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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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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23:57:5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知道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就会在我身边。当我酩酊大醉的时候,你会照顾我。以前我一直都在逢场作戏,直到遇见你,才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她猛吸了两口烟,接着说:“我知道从此你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们和睦相爱。我觉得自己可以和你一起变老,还能拥有一颗勇敢的心。我知道你爱喝啤酒,不喜欢锻炼;我知道你夜里有时做噩梦……”
  比尔大吃一惊。几乎吓飞了魂魄。“我从来不做梦。”
  奥德拉淡淡地笑了笑。“当那些记者问你从哪儿获得写作的灵感,你就这么告诉他们。可那不是真的。我不信。”
  “我说梦话吗?”他小心翼翼地问。他不记得自己做过梦。无论是好梦还是噩梦,他从来没有梦到过。
  奥德拉点点头。“有时候说。但我总听不清你在说些什么。有时候,你还在梦里哭。”他看着她,面无表情,感到嘴里很不是滋味,好像溶化的阿司匹林药片的味道,从舌尖一直延伸到喉部。你现在知道害怕的滋味儿了吧。他心里想着。这下你有时间想想你写的恐怖作品了吧。他觉得自己会习惯这种感觉,如果他还能活那么久的话。
  记忆的潮水汹涌而来。好像头脑中有一个黑色的气囊在不断地膨胀。一些可怕的意象从他的潜意识中喷薄而出,撞击他的理智。如果这一切汹涌而来,他会疯掉的。于是他拼命抵挡,把那些记忆挡回去。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一个被活埋在地下的人的哀号。是艾迪。卡斯布拉克的声音。
  “你救了我,比尔。那些大男孩拼命地追我。有时我真觉得他们想要杀我。”
  “你的胳膊。”奥德拉打断了他的回忆。
  比尔低头看到自己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是小点,而凸起得有虫卵那么大。他们目瞪口呆,好像在观赏博物馆里一件有趣的展品。过了一会儿那些凸起才慢慢消失。
  奥德拉打破沉默。“我还知道今早有人从美国打来电话,叫你离开我。”
  他站起身,瞥了一眼桌上的酒瓶,转身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橙汁。“你知道我有一个弟弟,他死了。但是你不知道他是被人谋杀的。”
  奥德拉呼吸急促,追问道:“谋杀!哦,比尔,为什么你从没有……”
  “告诉你?”比尔怪笑起来,“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时我们还住在德里。发了洪水。不过洪水已经快过去了。乔治感到很无聊。我得了流感卧病在床。他想让我用报纸给他叠一艘小船。他说要到威产姆大街和杰克逊大街去玩,因为那里积水很深。于是我就给他做了艘纸船,他谢了我就出去了。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活着的样子。要是我没感冒,或许我能救他一命。”
  他停了停,不住地用右手搓着左颊。一双眼睛透过镜片显得异常大。若有所思……却没有看她。
  “他就死在威产姆大街上,离杰克逊大街十字路口不远处。就像一个孩子拽断苍蝇的翅膀那样,凶手撕掉了他的左臂。法医说他是被吓死的,或者因为失血过多死的。在我看来,这都没有什么区别。”
  “天啊,比尔!”
  “我想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一直没告诉你。事实上我自己也很奇怪。我们结婚11年了,到今天你才知道有关乔治的事情。而我了解你家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你的姑姑、姨妈、叔叔、舅舅。我知道你的祖父喝醉了,手里挥舞链锯,死在爱荷华州家中的车库里。我了解得这么多,因为结了婚的人无论多么忙,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对方的点点滴滴。如果他们真听烦了,就闭起耳朵。但总会一点一点地了解。你是不是觉得我错了?”
  “没有,”奥德拉显得有气无力,“你没错,比尔。”
  “好了,奥德拉。在过去的11年里,你已经了解了关于我的每一件事。每个秘密,每点想法,每次感冒,每个朋友,每个欺负过我的人。你知道我跟苏珊。布朗尼睡过觉。你知道有时我喝醉了变得很脆弱,我喜欢大声放唱片。”
  “特别是听《感激的死者》的时候。”她说。比尔笑了。这次她也笑了。
  “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了解的事你都知道了。”
  “对,我想是。但是这个……”她顿了顿,摇了摇头,思索了片刻。“比尔,这个电话和你弟弟有多大关系呢?”
  “让我慢慢说。别急着让我讲完所有的事情,否则我会感到拘束。
  关系非常大……非常……离奇得可怕……我得整理一下思路。你明白,我从没想过要告诉你关于乔治的事情。“
  她眉头紧锁,不解地摇了摇头。
  “我想说的是,奥德拉,这20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想起过乔治。”
  “但是你告诉我你有个弟弟叫……”
  “我说的只是一个事实,仅此而已。他的名字只是一个字眼,在我脑中没有任何影迹。”
  “但我以为他在你的梦里留下了阴影。”奥德拉的声音异常平静。
  “呻吟?哭喊?”
  她点点头。
  “我想你说得对,”他承认了,“实际上,你说得一点不差。可是你记不住做过的梦便无所谓了,是吧?”
  “你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想起过他?”奥德拉摇摇头,表示怀疑。
  “甚至他死去时恐怖的样子?”
  “直到今天,奥德拉。”
  她看着他,又摇了摇头。
  “结婚前你曾经问我有没有兄弟姐妹,我说有一个弟弟,夭折了。
  你知道我父母都过世了,而你有那么多亲戚。他们占据了你所有的注意力。但是还不止这些。“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仅是黑洞里的乔治。这20年里我从没想起过德里,那些亲密的朋友——艾迪。卡斯布拉克、理奇。多杰、斯坦利。尤利斯、贝弗莉。马什……”他用手指梳了梳头发,笑起来,声音有些发抖。“就像得了健忘症。如此健忘,以至于自己都意识不到了。直到麦克。汉伦打来电话……”
  “谁是麦克。汉伦?”
  “儿时一个要好的朋友——自从乔治死后,我们就成为最要好的朋友。当然他已经不是孩子了。我们都不是孩子了。麦克从大洋彼岸打来电话。他说:“你好,是邓邦家吗?‘我说是。他又说:“比尔?
  是你吗?‘我说正是。他又说:“我是麦克。汉伦。’这名字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他可能是推销百科全书或者唱片的。直到他说:“我在德里。‘他一提到德里,我的心里就好像打开了一扇门,射出一道可怕的光。我记起他是谁,记起乔治,记起其他所有的人,所发生的一切——“
  比尔打了一个响指。“就这样。我知道他要叫我回去。”
  “回到德里。”
  “是的。”他摘掉眼睛,使劲地揉揉眼睛,望着她。有生以来她还从未见过一个人怕成这个样子。“回到德里。因为我们发过誓。我们所有的人都发了誓。我们站在小溪旁,手拉手站成一圈,用玻璃划破手掌,就像一群做游戏结义的孩子。只不过我们是真的。”
  他伸出手掌给她看。只见双手掌心上有一条嵌得很深的白线,分明是伤口的痕迹。她曾经无数次握过这双手,却从未注意到他掌心上的这道疤痕,淡淡的。她记得很清楚比尔的掌心没有任何疤痕。
  比尔点点头。“没错。原来是没有疤痕。虽然我不敢绝对保证,但是我想昨晚还没有这疤痕。拉尔夫跟我掰手腕喝啤酒,我想我一定注意得到。”
  他冲她咧嘴一笑,干干的,沉重而又恐慌。
  “我想麦克一打来电话,它们就回来了。我想是这样。”
  “比尔,那不可能。”她说着伸手抽出一支香烟。
  比尔把玩着她的手。“是斯坦利划的,用一片可乐瓶,我记得很清楚。”他抬头看看奥德拉,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充满了痛苦和迷惘。
  “我还记得那片玻璃在太阳下闪闪发光,是一块新的干净的玻璃片。
  记得吗?那时候可乐瓶还是绿色的。“她摇摇头,比尔却没看见。他还在琢磨自己的手掌。”“我记得斯坦利最后划了自己的手,还假装要砍掉自己的手腕。我想他是个傻瓜。不过,我差点儿要站出来阻止他,因为那会儿他看上去很认真。”
  “比尔,别说了。”奥德拉低声恳求他。这一次她不得不用自己的右手扶住左手的手腕,好让自己的手不哆嗦,就像持枪射击的警察。
  “伤疤不会回来。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那你是说你从前看见过这伤疤吗?”
