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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鬼魅女

《流云尼玛》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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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22:37:14 | 显示全部楼层
贡觉玛(5)

  “无夏此刻也在这湖面上,与我谈话,可是你却看不见她。”
  “为什么?我不明白。”
  “你现在所见的我,并不是我的原身,而是我的化身。佛教里有三万六千化身的说法,就和我现在的情形相类似,只不过我有十万化身。”
  早喻咋舌:“这么厉害?那西亚尔呢?他有多少化身?”
  “我们职司不同,所以所具的能力也不同。西亚尔,他的法力在于与别人的争斗,而我的却是与别人的沟通。”
  早喻不再去理这些她弄不明白的事情,又问了一次:“到底我和无夏,谁才应该去找西亚尔?该去哪里找?”
  “我想,你们两个应该一起去,有贡觉玛之歌的指引,你们都可以通过结界的。”贡觉玛用鱼尾轻轻划了一下水面,平滑如镜的湖面漾起圈圈涟漪。很快涟漪退去,湖面上出现了一片绵延雪山的影像。不同于达尔果雪山,出现在湖镜中的雪山高绝险峻,由顶至踵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狂风卷起的雪雾盘桓在山腰,炽炎暴烈的太阳却照耀着雪山顶上的万载坚冰,反射着闪烁夺目的七彩霞光。
  早喻道:“咦,我梦见过这雪山,我曾走进去过,有人对我说话。”她忽然明白了,抬起头,注视着贡觉玛,问道:“西亚尔就困在这座山中吧?”
  “是的,那个对你说话的声音,就是西亚尔。实际上,你早已经去过那里了。”
  早喻盯着贡觉玛的脸:“是你的安排?”
  “是西亚尔安排的。”
  “那么之后我在梦中频频遇见他,也不是巧合了?”
  “都是西亚尔的安排。”
  早喻苦笑:“我还以为是贡觉玛之歌的缘故,总是在奇怪,为什么不管有没有带贡觉玛之歌在手腕上,我都会有那些梦境。原来,那些梦不是由贡觉玛之歌而来的。”
  “那些梦,在远古时,就已被西亚尔放入了贡觉玛之歌,只有流云尼玛才能看见。”
  “那为什么无夏和我都能梦到?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梦境?”贡觉玛越是一直不肯说明白到底谁是流云尼玛,早喻就越是想弄明白。这似乎才是关系全局的关键。
  贡觉玛只是微笑道:“去吧,去找西亚尔,一切的答案都在他那里。我只是传个口信,不能说太多。”
  当惹雍湖的夜色,深沉如星空,湖上波光闪耀,与天上繁星对应,黑暗中,分辨不清楚,究竟什么地方是湖,什么地方是天。早喻独自立在湖边,从雪山上来的风钻进衣服里面,带着刺骨的寒意。脚步声从背后接近,她回过身,看见了无夏。
  “你在这里啊,找了你好久……”无夏轻快的声音在看清早喻的神情后嘎然而止。
  “天一亮,我们就要出发了。”早喻望着湖面,似乎将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星光中。
  “是啊。”无夏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表情,这些日子,为了准备他们三个人的远行,整个拉尔扎措都忙碌着,有人为他们画地图,有人给他们缝制足以低于风寒的皮袍,还有人教他们捕食猎物的方法。一切都在沉默而紧张地进行着,可是早喻却仿佛有什么心事,常常陷入沉思。
  “你有话想问我?”
  和早喻并肩而立,无夏望着闪着星光的湖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很担心你。你看起来似乎……”她想了一下,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很疲惫?”千奇百怪的传说和奇遇纷至沓来,每一个人一路走来,都已经是疲惫不堪。然而早喻不一样,表面看起来她精神尚好,与人相处也和以前一样的随和睿智,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悄悄避开人群,常常独自一人陷入沉思。她仿佛完全融入了这个地方,只字不提在都市中的生活,却同时让人觉得她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及时在认真聆听别人谈话的时候,也让无夏觉得她的心思不在这里。
  “疲惫?”早喻摇头,似乎是要否认,却渐渐起了笑容。星辰在她的眼眸中闪烁,她说:“我只是……有些疑惑。”抬起头,对上无夏关切的目光,她使劲清了清喉咙:“我在想,师父当年收养我,只是为了流云尼玛吧?因为我和流云尼玛之间,有着特殊的联系。”见无夏欲言又止,又说:“我常梦见西亚尔,他叫我流云;还有贡觉玛,她对我的期待,也是因为流云尼玛的关系。”她苦笑了一下,有些自嘲地说:“可是我分明记得,我的名字是叫连早喻。我为什么存在?”
  无夏哑然,心中莫名愧疚油然而生。寻找流云尼玛的转世是喇尔扎措这些人的一厢情愿,作为流云转世的自己寻找自己的前世,也可以说是因果间的必然,但这一切与早喻何干?她的命运却仿佛从一开始就被注定了,要为一个古代的人而活。其实就连无夏自己也不禁怀疑,究竟流云尼玛的存在对她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寻到了又如何,她们自己人生呢?想了半天,只能说道:“大千世界,万千轮回,我们的路,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注定了。早喻,格桑花永远不问自己为什么存在,却总是与阳光和彩虹同行。”
  “是这样吗?”早喻略有些苦涩地笑了,“既然我注定了要与这个传说走下去,希望我带来的,是阳光彩虹,而不是暴风雪吧。”
  星光披散全身,达尔果的七座山峰携手立在湖边,无言地看着两个女孩相视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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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22:37:48 | 显示全部楼层
西亚尔(1)

  天是惨淡的灰白,地是苍凉的凄素,天地交界的地方,就是传说中放逐的神祇被囚禁的地方。浓重的雪雾将那一脉雪山遮得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山脚下,斑斑点点,一个个大大小小枯涸的盐湖,像死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几个陌生的来客。他们,是自天神开创天地以来,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人。
  无夏与边巴气喘吁吁,脚步踉跄地追上前面的早喻:“早喻,慢一点,别急嘛。”
  早喻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两个人灰头土脸,蓬头垢面,已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笑了:“你们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无夏白了她一眼:“你以为你很好吗?还不是一样?”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
  早喻指着前方:“看见了吗?我们脚下还是草原,那边却是荒原了。”
  无夏道:“有雾,看不太清。”
  边巴问早喻:“你是说,那里就是了吗?”
  早喻点头:“应该是了。”她抬起手,腕上带着那串贡觉玛之歌:“贡觉玛之歌告诉我,就是这里了。”
  “哎呀,真是不容易。”无夏大大叹了一口气,竟然席地而坐,仰着脸看着早喻和边巴,“咱们走了快一个月了吧,风雪无阻,一个星期前,山路过不了车了,我们步行,到今天,终于到了,我是再也走不动了。”
  边巴望着早喻,问道:“要不然,今夜就在这里扎营吧?”
