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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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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4 01:08:55 | 显示全部楼层
  3
  现在他们又要来了。虽然每一件事情都如它所预料的那样发生了,但是它没料到的事情出现了:那种令它会发疯、焦躁不安的恐惧……有另外一个存在的感觉。它憎恶恐惧,如果可能的话,它会一口把恐惧吞掉……但是那种恐惧在一个它力不能及的地方捉弄着它。它只有杀了他们,才能杀了恐惧。
  当然没有恐惧的必要,他们现在长大了,人数也从7个减少到5个。5是一个代表力量的数字,但7是一个神秘的护身符。不错,它派去的那个跑腿的没能杀了那个图书管理员,但是他很快就会死在医院里。等一会儿,天亮之前,它就派一个男护士送去毒药,彻底干掉他。
  现在那个作家的老婆在它这里,活着也不算活着——一看到它摘掉了所有的面具和蛊惑之后的真面目,她的意识就被彻底摧毁了。当然它所有的蛊惑都只是镜子,反射出那些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观者意识里最可怕的影像。
  现在那个作家的老婆的意识就在它这里,在无穷的宇宙之外;在海龟也无法到达的黑暗里;在所有的国度的边缘。
  她在它的眼睛里;在它的意识里。
  她沉睡在死光之中。
  哦,但是那些蛊惑很有趣。
  但是当贝弗莉那个替它跑腿的丈夫把作家的妻子带来的时候,它没有带任何面具——在家的时候,它从来都不化装。那个家伙只看了它一眼,就吓死了,脸色晦暗、七窍流血。作家的妻子产生了一个强烈、可怕的念头——哦,上帝啊,它是女的——之后所有的思维都停止了。她在死光里飘浮着。那道死光来自它的身体,保管着她的尸体,留待它以后享用。
  但是他们还有力量。虽然削弱了,但是还在。他们小的时候就来过这里,而且不知怎的,尽管有极大的困难,尽管事情应该如它所愿,但还是把它打成重伤,还差点杀了它,迫使它逃回深深的地下。在那里它蟋缩在自己的血泊中,痛苦、憎恨、颤抖。
  于是在它源远流长的历史上,它第一次觉得自己需要制定一个计划;第一次发现它怕的就是自己所需要的一切都被从德里——它私有的围猎场——拿走。
  它很喜欢吃小孩。这些年里它也吃过几个老人。成年人有他们自己的恐惧。但是他们的恐惧通常都很复杂。孩子的恐惧就简单得多了,而且表现得更加强烈。他们的恐惧都表现在一张脸上……如果需要诱饵,嗨,哪个孩子不喜欢小丑呢?
  它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些孩子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肯定不是专门的,肯定不是经由“另一个”之手的指引),7个具有超凡想象力的孩子联合起来,把它置于一种非常危险的境地。这7个人当中任何一个独自一人的时候都会成为它的美餐。如果他们不是碰巧凑到了一起,它当然会利用他们奇特的思维,把他们一个一个干掉。但是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个就连它也不知道的惊人的秘密:信仰无往不胜。
  不过它最终还是逃掉了,逃到深深的地下。而在它最不堪一击的时候,那些筋疲力尽、惊恐万状的孩子也决定不再追它,决定相信它已经死了,或者快要死了,于是撤退了。
  它知道他们的誓言,知道他们还会回来。于是就在它开始沉睡之时,它已经开始计划了。等它再醒来,它的伤口就痊愈了,获得新生——但是他们的童年会像蜡烛一样熄灭了。从前具有的想象力也会变得迟钝。他们不会再相信肯塔斯基河里有食人鱼;如果踩到一条裂缝,就会真的踩断母亲的脊梁;如果打死在你衬衫上拉屎的花大姐,当天晚上你家就会失火。相反,他们会相信保险,相信一切世俗的东西。每过一年,他们的梦就会变得更小。等它醒来的时候,它就把他们都叫回来,对,叫回来,因为恐惧是块沃土,滋生出愤怒,愤怒渴望着复仇。
  它会把他们都叫回来,然后把他们都杀掉。
  只是既然他们要来了,那种恐惧也追随而来。他们已经长大了,他们的想象力已经愚钝了——但是事实并不像它想象的那样。
  它已经感到当他们聚到一起的时候,一种不祥的、令它心神不定的力量在增长。它第一次认为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但是有什么沮丧的?木已成舟。况且并不是所有的征兆都很糟糕。作家急于找到他的妻子,那就好。那个作家是最强大的一个。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训练着自己的思维来面对这场对抗。等那个作家完了蛋,等他们亲爱的“大比尔”死了,其他人很快就会成为它的俘虏。
  它就可以好好美餐一顿……然后它可能还会再潜入深深的地下。打个盹儿。歇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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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4 01: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4
  “比尔!”理奇大叫道,管道里回声不绝余耳。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还是走不快。他记得小的时候弯着腰就能走过这段从泵站通向班伦的管道。现在管道好像异乎寻常地狭窄,只能爬着过去。他听到贝弗利和班恩紧跟在后面。
  “比尔!”他又大叫一声。“艾迪!”
  “我在这儿疗艾迪的声音传了回来。
  “比尔在哪儿?”理奇大声问道。
  “就在前面!”艾迪回应道。“他等不及了!”
  理奇一头撞在艾迪的腿上。不一会儿贝弗莉的头撞在理奇的屁股上。
  “比尔!”他扯开嗓门大叫。他的声音穿过管道,又反射回来,震得他自己的耳朵隐隐作痛。“比尔,等等我们!我们必须一起去,你忘了吗?”
  前面隐隐约约传来比尔的呼喊:“奥德拉!奥德拉!你在哪里?”