  “很浅。”奥德拉的声音尖利起来了。
  “我们都流血了,”他接着说,“我们站在水里,离艾迪。卡斯布拉克、班恩。汉斯科和我筑的水坝不远。”
  “你说的不是那个建筑师吧?”
  “有一个建筑师也叫那个名字吗?”
  “上帝!比尔,就是他设计的BBC广播中心。现在人们还在争论那个设计是个辉煌的梦想还是失败呢!”
  “哦,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不太可能。不过也许是。我认识的那个班恩特别会造东西。我们都站在那里。我的右手拉着贝弗莉。
  马什的左手,左手握着理奇。多杰的右手。我们昂首挺胸地站在那儿,仿佛刚刚受过洗礼的教徒。我记得看见地平线尽头的德里水塔,像天使的长裙那么洁白。我们发誓,我们发了血誓:如果噩梦还不结束,如果恶魔再次出现,我们就回去,一起努力,制止新的灾难。永远。“
  “制止什么?”她愤怒地对他大叫起来。“制止什么?你在说些什么?”
  “我希望你不要问、问……”比欲言又止。奥德拉觉察到一丝木然的恐惧悄悄地袭上他的脸。
  “给我支烟。”
  她递给他烟盒。他点燃一支。奥德拉从未见过他抽烟。
  “我过去还是个结巴。”
  “你结巴?”
  “是的,那时候。你说我是洛杉矶惟—一个敢慢条斯理地讲话的人。事实是我不敢说快。那不是深思熟虑,不是从容不迫,不是智慧的表现。所有矫正过口吃的人说话都很慢。这只不过是个技巧。”
  “结巴。”她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好像他讲了个笑话,而她却不知可笑在哪里。
  “直到乔治死了,我一直都有点儿结巴。”比尔已经听到每个声音都在脑子里重复不停,好像在时间的坐标上被无限地分隔开来。他像往常那样不慌不忙、有节奏地说出每一个字,但在他的脑海里他听到像“乔治”、“一点儿”这样的词重叠在一起,变成了“乔、乔、乔治‘、”一、一、一点儿“。乔治死后,我结巴得更厉害了。直到十四五岁的时候才有好转。我到波特兰找到一个治疗语言障碍的专家,托马斯太太。她真是太棒了。她教给我一些非常有用的技巧。最重要的是在那里我忘记了德里的一切。我不是一下子就忘记了从前,但是在一段相当短的时间里。也许不超过4个月。我的结巴,所有的记忆全部消失了。就像有人擦了黑板,所有古老的公式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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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23:58:22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一饮而尽杯中的果汁。“刚才我说‘问’的时候有点儿结巴。
  这还是21年来头一次。“
  他看着她。“伤疤、结、结巴。你听、听明白了吗?”
  “你是故意那么说!”她吓坏了。
  “不。我想没有办法让人相信,但是这是真的。结巴很可笑,让人毛骨悚然。坦率地说,说话结巴的时候你根本意识不到。但是你的意识听得到。好像大脑的某一部分比别的部分运转得快。像过去孩子们玩的旧汽车里的那种混响装置,后面喇叭传出的声音总比前面喇叭传出的声音慢。”
  他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着,看上去很烦躁、很疲倦。这13年来他干得那么辛苦。好像只有拼命不停地工作才能证明他平庸的才华。想到此奥德拉便感到很不安。她努力把这种令人不快的想法推回去,却做不到。要是比尔接到的是拉尔夫的电话,邀请他去酒吧掰手腕。下棋;或者是《阁楼》剧组的导演弗雷迪,跟他探讨几个问题,甚至也许是个打错的电话?这样想又有什么结果呢?
  那么,什么德里镇、麦克都只不过是幻觉,由于初发的神经失常产生的幻觉可是那道伤疤,奥德拉,你如何解释那道伤疤?比尔是对的。原来没有……现在有了。这是事实。
  “还有什么?”奥德拉问道。“谁杀了乔治?你和那些孩子做了些什么?你们发了什么誓言?”
  他走到她的身边,跪下来,握着她的手,就像旧时绅士求婚的样子。
  “我想我会告诉你,”他温情脉脉地说,“如果我真想告诉你,我会告诉你。许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但是一旦开口,这些事就都回到记忆里。我感到那些记忆就要爆发,像携风带雨而来的乌云。只是这雨很脏。雨后长出的树木都是怪物。也许跟他们在一起我就能够面对了。”
  “他们知道吗?”
  “麦克说他给他们都打了电话。他觉得大家都会去,除了斯坦利。
  他说斯坦利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这一切我听起来都怪怪的。你吓坏我了,比尔。”
  “对不起。”他说着吻了她,像一个陌生人的吻。她恨那个叫麦克的家伙。“我应该尽量给你解释。我想那要比半夜偷偷地溜走好得多。
  我必须走。我想斯坦利也会去,不管他的声音听起来多么古怪。我不能想象自己不到场。“
  “为了你弟弟?”
  比尔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可以那样说,但是那是谎话。我爱他。
  我告诉你20多年了我从没有想过他,你一定感到很奇怪。但是我真的很爱他。“他微微地笑了笑。”他神经兮兮,但是我爱他。你懂吗?“
  奥德拉也有一个妹妹。她点点头:“我理解。”
  “但是不是因为乔治。我也说不清。我……”
  他注视着窗外的晓雾。
  “就像一只鸟儿。秋天一到,鸟儿就知道该飞回家。凭直觉。我相信直觉决定我们的思想,你无法拒绝。你无法拒绝你的选择因为你没有别的选择。同样你也无法阻止它的发生。我必须走。那个誓言已经牢牢地拴住了我的心。”
  她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感到自己很虚弱,要崩溃了。
  “那带我一起去。”
  恐惧的表情——为她的担忧——毫不掩饰地挂在他的脸上。她不禁倒退了一步,感到一阵透彻骨髓的恐惧。
  “不,”比尔说,“奥德拉,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今后的几周里,德里会变成人间地狱。你就在这儿守着,替我敷衍。答应我。”
  “我也得起誓吗?”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是不是,比尔?”
  “奥德拉——”
  “是不是?你许了诺言,看看现在你落得什么结果。而我也必须起誓,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因为我爱你。”
  他的一双大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答应我!答应我!答、答。
  答。答——“
  她再也无法忍受了。比尔结结巴巴的,好像一条被渔叉刺中,拼命挣扎的小鱼卡在嘴里。“我答应,好了吧?我答应!”她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你现在高兴了吗?天啊!你疯了。整个世界都疯了。
  但是我答应你。“
  他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安顿她坐在沙发上,又给她端过一杯白兰地。她喝了小口,慢慢平静下来。
  “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他回答,“坐飞机。我不搭火车,开车到希斯罗机场,还起得上。你别跟别人讲,就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她不情愿地点点头。
  “等大家发觉了,我已经到了纽约。如果转机顺利,傍晚就能到德里。”
  “我什么时候再能见到你?”她轻声问道。
  他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1985年1月2日
  一个城市会闹鬼吗?
  就像是传说中的老屋那样?
  并不是简单地在城市的某处建筑,或者某个街角,或者某个公园的某个地方——而是每个地方。整个城市。
  那可能吗?
  德里竟然有妖怪出没!竟然成为妖怪的掠食场!
  到底是什么在德里惊食?什么是它们的食物呢?
  自从安德兰。曼伦的事情发生之后,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人能像我这么害怕。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极度恐怖的故事中。不到故事的结尾,你不会感觉这么恐惧。黑暗中妖怪终于从房子里出来,开始猎获食物——当然,那食物就是你。
  就是你。
  如果这是一个恐怖故事,那么它比布雷德伯里或者爱伦。坡之类的悬念迭出的恐怖经典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去年9月的一天,我读到了《德里新闻》转载的厄温案件调查庭的报告,我意识到那个杀死乔治。邓邦的小丑又回来了。实际上,在1980年左右我就开始了——我想我身上的某种角色已经被唤醒……我想这一切又已经开始了。
  那么什么角色呢?我想是守望者。
  或者也许是海龟的传声筒。是的……我想就是。我知道比尔。邓邦也会相信的。我不断地在那些旧书中发现过去的恐怖新闻;不断地从旧期刊中找出过去的屠杀事件。在我思想的后面,我听到不断增长、不断联合的某种力量发出的“嗡嗡”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响;我似乎嗅到一种闪电霹雳即将来临时苦涩的气息。我开始为我在世时几乎肯定无法完成的一本书作笔记。在我思想的一个侧面,我一直被那些最古怪的恐怖所煎熬;而在另一个侧面,我作为一个小镇的图书管理员继续忍受着世俗的生活。每个白天我整理图书,发放图书证……
  我知道我会待在这个小镇里直到老死……在每个夜晚我会从睡梦中突然惊醒,用拳头堵住嘴不让自己尖叫。
  那些恐怖故事中常见的场面都错了。我的头发并没有变白。我并没有夜游。我并没有说一些含义隐晦的话。我也并没有随身携带占卜板。我想我笑得更多了,就这么样。尽管有时我的笑声有些凄厉可怕。
  我担任的一个角色——~个比尔所说的“海龟传声筒”的角色——告诉我,今晚应该给他们所的人打电话了。但是我,甚至现在,对这一切完全确定吗?我想要完全确定吗?不——当然不想。但是上帝,发生在安德兰。曼伦身上的惨案和1957年发生在结巴比尔弟弟乔治的事情像极了!