  早喻此时其实十分心急,但看无夏是实在走不动了,只得同意:“那我们就明天再进去,边巴,你就留在外面吧。”
  边巴笑了一下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当下几个人一同支起帐篷,生起篝火,边巴拿出带来的羊腿,放在火上烤了,拿出匕首,切割了分给无夏、早喻吃。
  无夏兴致很高,伸手接过。
  早喻却盯住他手中的匕首,半晌没有反应。
  “早喻?”边巴试探着唤了她一声。
  “噢。”早喻回过神,深深看了边巴一眼,若有所思。
  “不想吃些东西吗?劳累了一天。”
  “是呀,早喻,想什么呢?”无夏也注意到早喻的失态。
  “我在想,”早喻向边巴伸出手,从他手中接过匕首,上下仔细捉摸,“这匕首怎么从来没见你用过?边巴?”
  边巴脸色微变,赔笑道:“也用过,你没注意而已。”
  早喻点头,没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用手抚着匕首柄。那上面,隐约雕刻着一只四足头上生角的不知名动物。
  无夏凑过去看,“咦”了一声,道:“这不是那个黑玛瑙盒子上的动物吗?怎么这里也有?边巴,你这匕首是哪里来的?”
  边巴想了一下,才道:“是我阿爸留给我的。”
  早喻看着他问:“祖传?”
  边巴犹豫着,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
  早喻喃喃道:“奇怪,为什么我觉得这匕首面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不关这图腾的事,就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她闭上眼,细细思索。
  边巴与无夏也不去打扰她,躲到一边小声说话。这一路上,早喻时时会有些隐约的印象,却总是不真切,常常需要独自静思。
  边巴沉沉地说:“我在想,无夏,明天你还是不要去了。”
  无夏怔了一下,怀疑听错了:“你说什么呀?边巴,我怎么可能不去呢?”
  边巴说:“我说你明天不要去了,让早喻一个人去就行了。”
  无夏听出蹊跷,问道:“边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能让早喻一个人去闯无人区死地呢?就算危险,我也不能抛下她呀,何况,我们三个历经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终于到这里了,怎么可以不进去呢?”
  边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让你扔下早喻,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边巴欲言又止。
  “你到底什么意思?怎么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了?”
  边巴忽然烦躁起来,将手中的羊肉掷到地上,道:“我是为你好,我不想你有什么意外。”
  无夏愣了一下,又想再问,忽见早喻睁开眼,向他们看过来,只得作罢。
  早喻走到边巴面前,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专注,看得边巴不由低下了头。她开口问:“边巴,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呢?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边巴还在犹豫。自从那一夜早喻和无夏见过贡觉玛之后,他就感觉出两个人都与以前不太一样了。无夏变得更活泼,爱说笑,而早喻却日渐沉默,言谈举止中透出一种沉静的威严来。边巴明白,这些变化,来自于喇尔扎措和贡觉玛的影响。他不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早上是族人们发现了昏睡在当惹雍湖畔的她们,可待她们清醒后,却不约而同地闭口不谈见贡觉玛的事,只是一致要求立即上路去寻找西亚尔。从那时开始,边巴就觉得两个女孩子有些不一样了,而这转变,必然与她们那一些经历有关。
  早喻又道:“边巴,不管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们好吗?或者,”她盯住边巴,“至少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
  边巴一听,突地震了一下,他望着早喻,不敢置信:“你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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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22:38:02 | 显示全部楼层
西亚尔(2)

  早喻平静地摇头:“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在等你告诉我。”
  无夏问道:“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两个人却似乎没听见她,互相注视着,过了好久,边巴才道:“我只是不希望无夏受伤害。”
  早喻道:“我也不希望,可是你不说清楚,又怎么保护她?”
  无夏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边巴走到无夏身边,道:“无夏,我不希望你进去,是怕你受伤害。你有没有想过,流云尼玛的转世只能有一个人,你和早喻,总有一个不是,不是的那个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无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怔了一下,道:“那你为什么只担心我?流云尼玛也会可能是我呀。还有早喻,你问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什么意思?”
  早喻脸上笑容不改,声音却严肃了许多:“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边巴知道那么多的事情?其中很多都是喇尔扎措族的不传之密。贡觉玛曾经对我说,我们能追寻着故事到这里,全是她的安排,那么边巴是不是也是贡觉玛所安排引导我们寻找真相的呢?她却没有提过边巴。边巴,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无夏经她点醒,也忽然觉得这个一路与她们患难与共的边巴,竟似乎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又惊又疑,直直望向边巴。
  边巴苦笑,问早喻:“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起疑心的?”
  早喻想了想:“应该是在无夏告诉你她曾经灵魂出体,而你说不相信开始。”
  无夏又吃了一惊:“早喻,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早喻微笑:“我全知道。”
  “那你相信吗?”
  “无夏,当时我虽然昏睡着,却目睹了一切,甚至看见了你的灵魂歌唱。”
  无夏颇觉委屈:“可是边巴却不相信我。”
  “不,边巴知道你说的全是真的,他相信,他只是不想让你相信。”
  “这又是为什么?”
  早喻看向边巴:“因为他不想让你受伤害。”
  无夏更是不解:“我相信了,就会受伤害吗?”
  早喻道:“所以,你就要问问边巴,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两个女孩的目光齐齐射向边巴。
  边巴却不与她们对视,只望着篝火出神。
  早喻又道:“我看见边巴的匕首,总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刚才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我在梦中一次见到桑杰扎措,他的长靴里插着一把匕首,就是这一把。而这图腾,据骆梅说,是念青唐古拉的标志。桑杰扎措有,不奇怪,因为他为念青唐古拉卖命,可是边巴有,就有些奇怪了。”
  无夏忍不住,上前推他的肩:“边巴,早喻说的,你能解释吗?”
  边巴咬咬牙,道:“现在我不能说,但你要相信我,无夏,明天你不能去。”
  无夏见他不肯直言,又是失望又是难过,冷冷道:“我不可能不进去,到了这一步,谁也阻止不了我了。”
  边巴呼地一声站起来,说:“那好,大家一起去。”
  就在此时,不知由何处突来一阵狂风,顷刻间飞沙走石,篝火猛地一颤,陡然熄灭。几个人都是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清了。那阵风来去倏忽,一转眼,又已销声匿迹。没有了火,在这死寂之地,如同没有了生命,四周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一丝光亮。几个人木然站着,不敢移动分寸,过了好久,才听边巴唤道:“无夏,早喻,你们都好吗?”
  早喻、无夏正欲回答,只听耳边一股强风呼啸而过,紧接着就听见边巴痛呼了一声。
  无夏大急,问道:“边巴,你怎么了?”