  “该死的大比尔!”理奇轻声骂道。他的眼镜滑下来,他一边骂着,一边摸索着拾起湿涟源的眼镜,架在鼻子上。他攒足了劲,又高声喊道:“没有艾迪你会迷路的,你这个笨蛋!等一会儿!等等我们!你听见了吗,比尔?等等我们,笨蛋!”
  一阵令人心焦的寂静,好像没有人在呼吸。理奇所能听到的就是远处滴答滴答的水声;这一次除了偶尔看到几个静止的水洼,下水道基本上是干的。
  “比尔!”他颤抖着手,招待头发,忍住泪水。“冷静点儿……
  求你了,伙计!等一等!求你了!“
  远处传来比尔的声音,更加微弱了。“我等着呢!”
  “谢天谢地了。”理奇前咕着,一巴掌拍在艾迪的屁股上。
  “驾!”
  “我不知道这条胳膊还能支持多久。”艾迪抱歉地说。
  “走吧。”理奇说。艾迪又往前爬去。
  比尔在那个三条管道一字排开的竖井里等着他们,看上去很樵淬。到这里他们终于能站起来了。
  “那边,”比尔说,“克、克里斯和贝、贝、贝尔茨。”
  他们看了一眼。贝弗莉低叫一声,班恩搂住她的肩膀。贝尔茨的尸骨裹在一堆破布里,似乎还是完好无损。维克多的尸体却没有头。不远处有一颗咧着大嘴的头颅。
  “怪物杀了他们,”贝弗莉低声说,“你们还记得吗?当时我们都听见了。”
  “奥德拉已经死、死了。”比尔的声音里毫无表情。“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贝弗莉气极了,比尔吃了一惊。“你所知道的就是许多其他的人已经死了,大部分是孩子。”她走过去,双手叉腰站在他的面前。她的脸上、手上粘着一道一道的污垢,头发上落满了尘土。理奇觉得她看上去真的很伟大。“你知道是谁干的。”
  “我真不、不该告、告、告诉她我要来这里。”比尔很自责。
  “我为什么要告诉她?我为什么——”
  “少废话!你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我们发过誓,我们就要实践自己的诺言!你听懂我的话了吗,比尔?如果她死了,那已经死了……但是她还没死!现在我们需要你。你明白吗?我们需要你!”
  她忍不住哭起来。“你是我们的支柱!你要像从前一样支撑着我们,不然我们谁也不能活着走出去!”
  他一言不发,看着她。理奇在心里不停地祈祷:振作起来,大比尔!振作起来,振作起来——比尔看看大家,点点头。“艾、艾迪。”
  “在这儿,比尔。”
  “你、你还记、记、记得是、是哪条管、管、管道吗?”
  艾迪指着维克多身后的那根管子说:“那一条。看上去很小,是吗?”
  比尔又点点头。“你能撑得住吗?”
  “为了你,我能,比尔。”
  比尔笑了——理奇所见过的最疲倦、最惨淡的笑容。“带、带我们过去,艾、艾迪。让我们完、完成我们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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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4 01:17:34 | 显示全部楼层
 5
  比尔一边向前爬,一边提醒自己小心管道尽头的陡坡。但是他还是吃了一惊。刚才他的手还挨到锈迹斑斑的管壁,一会儿却在空中飞舞。他突然向前跌倒,本能地翻了个跟斗,肩膀着地。
  “小、小、小心!”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儿是陡坡!艾、艾、艾迪?”
  “在这儿!”艾迪的一只手摸索着,碰到了比尔的额头。“你能帮我跳下去吗?”
  他把艾迪抱下来,尽量小心不要碰着他的断臂。班恩跟着跳下来,后面是贝弗莉和理奇。
  “你们带了火、火、火柴了吗,理奇?”
  “我带了。”贝弗莉说。黑暗中比尔感到有一只手把一盒火柴塞进他的手里。“只有8根或者10根,但是班恩带了很多。从客房里拿来的。”
  比尔调侃着说:“你又把火柴夹在腋下了吗,贝弗莉?”
  “这次没有。”她说着温柔地搂住比尔。他紧紧地拥抱着她,感受着她所给予的温存。
  他轻轻地松开她,点燃一根火柴。记忆的力量如此强大——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向右看去。帕特里克的尸体还在那里。惟一能够辨认出来的就是半圈牙齿。
  附近有什么东西。一个亮晶晶的圆环,在火柴的微光下几乎看不见。
  比尔甩灭了那根火柴,重新点燃一根。他捡起那个小东西。
  “奥德拉的结婚戒指。”他说。他的声音空洞洞的,毫无表情。
  火柴几乎烧到了他的手指,熄灭了。
  黑暗中,比尔戴上了那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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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4 01: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6
  自从他们离开帕特里克的尸体所在的那个地方,他们在德里地下的管道里走了多久了,但是比尔只知道他永远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他一直想着父亲的话:你能在那下面转上几个星期。如果艾迪找错了方向,那么根本用不着它来杀他们;他们就在这里面走吧,一直走到死……或者他们选择了错误的管道,他们就会像老鼠一样被淹死。
  但是艾迪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一会儿让比尔点燃一根所剩无几的火柴,若有所思地四处看看,然后继续前进。他好像随心所欲地左转右转。有时候管道里非常宽敞,有时候他们不得不匍匐前进。艾迪在前面带路,其他的人跟在后面,鼻尖顶着前面那个人的脚跟往前爬。
  比尔惟一能够肯定的是他们走进了一段早已废弃不用的下水道。这里的管道很破旧,不是陶瓷的,而是松脆易碎的泥土一样的东西,不时地渗出一汩一汩气味难闻的液体。人类粪便的味道——那种浓郁刺鼻的气味差点使他们全都窒息过去——散了,但是被另一种味道所代替——年久泛黄的味道,更让人恶心。
  班恩认为那是干尸的味道。对艾迪来说,那闻起来像是麻风病人的味道;理奇觉得那闻起来就像世界上最古老的法兰绒夹克,腐朽、溃烂了——伐木工人的夹克,非常大,可能大得像保罗。班杨那么高大的人都可以穿;对贝弗莉来说,那闻起来就像她父亲装袜子的抽屉;在斯坦利心里,这味道唤起了他童年最可怕的记忆。油和着泥土的味道,使他想起了一个没有眼睛、没有嘴巴的恶魔;麦克觉得那是已经没有鸟儿的鸟巢里干枯的羽毛的味道。
  “你们大、大、大家怎、怎、怎么样?”
