见北边树林有被火烧焦的痕迹。这个地点曾被邮报
作为坠机照片的背景。有些松树的针叶,已被烈焰焚烧一空,只剩下焦黑的树枝,
挂在阴暗的天空上,形成僵硬的几何图形。
    他们在洼洞崩蚀的边缘停住,高低不平的洞底,最深处有二层楼高。虽然洼地
的四壁长满了草,但它的底部却是寸草不生。
    芭芭拉说:“它撞击力量之强,将数千年堆积的表层土壤刮走,也震裂了地表
下的岩床。”
    撞击的力道比他预想的要大,饱受震撼的乔面对阴暗的天空,只能不断地深呼
吸着。一只老鹰从山巅的迷雾中飞出,飞行路线精确得像是地图上的纬线。在灰白
的云朵烘托下,它的身影漆黑得像是爱伦坡笔下的乌鸦。但当它飞过酝酿中的暴风
雨区时,它又化身为白色的精灵呼啸飞过。
    “三五三号班机,”芭芭拉说:“在飞过古德兰导航站时,航线正确,也没什
么问题。那是离科罗拉多喷泉市东方大约一百七十里的地方。当它在此坠毁时,偏
离了航道有二十八里之远。
    为了鼓励乔跟她一起绕着洼地边缘漫步,芭芭拉将她所知七四七客机自起飞至
坠落的细节,—一详细归纳说给乔听。
    班机离开纽约的甘乃迪机场后,直飞洛杉矾。
    照说它平常的飞行航道,应该比那晚的航道更偏南一点,这是因为那天南方有
雷雨,且有龙卷风警报,所以才临时变更路线。更重要的是那天北边航道的逆风没
有南边的那么强,采取阻力较小的路线,可以减少飞行时间和油料的消耗。最后,
国家航空飞行路线的计划部经理,赋予这架飞机飞一四六航线。
    飞机比预定时间晚了四分钟起飞,直飞洛杉研机场会经过宾夕法尼亚州的北边,
克利夫兰、伊利湖的南岸、密西根州南部、芝加哥,在爱阿华州的达文波特市通过
密西西比河,然后在尼布拉斯加州通过林肯导航站。但三五三号班机将它航线向西
南修正,朝着堪萨斯州西北角的古德兰导航站飞去。
    从飞机残骸中寻获的飞行记录器显示,从古德兰到下一个主要的前进管制站—
—科罗拉多的布鲁梅沙,驾驶员作了适当的航向调整。但在通过古德兰导航站后约
一百一十里的地方,事情有点不对了。虽然七四七并未失去高度及空速,但它开始
偏离所赋予的航线,朝向西南西飞,离开一四六航线约七度。
    有两分钟的时间,没发生任何事。然后飞机航向突然做了一个机头向右三度的
调整,似乎驾驶员已经知道自己偏离航线了。但仅仅三秒之后,又紧接着做了一个
机头向左四度的改正。
    分析了飞行记录器里所有三十个参数,似乎可以确定航向的改变,不是因为转
动飞机,或是机身转动的结果。
    首先机尾部分曾摆向左边,而机头向右,然后机尾摆向右边,而机鼻向左,在
半空中滑行,就像车子在冰冻的高速公路上左右滑动一样。
    坠机后的资料分析,对驾驶可能使用方向而造成航向突然的改变,也一度引起
疑虑。但这是没什么道理的,几乎飞机所有左右摆动的动作,都是由于尾舵的运动
所造成的,但民航机的驾驶员,因为考虑到乘客的关系,向来是避免使用方向舵的。
    一个剧烈的摆动,会造成单边加速,而将站着的乘客抛到地板上,食物和饮料
也将四处飞溅,进而造成大众的惊慌。机长白帝洛和副机长孙维特有四十二年民航
机驾驶经验的老手,任何航向的改变,他们一定会使用副翼——主翼末端以铰链转
动的翼板——作温和的转向动作。只有在起飞时引擎失效,或降落时遇强劲逆风的
状况下,才会使用尾舵。
    飞行记录器显示,在初次摆动事件之后八秒钟,三五三号班机的航向再度向左
突然改变三度,接下来两秒钟后,更剧烈地向左摆动七度。两具引擎都功能正常,
不是造成此次灾难的原因。
    当机身前半部急遽摆向左舷时,右边的机翼必会迅速在空气中划过而获得升力。
当右边机器被升起时,会迫使左舷朝下。在接下来的二十二秒,飞机倾斜转弯达一
百四十六度,而机头朝下也达到八十四度。在那令人难以置信的短暂时间里,飞机
从平稳的飞行到致命的翻滚,最后飞向结束。
    以正副机长的经验,应该在飞机滚翻之前,就能迅速改正摆的动作,更不可能
造成这无可避免的坠机事件。在各种推测之下,专家们相信机长一定曾急速地将方