  边巴未及回答,又一股风倏地刮过,边巴便又是一声大叫。紧接着,一股更强大蛮横的风力过来,将边巴团团围在中心,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眼前倏然一亮,早喻和无夏看见边巴被风旋挟裹着,卷到半空,又重重摔到地上。
  闪电过去,一切重归黑暗,可刚才那一瞬间所见,足以让人心胆俱寒。无夏尖叫一声,想跑到边巴身边,刚向前迈了一步,一缕风刃掠过,在无夏背上划下一道血痕。无夏惨呼一声,扑倒在地上,痛晕过去。那边陷在风暴中心的边巴,听见无夏那一声惨叫,心神大乱,大声叫道:“早喻,保护无夏!”
  一直愣在旁边的早喻,此时才如梦初醒,抢入风圈,想要将倒在地上的无夏扶起来。又是一波风刃袭来,来势特别凶猛,边巴大喊了一声:“早喻小心!”
  早喻本能地回过脸去,只觉脸上一阵锐痛,摸摸脸,脸上多了一道血痕。血液顺着脸颊滑下,缓缓滴下,滴在地上,融入土中。
  风突然止了,来得猛,去得快,令人措手不及。
  边巴浑身是伤,来不及喘上几口气,连滚带爬来到无夏身边,一把将她抢在怀中,唤道:“无夏,你怎么样了?”
  早喻惊魂稍定,一边重新点燃篝火,一边道:“她受了些伤,不过没有伤及筋骨。倒是你,伤得可够重了。”
  边巴仔细检查过无夏的伤口,知道早喻说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安心让早喻帮无夏处理伤口,自己也借着火光将身前看得见的伤口包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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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22:38:16 | 显示全部楼层
西亚尔(3)

  无夏缓缓醒转,映入眼帘的是早喻正在滴血的脸。她伸手想去触摸,牵动背后的伤,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问道:“早喻你也受伤了?”
  早喻心事重重,扯出笑容:“别担心,这点伤不要紧。”
  “边巴呢?”
  “他身子壮,别担心。”
  无夏咋舌:“贡觉玛说过风刀,就是这样吗?好厉害。”
  这时边巴过来,让早喻帮他处理背后的伤。早喻撕开他背后的衣服,只见脊背上深深浅浅布着七八条血痕,皮肤上还有大片的淤紫,手指轻轻触及,边巴立即一颤。无夏惊问:“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早喻苦笑:“这风来得蹊跷,好像竟全是冲边巴去的,只团团围着他打转,咱们两个人若是不动的话,原本是很安全的。”
  边巴咬着牙,沉声道:“早喻说得没错,这风的确是冲我来的。”
  早喻停下动作,与无夏齐齐望向他:“什么?”
  “他是想让我知道,我根本就进不去!”
  “他?他是谁?”无夏问。
  早喻一字一顿:“西亚尔?”
  边巴点头。
  早喻霍地一声站起来:“西亚尔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他仍在那雪山中,但是他的能力可以控制整个羌塘的风,有时候,甚至远及文部。”
  无夏却有些不置信:“真的是西亚尔?他出手那么狠?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边巴咬着牙笑了:“这还是他手下留情,不然现在世上就没有边巴了。”
  早喻无夏齐齐摇头:“我不信。”
  “你们要明白,西亚尔被人称做是羌塘恶魔,不是没有理由的。难道贡觉玛没有告诉你们,当年他进入羌塘高原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吗?”
  “什么?”
  “当年桑杰扎措送流云尼玛上祭台,西亚尔救援不及,一怒之下杀了在场三千僧侣,灭了桑杰扎措手下一万大军,所到之处,寸草无留。桑杰扎措也死于那一役。念青唐古拉见他狂性大发,杀戮太重,才将他囚禁在这里。之后数百年,凡欲踏入羌塘高原一步的人,全都尸骨无存。我们是自有天地以来,唯一深入羌塘三个人。”
  “为什么我们是例外呢?”
  “因为你们中有一个是流云尼玛,是他一直等待的人。”
  早喻又问:“你说这次他手下留情,这又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对你手下留情?”
  边巴看着她的脸,没有回答。早喻也似乎突有所悟,不再多问,只在心中疑惑,边巴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连“当年”的事情也知道?
  无夏问边巴:“你明天还坚持要进去吗?”
  边巴注视着她:“进去,你进去我就进去,除非你留下。”
  不远处的雪山中,传来厉风隐隐的呜咽,闷闷做响,篝火燃烧着,她们从文部带来的炭劈劈啪啪地响着,几个年轻人,各怀着心事,望着在黑暗中舞动的火焰,默然不语。越来越艰难的前路,越来越浓重的迷雾,层层叠叠挡在他们面前。明天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这一夜,注定无眠。
  当三个人终于走到雪山的脚下时,已是第二日的中午。隔着一滩干涸的狭长盐湖,不过五米宽的距离,对面浓雾重重,除了迷茫的白色,什么也看不清。
  无夏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边巴,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看起来有些滑稽,神情却说不出的凝重,咬咬牙,拉起无夏的手,道:“走吧。”就大步向盐湖对岸走去。
  早喻也分外紧张,无声地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近前才发现,那茫茫白雾并不是凝滞的,而是被风挟裹着,正以极快的速度飞旋着,那是一道滴水也泼不进的风墙,刀子般锐利的风,他们昨夜已经领教过厉害了。
  早喻拾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试探地扔过去。那石头才触及风墙的边缘,突然啪的一声碎成粉末状。
  众人都是一惊,无夏惊疑道:“我们进得去吗?这不粉身碎骨才怪。”
  边巴看了看早喻:“怎么办?闯?”
  早喻长长吁了口气,摇头:“闯是闯不过去的,但我们既然能来到这里,就一定能进去。”
  她向前跨了一步,又一步,停下来,感到内蕴千钧之势的风墙,像是一只伸出千万触角的魔怪,那些细若游丝的触角,拂过她的脸,隐隐生痛。她缓缓伸出带着贡觉玛之歌的左手,心中默念:“西亚尔,既然你一直在等,我们来了,让我们进去吧。”
  刹那间,贡觉玛之歌释放出耀眼灿烂精光,光线直直射入迷雾深处,像是在风墙上,凿出了一条通行的甬道。
  早喻感到似乎有什么力量在牵引她伸出的左手,令她不由自主向风墙移动过去。她回头望向无夏,无夏会意,握住她的右手,立刻那股力量将两个人拖入浓雾中。边巴眼明手快,在无夏没入浓雾前的最后一秒钟握住她的手,也跟着被牵进去。
  忽然一阵强风,边巴大叫一声,握不住无夏的手,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远远飘了出去。无夏一急,想要跟过去,却怎么也挣不脱早喻的手:“早喻,放开我,边巴进不来。”
  早喻勉力站住,拼命想收回伸在前面的左手,却无能为力。“西亚尔,”她嘶声喊道,“别伤害边巴,没有他我们来不了这里。”
  风却更急,呼啸着,喧闹着,早喻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清,她咬着牙道:“西亚尔,如果边巴有什么不测,我绝不原谅你。边巴不进来,我立刻就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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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22:38:48 | 显示全部楼层
西亚尔(4)

  狂风中,一缕声音清楚地钻入耳内:“流云,你进来了,还出得去吗?他是外人,他所犯下的罪孽,死不足惜,别再为他威胁我。”
  早喻心头抑不住怒气,道:“他是我们的朋友,如果因为我们出了什么事,我就用我自己的命赔。西亚尔,你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
  那声音沉默了一下,忽而笑了:“还是这么喜欢拿自己的命威胁别人,可这一招儿除了我,对谁都没用。”
  早喻坚持:“让边巴进来。”
  “好吧,流云,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答应。你知道的,对不对?”