  他们小声回答着,他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没有惊慌,没有眼泪。他们握着手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感受着对方的力量。比尔感到十分欣喜。毫无疑问他们创造出了比7个个体之和还要大得多的力量;他们又重新组合成为一个不可战胜的整体。
  他拿出仅剩的几根火柴,点燃了一根,看到一条狭窄的通道向下倾斜。管道顶端悬着蛛网,有的已经被水冲毁,耷拉在那里。眼前的一切使比尔感到一阵战栗。脚下的管道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霉菌,可能是树叶、蘑菇……战者什么意想不到的沉积物。再往远处有一堆白骨,一缕绿色的破布。比尔想那也许是德里污水公司或者水利局的工人,造了路,走到这里,撞见了……
  火光摇曳不定。他把火柴头冲下,想让火光尽量延长一会儿。
  “你、你、你知、知道我、我、我们在哪儿吗?”他问艾迪。
  艾迪指着略微弯曲的管道。“那边是运河,”他说,“如果这条管道没有拐向另外一个方向,还有不到半英里路。我估计我们现在就在阿普枚尔山下面。但是比尔——”
  火柴烧到比尔的手指,他扔掉了火柴。他们又被包裹在一片黑暗之中。有人——比尔觉得是贝弗莉——叹了口气。但是火光熄灭之前,他看到艾迪脸上的焦虑。
  “怎、怎、怎么了?有、有什么?”
  “我说我们在阿普故尔山下,我是说我们真的在它的下面。我们已经在地下走了很久了。没人会把下水道铺在这么深的地方。在这么深的地方铺设的管道通常被人们称做矿井。”
  “你看我们大概在多深的地方,艾迪?”理奇问。
  “2400多米,”艾迪说,“也许更深。”
  “天啊!”贝弗莉吃了一惊。
  “不管怎么说,这里不是下水道了。”他们的身后传来斯坦利的声音。“闻闻味道就知道了。很难闻,但不是下水道的味儿。”
  “我觉得我宁愿闻下水道的味儿,”班恩说,“这闻起来像……”
  一声大叫从他们身后的管子里传了过来。吓得比尔头发都坚了起来。他们7个人握着手紧紧地靠在一起。
  “——要抓住你们这些杂种。我们要抓住你——们——”
  “亨利!”艾迪低声说。“哦,上帝啊,他要追上来了。”
  他们听到远远地传来喘息的声音,鞋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沙沙的衣服响。
  “来、来、来吧。”比尔说。
  他们沿着管道往前走。除了麦克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末尾,其他的人都两人一组:比尔和艾迪,理奇和贝弗莉,班恩和斯坦利。
  “你、你觉得亨、亨、亨利离我们有多、多、多远、远?”
  “我听不出来,老大,”艾迪说,“回音太大。”他压低嗓门。
  “你看到那堆尸骨了吗?”
  “看、看、看见了。”比尔也压着嗓门。
  黑暗中艾迪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紧紧地挽着比尔的胳膊。
  理奇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突然他好像又变成了3岁的孩子,听到那喀嚓喀嚓的声音——向他们靠拢过来,越来越近——每挪一步都发出树枝折断的低响。比尔还没有划着火柴,他就已经知道将要看到的是什么东西了。
  “眼睛!”他高声叫道。“上帝啊,是会爬的眼睛!”
  一直硕大的眼睛塞满了通道。那玻璃一样的黑色瞳仁足有两英尺宽,黄褐色的虹膜看上去粘乎乎的。眼白凸出,布满红色的血管。这是一个嵌在一层血肉模糊的触角上爬行的没有眼睑。没有睫毛的可饰之物。那些触角像手指一样摸索着爬过管道易碎的表面。
  在火柴的微光里那只眼睛好像长出许多可怕的手指,拖着它来了。
  那只眼睛贪婪地看着他们。这时火柴熄灭了。
  黑暗中,比尔感觉到那些像树枝一样的触角爬过他的脚踝、小腿…。。担是他怎么也动弹不得,整个身体僵在那里。他感觉得到它在逼近,听得到它那湿漉漉的眼膜上血管跳动的声音,想象得到它碰到他的身体时那种黏乎乎的感觉。但是他还是叫不出来。即使当更多的触角缠住他的腰,用力把他拖走的时候,他还是叫不出来,也无法搏斗。全身都好像沉浸在深深的睡眠当中。
  贝弗莉觉得一根触角缠住了她的耳朵,死死地打了一个结。她感到一阵剧痛,挣扎着、呻吟着,被用力拖走了。斯坦利和理奇想要撤退,但是密密麻麻看不见的触角在他们的身边挥舞。班恩一把抱住贝弗莉,想要把她挽回来。她惊恐地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班恩……班恩,它抓住我了……”
  “不,它带不走你……等一下……我来……”
  他用尽全力往回拖,贝弗莉尖叫着,耳朵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鲜血流了下来。一条干枯、坚硬的触角爬上班恩的衬衫,紧紧地勒住他的肩膀。
  比尔伸出一只手,打在一团黏乎乎、湿漉漉的东西上。眼睛!