向盘转向右边,也一定使用了一副器将七四七回复水平飞行。
    要不然就是一具液压系统失效,使得驾驶员的努力白费,造成国家航空三五三
号班机以大角度俯冲而下。因为所有的引擎都是发动着的,它们栽进草原中,将数
千年堆积起来的土壤像水一般地向外喷洒出去。
    剧烈的撞击,穿透了岩盘,将惠特尼公司制造的发动机钢片,摧枯拉朽似地裂
成碎片,撞击的巨响,将远在派克峰栖息的禽鸟惊飞起来。
    在撞击的坑口绕行到一半时,芭芭拉和乔停住脚步,仰首望向东边天际的雷雨
云。他们想的不是即将形成的暴风雨,而是回忆一年前那个晚上短暂的雷电。
    坠机后三小时,调查小组在总部的分遣队,随即搭乘联邦航空署的飞机,从国
家机场起飞,离开了华盛顿。那晚,帕布罗市的消防队和警方很快就发现没有生还
者。他们往后彻退,以免破坏可以帮助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了解实情的证据,同时
他们也派人在坠机现场的四周警戒。
    黎明时分,行动小组抵达科罗拉多的帕布罗市,那里比喷泉市离出事地点还要
近。他们与联邦航空局的人会合,这时航空局的人已取得飞行记录器和驾驶员座舱
通话记录器。
    这两项装置都会发射讯号,可以很容易地确定它们所在位置,所以即使在黑暗
中也能很快地寻获。
    “记录器被我们送回华盛顿安全委员会的实验室。”芭芭拉说:“钢制的保护
罩被撞击得相当严重,我们但愿这些资料都还能够读取。”
    公路两边聚集了消防车、警车、救护车、联邦特勤单位的土黄色轿车、验尸官
的车再加上与此事件有关的人、好奇的群众及看热闹者的车。“总是搞得乱七八糟,”
芭芭拉说:“许多装有卫星天线的转播车,我们一抵达时,将近一百五十个记者大
声要求发表声明。但我们根本没什么可报告。”
    芭芭拉的声音逐渐低沉,她将两手插进牛仔裤口袋中。
    将视线自云端移至洼洞,三五三号班机如今只是深镌在破碎山岩上的记忆。
    “我没事,”乔安慰着芭芭拉,虽然他的声音有点哽咽,“继续说,我要知道
怎么回事。”
    芭芭拉沉吟片刻,她在全神思考该告诉乔多少事实。
    “当我和行动小组一起到达时,”她说:“第一印象总是那股味道,那股一辈
子都忘不了的臭味。喷射机的燃油,闷烧的聚乙烯和塑胶制品,绝缘材料的焦味,
融化的橡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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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6:51 | 显示全部楼层
烧焦的肉体,从尸体和洗手间流出的排泄物……“
    乔强迫自己的眼光停留在坑洞里,因为他必须带着新的力量离开此地,使他能
以正义对抗邪恶,不论他的对手有多庞大。
    “通常,”芭芭拉说:“即使再猛烈的撞击,你也可以找到一些残骸,大得足
以令你一眼就认出是一架飞机。一片机翼,一段机尾、一截机身骨架。这要看撞击
的角度而定,有时你甚至会找到机头和好端端的驾驶座舱呢。”
    “那三五三号班机呢?”
    “残骸碎成很多的碎片,乍看几乎看不出是架飞机。在我们看来,好象有一大
段的机身不见了。但它们确实在这草原上,裂成碎片散布在山坡上的树林间,四面
八方都有。都在这里……最大的一块不会比汽车的车门大。我所见到的残骸,一眼
能认出的是一具引擎的一部分,还有一张大的一块,不会比汽车的车门大。我所见
到的残骸,一眼能认出的是一具引擎的一部分,还有一张乘客座椅。”“这是你见
过最严重的一次坠机事件吗?”乔问。
    “没看过比这更糟的,只有两件可与其相比——包括九四年美国航空四二七号
班机在宾州霍普威尔市的坠机事件,那时我还不是调查组长,但我亲眼目睹。”
    “这里的尸体,在你到达时是什么样的情形?”