  如果它又开始,我会给他们打电话的。我不得不那么做。但是现在为时尚早。上一次发生得比较慢,直到1958年的夏天才真正开始。
  所以……我要等待。我不停地记着笔记,我不停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从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个成年男子。那个孩子的脸很胆怯,满是书呆子气;而那个男人的脸很憔悴,正在挣扎着木使他的思想到处游离如果我不得不打电话的话,会杀死他们中的某些人。
  那是漫漫长夜里失眠中的我不得不面对的事情之一。我不知道他们对过去还有多少记忆。有时我想他们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必要记住。我是谁一听过海龟声音的人,惟一能记住过去的人,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德里镇。他们都四分五裂——他们不知道彼此竞过着相同的生活。叫他们回来,告诉他们……是的,也许这样会杀死某些人。也许会杀死所有的人。
  所以我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想着,回想他们过去的模样,想象他们现在的样子。我想知道他们当中哪一个最脆弱。
  有时我想大概是“脏嘴”理奇珍杰——尽管班恩要比他胖得多,但他是被克里斯、哈金斯还有鲍尔斯他们最经常抓到的人。鲍尔斯是理奇最害怕的人——当然也是我们当时最害怕的人。如果我给他打电话,理奇会不会看见那可怕的三个人又回来呢?当然其中的两个是从坟墓中,而鲍尔斯是从监狱回来。有时我想艾迪是最软弱——他不仅有一个掌管一切的大胖子母亲,而且还有那可怕的哮喘病。那么贝弗莉呢?她总是装出一副勇敢的样子,但其实她也和其他的人一样害怕。是不是结巴比尔?他每次写作完毕还得面对那不可抗拒的恐惧。
  那么是不是斯坦利呢利斯?
  在他们每个人的头上都高悬着无比锋利的断头台的铡刀。我想他们根本不知道那铡刀在那里。我是谁一控制开关的人。只需打开电话簿给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那铡刀就开启了。
  也许我不必那么做。我仍然抱有一线希望,希望是我自己太胆小而误会了那越来越真切的海龟的声音。但是这种希望越来越渺茫。惨案不断发生。曼伦在7月遇害。去年10月一个孩子惨死在内伯特大街街头。在12月又有一个人在纪念公园遇难,报纸上说他可能是个流浪汉,或者是个疯子因为悔浪而自杀。
  也许。
  但是艾尔布里奇家的闺女恰好也在距离那幢邪恶古屋不远的内伯特大街遇害……而且和27年前乔治邻邦被杀是在同一天。然后又是约翰逊家的儿子,惨死在纪念公园,他的一条腿自膝盖以下全没了。
  纪念公园当然是德里水塔的所在地,而那个孩子也正是倒在水塔脚下。水塔也是斯坦利。尤利斯见到那些男孩的地方。
  那些死去的男孩子。
  但是这仍然可能是幻觉。或者是巧合。或者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一种邪恶的重复。这可能吗?我觉得可能。这里是德里镇,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
  我想起了从前发生过的事件——先是1957年和1958年这里的血案;然后是1929年和1930年“黑点”酒吧被缅因州白人荣耀军团烧毁;1904年和1905年以及1906年初凯辰特钢铁制品厂爆炸事件;直到1876年和1877年的惨案,此类事情几乎每隔27年左右就会发生。有时早一些,有时晚一些……但迟早都会发生。尽管查阅历史记载越来越难,但是我知道,它总是会来的。
  所以——我想我必须得打电话。我想这是我们的事。出于某种原因,我们被挑选出来去阻止这一切,使其不再发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又是那该死的海龟?它到底是在说话还是在命令?我不知道,我怀疑它到底和我们有没有关系。许多年前比尔就说过“海龟不会帮助我们的”。如果那句话是真的,那么现在也是真的。
  我想起我们都手拉着手站在水中,发誓说如果这一切再次开始我们一定回来——我们站在那里,围成一圈,紧握的手上流淌着我们的誓言。那个仪式可能有人类的历史那么久远,所有的力量——我们所知的土地上以及未知的土地上的所有力量都江进了里面。
  因为那些可怕的相似之处——但是现在我就像是比尔。邓邦,结巴得厉害,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一些事实以及许多让人不快的(而且子虚乌有)设想。这样不好。也没有用。甚至很危险。
  这个笔记本,我想,能够一定程度上让我摆脱那些束缚,扩大我的注意力——毕竟这个故事不只是关系到6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是高兴的,没有一个人被他的同辈所接受。就在艾森豪威尔仍然当总统的时候,在那个炎热的夏季里,他们陷入了噩梦之中。如果把我们的照相机镜头稍稍向后拉一些,你就会看见——在这个小城,一个有3.5万居民的小城,人们工作吃饭睡觉买东西驾车旅行散步上学入狱,有时消失在黑暗中。
  要知道一个地方现在的状况,我相信必须了解它过去的样子。如果我不得不说出对我来说一切又真正开始的日子,那就是1985年初春我去看文伯特。卡森的那一天。艾伯特。卡森从1914年到1960年是图书馆的首席管理员,他在去年夏天去世了,享年91岁。我感到他是我了解德里历史的最佳人选。我们就坐在他家的走廊里谈话。我问他问题,他嘶哑着嗓子回答。当时他正和喉癌作斗争,而最终就是那癌症杀死了他。
  “那么我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开始什么?”
  “研究这个地区的历史。德里镇的历史。”
  “哦,好吧。先从弗里克和米裘德开始。一般认为他们都是最好的。”
  “我读过之后——”
  “读过他们的书?上帝,不要!把它们扔到垃圾筒里!那是你的第一步。然后读一读布丁格尔。布兰森。市丁格尔是一个相当草率的研究者,经常犯些错误,但是他那对德里镇的研究很严谨。尽管他得到的大多数事实是错误的,但是他是故意搞错的,汉伦。”
  我笑了一下,卡森的嘴唇上也咧出一丝笑容——那种幽默的表情真的有些怕人。当时他就像是一头快乐的秃骛守望着一只刚刚被杀的野兽,在进餐之前等待着尸体腐烂。
  “读完布丁格尔,再读伊维斯。把他谈过话的所有人都做上记录。
  桑迪。伊维斯仍然在缅因大学。他是个民俗学家。读完他的书再去看他。请他吃上一顿,然后再好好聊聊。把他所讲的人物、地址都记下来。到那时,如果你有我所想的一半聪明的话,你就找到了很棒的起点。然后顺藤摸瓜,你会发现许多历史记载上没有的东西。那些东西可能会让你晚上失眠的。“
  “德里……”
  “它怎么样?”
  “德里有点不好,是不是?”
  “好?”他嘶哑着嗓子低声问道。“什么是好?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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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23:58:36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说的是肯塔斯基河的落日风景,那么德里很好,因为它的风景很美。如果好是指那个老处女委员会挽救那幢镇长官邪,或者指在水塔前面挂一块纪念匾,那么德里非常好,因为在这里每个人的事我们都可以管。那么在镇中心的那个丑陋的保罗。班扬的塑料雕像好不好?