  他的意识高声大叫道。哦,上帝,我的手伸进了那只眼睛!哦,上帝!哦,仁慈的上帝!眼睛!我的手在那只眼睛里!
  他开始出去了,但是那些触角还是无情地把他往前拖。他的手消失在灼热、贪婪、湿波涌的眼睛里。他的小臂,一直到臂弯都深深地陷在那只眼睛里。他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贴在那黏乎乎的眼睛上。那一刻他几乎要疯了。他用尽全力,用另外一只手去砍那些触角。
  艾迪像是梦里的孩子,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他的朋友被拖进那只眼睛的时候一边搏斗、一边尖叫。他感觉到身边的那些触角,但是还没有一只落在他的身上。
  跑回家!他的意识大声地命令道。跑回家去找妈妈,艾迪!你能找到路!
  黑暗中传来比尔的叫声——尖锐、绝望,伴随着一阵危险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艾迪猛然清醒过来——它想掳走比尔。
  “不!”艾迪大吼一声。他跳上前去,跃过那些黑暗中摸索着的触角,那条断臂在黏湿的石膏模子里晃来晃去,打在胸口。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他的哮喘喷雾剂。
  (酸,吃起来像是酸的味道,酸,蓄电池酸)
  他撞到比尔的后背,用力把他推向一边。在意识里艾迪好像听到水面拨开的声响,伴随着一阵低低的啜泣声。他举起哮喘喷雾剂(酸,我想这是酸,它就是酸。腐蚀它,腐蚀它,腐蚀)
  “蓄电池酸,混蛋!”艾迪大叫一声,射出一阵药雾,又一脚踢在那只眼睛上。他的脚深深地陷进胶水一样的角膜里。一股滚烫的液体溅在他的腿上。他抽回脚,发觉自己的鞋子掉了。
  “滚蛋!去你的!滚开!滚蛋!”
  他感觉到有几条触角怯生生地碰了他一下。他又挤出哮喘喷雾剂,喷在那只眼睛上,他又听到一声低泣……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惊讶。
  “打啊!”艾迪吼道。“不过是只烂眼睛!快打啊!听见了吗?
  打啊,比尔!砸它个稀巴烂!上帝啊,你们这些胆小鬼。我的胳膊都断了,我还把它踩成了土豆泥!“
  比尔顿时感到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他猛地从那只眼睛里拔出手来……用力反击。不一会儿,班恩出现在他的身边。他撞在那只眼睛上,惊奇、厌恶地咕味着,雨点般的拳头落在那个果冻似的、哆哆嗦嗦的眼睛上。“放开她!”他大叫着。“听见了吗?放开她!滚出去!滚出去!”
  “不过是一只眼睛!一只烂眼睛!”艾迪激动得大叫着,又射出了哮喘喷雾剂,感觉到它退缩了。缠绕在他身上的触角缩了回去。
  “理奇!理奇!快打啊!不过是一只眼睛!”
  理奇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不敢相信他正在走近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但他的确冲了上去。
  他只轻轻地打了一拳。只轻轻的一拳。但是既然是他引出了这个奇特的怪物,只消一拳就足够了。那些触角突然都消失了。他们听得出它在撤退……然后就只能听到艾迪的喘息和贝弗莉的低泣。
  比尔从仅剩的3根火柴里拿出了一根,点燃了。他们有些曼眩、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比尔的左臂上流着黏乎乎的东西,像是蛋清,又像是鼻涕。鲜血顺着贝弗莉的脖子缓缓流下来,班恩的脸上留下一道新鲜的伤口。理奇慢慢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大、大、大家都没、没、没事吧?”比尔声音嘶哑地问道。
  “你呢,比尔?”理奇问。
  “没、没、没事。”他转身紧紧地拥抱身材矮小的艾迪。“你救、救、救了我的命、命,伙计。”
  “它吃了你的鞋。”贝弗莉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真是糟糕。”
  “等我们出去了,我给你买一双新的。”理奇说。他紧紧地搂着艾迪的肩膀。“你怎么干的,艾迪?”
  “用我的哮喘喷雾剂射击。想象着这是酸。知道嘛,每次我犯病的时候,用了哮喘喷雾剂,过一会儿嘴里就是那种味道。还真管用。”
  “我的胳膊都断了,我还把它踩成了土豆泥。”理奇笑得直不起腰来。“不错,艾茨。老实说,真够幽默的了。”
  “我讨厌你叫我艾茨。”
  “我知道。”理奇紧紧地拥抱着他说。“但是总得有人来鼓励你呀,艾茨。等你度过了时时被人保护的童年,长大了,哎,你就会发现生活真是不容易,孩子!”
  艾迪大笑起来。“理奇,这是我听过的最难听的声音。”
  “哦,把那个哮喘喷雾剂拿在手上,”贝弗莉说,“也许还会有用。”
  “你有没有看见它的踪影,”麦克问,“你划着火柴的时候?”