    “乔……”
    “你说没人能生还,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你不会想知道为什么的。”当他们眼光相遇,芭芭拉避开他的注视,脸朝向
别处。“这都是幻觉在你梦中作祟,乔。
    他们耗掉了你部分的灵魂。“
    “那些尸体到底怎样了?”他坚持要问。
    芭芭拉用两手将白发从额前擦向后面,她摇摇头,两手又插进口袋中。
    乔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将它呼出,他将问题重复问了一遍,“那些尸体?我必
须知道每一件我所能知道的事。任何细节可能都有帮助。就算没用……它们也能让
我保有凌厉的怒气。这个时代,芭芭拉,你知道,我需要怒气让我能继续下去。”
    “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
    “全部都不完整?”
    “是的,连接近完整的都没有。”
    “三百三十具尸体,最后法医能辨认几具……至少能找到一些牙齿还是身体的
某部分,以确定他们是谁。”
    他的声音刻意装得平板、不带感情,但已近乎耳语。
    “我认为应该超过一百具。”
    “躯体破碎,身首异处,血肉模糊。”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击着自己。
    “比那还糟,所有巨大冲击的能量,在一刹那间全部释放出来……大部分的残
骸,你甚至无法认出那是属于人类的。由于血和卫生纸会传染高危险的疾病,所以
我们只好撤出,穿上生化防护衣之后再回到现场。所有残骸的碎片,都经过结构专
家编号分类再送走。当然,为了保护他们,我们沿着碎石路设置了四个消毒站。大
部分的残骸在被送往帕布罗机场内的停机棚之前,都得先在那里经过处理。”
    乔要残忍的证明给自己看,在这件事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他的痛苦将不再会比
他的愤怒更为强烈。他说:“那很像将他们放进树木的除皮机里一样。”
    “够了,乔。知道太多细节,对你并无帮助。”
    草原上一片死寂,犹如宇宙的最深处。
    几只蜜蜂,在八月的酷热下,有气无力的飞着,但如此热浪仍然驱不走乔的寒
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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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1:07:05 | 显示全部楼层
“失事的原因,”他问:“就是因为液压系统故障,还有那些什么方向舵,摆
动和滚翻之类的东西?”
    “你真的没看报?”
    “我没办法看。”
    芭芭拉说:“像是炸弹、气候反常,和一些其他可能的因素,早就被排除在外。
研究机体结构的小组共有二十九位专家,他们在帕布罗的机棚里,花了八个月的时
间研究残骸,仍然无法找到可能的原因。他们怀疑过许多不同的因素,有一阵子他
们认为可能是引擎架失效,或是推力逆转装置故障。但最后他们排除了所有疑点,
没有任何官方鉴定的可能原因。”
    “这样寻常吗?”
    “不寻常,但有时我们也无法判定。像九四年在霍普威尔那场空难就是。事实
上,在九一年有另一架七三七客机,在接近科罗拉多喷泉市的时候坠毁。机上所有
人员都死亡。
    所以这件事,我们也很困惑。“
    乔知道她刚说“没有官方鉴定的可能原因”的那句话里,内藏玄机。
    接着第二个想法冲击着他,“七个月前,你从安全委员会办理提前退休。这是
那位欧马里先生告诉我的。”
    “欧马里,好人一个。他带领‘人为因素’小组调查本案。不过那离我退休,
已是九个月前的事了。”
    “如果机身结构小组在坠机后八个月,仍在检查残骸……而这位原任的调查组
长,却不留下来监督整个事件的疑问,这是不是有点……”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承认,“当一切都变了质,当证据突然消失,当我
开始嚷嚷……他们就给我压力。起初我试着留下,但我就是不能像他们一样欺瞒大
众。我不能又尽本分又不泄漏秘密。所以我选择脱身。我不觉得骄傲,但我有人质
在他们手上啊,乔。”
    “人质?你的孩子?”
    “丹尼,他今年二十岁了,已不再是孩子。但如果我失去了他……”
    “他们威胁你的儿子?”
    虽然色色拉是看着眼前的坑洞,但她看的是一件尚未发生的危机,而不是一件
已成事实的灾难。她看的是一个人的生命安全,因此却无法顾到三百三十条人命的
牺牲。
    “那是发生在坠机后的两星期,”她说:“我人在旧金山,因为三五三号班机
的机长白帝洛住在那里。我负责督导调查他的生平资料,看能不能找到他是否有心
理上的毛病。”
    “找到了吗?”