  如果我有一卡车凝固汽车弹,再拿上我的打火机,我他妈的会好好地照顾一下那个东西。我向你保证……但是如果一个人美的观念可以把那个雕像都包容的话,那么德里还是挺好。问题是,好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意思,汉伦?嗯?再往深说一点,好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只能摇摇头。他或者知道或者不知道。他或者想说或者不想说。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让人不快的故事吗?那些故事总是有的。一个城镇的历史就像是一栋绵延的老屋,充满了各式的房间,还有各种隐秘的地方……当然不用说不时出现的神秘的通道了。如果你探寻德里这栋老屋,你就会发现各种各样的东西。是的。可能你以后会后悔,但是你会找到它们。一些房间是锁着的,但是会有钥匙……有钥匙。”
  他的眼睛流露出一个老人的睿智。
  “你也许会想你碰上了德里镇最可怕的秘密之—……但是总会有更多的秘密出现。更多的秘密。”
  “你是不是——”
  “我不得不请你原谅我。今天我的喉咙痛得厉害。我得吃药、休息了。”
  换句话说,给你刀子和叉子,朋友;看看你能用它们砍点什么。
  我接受了卡森的意见——把弗里克和米裘德的历史书扔进了垃圾筒。我开始读布丁格尔的《老德里的历史》,查阅书里的脚注。那本书跨越的历史有一百年,根据许多专门研究论文和成百上千让人头疼的小镇报告和账簿写成的。
  和桑迪。伊维斯和谈话更有趣一些。他的历史和布丁格尔的历史相互交叉。从1963年到1966年他曾写过一系列关于德里的文章,他的研究主要是口头历史。我从他那里得到了线索,然后开始大量的采访记录工作。
  但是布丁格尔和伊维斯在某一点上取得了完全一致的共识:首批到达德里地区的白人定居者大概有300人。他们都是英国人。他们得到了特许权,成立了德里公司。但是就在1741年,德里镇上的每个人都失踪了。就从那一年的6月到10月,所有的人——确切地讲是340口人,全部失踪了。只有那些木房子仍然孤零零地站立在那里。
  其中的一间,就在现在威产姆大街和杰克逊大街的交叉处,被烧成了灰烬。米裘德在他的历史书里坚持说所有的人都被印第安人屠杀了,但是却没有证据——除了那间被烧的小木屋还有可能之外。更可能的是,谁家的炉子突然走火点着了房子。
  是印第安人的屠杀?让人怀疑。即没有骨头,也没有尸体。是洪水?那一年根本没发生过。是疾病?周围的城镇里根本没有提到过。
  他们只是消失了。所有的人。所有340口人。没有一点线索。
  就我所知,在美国历史上和那次事件惟一有点类似的就是弗吉尼亚州的罗诺克殖民者失踪案。那次事件几乎每个小学生都知道,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德里失踪案呢?很显然,甚至连生活在德里镇的居民都不知道。即使学校的本地历史课本对此事件也只字未提。只有奇怪的静默。
  有一种静默的帘子掩盖着在德里发生的事情……但是还是有人讲话了。我想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人们讲话。但是你必须用心听着——那是一种难得的技能。我敢说在过去4年中。我已经提高了那种技能。一位老人曾经告诉我,他的妻子曾经在他们的女儿临死的3周前听到厨房水槽的下水道有人说话——那是1957年到1958年的初冬时节。他们的女儿是德里镇一系列谋杀案的牺牲者之一。
  “那是些旋转着的声音,含糊不清地搅和在一起,”他告诉我,“她说她马上就回应了。她趴在水槽上面开始打招呼。‘你究竟是谁?’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然后所有的声音都开始回答——嘟味着、嚎叫着、尖叫着,中间一直夹杂着笑声。她说他们所说的就是那个疯子和耶稣讲过的话:“我们的名字是军团。‘两年多的时间她都不愿靠近那个水槽。我天天累得半死还不得不回家洗那些该死的盘子。“
  那位老人拿了一罐百事可乐喝了起来,从嘴角流下来的汽水和眼角流出的泪水在他的脸上汇成一条条小溪。可怜的老人,70多岁还得忍受工作的折磨。
  “可能你会想我已经发疯了,”他说道,“但是如果你把那个玩艺儿关掉的话,我还会告诉你一些其他的事。”
  我关掉了我的录音机,朝他微笑着说:“我考虑到过去几年中我所听过的某些东西,你得花大力气来证明你的确是个疯子。”
  他也笑了,但是那笑容当中没有任何幽默。“一天晚上当我像平时一样洗盘子的时候——那是在1958年的秋天,事情已经发生之后。
  我的妻子在楼上睡着了。贝蒂是上帝赐给我们的惟一的孩子,自从她遇害之后,我的妻子花很多时间睡觉。当时我拔出了皮塞子,水槽里的水一下涌了下去。你听过真正的肥皂水流入下水道中发出的声音吗?就像某种吸水的声音。它发出的声音很响,但是我没有注意;只是当那个声音开始消失的时候,我听到我女儿在下面。我听到我的女儿贝蒂在下水道的某个地方。她正在笑。就在黑暗中的某个地方,笑。如果再仔细听,好像她还在尖叫。或者二者都有。就在下水道的管子里面尖叫、大笑。那是我第一次听过那样的东西。也许我只是想象。但是……我认为不是那样。“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从肮脏的玻璃窗射进来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使他看起来就像是《圣经》中的长寿者玛士撒拉。我记得那一刻我感觉有多么冷。冷极了。
  “你想我是在骗你吗?”老人问我。1957年的时候,他只有45岁。就在那年的圣诞节后,他的女儿贝蒂。理普瑟僵死在杰克逊大街上,全身都被撒裂了。
  “不,”我回答说,“我不认为你在骗我,理普瑟先生。”
  “你说的是真话,”他有一点惊讶,“我能从你的脸上看出来。”
  就当他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有一辆车开过来加油。他出去了。
  但是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冷漠地看着我,就像是看着街头的一个陌生人。我说了声再见,起身离开了。
  历史学家布丁格尔和伊维斯在其他方面也有共同的观点:德里镇发生的事件真的不正常;德里的事情从来就没有正常过。
  我最后一次看见文伯特。卡森是在他临死前的一个月。他的喉癌更严重了。他只能尽力嘶哑着低声说几句。“还想写德里历史吗,汉伦?”
  “还有那个想法。”我说,但是当然我从本计划去写这个小镇的历史,我想他也知道。
  “你得花20年,”他的声音很低,“没有人会读。没有人想读。算了吧,汉伦。”
  他停了停,又加了一句:“布丁格尔自杀了,这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但是《德里新闻》说那只是一次意外跌落事故,而根本没提到他在自家厕所里的凳子上跌落的,脖子上还挂了根绳子。
  “我知道那个‘周期’吗?”
  我看着他,惊呆了。
  “哦,是的,”卡森小声说道,“我知道。每隔26年或者27年。
  布丁格尔也知道。许多老年人都知道,即使给他们喝酒他们也不愿意说。算了吧。汉伦。“
  他伸出一只手来——瘦得像鸡爪子一样。他抓住我的手腕,我能感觉到癌症正在吞噬他的躯体——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麦克,陷进去没意义。德里的事情会伤人的。算了吧。算了吧。”
  “我不能。”
  “那么小心。”他说。突然间,那位垂死老人的眼睛瞪大了——就像一个恐惧异常的孩子。“小心!”