  早喻无言。
  无夏听见两人的对话,忽然间明白早喻才是流云尼玛的转世,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的疑虑都是对的。一时间觉得有些灰心,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西亚尔的声音,不但没有丝毫亲切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个西亚尔与她心中想象的有情有义的西亚尔相差太远,又担心边巴的情况,道:“我明白了,我不是流云尼玛,我不能进去了。早喻,他不会伤害你,却会伤害边巴,这里已经没有我什么事了,我想我还是出去吧,这对大家都好。”
  早喻尚未答话,西亚尔却先轻笑了一声:“谁告诉你只有早喻是流云?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流云。你要留下,没有你,流云就不算回来了。”
  “不,是不是流云转世,我都不会留下了,你太暴虐,你竟然要伤害边巴。”无夏的话冲口而出,收都收不住,话音未落,一大团雪就不知从何处飞来,重重砸在她的身上。无夏痛呼一声,差点站不住。
  西亚尔道:“这就是我,愿不愿意,你没有选择。”
  无夏的眼泪夺眶而出,早喻揽住她,怒声问道:“西亚尔,既然她也是流云尼玛,为什么你连她也要打?”
  “你不喜欢?”西亚尔有些意外,“那我不打了,快到我这里来吧。”
  “边巴呢?”
  “来吧,你来就看见他了。”
  早喻轻声对无夏道:“我们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就走下去吧,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他伤害你们的。”
  无夏点头,早喻问:“西亚尔,我该如何才能找到你?”
  无论如何,西亚尔在同早喻说话时,声音都温柔如叹息:“流云,跟我走,你就能找到我。”
  早喻正觉这话无稽,忽见贡觉玛之歌射出的光芒变幻,投映在雾帐上,竟是西亚尔的影像。
  他的长发飘扬,目光含笑,轻轻道:“跟我来。”转过身去,向迷雾深处行去。
  无夏偷偷问早喻:“他就是西亚尔?”
  早喻紧紧注视着那个身影,微笑着点点头。
  无夏似受了蛊惑,忍不住伸手去碰触西亚尔轻轻飞起的袍角,不料伸手一捞,却是满掌流风。
  早喻道:“这只是虚空的影像,真正的西亚尔,正在等我们。”
  西亚尔听见她们的对话,笑着回过头:“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们一千三百四十一年零二十七天了,到今天,终于等到了。”
  早喻无夏听了心中都是一动,一千多年,对她们来说漫长得难以想象,无论是谁,面对这样执著的等待,都会动心。
  早喻发现,她们的四周似乎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任外面风雪肆虐,她们所处的空间都是温暖平和的。望着始终在眼前保持一定距离的影像,她想不透,这西亚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路上,无论是听见他的声音还是看见他的影像,早喻都觉得他是一个温柔似水,却受了贬黜的神祇,这感觉令她只想去拯救他,亲近他;可是从藏人的传说,吉玛的遭遇,还有西亚尔对边巴的无情严厉来看,他却是个暴戾,残忍的恶魔。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西亚尔?
  自那一夜与贡觉玛长谈后,这些日子以来,早喻的脑中时时出现一些片断,有时仅仅是几秒钟闪电般记忆的闪回,有时是一声叹息,有时是一缕幽香,每一次这些片断的出现似乎都令她的心底深处多了些什么,却又像是蒙上了一层纱,无论如何看不见这些片断的本来面目。以前那些梦境却再也没来过,只留下无数的疑问,比如流云尼玛究竟是不是被金城公主交给桑杰扎措的?为什么她被施以不可知的酷刑,西亚尔却并未受到多严厉的惩罚?还有,流云尼玛是因为不肯出卖西亚尔才受到惩罚,为什么西亚尔却仅仅是被念青唐古拉囚禁?早喻和无夏曾无数次地猜想,都没有结果。
  前面的“西亚尔”忽然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她们,笑了一下,有些无奈:“恐怕今天你们要在这里等着了。别乱走,就在原地休息,我会尽快回来的。”
  早喻心头无端闪过一似惊慌:“出什么事了?”
  他笑着,深深看着她:“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
  无夏追问:“为什么刚才急着让我们跟你走,现在又要抛下我们?”
  他叹口气:“我现在必须全身应付一件事,分不开身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千万别离开贡觉玛之歌光芒的范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尽快,我会尽快的。”
  他的身影渐渐褪色,眼看就要全然隐去。早喻忽然喊道:“西亚尔,不要!”
  那身影似乎又要清晰起来,与此同时,忽然远处不知何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影像倏地消失了。
  贡觉玛之歌的光芒也开始闪烁变幻,红色渐渐浓重,逐渐形成一个硕大无比的光球,散着令人心魂不定的红色,将早喻、无夏严严罩住,宛如一个巨大的红色帐篷,将她们隔绝于风雪之外。
  惨叫一声接着一声,伴着一阵强似一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暴风骤雪。每一声惨叫,都令贡觉玛之歌的光帐颤动一下,风雪也不分青红皂白向光帐砸过来,可一碰到那光芒的边缘,便四下飞散。
  无夏胆战心惊,问早喻:“早喻,这到底是怎么了?”
  早喻仰头看着天,双拳紧握,眼中含着泪,颤声道:“他在保护我们,不受风雪的侵扰。就像一直以来他所做的,他从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心中的流云。”
  “可是,他去了哪里?”
  早喻含着泪,问她:“贡觉玛有没有跟你说过,西亚尔每年有三个月中要受风刀凌迟的苦?”
  无夏向后退了一步:“风刀凌迟?”她向周围看了看,惨叫还不断传来,“那声音,就是西亚尔发的?”
  “一定是他,这里没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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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22:39:09 | 显示全部楼层
西亚尔(5)

  无夏脸上突然变色:“边巴!他在哪里?”