    “没有,他是个像石头般的硬汉。那段时间也是我承受最大压力,要对外公开
事件的某些证据的时候。我住在一家旅馆里,我一向是那种睡觉时很容易就惊醒的
人。凌晨两点三十分的时候,有人扭亮了我的床头灯,一把枪对着我的脸。”
    多年来,为了随时接听行动小组的电话,芭芭拉睡觉时已养成随时惊醒的习惯。
桌灯开关的声音和刺眼的灯光把她弄醒。就像平常醒来接电话一样,她立刻警觉且
头脑清醒。
    当她见到闯入者时,差点叫了出来,但她却发不出声音。那个枪手年约四十岁,
一双像猎狗似圆滚哀伤的眼睛,一个二十年酒龄的酒糟鼻,一张贪婪的嘴。他那厚
厚的嘴唇,从未合起来过。似乎在等着下一个他无法抗拒的诱惑——香烟、威士忌、
点心或是乳房。
    他的声音像葬丧业者一样的温和且富同情,但却不见油腔滑调。他告诉芭芭拉,
手枪装了消音器,只要她敢叫嚷,他都会射穿她脑袋。
    她想问他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但只见他坐在她床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他与她没有个人恩怨,他说他没必要杀她。因为,如果调查三五三号班机事件
的调查组长此刻被人谋杀,一定会引起许多闲言闲语。他那完美主义的老板——且
不管他是谁——绝不会希望此时无端起议论。
    芭芭拉知道房里还有第二个人,他刚才站在靠近浴室门的角落里,这时和那枪
手各在床的一边。
    这人比较年轻,有着一张稚嫩的脸,但他的笑容像蛇信一样的诡谲闪烁。
    年长的那个扯掉芭芭拉的被子,很礼貌地请她起床,他们有几件事要向她解释,
希望她能从头到尾仔细听着,因为好几条性命决定在她是否了解而且相信他们所说
的话。
    芭芭拉身穿睡袍,顺从地站了起来。那年轻的一个带着阴晴不定的笑容走到桌
边,拉出一张椅子靠床脚放着,然后命令她坐下。
    芭芭拉觉得纳闷,他们到底是怎样进来的,通到走廊的大门门扣及安全铁链都
已锁上。现在她看到与隔壁房间相通的门——当客人需要较大空间时,此门可连接
隔壁房间,变成套房——门户已大开。但她仍想不通,因为她确定睡觉前,也将这
一扇门锁上。
    在年长的指挥下,年轻人将芭芭拉的手腕用胶带绕了数圈,缚在高背椅的扶手
上。芭芭拉虽然心里异常恐慌,但她还是不得不乖乖听命,因为她相信,如果反抗
的话,那枪手会毫不犹豫的朝她脸上开枪。
    年轻人将芭芭拉的嘴紧紧封住,然后再用胶带绕过她的头两次,她感到一阵恐
慌,但随即镇定下来,他们并没有堵住她的鼻子使她窒息。如果他们要杀她,她早
就完蛋了。
    那年轻人一脸诡异的笑着,退到角落的阴暗处。那枪手则坐在芭芭拉对面的床
边,两人膝盖相距不过几英寸而已。
    他将手枪放在起皱的床单上,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将它打开。
    芭芭拉的恐惧立即上升,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短浅,使得鼻子发出林林声。那
个枪手似乎被她逗乐了,只见他从夹克口袋掏出一块乳酪,用刀子去掉包装的透明
纸,然后剥除外面防止乳酪融化的一层红色蜡皮。
    他小心翼翼地将乳酪自锋利的刀子上放到嘴里,他告诉芭芭拉,他知道她的儿
子丹尼在哪里居住和工作,还念出两处的地址。他也知道丹尼和蕾贝卡已结婚十三
个月零九天又——他看了一下表,算了一算——十五小时。他知道蕾贝卡已怀孕六
个月,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而且准备替她取名叫菲莉。
    为了不要伤害到丹尼和他的新娘,他们希望芭芭拉对于三五三号班机内,驾驶
座舱通话记录器录音带的内容,必须要接受官方的说法——这种说法,在和其他同
事讨论时,曾被她驳回,而且她也证明这种说法的谬误。
    他们也希望她能忘掉从录音带里听到的事情。如果她要继续追查事实的真相,
然后向记者透露或公开说明的话,那么丹尼和蕾贝卡就会消失无踪。然后在一座私
人城堡的地窖中,那里有良好的隔音及各种审讯的设备。他们会绑起丹尼,让他眼
睁睁地看着他们杀掉蕾贝和未出生的胎儿。接着他们会每天剁掉他一根手指,持续
十天——用精巧的措施替他止血、防止他惊吓过度或受到感染。他们要让他活着并
且保持清醒。第十一及十二天,会割掉他的耳朵,他们有一整个月富有想象力的外
科手术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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