  德里。
  我的家乡。根据爱尔兰的一个同名村庄而命名。
  德里镇。
  我出生在这里;从小学到中学也都在这里;虽然上大学离开一段时间,但是毕业后我仍然回到这里,在图书馆当管理员。我是一个小镇的人,像千千万万个人一样,过着小镇的生活。
  但是——但是:1879年一群伐木工人惨死在肯塔斯基河上游——也就是现在孩子们所说的班伦地区。他们总共9个人,就在他们的冬季宿营地惨遭杀害,尸体被四分五裂。
  但是:1851年约翰。马克逊用毒药毒死了他的全家。坐在用亲人尸体围成的圆圈里,马克逊吞噬了一个白色的蘑菇。
  小镇警官在他的报告中写到,一开始他以为马克逊的尸体在朝他咧着嘴笑,后来他才发现那笑原来是满满一嘴的白色毒蘑菇。马克逊在临死前还忍受着剧痛和痉挛吞咽那可怕的蘑菇。
  但是:1906年复活节,凯辰特纳铁制品厂的老板决定为“德里所有的好儿童”举行“寻找复活节彩蛋”活动。活动地点就在铁制品厂内,也就是现在的德里商业街的位置。
  孩子们兴奋地笑着、叫嚷着,寻找着500只巧克力复活节彩蛋。
  大人们也来观看这场盛会,准备在4点钟给他们发奖。
  但是就在3点过一刻的时候,铁制品厂突然爆炸了。最后的死亡人数是102人,其中88个是孩子。此后就在星期三,正当全镇的居民还沉浸在哀伤之中的时候,一位妇女在她家后院的苹果树下发现了她儿子的头。他的头发上全是血,嘴里还咬着一块巧克力。那是最后的一位知名的死者。还有8个孩子和一个大人不知去向。那是德里历史上最惨痛的悲剧,甚至比1930年发生的“黑点”酒吧的大火还要惨重。
  事故原因一直未能查明。铁制品厂最后被完全关闭了。
  但是:德里发生凶杀案的发案率是新英格兰地区其他同等规模小镇的6倍。我曾经把这个数字给一个电脑黑客看过,他用电脑画了一张图表,上面是德里和其他6个同等规模小镇的比较。在那个柱状图上,德里显得异常突出。看完那张图,他的惟一评论是:“这里的人们都很暴躁,都很邪恶。”我没有回答。
  如果我回答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他,在德里镇只是某个东西既邪恶又暴躁。
  在德里镇,儿童的莫名失踪案每年有40到60起,大多数都是十来岁的孩子。他们都被认为是离家出走。我想其中一些甚至极有可能。
  就在那段卡森所讲的“周期”之内,失踪率陡然上升。例如在1930年——“黑点”酒吧发生大火的那年——有多达170个孩子失踪——那只是向警方报告记录在案的数字。“没什么惊讶的,”现任警长里德马赫告诉我,“那是大萧条时期。可能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厌倦了喝土豆汤或者在家挨饿,于是骑上小木棍出去寻找好地方了。”
  1958年在德里又有127个孩子失踪,年龄从3岁一直到19岁。
  “1958年又是大萧条吗?”我又问警长。“不是。”他说,“但是人们总是要到处走动的,汉伦。小孩子走路多了脚上就容易起泡,起了泡就不能按时回家,不能按时回家就得挨打,怕挨打他们就逃走了。”
  我给他看了一张登载在1958年4月《德里新闻》上查德。洛威的照片。“你认为这个孩子也是怕挨打而逃走的吗?里德马赫警长?他失踪的时候只有3岁半。”
  里德马赫瞪了我一眼,然后说和我谈话很愉快但是他很忙。我离去了。
  一个妖怪惊食的地方。妖怪出没。
  如果还有任何事情发生——只要发生——我就会打电话。我不得不这么做。同时我不得不假设,失眠,回忆过去——该死的记忆。我还不得不记笔记,向隅而泣。图书馆已经闭馆了。我就坐在悄无一人的大厅里,听着黑暗中传来的微弱的声音,看着昏黄的灯光投下的黑影,我的双手哆咦得厉害。我确信他们……没有改变。
  我坐到了电话旁边。
  我把手指放了上去……伸进了拨号盘的小洞里……就是那些小洞能使我们所有的人保持联络,我的老伙伴们。
  我们深深地陷在一起。
  我们一起进入黑暗当中。
  第二次进入,我们能从黑暗中出来吗?
  我不这样认为。
  但是上帝,我不得不给他们打电话。
  上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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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23:58: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班恩·汉斯科:虎口脱险
  1
  大约晚上11点45分,在由奥马哈开往芝加哥的联合航空公司41次航班上,负责一等舱的空中小姐着实受了不小的惊吓。她以为坐在一排一号的乘客死了。
  当他在奥马哈登机的时候,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她心里就犯滴咕:“哦,上帝,要有麻烦了。这人醉成这样。”她最怕在一等舱服务,因为在一等舱客人可以喝酒。她肯定这人会要酒,而且是双份的。然后她就得决定要不要拿给他。更不幸的是,那晚一路上风雨交加。她敢肯定这个穿着牛仔裤平纹上衣的瘦高个儿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吐得一塌糊涂。
  但是飞机起飞后,那个瘦高个只叫了一杯苏打水,而且显得彬彬有礼,此后便悄无声息。那天晚上班机里乱作一团,服务员很快就把他忘在脑后了。那是一次让人永远都不愿再记起的旅行。整个航程中你只想问一个问题——假如有机会的话——你能活着着陆吗?
  班机就像一名滑雪好手冲下山坡,回旋曲折地穿行于雷电之间。
  看着舷舱两侧密布的黑云,乘客们大声地说笑以掩饰不安的心情。
  “妈妈,上帝在给天使拍照片吗?”一个小男孩问。他的妈妈脸色苍白,笑了笑,很紧张的样子。那天晚上一等舱是班机上最忙碌的地方。指示灯一直亮着,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呼叫按钮此起彼伏,空中小姐也一直在过道上走来走去,忙于应付乘客的各种问题。
  飞机突然向一边倾斜,有些乘客惊叫起来。空中小姐稍稍转过身来,抓住椅子靠背以保持身体的平衡。回头却看到坐在一排一号位置上的乘客,一双空洞洞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天啊,他死了。这个想法飞快地掠过她的脑海。登机前就醉醺醺的……再加上一路颠簸……他的心脏……他吓死了。
  这个瘦高个子的人死死地盯着她,却没有看她。目光呆滞,动也不动。毫无疑问这是双死人的眼睛。
  空中小姐转过身,不敢再看那双可怕的眼睛。她的心跳加速,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所措。幸好那位先生身边的座位空着。不然一声惊叫,整个机舱里就会乱作一团。她决定先通知领班,然后叫来那些男同事,给那位先生盖上毛毯,阖上双眼。飞行员会一直让灯亮着,这样就不会有人用前面的卫生间。其他乘客下飞机的时候,只当他还在熟睡。
  这些念头在她的脑子里飞快地运转。她再次回过头来,想要确定一下。只见那双死寂、空洞洞的眼睛还注视着她……突然那具“尸体”端起苏打水,喝了一口。
  飞机又踉跄了一下,歪向一边。空中小姐低低的惊叫声淹没在一片惊慌的呼喊声中。那人的眼珠转了转——说明他还活着,在看着她。她心里想,他刚上飞机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有50多岁。实际上他根本没有那么老,虽然他已经头发苍白。
  她走过去,虽然身后的呼叫按钮此起彼伏叫个不停。“没事吧,先生?”她面带微笑,虽然那微笑显得有点儿做作。
  “一切都好。”高个子男人答道。她瞟了一眼插在椅背后面的卡片,知道他叫班恩。汉斯科。“很好。不过今晚的航行很不顺利,是吗?你有一大堆工作要做。不用管我,我——”
  他很恐怖地笑了笑,那笑容使她想起稻草人,颤颤巍巍地立在了无生气冬天的田野里。“我很好。”
  “您看起来(像个死人)……脸色不好。”
  “我想起了过去的日于。直到今天晚上我才明白真有过去。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又有人呼叫了,听起来非常紧张。
  “哦,你肯定自己没事?”
  “我想起和朋友们一起修大坝,”班恩说,“我想他们是我最早的朋友。他们正在修大坝,这时我——”他停下来,好像很震惊的样子,又笑了,笑得那么坦诚,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在上下颠簸的机舱里显得很不和谐。“这时我正好来找他们。我记得最后全是我一个人修的。他们把水坝修得一塌糊涂。”
  “小姐?”
  “对不起,先生——我得去招呼别人了。”
  “好,你去吧。”
  她转身离去,很高兴那昏昏欲睡、死人般的眼神消失了。
  班恩转过头望着窗外。飞机的右翼一道霹雳炸天,乌云就像一个透明的脑壳,里面塞满了坏主意。
  他伸手摸摸马甲的口袋,一个银币也没有。他真希望能找到一银币,哪。泊一个也好啊。它迟早会派上用场的。若不是在这27000英尺的高空颠簸飞行,随便到那家银行都能换来一大把银币。如今用那种政府意欲废除的脏兮兮的铜币什么也买不到。狼人、吸血鬼、星光下蠕动的万物中,你最渴望的是银色,纯正无形的银色。你需要这种颜色去跟怪物搏斗。你需要……
  他阖上双眼。飞机剧烈地摇摆,上下颠簸。周围一片混乱。
  不……是钟声。
  是钟声,没错。开学还没到一个星期,对学校的新鲜劲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于是你盼望了整整一年,才又听到那象征自由的钟声。
  班恩。汉斯科坐在一等舱里。在27000英尺的高空穿行于风雨雷电之中,望着窗外。他感到岁月的壁垒在一层一层地剥落。可怕的和美好的记忆一齐浮现出来。他心里不停地重复:上帝,过去的回忆啮噬着我。
  不经意间,日子又过了一天。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在风雨交加的伊利诺斯西部高空1985年5月29日代替了5月28日。千尺之下辛勤劳作的农民正在酣睡,做着发财的美梦。在这个雷电交加的夜晚,谁知道有什么东西出没在他们的谷仓、地窖、农田。没人知道。他们只知道这个夜里老天发了脾气,天空中狂风呼啸,电闪雷鸣。
  但是在27000英尺高空,当飞机又平稳地驶人晴朗的天空时,班恩听到的是钟声。班恩睡着了。阻隔在现在与过去之间的那道墙彻底消失了。仿佛一个坠入深井的人,他像个穿过时间隧道的旅行者跌入过去的岁月。落啊,落啊,穿过1981年、1977年、1969年,最后来到1958年7月。到处都是灿烂的阳光。在梦里他看到的不是阴霆笼罩的伊利诺斯,而是27年前的一个阳光灿烂的7月里的缅因州德里镇。
  钟声。
  学校的钟声。
  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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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23:59:57 | 显示全部楼层
 2放假了!