  早喻也不由白了脸。
  那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呜呜的,像是受了伤的野兽,垂死地呻吟。
  早喻道:“不行,我们不能在这里等着。”
  “可是我们出不去呀。”无夏急得团团转。
  “贡觉玛之歌!只有贡觉玛之歌能引领我们找到西亚尔。”早喻褪下手腕上的贡觉玛之歌,高举着,试着向光芒的边缘走去。果然,她每走一步,那光芒的最边缘就向前移动一步,无夏也跟着进一步。
  天昏地暗的苍茫雪域中,贡觉玛之歌的光芒就像一柄巨大的伞,紧紧包围着早喻和无夏,在风雪中,朝着西亚尔叫声传来的方向缓缓移动。
  早喻的心中是茫然的,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这块大地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她不知道下一步脚下将是什么,深渊?还是绝壁?她只是觉得无法再在西亚尔凄厉的惨叫中无动于衷,她必须做些什么,哪怕是毫无目的地行进在风雪中。西亚尔每一声的惨叫都会拨动她心中藏得最深的一条弦,强烈的心痛支持着她一步步地走着,她知道每迈出一步,就离西亚尔近了一步。
  此时的她也已经明白了,不管什么原因是无夏拥有流云尼玛的面容,不管无夏为什么也被认为是流云尼玛的转世,她都明白,自己对西亚尔这切肤的关心,告诉她,连早喻才是今世的流云尼玛。
  “早喻你看。”无夏指着前方。
  借着贡觉玛之歌的光芒,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前方不远,有一堆被雪覆盖着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两个人走近,无夏一眼就看出,那正是边巴。
  “是边巴,他怎么在这儿?”早喻、无夏合力扶起他,“受伤了吗?”
  无夏上上下下检查,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点着头:“他本来就有伤,现在更重了。”
  早喻叹了口气:“还活着就是幸运了,那一定是西亚尔照应他。”
  “西亚尔呢?会不会就在这附近?”
  边巴勉力睁开眼,听见她们的谈话,向早喻身后看去:“西……那儿……”
  早喻回头,才发现就在边巴刚才躺着的地方,她原本以为边巴倚着的是一块岩石,此时才看清,是一个盘膝坐在山石上的人形。
  她走过去,贡觉玛之歌的光芒也跟过去,将那人形也笼罩在光芒中。早喻轻轻地蹲下来,那的确是个人的形状,覆在他身上的雪层,至少有七厘米厚,已分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颈,哪里是手哪里是腰。贡觉玛之歌的红色光芒中,他像一个全身浴血的血人。
  早喻微颤着伸出手,笼罩着他们的红色光芒开始微微地流动。她拂去他面上的雪,露出了那张她早已熟悉的脸庞。那是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双眼合着,眉头紧锁,就像早喻第一次看见他的情形一样。早喻注意到他的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向外冒着血,转瞬间,就愈合了。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再看,那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曾受过伤的痕迹。早喻惊讶地抬起眼,忽然间,贡觉玛之歌的光芒转为灿烂耀眼的金色,西亚尔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就在眼前的她,笑了,抬起手,动作有些困难,却坚定地,抚上她的额头。
  就在这一瞬间,早喻忽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强忍着,冲他扯出一个微笑。
  西亚尔却无视她的笑容,目光四下扫了一周,看见了无夏。他收回手,霍地长身而起,身上的雪簌簌落下。
  无夏跪在边巴身边,看着西亚尔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心中没来由地惊恐。
  早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目光追随着他。
  西亚尔走到无夏身边,居高临下,审视着她。庞大的身影笼罩住无夏,压得她无法呼吸,她低下头,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
  “抬起头。”他说,声音中不带一丝温度。
  无夏努力想照他的吩咐做,却发现全身的力气都不见了,连头也抬不起。
  西亚尔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呈现在自己的眼前。无夏慌乱地闭上眼,逃避他的压迫。
  西亚尔已看清了她的脸,满意地点点头,冷凝的眼中染过一丝温柔,转瞬即逝。他放开无夏的下巴,手指向下移,来到她的颈上。他的手指冰冷无温度,令无夏的颈上起了一片栗皮。
  “流云,我终于等到你了。”他说,声音轻柔如叹息,却让听入耳的无夏、早喻觉得冰寒彻骨。
  西亚尔的嘴角牵出一丝微笑,双眼中却毫无笑意。蓦地,他笑容一收,手上加力,紧紧扼着了无夏的喉咙。
  早喻大惊,叫道:“西亚尔,你干什么?!”向他扑过去。
  躺在西亚尔脚下的边巴已先她一步,抱住西亚尔的小腿,拼了全身的力气,在他腿上狠狠咬下去。西亚尔突然吃痛,脚一抖,将边巴摔出几丈远。手上并不撤力,无夏在他手下,已没了挣扎的力量,两只手软软地垂下。
  早喻冲到西亚尔的身边,攀住他的手臂:“松手,西亚尔,你疯了吗?”
  西亚尔并不回头:“放开,这不关你的事。”
  “不放,不许你伤害她。你看看她,她是流云尼玛呀,你怎么能伤害流云尼玛呢?”
  西亚尔却如听不见她的话,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手上越发使力,无夏渐渐没了呼吸。
  早喻也红了眼,不顾一切,张口向他的手臂重重咬落。西亚尔手臂一痛,不由松了力,放开了无夏。无夏昏迷不醒,跌倒在雪地中。
  西亚尔反手抓住早喻,扯着她的手臂,恨恨问道:“为什么?我这是为你好。你为什么不明白?”
  早喻咬紧牙,不说话,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她希望现在是在梦中,就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在西亚尔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看见那眼中的温柔,可是转眼间,突然一切全变了,眼前这张狰狞的脸,不应该属于记忆中那个总是含笑望着她的西亚尔。想到这里,早喻又是一惊,她的记忆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西亚尔?为什么此刻,这印象来得这么自然,顺理成章。
  可能是猜到了她此刻的想法,也可能是她脸上的泪珠震动了他,西亚尔愣了一下,松开了她的手臂。他伸手替她抹去泪水,道:“为什么你不明白呢?我这是为你好。”早喻吸了口气,冷冷看着他:“你不是西亚尔,你到底是谁?”
  西亚尔一怔:“我?我当然是西亚尔啊,我是等了你一千三百年的西亚尔!”
  “你不是!”早喻激动起来,“你是无恶不作,残暴不仁的恶魔,你不是和煦平和的西亚尔!”
  “为什么你会如此认为呢?”西亚尔满面不解,向前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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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22:39:31 | 显示全部楼层
西亚尔(6)

  早喻忙不迭地向后退一步:“你对无夏都下那样的狠手,她可是流云尼玛的转世呀,你连她都不放过。你根本就是恶魔!”
  西亚尔转过头,看看倒在地上的无夏:“她?不错,她的确是流云尼玛的身躯,可是她的灵魂若不离开,你的灵魂又怎么能进去?流云尼玛又怎么能回来?”
  早喻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什么流云尼玛的身躯?什么流云尼玛的灵魂?”
  这回轮到西亚尔惊讶了:“你还没想起来吗?你一点也不明白吗?”
  早喻茫然的神色回答了他:“我应该想起来什么?”
  “你初到喇尔扎措,不是就恢复了流云尼玛的记忆吗?不是有一段时间,你连性格也变得像少女时的流云尼玛了吗?”