  “它、它、它已经消、消、消失了。”比尔说,接着又很严肃地补充道:“但是我们正在接近它。快到了它、它住、住的老、巢。
  我想、想刚、刚才我们打、打、打伤了它、它。“
  “亨利快追上来了,”斯坦利的声音低沉、沙哑,“我听见他就跟在后面。”
  “那我们出去。”班思建议。
  他们马上行动起来。管道逐渐下降,那种气味——原来淡淡的、野兽的味道——越来越浓。他们不时地还能听到身后传来亨利的声音,但是现在他的叫喊似乎很遥远,也不再重要了。他们都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跨过了世界的边缘,来到一个虚无缥缈、奇异的世界。比尔觉得他们正走向德里那颗漆黑、腐烂的心。
  麦克。汉伦觉得他几乎能感受到那颗不健全的心脏的毫无规律的心跳。贝弗莉感到一股邪恶的力量包裹着她,似乎要吞没她,把她和其他的人分开。她紧张地伸出双手,一边拉住比尔,一边拉住班恩。她觉得自己的手臂伸出好远,惊恐地叫道:“拉起手!好像我们越离越远!”
  是斯坦利第一个意识到他又能看见周围的一切。空气中似乎有一抹微弱、奇异的光线。
  “你们能看得见吗?”斯坦利停下了脚步。大家都站住了。比尔看看四周,首先觉察到自己能够看见——虽然很模糊——又发现地道变得非常宽敞。
  他们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足有50英尺高,用一根根向外弯曲的石柱支撑着,中间挂着许多肮脏的蛛网。地面上铺着巨大的石块,但是积满了厚厚的尘土,踩上去还是同样的感觉。两边向外弯曲的墙壁足有犯英尺远的距离。
  “这里的供水系统真够壮观的了。”理奇说着,不安地笑了。
  “看上去像个大教堂。”贝弗莉轻声地说。
  “从哪里来的光?”班恩好奇地问。
  “看上去像、像是就、就是从墙、墙、墙上发出来的。”比尔说。
  “我可不喜欢这里的光线。”斯坦利说。
  “快、快走。亨、亨、亨利紧跟、跟、跟在后、后、后面——”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了黑暗,接着听到翅膀呼啸而过带来的风声。黑暗中滑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一只眼怒视着他们——另外一只眼像熄灭了的灯笼。
  “那只鸟!”斯坦利惊叫一声。“小心,是只鸟!”
  那只鸟像凶猛的战机向他们俯冲下来。橘黄色、锋利的喙头一张一合,露出粉红色、毛绒绒的大嘴。
  鸟——那只鸟向艾迪直冲过去。
  它的锋利的噱头擦过艾迪的肩膀,鲜血顺着胸口流了下来。鸟震动翅膀,扇起一股浓郁、令人窒息的气味。艾迪惨叫一声。那只鸟又飞回来,它的眼睛在眼窝里骨碌碌转动着,露出凶恶的光芒。
  它用一双利爪去抓艾迪。他尖叫一声,闪开了。那双利爪划破了他的衬衫,在他的肩肿上留下浅浅的血痕。艾迪大叫一声,用力爬着,但是那只鸟又折了回来。
  麦克一个箭步,挺身而出。他从兜里摸出一把小刀。待那只鸟再一次向艾迪俯冲过去的时候,他迅速挥动小刀,割破大鸟的一只利爪。那一刀砍得很深,鲜血喷涌而出。大鸟退后了,一转身问麦克俯冲过来。麦克倒在地上,用那把小刀向空中用力挥砍。但是没有刺中,一只鸟爪击中了他的手腕,他的手顿时失去了知觉。刀子落在黑暗中。
  大鸟得意洋洋地飞了回来,麦克用身体掩护着艾迪,等待着厄运的来临。
  就在大鸟俯冲回来的时候,斯坦利冲到他们身边。他掌心朝L,手指向下,站在那里。那只鸟惊叫了一声,擦着他飞了过去。
  他迅速地转过身,等着它飞回来。
  “虽然我从没见过,但是我相信世界上有红色的唐纳雀。”他的声音高亢、清晰。大鸟尖叫着,向后退去,好像被他一枪射中了似的。“我也相信有秃鹰、新几内亚鹦鸟、巴西的火烈鸟。”大鸟在上空盘旋、尖叫,咯咯地叫着飞出了地道。“我还相信有金顶老鹰!”
  斯坦利冲着大鸟的背影喊道。“我还相信世界上某个地方真的有凤凰!但是我不相信你,所以快点滚蛋!滚出去!路上撞死你,混蛋!”
  他停了下来,地落里落下一阵长长的沉默。
  比尔、班恩和贝弗莉赶忙跑过去;他们把艾迪扶起来,比尔察看他的伤口。“还不、不太、太、深,”他说,“但是肯、肯定很、很疼、疼。”
  “他把我的衬衫撕破了,大比尔。”艾迪的脸上挂着泪痕,他又呼吸困难了。“我怎么向我妈妈交待啊?”
  比尔笑了。“我们从这里走、走、走出去的时候,还、还、还、还用担心那个吗?来点儿哮喘喷雾剂吧,艾、艾迪。”
  艾迪用了一些哮喘喷雾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喘息着。
  “太棒了,伙计,”理奇对斯坦利说,“真他妈的神了!”
  斯坦利浑身颤抖。“根本就没有那种鸟。真的。从来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
  “我们来啦!”身后又传来了亨利的尖叫。他的声音十分疯狂,放声大笑,嚎叫着。听起来像是从地狱里蹿出来的鬼。“我和贝尔茨!我们来啦,逮住你们这些小杂种!你们跑不了!”
  比尔高声叫道:“滚、滚、滚出去,亨、亨、亨利!趁、趁、趁现在还来、来、来得及!”