  钟声回荡在德里小学上空。听到钟声,孩子们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道格拉斯夫人,一个一向很严厉的老师,没有阻止他们。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孩子们!”孩子们的欢呼声静下来之后,她叫了起来。“大家最后再静一静!”孩子们中间一阵骚动,中间夹杂着几声抱怨。道格拉斯夫人的手里拿着他们的成绩单。“我希望我没问题。”萨莉回过头兴致勃勃地对坐在后排的贝弗莉说。萨莉聪明、漂亮、活泼可爱。贝弗莉也很漂亮,但是那天厦午她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她低着头,闷闷不乐地看着自己的平跟鞋,脸颊上有一道淡黄色的伤痕。
  “及格不及格我他妈的根本不在乎。”贝弗莉说了一句。
  萨莉显出一副蔑视的样子,似乎在说有教养的女孩不会说出这种话。然后掉过头和格莉塔聊起来。班恩觉得萨莉是因为听到宣告学年结束的钟声,心情太好才主动跟贝弗莉说话。萨莉和格莉塔出生在富有之家,住在百老汇西区。而贝弗莉住在洛尔大街的贫民窟。洛尔大街与百老汇西区相距一英里半,但是即使是孩子也知道就像地球和冥王星之间相距遥远,两者之间差别悬殊。只要看看见弗莉身上穿的廉价套衫,肥肥大大的裙子,破旧的鞋子你就知道两者之间的差别有多大。但是班恩还是更喜欢贝弗莉。萨莉和格莉塔有漂亮的衣服,或许还每个月烫发,但是这些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即使她们每天都烫发,她们也不过是一对骄横无理的家伙。“
  他觉得贝弗莉比她们好……好多了,尽管他一辈子也不敢说出日。但是有时候,比如在深冬暮色四合的时候,当道格拉斯夫人喋喋不休地讲着数学公式时候,在那些觉得学校的日子漫长无边的时候,他就会用眼角偷偷地看看贝弗莉。他的心时而痛苦绝望,时而又欢快明朗。他猜想自己是对她有好感,或者是爱上她了。所以每次听到收音机里播放《地球上的天使》,听到“亲爱的,我永远爱你”的时候,他就不由得想起贝弗莉。哎,多蠢呀!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从没说过。他认为胖男孩只能在心里爱着漂亮的女生。要是他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别人会笑掉大牙的。要是他告诉了贝弗莉,那她会笑话他,没准还会讨厌他。
  “叫到你的名字时就快点过来。保罗……卡拉……格莉塔……卡尔文……茜茜……”
  当道格拉斯夫人叫到他们的名字,孩子们一个一个走上前来,领取成绩单,慢慢地走出教室……穿过大厅,蹦蹦跳跳地朝敞开的大门跑去。有的骑自行车,有的轻快地跑,有的假装骑着马,还不时地拍拍大腿制造出马蹄得得的声音,有的勾着肩膀,边走边唱:“我已经看到学校燃烧的熊熊火光……”所有的孩子都跑进炎炎的夏日,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西姬……弗一克……班恩……”
  他站起身,偷偷地看了见弗莉最后一眼,走到道格拉斯夫人的讲桌前。班恩虽然只有11岁,但是有些过于肥胖,走起路来两条粗腿蹭得裤子沙沙作响,屁股一扭一扭,肚子颤颤巍巍的。虽然天很热,他却穿了一件又肥又大的运动套衫。他总是穿运动衫,因为他为自己高高隆起的胸脯感到难为情。过了圣诞节再开学后他一直穿着妈妈送给他的常青藤联合会的套衫。六年级的贝尔茨。哈金斯取笑他:“晦,兄弟们!瞧圣诞老人送给班恩。汉斯科一件什么礼物!一对大奶子。”
  贝尔茨笑得前仰后合。还有别人,其中还有几个女同学。当时地上要是有条缝儿,班恩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悄无声息。
  从那天起,他就只穿运动衫——棕色的、绿色的、蓝色的,全都肥肥大大。一向自负的他第一次感到被羞辱得无地自容。如果那天贝弗莉也在那里嘲笑他,他想他一定会死掉的。“很高兴你在这个班学习一年。”道格拉斯夫人说着递给他成绩单。
  “谢谢您,道格拉斯夫人。”
  “谢——谢,道格拉斯夫人。”教室后面有人阴阳怪气地学他。
  肯定是亨利。鲍尔斯。亨利留级到五年级。班恩觉得他还得留级。
  道格拉斯夫人发成绩单的时候一直没叫到他的名字。这就说明有问题。想到这里,班恩就感到十分不安。要知道如果这次亨利再留级的话,班恩得负一部分责任。
  上个星期期末考试的当中,道格拉斯夫人通过抽签的方法给他们重新安排了座位。班恩恰巧挨着亨利。考试的时候,班恩用胳臂把卷子捂得严严实实,头埋得低低的,趴在桌子上认真地思考那些问题。
  星期二数学考试进行了一半的时候,亨利隔着过道悄声说:“让我抄点儿!”
  班恩扭过头来,看到亨利瞪着黑黑的眼睛凶狠地看着他。亨利长得人高马大,因为干过农活,四肢粗壮发达。据说他每个星期在地里至少干30个小时的农活,锄地、种植、掘石头、砍柴、收庄稼。
  亨利在学校是个小霸王。曾经因为殴打四年级的学生而被停学两周。那时班恩真希望亨利被学校开除。但是两个星期后,亨利又大摇大摆地回到学校,脸上还有挨打的痕迹。不过从此没人再敢招惹他。
  当他低声威胁班恩帮他作弊的时候,三个想法飞速地掠过班恩的脑海。首先,如果道格拉斯夫人抓住亨利抄袭他的试卷,他们两个都得得零分。其次,如果他不让亨利抄,那亨利过后肯定会报复他,将他毒打一顿。
  毫不奇怪,这些都是孩子的想法,因为他还是个孩于。然而,这第三个却更加复杂——近乎成人想法。“没错,他会报复我。不过最后一个星期我可以躲着他。如果想办法,肯定躲得过去。过了暑假他就忘了。对,他是个笨蛋。如果他这次考试不及格,没准他还得留级。那样我就比他高一个年级了,不跟他在一个班……我比他先上初中。我……我或许会自由的。”
  “让我抄点儿。”亨利又威胁他。一双黑眼睛火辣辣的,极其威严。
  班恩摇摇头,弯起胳膊,把卷于捂得更严实。
  “我会揍你的,肥猪。”亨利稍稍提高了嗓门。他的卷子除了自己的名字一片空白。他快急疯了。要是这次考试不及格,再留级的话,他爸非得揍死他不可。“让我抄,不然我揍你。”
  班恩又摇摇头,下巴却不停地发抖。他怕极了,不过他也很坚决。他意识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敢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使他感到很害怕。虽然他不明白个中原因。直到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那是模仿成年人心理,冷漠无情地计算,仔细实际地估算成本。这些比亨利更让他感到恐惧。他可以躲过亨利,但是他无法躲过成年期。
  接下来的10分钟里教室一片寂静。学生们专心致志地做试卷。
  过道那边又传过亨利的声音,低低的却很真切,令人毛骨悚然:“你死定了,肥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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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4 00:00:28 | 显示全部楼层
 3班恩接过他的成绩单,逃出教室。谢天谢地亨利的名字没有跟他挨在一起——这样亨利就不能先出教室,在路上截他。
  他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跑着穿过走廊。他能跑,而且跑得很快。
  但是他深知自己跑起来的样子一定很滑稽。于是他快步地往外走,走出书香四溢凉爽的大厅,走进6月炎炎的烈日。他仰头沐浴着阳光,感谢阳光的温暖,感谢他又获得了自由。9月还远着呢。这个夏天属于他。
  突然有人使劲撞了他一下。这一撞把他对暑假的种种美好计划都撞到了九霄云外。他站在石阶边沿猛地踉跄了几步,抓住了铁栏杆才没摔倒。
  “闪开,混蛋。”是维克多。克里斯。他梳了个大背头,头发抹得油光水亮。他双手插兜,衣领竖起来,大头皮鞋上钉着鞋钉,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班恩吓得心跳加速。他看到贝尔茨站在街对面抽着烟。维克多走过去,他们两个说了些什么,就各走各的路了。班恩感到脸有些发烫。他们总能逮住你。这好像是命。
  “你这么喜欢这个地方,要在这里站一天吗?”