  早喻想起来了,当时她并不觉得突兀,可是后来无夏曾问过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说话的语气神态都不像早喻了,她当时还莫名其妙,原来——“那是流云尼玛?”
  “你以为那是谁?除了喇尔扎措的公主流云尼玛,谁会那样娇慵任性?”
  “难道,我真的是流云尼玛的转世?”虽然早就无数次地怀疑,可西亚尔的亲口证实,还是令早喻震动不已。
  西亚尔摇摇头:“现在还不全是。你现在还是连早喻,虽然你有流云尼玛的灵魂。只有当流云尼玛的灵魂进入她自己的身体,流云尼玛才真正地重生了。”
  早喻有一丝恍然:“你,还有贡觉玛,你们一直等待的,并不是流云尼玛的转世,你们等的是重生的流云尼玛?”
  西亚尔傲然道:“那当然,流云尼玛的转世,是别的人,而我的流云尼玛,当然是纯粹的流云尼玛。”
  早喻的脑子转得飞快:“难怪贡觉玛说我和无夏都是,又都不是流云尼玛。照你的意思,叶无夏有流云尼玛的身躯,所以长得与壁画中的流云尼玛一模一样;而我则有着流云尼玛的灵魂,所以一路上都是我不停地听见你说话,看见你的影子,梦见过去那些事情?”
  “你终于明白了。”西亚尔显得十分急切,“只要你们两个合二为一,流云尼玛就真的回来了。到那时,你才是真正的流云尼玛了。”
  “真正的流云尼玛?”早喻极力想理出头绪来,偏偏力不从心,只觉心中一片混乱,耳边嗡嗡做响。她心中此刻五味陈杂,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有些欢喜又有些伤心。成为流云尼玛,成为西亚尔的爱侣,这是多大的诱惑啊。从见到贡觉玛之歌的那一刻起,这就应该是她的命运了吧?可为什么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是什么呢?却想不透彻。
  “早喻,”西亚尔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臂膀,“你知道这一千多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受风刀凌迟的苦,那痛只在身体而不在心中,可是这日日夜夜没有流云你的日子,我寂寞得快要发疯了。流云死时的惨状,时时刻刻都折磨着我,我欠她的,只有看见流云尼玛好好地站在我眼前,我的苦难才能结束。”
  早喻的心被强烈的痛楚袭击着,她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只能无助地问:“到底,流云尼玛受了什么样的酷刑?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告诉我?你们到底还对我隐藏了什么秘密?”
  西亚尔悲悯地看着她,犹豫着什么,迟迟不能决定。早喻的倔劲上来,盯着他,毫不放松。
  终于,西亚尔不再犹豫。他松开早喻,退开两步。
  早喻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一缕风悄然而至,扬起地上的雪,形成一道薄薄的雪幕。
  “我们不能说,不是为了隐瞒你,而是为了隐瞒其他的人。”
  贡觉玛之歌的光芒倏然变幻,投射到雪幕上,是蓝天白云青青草原的美丽图画。
  湛亮澄明的天空,悠游纯挚的白云,天幕下是一望无垠的草原。早喻见了一怔,向前几步,试图看得更清楚。这景象是那样的熟悉,她知道这是哪里,因为她看见了那块石头。石头的表面光滑如镜,只有一块突起,像是个祭台;石头的周围,有成千上万的人,有的跪,有的站,有几个人坐在巨大的仪仗下,被众人簇拥着,威严高贵。
  早喻认得其中两个,是金城公主和桑杰扎措。
  “中间那个,就是尺带珠丹。”西亚尔指给她看。
  早喻点头,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块大石上。
  大石上,坐了约有二十个披着袈裟的僧人,各自合掌闭目念着经,突出的石台上,一个纤丽的身影盘膝而坐,宽大的衣袖在风中飘扬,高高盘起的唐式发髻簪着醒目的雪莲花。她也闭着眼,神情倔强而决绝。号角声声,威严肃杀,却不能令她有丝毫惧意。
  西亚尔在一旁讲解:“看见远处的大山了吗?那就是念青唐古拉山。尺带珠丹总是在这里祭山神。这一次,他是要将流云尼玛献给念青唐古拉。”
  “为什么?”早喻问,“只是为了逼问出你的下落?”
  “不全是。”西亚尔嘴角扯出不屑的冷笑,“佛教要在全吐蕃推行,喇尔扎措是最大的阻力,流云尼玛和我是最大的阻力。他们拿我无可奈何,只能施行微不足道的惩罚,可是流云尼玛在本教信徒中却有无上的威信,因为她是本教圣地喇尔扎措的公主,只要有她在一天,佛教都不可能顺利推行。其实要抓我,只是他们迫害流云尼玛的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还是在她。”
  早喻有些明白了,这些天来一直放在心中的谜团开始慢慢有了答案。
  尺带珠丹站起来,扬起右手,念经的声音和号角的声音一起停住,人群也停止了喧哗,偌大的草原瞬间鸦雀无声。
  尺带珠丹朗声问道:“流云尼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勾结恶魔西亚尔的罪虽然不可恕,但如果你以格萨尔王的名义起誓,来世追奉释佛,你的罪孽在今世就可了结,否则的话,你若一意维护那个恶魔,将永无超生的机会。”
  桑杰扎措站起来道:“流云,只要你说出西亚尔的下落,看在我们的夫妻情分上,我替你向念青唐古拉求情,让你痛快些。”
  流云尼玛睁开眼,冷冷地与他对视,神情淡漠,并不说话。
  金城公主也说:“流云,事情到了这一步,是我所料未及的,可我是大唐来的公主,又是吐蕃的皇后,我必须维护吐蕃的利益。不过,我并不希望见到你受任何的苦,希望你能体谅。为了你自己着想,你就照赞普的要求,起个誓吧。天神的惩罚岂是你一个女子承受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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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22:39:54 | 显示全部楼层
西亚尔(7)

  “天神的惩罚?”早喻疑惑地望着西亚尔。
  “看下去。”西亚尔也全神贯注看着那雪幕,神情痛惜无奈。
  良久的沉默后,得不到回音的尺带珠丹终于悻悻地下了命令:“开始吧。”
  桑杰扎措沉默了一下,高声道:“奉赞普之命,与恶魔勾结的流云尼玛,将受到天神最严厉的惩罚。为防止她的灵魂再次为祸人间,杜绝人世间的邪恶,流云尼玛必须由十万佛徒,分别施刀,将她的灵肉剥离。用她自己的血,洗去她的罪,洁净天神赐给她的身体。她的罪灵自此万劫不复,与所有恶魔的灵魂共同沉沦。她将永远不会再转世人间。”
  早喻只觉全身血液尽失,站立不稳,向后摔去。幸亏西亚尔一直站在她的身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她。
  “那是什么意思?西亚尔,什么叫做十万佛徒,什么叫做灵肉剥离?他们要对她做什么?”