  亨利含混不清地高声叫喊着。他们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比水猛然明白了亨利的目的:他是真实的,他是人,哮喘喷雾剂和鸟类的书籍可挡不住他。魔力在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作用。他太愚蠢了。
  “快、快、快走、走。我们必、必须走在他、他的前、前、前头。”
  他们手拉手,继续往前走。艾迪的破衬衫在身后拍打。光越来越亮,地道也越来越宽敞。随着管道向下倾斜,头顶的天花板好像也离得越来越远,几乎看不见了。他们觉得好像不是在地道里行走,而是穿过一个巨大的地下庭院,走向一个庞大的城堡。墙上的光变成了连续不断、黄绿色的火焰。味道更浓了,他们能够感受到震动,真实的,也许是存在于他们的意识里的震动。节奏如此鲜明。
  是心跳。
  “前面没路了!”贝弗莉高声说道。“看!没有门!”
  站在肮脏的、一望无际的石头地板上,他们像蚂蚁一样小得可怜。当他们走上前去,看见那道墙上并不是没有门。有一扇孤零零的小门。虽然那道墙高耸入云,达几百英尺,但是门却很小,不到3英尺高,结实的橡木门上钉着X型的铁条。他们立刻意识到那是给孩子们准备的门。
  班恩的脑子里听到图书管理员给小孩子讲故事。孩子们探着身,听得如痴如醉:怪物会被打败……还是它会吃掉——门上有一个标志,门口堆着一堆骨头。小骨头。鬼才知道是多少个孩子的尸骨。
  他们已经来到了它的老巢。
  门上的那个标志是什么?
  比尔认为是一艘纸船。
  斯坦利看见的是飞上天空的大鸟——也许是凤凰。
  麦克看到的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可能是巴蚩。鲍尔斯那个老疯子的脸。
  理奇看到一副眼镜后面的两只眼睛。
  贝弗莉看到握紧的拳头。
  艾迪觉得那是一张麻风病人的脸,深陷的眼窝,褶皱扭曲的嘴。
  班恩看到一堆破烂的包装纸,又闻到那股酸腐的调料味。
  后来亨利。鲍尔斯冲到这扇门前的时候,看到的是一轮乌黑的圆月。
  “我害怕,比尔,”班恩声音颤抖着,“我们非得进去吗?”
  比尔用脚尖拨拉着那堆骨头,突然飞起一脚,粉末四处飞扬。
  他也很害怕……但是他想到了乔治。它扯断了乔治的一条胳膊。那些幼小、脆弱的骨头在这里吗?是的,当然在。
  他们就是为了这些尸骨的主人来到这里。为了乔治,还有其他所有的受害者——那些被带到这里来的,那些可能被带到这里来的,那些被丢在别处任由腐烂的。
  “我们必须进去。”比尔说。
  “要是门锁上了怎么办?”贝弗莉怯生生地问。
  “不会锁、锁的,”比尔告诉她内心深处的想法,“这种地、地方从、从不上、上、上领。”
  他伸出右手,轻轻一推。门开了,射出一道令人恶心的、黄绿色的光。动物园的那种味道扑面而来,异乎寻常地强烈。
  他们一个一个跨过那扇童话里的小门,走进它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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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4 01:19:19 | 显示全部楼层
 7
  比尔突然站住了,后面的人就像紧急刹车的货车,挤在一起。
  “怎么了?”班恩高声问道。
  “它、它、它在这、这、这里。眼、眼、眼睛。他们还、还记、记、记得吗?”
  “我记得,”理奇说,“艾迪用他的哮喘喷雾剂击退了它。把那东西设想成酸。他还说什么跳舞。很幽默,但是我记不清到底是什么了。”
  “没、没、没关、关、关系。我们不会再看、看到以、以、以前见过的东西。”比尔说着,点燃一根火柴,看着大家。他们的脸庞在火柴的微光里显得神采奕奕,而且很神秘。他们看上去很年轻。“你们大伙怎、怎、怎么样?”
  “我们很好,老大。”艾迪说。但是他的表情很痛苦。比尔给他做的临时代用的夹板散架了。“你怎么样?”
  “还、还、还好。”比尔说着熄灭了火柴,以免大家看出他脸上一样的神色。
  “怎么会这样呢?”黑暗中贝弗莉拉着比尔的胳膊问道。“比尔,她怎么——”
  “因、因、因为我提、提到了这个镇子的名、名字。她、她来、来、来找、找我、我、我。就在、在我跟她说、说、说起来的时、时候,心、心里就在告、告、告诫自己不、不、不要说出、出来。
  但、但是我却没、没、没有听、听、听从。“黑暗中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但是即使她、她来到德、德、德里,我也不、不、不明、白她怎、怎、怎么会、会来、来到这、这里。如果不、不是亨、亨、亨利把她带、带、带到这里,那么是谁干、干的呢?“
  “它。”班恩说。“它可能出现在她面前,说你遇到了麻烦。就抓住了她……干掉你,摧毁我们的勇气。因为那就是你,老大。我们的勇气。”
  “汤姆?”贝弗莉低声说,几乎是自言自语。
  “谁?”比尔又划着一根火柴。
  她坦诚地看着他。“汤姆。我丈夫。他也知道。我想我至少跟他提过这个镇子的名字。我……我不知道是否如此。那时他对我很生气。”
  “上帝啊,这一切都是什么,迟早人人都会出场的肥皂剧?”理奇说。
  “不是肥皂剧。”比尔说,听起来很懊丧。“一场演出。就像马戏表演。贝弗莉离开这里,嫁给了亨利。鲍尔斯。她动身来这里的时候,他为什么不会跟来?要知道,真正的亨利的确回来了。”
  “不。”贝弗莉反驳道。“我没有嫁给亨利。我嫁给了我父亲。”
  “如果他虐待你,那又有什么分别?”艾迪反问道。
  “跟我来、来、来,”比尔说,‘进、进、进去。“
  他们走进去。比尔伸出双手,一边拉住艾迪,一边拉住理奇。
  像从前7个人都在的时候那样,很快围成一个圆圈。艾迪感到有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那种感觉温暖、安慰,那么熟悉。
  比尔感觉到从前的那种力量,但是清醒地意识到情况真的已经变了。那股力量根本算不上强大——挣扎着,像风中的蜡烛摇曳不定。黑暗更浓了,紧紧地包裹着他们。他能闻到它的味道。走过这条通道,他想,不远的地方,有一扇刻着标志的门。门后有什么?