  班恩转过身,他的脸更烫了。是贝弗莉。马什。她那红褐色的秀发像一团云垂在肩上,灰绿色的眼睛那么迷人。她的运动衫像班恩的一样肥大,领口都磨破了。衣服太肥,看不出她的身段。不过班恩一点儿也不在乎。少年的爱来得如此强烈,任何人都无法阻挡那种纯洁的冲动。班恩也从来不想压抑自己的情感。他感到既愚蠢又兴奋,即尴尬又幸福。这种无望的情感是如此强烈,使他快乐得要晕倒了。
  “不,”他声音有些嘶哑,“当然不是。”他咧开嘴笑了。他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很傻,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啊,因为学校放假了。谢天谢地。”
  “暑假……”他的话卡住了。他不得不清清嗓子,满脸鲜红。“暑假愉快,贝弗莉。”
  “也祝你暑假愉快,班恩。下学期见。”
  她快步走下楼梯。班恩满含深情地看着她:明亮的格子套衫、飘舞的秀发、白皙的皮肤,还有在右脚上闪闪发光的一条金色脚镯。
  一个声音——一种特殊的声音——渐渐远去。他像一个羸弱的老人,慢慢走下楼梯,站在那里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高高的树篱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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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4 00:00:42 | 显示全部楼层
 4他呆呆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孩子们一群一伙吵吵嚷嚷地从他身边跑过。他又想起亨利。鲍尔斯,便急忙绕过教学楼,穿过操场,出了朝向查特大街的小门,向左拐去。他把成绩单揣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吹着口哨,一路小跑穿过八个街区。
  刚过中午学校就放了学。妈妈要到6点钟才回来。她每个星期五下班后都去购物。这后半天就属于他自己了。
  他到麦卡伦公园坐了会儿。他无所事事地坐在大树下,偶尔轻声对自己说“我爱贝弗莉”。每说一遍,他就感到更加轻飘飘的,更加浪漫。他还不由自主地念叨“见弗莉。汉斯科”。说了又把滚烫的脸颊埋在凉丝丝的草地上。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朝卡斯特罗大街走去。再过五个街区就到公共图书馆了。就在他快要走出公园的时候,一个六年级的学生叫住他。“嗨,胖子!想玩球吗?我们还缺个右场守卫!”孩子们一阵哄堂大笑。班恩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脖子缩进衣领,飞也似地逃走了。
  沿着卡斯特罗大街走过三个街区,班思在一户人家门前的篱笆边发现一点意外的惊喜。一个破纸袋露开一角,闪烁着玻璃的光芒。他用脚钩出纸袋。有四个啤酒瓶,四个大饮料瓶。一共能卖28美分。
  那人家把28美分放在篱笆旁,专等哪个孩子来捡。一个幸运的孩子。
  “那就是我了。”班恩高兴极了,不知这一天还会遇到什么事情。
  他双手兜住纸袋,走了一个街区,到卡斯特罗市场卖掉瓶子。他把瓶子换成钱,又拿钱买了糖果。
  班恩兜里揣着剩下的4分钱,手里拿着糖果走出商店。他看了看手里装满糖果的棕色纸袋,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你再这么吃下去,贝弗莉看也不看你一眼了。”这种想法令人不快,于是他把这想法压了下去。
  如果有人问他:“班恩,你不觉得孤独吗?”他会吃惊地看着那个人。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没有朋友,但是他有书,有梦想,有各种各样的模型,能摆出各种各样的房子。妈妈曾经说过他用林肯积木摆成的房子比根据图纸造出的真房子还好。10月过生日的时候,他希望能得到那套“超级模块”。那他就可以造一个真正能报时的钟和一个有排档的汽车。孤独?什么叫孤独?
  就像一个先天失明的孩子不知道自己是瞎子一样,班恩也不知道孤独为何物。如果换个新的环境,更具体些,他也许就懂了。但是孤独一直困扰着他的生活,而且将来还会纠缠他。
  就像门牙上的小辖口,每当他感到紧张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去舔。
  贝弗莉是个甜美的梦,糖果是甜美的现实。糖果是他的好朋友。
  让那奇怪的想法见鬼去吧。
  班恩来到卡斯特罗大街和堪萨斯大街交叉的路口。对面就是公共图书馆。图书馆实际上是两栋楼,前面是一座古老的石头建筑,后面的儿童图书馆是一座低矮崭新的建筑。中间由一道玻璃走廊连接起来。
  这里离市区很近。堪萨斯大街是单行线,所以班恩过马路之前只朝右看了看。如果他朝左看看的话,他一定会吓个半死。贝尔茨、维克多、亨利正站在德里社区服务中心附近的一棵老橡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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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4 00:00:52 | 显示全部楼层
  5“咱们过去抓住他,亨利。”维克多气喘吁吁地说。
  亨利看到那个小肥猪快步走到街对面,肚子一颤一颤的。他打量着和班恩之间的距离,班恩和图书馆之间的距离。或许在那小子钻进图书馆之前他们能逮住他。可是班恩就会大嚷大叫。那么大人就会出来干涉。他可不想有人管闲事。道格拉斯那条母狗已经告诉他,他的英语和数学都没及格。还说,他在假期里补4周课就让他通过。亨利宁可留级。留级的话,只不过挨一顿打。但是现在正是农忙季节,让他在学校每天花4个小时补4周课,他爸非得把他揍个半死。反正什么他都认了。下午他就要好好教训那个胖小子先解解气。
  “对,咱们过去。”贝尔茨在一旁煽风点风。
  “咱们等他出来。”亨利知道他总会出来的。等他一出来,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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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4 00:01:40 | 显示全部楼层
  6班恩喜欢图书馆。即使在炎热的夏天,那里也总是那么凉爽。他喜欢那里的宁静:喜欢听图书管理员在书籍、卡片上盖章的嗒嗒声;喜欢听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他喜欢这里的光线:冬日里屋外冷风呼啸的时候,午后的太阳穿过高高的窗子斜斜地照进来;天黑了吊灯就洒下一束束懒洋洋的光。他喜欢书香的味道。每次走过成年人的书架,看看浩如烟海的书卷,他就不由得想象书里的那个世界。他还喜欢将旧楼和儿童馆连接起来的那道玻璃长廊。除了阴天,即使是冬天那里也总是暖洋洋的。儿童馆的负责人——斯塔瑞特夫人说那是因为温室效应。班恩特别喜欢这个新名词。多年以后,他负责建造了伦敦的BBC广播中心,从而引发了一场热烈的争论。那场争论永远也不会有结果。除了班恩自己,谁也不会知道广播中心只不过是竖立起来的德里公共图书馆的玻璃长廊。
  他也喜欢儿童馆,虽然那里缺少旧馆里朦胧神秘的味道。到处挂着色彩艳丽的海报。一张卡通画上画着一个正在刷牙的好孩子;另外一张画了个抽烟的坏孩子。下面写着一行字:“长大以后,我想像爸爸那样疾病缠身。”墙上还有一张漂亮的照片,黑暗的背景上点缀着点点灯光。下面写着一句名言:“思想的火花能够点燃千万盏烛光。”
  在这一片明亮祥和的色彩世界里,一张呆板严肃的海报贴在还书台上——没有卡通画、没有漂亮的图片,白纸黑字,显得格外醒目:请铭记宵禁时间晚7点德里警察局只看了一眼,班恩就浑身发冷。刚才太紧张了:取成绩单、担心亨利会报复,跟贝弗莉聊天,开始计划暑假生活,他早把宵禁、谋杀忘在脑后了。
  有几人被害至今人们还众说纷纭。但是可以肯定从去年冬天到现在,至少有4人遇害——加上乔治。邓邦一共5个(大家都觉得小邓邦死得很蹊跷)。
  博顿警长被这几宗命案搞得焦头烂额。第二天晚上城市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博顿警长在会上建议每晚7点钟开始实行宵禁,大家一致通过。报纸上也建议应该有一位尽心尽责的成年人形影不离地照顾小孩。一个月前,班恩的学校还召开紧急大会。博顿警长站在台上,拇指别在挂枪的腰带里,安慰孩子们不要害怕,只要他们遵守这么几条规定:不要跟陌生人讲话;不要搭乘生人的车;牢记“警察是大家的朋友”……严格遵守宵禁的规定。
  一天晚上班恩的母亲把他叫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母亲拉着他的手,盯着他。他看着母亲,感到有些不自在。
  “班恩,”母亲停了一会儿说,“你笨吗?”