  西亚尔无比沉痛:“十万佛徒,就是十万个佛教的信徒,一人一刀,每一刀都不致命,但每一刀都要挑出一段经脉,每一刀都会切断一条血管,十万刀,直至身上所有的血流干为止。他们相信,这样,流云尼玛就再也无法转世,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消失。”
  桑杰扎措继续道:“第一刀,将由赞普亲自执刀。”
  尺带珠丹起身,拿起一柄精钢匕首,一步步走到流云尼玛面前,看着她,良久,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流云尼玛苍白着脸,道:“你这一刀,请插进我的胸膛。”
  尺带珠丹摇摇头:“恐怕不行,那样你立即就会死。你不能那样死,除非皈依我佛,不然你的罪孽,必要流尽你全身血液才能洗刷。你死时,身体里不可以有一滴血。”
  流云尼玛惨然一笑,道:“那就来吧。”
  尺带珠丹手中刀光一闪。
  早喻突然痛呼了一声,瘫倒在西亚尔的怀中。
  西亚尔抱紧她,问道:“怎么了早喻?”
  早喻将头埋在西亚尔的肩膀上,浑身发抖:“我不要再看下去了。西亚尔,求求你,我不要看了。”说话间,眼泪宣泄而出,两排牙齿咬得咯咯做响。
  西亚尔忙点头:“好,不看了,别怕,你看已经没有了。”
  过了许久,早喻才渐渐平复,颤抖着,将头抬起来。她看着西亚尔,问道:“那一刀,是砍在了什么地方?是不是这里?”她给西亚尔看自己的锁骨,那里有一道暗红色的胎记,扎眼看去,就像一道伤痕。
  西亚尔看了大为惊讶:“就是这里。原来你的身体也有流云尼玛的印记?”
  早喻问:“那一切都是真的吗?”
  “为什么这样问?”
  “如果那一切是真的,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为什么无夏还会在这里?流云尼玛不是该永世不得超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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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22:40:54 | 显示全部楼层
流云尼玛(1)

  朔风横卷,雪雾震荡,西亚尔的眼神变得幽幻难测。他伸出手,盖住早喻的额头,让她的思绪,与他一起飞回到千余年前那个刻骨寒冷的夜晚。
  当他终于赶到祭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成千上万的人举着火把,包围着那块巨石,没有人说笑,鸦雀无声。数以万计的火焰扭动舞蹈,上下跳跃着,将夜空都映成了暗红色。
  他心急如焚,挥舞出一股强风,硬是在人群中分出一条通道来。
  金城公主第一个站起来,颤着声音问道:“你就是西亚尔?”
  西亚尔恨恨地向她看过去,狂风紧随而至,那一排坐着的几位王公大臣连同身后的亲兵侍卫都觉得眼前一迷,刹那间被风夺取了呼吸。待能够重新喘息时,西亚尔早已飞身上了祭台。
  倒在血泊中的流云尼玛早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此时正有一名佛徒,执着刀,向流云尼玛走去,尚未到她身边,悲怒交加的西亚尔忽而一声长笑,衣袖舒卷,一股锐利风刃呼啸而过,转眼间就将那佛徒切成了两段。
  西亚尔俯下身,想抱起身体渐冷的流云尼玛,无奈她身上无处不伤,竟没有可以落手的地方。他忍不住冷笑连连,问道:“这就是释迦牟尼弟子的所为吗?魔鬼让旺只怕也比你们仁慈些。”他以手指天:“我以敦巴幸绕祖师的名义发誓,今日你们加诸在流云身上的一切,都会十倍报应在自己身上。”旷野中,万籁俱寂,只有他凄厉的声音在风中回旋。
  “西……”微弱的声音传来,西亚尔乍喜还悲,忙低下头,只见流云尼玛正勉力想睁开眼睛。他似乎想握住他的手,却没有力气,西亚尔强忍心中酸楚,以掌心小心贴上她唯一完好的右手掌心。
  “你……”甚至吐出一个字,也是吃力的。
  西亚尔放柔声音:“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自生于天地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无助,流云的血止不住地流出来,染红了石头,流下去,渗入了草地。他眼看着她的生命渐渐流逝,却无能为力。更令他心如刀绞五内俱焚的是,随着她的生命逝去,她的灵魂也将永远消失。
  可他必须等,他在等贡觉玛。只有贡觉玛有希望挽救流云尼玛。可是,流云能支撑到那时候吗?
  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大吼了一声:“杀死他!杀死恶魔!”
  成千上万的人开始骚动,人们如潮水般向祭台涌来。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杀死他!杀死他!”
  流云尼玛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西亚尔知道她还有知觉。
  “别担心,流云,我不会让他们打扰你的。”
  他长身而起,双目凝光,一声长啸,刹那间,化身为一缕疾风,如一柄利剑,直直插入人群中。瞬时间,便听见哀鸣四起,疾风所到之处,血肉飞溅,哀鸿遍野。
  西亚尔正杀得性起,忽听耳边传来贡觉玛焦急的声音:“西亚尔哥哥,快去看看流云。”
  西亚尔猛地惊醒,忙向祭台奔去,远远地,就看见有一个人正将匕首插入流云尼玛的胸口。
  西亚尔嘶吼一声,肝胆俱裂,飞身扑过去。那人十分警觉,一察觉到,立即转身向祭台下跳去。那祭台高十余丈,西亚尔顾不得那人,先去看流云尼玛。那匕首插得十分深,却已不见有太多的血涌出。
  贡觉玛的声音又传来:“快,用贡觉玛之歌套住匕首。”
  西亚尔依言而行。
  贡觉玛继续道:“拔出匕首,让血浸染手链。”
  西亚尔有些犹豫,他知道,匕首一旦拔出,流云也就随之毙命了。
  贡觉玛十分焦急:“快,若不赶在她的血流干之前,浸染贡觉玛之歌,就来不及了!”
  西亚尔的手抚上流云满是血迹的脸,难道流云的生命真的要由自己亲手来结束?他不忍心。可是这样做,至少在以后,还有机会再见流云。
  终于,他咬咬牙,将匕首拔出来。
  流云尼玛的胸口随之一颤,不再有任何气息。
  西亚尔强抑心头悲痛,将贡觉玛之歌浸入流云胸前的血液中。
  贡觉玛深深叹息,有片刻失神。
  西亚尔沙哑着声音问:“然后呢?”
  “流云尼玛的生命已经融入了贡觉玛之歌,由石头的能量滋养着。若干年后,会重归人间,只是身体与灵魂已被分离,无法再重合,除非身体与灵魂同时来到你的面前,只有你能令她们结合。”
  西亚尔无措茫然:“茫茫人海,身体与灵魂分别出现,怎样才能找到她们?又该怎样让他们回到这里?”
  “喇尔扎措的人承诺会世世代代寻访她们。”
  西亚尔冷哼一声:“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流云也不会这样。”
  贡觉玛叹了口气:“他们也是为了部族的兴衰啊。”
  “牺牲了流云,他们就能兴旺?我看未必。”
  “他们也没想到尺带珠丹他们会这样对流云,也十分愧疚。”
  西亚尔沉沉叹了口气,只觉心灰意懒,只是问道:“要等多久,流云才会回来?”