  我至今还是想不起来。我记得曾经绷直自己的手指,因为它们总要发抖,我记得曾经推开过那扇门。我甚至还记得门后倾泻而出的光,看上去就像是活着的,好像那不是光,而是发光的蛇。我记得那股味道,像动物园关猴子的地方的那种味道,但是比那更糟糕。
  还有……没了。
  “你、你、你、你们谁、谁、谁还记、得它到底是、是、是什么?”
  “不记得了。”艾迪说。
  “我觉得……”理奇刚一开口,又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贝弗莉说。
  “嗯——嗯,”班恩说道,“那个我至今还想不起来。它是什么……我们怎么打败它的。”
  “Chud。”贝弗莉说。“我们就是那么打败它的。但是我想不起那是什么意思了。”
  “站到我、我身边来,”比尔说,“我、我就站、站、在你、你。
  你们身边了。“
  “比尔,”班恩异常平静地说,“什么东西正朝我们走过来。”
  比尔仔细听着。黑暗中拖沓的脚步声向他们走过来……他害怕了。“奥、奥、奥德拉?”他喊道……心里已经知道根本不是她。那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比尔点燃了一根火柴。
  81985年暮春的一天,太阳就要升起的两分钟前,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件。要了解这件事有多么重大,必须先要了解麦克。汉伦(此时正躺在德里家庭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知道的两个事实。
  这两个事实都与位于威产姆大街和杰克逊大街交汇的那个街角上,自1897年就屹立在那里的格雷丝浸礼教堂有关。教堂顶端那个纤巧的白色尖顶堪称新英格兰所有新教的教堂尖塔中的典范。尖顶四面都装有钟面,大钟是1898年造于瑞士,并且千里迢迢用船运到这里的。
  从安装之日起至1985年5月31日,大钟都分秒不差,尽职尽责地报告每一个钟点。在铁制品厂爆炸的那一天,大钟没有敲响12点的钟声。居民们都认为是主教大人特意让大钟安静下来,以哀悼那些死去的孩子。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主教大人也从没有辩解过,但大钟就是没有报告时刻。
  1985年5月31日
  5点的时候,大钟又没有敲响钟声。
  那一刻,全德里所有的老人都睁开了眼睛,猛地坐起来,毫无缘由地感到十分不安。老人们都在守候着。
  其中一位是带伯特。肯尼老人,已经90多岁了。他瞒珊地走到窗边,看着黑云密布的天空。昨晚的天气预报还说今天天气晴朗,但是他的那把老骨头告诉他要下雨了,下大雨了。他的内心深处感到万分恐惧。“那些孩子。”他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那些讨厌的孩子在干什么?这么一大早他们又在胡闹什么?”
  埃格伯特。索罗古德今年99岁。他也在那个时刻猛然惊醒过来。要出事了,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吓得浑身颤抖。要出大事了。
  大卫。加德纳,1957年10月第一个发现乔治。邓邦残缺不全的尸体,他的儿子今年初春发现了新一轮谋杀案的第一个受害者。他也在5点整的时候猛地醒过来。他甚至看也没看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就想:格雷丝教堂的大钟没有敲响5点的钟声……出了什么事?他感到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惧。他起床,走到窗边。天空中风起云涌。大卫感到更加不安。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又想起了对年前把他带到门廊前的那凄惨的叫声,又看到黄色雨衣里扭动挣扎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他看着层积密布的乌云,想到:我们的处境很危险。所有的人。德里。
  相信自己为了侦破那困扰着德里的一连串的儿童谋杀案已经竭尽全力的安德鲁。里德马赫警长此时也站在家里的门廊上,看着越积越厚的乌云,同样感到焦虑。要出事了。看起来要下大暴雨了。
  但是并不是仅此而已。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站在门廊上,看着第一滴硬币大的雨点砸在门前的人行道上,听着远处隆隆的雷声,里德马赫不禁又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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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4 01:19:48 | 显示全部楼层
  9
  比尔举起火柴……不禁绝望地尖叫了一声。
  乔治正颤颤巍巍地沿着地道向他走来。乔治还穿着那件血迹斑斑的黄雨衣。一条袖管空荡荡地来回晃着。乔治的脸色惨白,一双银光闪闪的眼睛紧盯着比尔。
  “我的船!”乔治的声音颤抖着。“我找不到我的纸船,比尔,我到处都找过了,还是找不到。现在我死了,这是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
  “乔、乔、乔治!”比尔的声音异常尖利。他觉得自己意识恍惚,就要迷失了方向。
  乔治趔趔趄趄地朝比尔走过去,举起剩下的那条胳膊指着比尔,露出一只利爪。
  “你的错。”乔治低声说着,倒了咧嘴,露出锋利的犬牙。“你让我出去的,全是……你的……错。”
  “不、不、不,乔、乔、乔治疗比尔大声分辩道。”我不、不、不知、知、知道——“
  “杀了你自己吧!”乔治大吼着,发出一串狗叫似的笑声。比尔闻到了它身上的气味,闻到乔治身上腐烂的气味。是地窖的味道,蠕动着,是一个藏在墙角、等着撕开哪个小男孩的肚子的、黄眼睛的怪物的味道。
  乔治咬着牙,像是弹子球撞击在一起的声音。他的眼睛里流出黄色的脓液,顺着脸颊滴下来……这时火柴熄灭了。
  比尔觉得朋友们都消失了——他们当然是跑掉了,剩下他一个人。就像他的父母一样,他们抛弃了他,因为乔治是对的:都是他的错。他很快就能感觉到那一只手掐住他的喉咙,那些锋利的犬牙把他撕得粉碎。那样才对,那样才公平。他让乔治出去送死,又写了半辈子那种背叛带来的恐惧——哦,他还为自己的恐惧戴上各种面具。但是在所有面具后面的那个怪物就是乔治,追随着那只涂了石蜡的纸船,消失在渐渐消退的洪水里。现在该是赎罪的时候了。
  “你杀了我,你死有余辜。”乔治就近在眼前。比尔闭上了眼睛。
  地道里闪过一道黄光,比尔睁开眼睛。理奇正举着一根火柴。
  “打它,比尔!”理奇大声叫道。“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打它,比尔!”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他迷惑不解地看着大家。他们竟然没有跑。怎么可能呢?亲眼看到他那么卑鄙地杀了乔治之后竟然没有离他而去,那怎么可能呢?