  “不,妈妈。”班恩感到更加不安。他一点也不明白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从没见过母亲如此严肃。
  “不,”母亲重复着,“我想你也不笨。”
  她好一阵没有说话,满腹忧虑地望着窗外。一时间班恩怀疑是不是母亲把他忘了。她还很年轻——才32岁——独自一人抚养孩子的辛苦在她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她在新港的一家纺织厂的棉纱车间每周工作40小时。有时车间里粉尘太大,下班后她就不停地咳嗽。班恩为此深感忧虑。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望着无际的黑夜,想着如果妈妈死了,他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他想那样他就是孤儿了。成了一个“国家的孩子”,必须住到农民家里,被人强迫从早到晚地干活。
  也没准会被送进班戈的孤儿院。他竭力告诉自己这样的想法很愚蠢,但是那仍然无济于事。他不仅为自己担心,还为母亲忧虑。她是个很苛刻的女人,做事总喜欢一意孤行。但是她是一个好母亲。他很爱她。
  “你听说那些谋杀案了?”母亲回头看着他。
  他点点头。
  “开始人们以为那是……”她犹豫了一下。从没在儿子面前提过这种事。但是形势所迫,她不得不说了。“……情杀。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也许这一切已经结束了,也许仍在继续。除了有一个亡命之徒在街上不断地谋害孩子,别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你明白吗,班恩?”
  他点点头。
  “你明白情杀是什么意思吗?”
  他并不完全理解,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他想如果让妈妈给他讲这其中的细节,他会羞死的。
  “我很为你担心,班恩。我担心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会出事。”
  班恩紧张地扭了扭身子,什么也没说。
  “你总是一个人。太……
  “妈妈——”
  “我说话的时候别吭声。”她说。班恩沉默不语。“你要多加小心。
  暑假就要到了。我不想让你假期过得不开心。但是你一定要小心。我希望你晚饭的时候按时到家。我们几点吃晚饭?“
  “6点。”
  “准时回家!我跟你说,如果我摆好碗筷还不见你回来,我就立刻报警,你懂吗?”
  “懂,妈妈。”
  “你知道我绝对是认真的?”
  “是。”
  “也许只是虚惊一场。我并不是不了解男孩子。捣蜂巢、打球、踢盒子。无论什么,一玩就着迷。我知道你和你的小伙伴都干些什么。”
  班恩严肃地点点头,心里想,如果母亲知道他根本没有一个朋友,那她就会明白班恩的世界与她所想象的相去甚远。但是他从没想过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母亲,从来没有。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盒子。班恩打开盒于,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禁惊叫起来。“哇广班恩毫不掩饰他的喜悦。”谢谢!“
  那是一块有着银色表星,仿皮表带的手表。妈妈已经调好了,他听到“嘀哒嘀哒”的声音。
  “太棒了!”他紧紧地搂住母亲,不停地亲她的脸颊。
  “好了,现在你有手表了,没有理由不按时回来。记住我说的话:如果你不准时回家,警察就会到处找你。在警方抓住那个杀害孩子的混蛋之前,不许你晚回家一分钟。不然我就报警。”
  “好的,妈妈。”
  “还有一件事。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到处乱跑。虽然你长大了,懂得不吃陌生人的糖果,不搭生人的车。但是一个大人,特别是一个亡命徒,总比孩子的力气大。你去公园或图书馆的时候,要和朋友们一起去。”
  “我会的,妈妈。”
  妈妈望着窗外,叹了口气,还是满腹忧虑的样子。“一旦发生这种事,各种怪事都会发生的。我总觉得这个镇子有些地方很让人讨厌。”妈妈回头看着他,皱着眉头。“班恩,你总喜欢四处乱窜,你肯定对德里的大街巷都很了解。至少城里那部分。你没有看到过什么吗?嗯……可疑的人或事?有什么反常的吗?有没有让你害怕的?”
  他刚要开口,突然什么东西——一种强烈的直觉——阻止了他。
  到底是什么东西?直觉。肯定是。即使是孩子凭直觉也会知道,爱意味着责任。在某些情况下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还有一些别的,不那么高尚的原因。他的妈妈可能很苛刻,喜欢发号施令。但是她从不说他“胖”。她只是说他“很魁梧”。
  有时他正在看电视或写作业,妈妈会给他端来剩菜剩饭。他总是乖乖地吃掉,虽然心里隐隐约约恨自己这么做。或许在他心灵的最深处曾经怀疑过母亲的动机。是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肯定不是。但是……他很怀疑。是关键的是,妈妈不知道他没有任何朋友。因此,他不信任她,拿不准如果他告诉妈妈回月里的事情,她会有何反应。6点回家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可以看书,看电视,吃东西,搭积木。
  但是如果整天关在屋子里就糟了……要是他告诉她1月里的事,那她肯定会把他关在家里。
  所以,出于各方面的考虑,班恩没有说出那个故事。
  “没有,妈妈。”于是他回答道。
  那天晚上班恩一直睡不着。他不再担心自已被遗弃,成为孤儿。
  躺在那里,看着洒了一地的月光,他感到自已被爱包围着,很安全。
  他一会儿把表贴在耳边,听听嘀哒嘀哒声;一会儿又把表举到眼前,看看漂亮的表面。
  他终于睡着了。梦见自己和其他的孩子一起打棒球。他一记漂亮的本垒打赢得了队友的一片喝彩。他们兴奋地拍他的肩膀,把他扛在肩头。他感到无比的骄傲和快乐……突然他看到钢丝网眼栅栏那边的乱草丛中站着一个人,戴着白手套,手里抓着一把气球——红色的。
  黄色的、蓝色的、绿色的。气球左右摇摆,看不到那人的脸。但是他看到那身肥大的袍子,胸前缀着橘黄色的大扣子,耷拉着一条黄色的领结。
  是个小丑。
  “没错。”一个幽灵一般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昨晚的梦。但是他的枕边湿了一大片……好像夜里他曾经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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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4 00:02:46 | 显示全部楼层
  7他摇摇头,把宵禁的告示所勾起的回忆都抛在脑后,朝借书台走去。
  “你好,班恩。”斯塔瑞特夫人跟他打招呼。像道格拉斯夫人一样,她也非常喜欢班恩。成年人,特别是那些喜欢管教孩子的成年人,都很喜欢班恩。他懂礼貌、说话温和、体贴人、安安静静,很有趣。也正是因为这些,同龄的孩子讨厌他。“暑假过得不耐烦了吧?”
  班恩笑了笑。斯塔瑞特夫人就是这么风趣。“没有,”他说。“暑假才刚刚开始”——他看了看表,接着说,“1点17分。我看一小时书。”
  斯塔瑞特夫人大笑起来,连忙捂住嘴。她问班恩想不想参加暑假读书活动,班恩说想,于是她给班恩一张美国地图。班思谢了她,便走进书架里去选书。
  班恩看了一会儿书,抬起头,一件新的摆设吸引了他的目光。海报上一个笑眯眯的邮递员正把一封信交给一个快乐的孩子。上面有一行字,写着:“图书馆也是写信的地方。今天为什么不给朋友写封信呢?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海报下面的箱子里放着已经盖好邮戳的明信片、信封,还有印有“德里公共图书馆”字样的信纸。
  班恩摸摸兜里剩下的4分钱,回到借书台。“我能买张明信片吗?”
  “当然可以,班恩。”像往常一样,斯塔瑞特夫人为他的彬彬有礼而欢心,同时又为他过于肥胖的身材而难过。她递给他一张明信片,看着他走回座位。那张桌子可以坐6个人,但是只有班恩一个人坐那里。她从未见过班恩和别的孩子在一起。这太糟了,因为她相信班恩很有才华。只有一位善良、耐心的伯乐才能发掘他被埋没的才华……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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