  贡觉玛的声音放轻:“短则十年,长则千载。”
  早喻缓缓睁开眼,望入西亚尔的眼湖,终于,她记起了那个远古发生的故事。
  “一切都是贡觉玛安排的?”她问。
  西亚尔点点头。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的身世,我的过去,都是被安排好的?还有我的师父?他到底是什么人?是喇尔扎措派来寻找冬日先知的人吗?”
  “不,喇尔扎措的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是贡觉玛的使者,受贡觉玛的派遣,寻访贡觉玛之歌的。贡觉玛,对喇尔扎措人也不再信任了。”
  早喻点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她心中不断有一个问题冒出来:“那么,我到底是谁?是流云尼玛?为什么我有连早喻的一切记忆?如果是连早喻,却继承了流云的感情,我是谁呢?”她十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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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22:41:16 | 显示全部楼层
流云尼玛(2)

  西亚尔深深地望着她,眼中激荡着企盼:“现在的你还是平凡的连早喻,可是很快,你就会成为我的流云尼玛了。”
  早喻凝住,她忽然想起了无夏:“成为流云,是要以牺牲无夏为代价吧?”
  西亚尔犹豫了一下,点头。
  忽然又一个声音传来:“不只是无夏,还有你。”
  早喻一怔,西亚尔已经出声:“谁?”
  浓雾中蹒跚走来一个人影。
  “边巴?”
  边巴不顾两人诧异的目光,走到无夏身边,用力掐她的人中。无夏嘤的一声醒来,缓缓睁开眼。
  早喻忙过去问:“无夏,你没事吧?”
  无夏的眼睛一接触到冷眼旁观的西亚尔,浑身一震,手脚并用就向边巴身后藏去,惊慌失措之际,眼泪籁籁地向下掉:“边巴,边巴,为什么他要杀我?”
  边巴一面护住她,一面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早喻也道:“无夏,别害怕,他是西亚尔呀,他怎么会杀你呢?”
  边巴忽然转向早喻:“你还不明白吗早喻?西亚尔为了要流云尼玛复生,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他不只要牺牲无夏,还要牺牲你。”
  “我?”早喻退了一步,“为什么?”她问,向西亚尔看去。
  不会吧,早喻心中不信,过去的几个小时,她和西亚尔一起,重温了过去那场刻骨铭心的悲痛,感觉上,两个人就像一同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她望着西亚尔,他会吗?为了流云尼玛牺牲自己?可是为什么她早已觉得自己就是流云了?西亚尔刚才说,现在的她还是早喻,难道……
  早喻一惊,终于明白了边巴的意思。是呀,无夏的身体,要装入灵魂,才能是流云复生。那灵魂,不就是早喻的吗?
  “西亚尔,你要怎样做?我愿意留在你身边,成为流云尼玛。可是你不能伤害无夏。你答应我,你不要伤害她。”
  西亚尔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替她将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整理好,声音低哑而温柔:“早喻,你是好姑娘。你一直都在做着关于流云的梦对不对?在梦中,你就是流云,你希望梦醒后,自己也是流云对吗?你是愿意陪在我的身边的,对吗?你一直回忆着我们的过去,你也一直想要重温我们的过去,你看,现在梦想就要实现了。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你,还有无夏,终于回到我的身边了。就像贡觉玛说的,我会让你成为流云,我会让你的梦想实现,这不就是你到我这里来的原因吗?来,到我这里来,把手伸给我,你就快永远和我在一起了。把手给我,看着我为你扫除障碍,看着我迎接你的回归。”
  早喻如受了迷魇,缓缓地,将手交到他的手中。
  西亚尔握紧她的手,又柔声说:“早喻,你闭上眼,准备好,一旦流云的身体准备好,你就跟我来。”
  早喻点着头,心中一片澄明喜悦,她似乎已经看见了一道七彩的大道,接引到自己的脚下,那一头通向一处位置的天堂,向前走,等着她的,就是西亚尔充满深情的微笑。
  西亚尔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早喻,看见了吗,流云的生命等着你呢。”
  浓雾渐渐消散。
  无夏与边巴相互搀扶着,惊恐地看见浓雾的后边,是万丈的悬崖。看着早喻如受了催眠般,向着悬崖走去,他们两人直觉全身上下冰冷到底。
  边巴知道,西亚尔已经控制了早喻,他要让早喻自己走过去,从悬崖上跳下去,粉身碎骨。而且,下一步,他就要对无夏不利。
  无夏也看出正一步步走向悬崖的早喻处在极大的危险中,万分情急下,大声喊道:“早喻!早喻!不要听他的,他是要杀死你呀。”
  她的声音在寒风中听来格外凄厉,可早喻却似什么也没听见,仍然茫然地笑着,追随着西亚尔的声音,一步步向前走过去。
  西亚尔轻轻笑着:“早喻现在听不见你的声音,除了我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见。”
  无夏颤着声音,不顾一切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和早喻?”
  西亚尔好整以暇,“这你我都明白,是为了流云尼玛。”
  “我不明白,你要杀我,还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要迷惑早喻?”
  西亚尔叹了一口气:“无夏,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我需要的是你的身体,我所要做的只是在不破坏这身体的同时将你的灵魂驱除,你不会有太多的痛苦的。可是早喻不同,我要保护她的灵魂不会消散,又要剔除早喻的那部分记忆,那样早喻就会受很多罪,她的身体我不管,可我怎么能让流云再受哪怕一点点煎熬呢?我这样做,对早喻,对流云,甚至对你都是最好的。”
  无夏不可置信地瞪视着他,不顾边巴的阻拦,冲他吼道:“你这个恶魔,我终于相信,传说中的西亚尔果然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你怎么可以对早喻做出这种事?你这样做,和那些凌迟流云的人有什么不同?”
  西亚尔凶狠地看向她:“别再拿我和那些人并提,他们不配。他们害了流云,我却是为了救流云。”
  无夏摇着头,眼泪飞溅开来,她的心中此刻有说不出的悲凉失望,摇摇欲坠。边巴扶住她,她却甩开边巴的手,飞身抢到悬崖边:“西亚尔,你知道我现在心中最恨谁吗?不是你,不是别人,是流云尼玛!都是因为她,你这样暴虐残忍,连早喻这样好的女孩都要伤害。我恨她,也恨我这个身体。你想要流云尼玛复活是吗?可是没有了这具身体,你办得到吗?你想伤害早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既是杀了我自己也在所不惜,我绝不给你留下一具完整的身体。”
  西亚尔皱起眉:“一个这样,两个还是这样,怎么都有流云拿自己生命做威胁的毛病?”他轻轻挥手,微风乍起,无夏一阵眼迷,站立不稳,被一股力量拖离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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