  “打它,比尔!”贝弗莉高声叫道。“哦,比尔,快打它啊!只有你能够打败它!快——”
  乔治离他还不到5英尺远。它突然冲比尔伸出舌头。那条舌头上长满了白色的真菌一样的东西。比尔又尖叫了一声。
  “杀了它,比尔!”艾迪大叫道。‘那不是你弟弟!趁它还没变大,杀了它!快杀了它!“
  乔治瞥了一眼艾迪,那银光闪闪的目光只瞥了一眼,艾迪就踉跄着向后跌倒,好像被人推了一把,撞在墙上。比尔恍惚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弟弟朝他走来。这么多年后又见到了乔治,跟从前的乔治一样,哦,没错。他能听到乔治走过来的时候黄雨衣的沙沙的声响;他能听到它的套鞋鞋扣叮叮当当的响声;他能闻到潮湿的树叶的气味,好像雨衣下乔治的身体就是树叶做的,它的脚就是树叶脚。对,一个树叶人,那就是乔治,一张腐烂的圆脸,枯叶组成的躯干。
  他隐隐约约听到贝弗莉的叫声。
  (他一拳)
  “比尔,快啊,比尔——”
  (砸在柱子上,还是觉得)
  “我们一起去找我的纸船。”乔治说。黏乎乎的黄脓、虚伪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它歪着头,伸手去抓比尔。一咧嘴,露出锋利的犬牙。
  (他看见了鬼他看见了鬼他看见)
  “我们会找到那艘纸船的。”乔治说。比尔闻到它的呼吸中夹着动物腐尸的气味。当乔治张开大嘴的时候,他看到那里面爬满了蛆虫。“还在这下面,这里所有的东西都飘浮着,我们也会飘起来,比尔,我们也会飘起来——”
  乔治那只鱼肚子似的手掐住比尔的脖子。
  (他看见了鬼,我们看见了鬼,他们我们你们看见了鬼——)
  乔治那张扭曲的脸凑近他的脖子。
  “——飘起来——”
  “他一拳砸在柱子上!”比尔大声念道。他的声音那么深沉,听起来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理奇顿时明白过来,只有用自己的声音说话的时候比尔才结巴;当他假扮成其他人的声音,他从来都不结巴。
  那个“乔治”吃了一惊,退缩了,急忙用手挡住了它的脸。
  “太棒了!”理奇兴奋地高声喊叫。“你打败了它,比尔!打败它了!打败它了!打败它了!”
  “他一拳砸在柱子上,还是觉得他见到了鬼!”比尔的吼声响如惊雷。他朝那个“乔治”走过去。“你不是鬼!乔治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杀他!我父母都错了!他们错怪了我!听见了吗?”
  那个“乔治”像老鼠一样尖叫了一声,转身就跑。那件黄雨衣好像在融化,变成一个黄色的亮点惊慌逃窜。它失去它的躯壳,变做模糊的一团。
  “他一拳砸在柱子上,你个杂种!”比尔高声骂道,“还是觉得他看见了鬼!”他纵身扑向它,手指钩住了那已经不是雨衣的黄雨衣。他一拳砸过去,觉得一把热乎乎的奶糖在指间溶化。他跌倒在地上。摇曳不定的火苗烧到了他的手指,理奇才恍然大叫一声。他们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比尔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膨胀,炙热、令人窒息、针扎一样的刺痛。他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希望这样能够止住疼痛,或许可以减轻一些。他真的有些感谢黑暗,很高兴其他人没有看到他痛苦的样子。
  他听到自己不住地呻吟。“乔治!”他高声叫道。“乔治,对不起!我从没想过会发、发、发生任何不、不、不、不幸!”
  可能还有许多话要说,却说不出来。他哽咽着,躺在那里,用胳膊蒙着眼睛,想起那艘纸船,想起敲打在卧室玻璃窗上的冷雨,想起了药片和床头柜上扔着的手纸,因为高烧浑身疼痛,最主要的是想起乔治,乔治,穿着黄雨衣的乔治。
  “乔治,对不起广他哭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对、对、对不起——“
  这时他们都围拢过来,他的朋友。没人点燃火柴。不知道是谁扶起他。也许是贝弗莉,也许是班思,也许是理奇。他们就在他的身边。那一刻黑暗是多么地仁慈。
  105点对分雨下得很大。班戈广播台的天气预报员向那些按照昨天的天气预报准备去野餐、出行的人表示了他们的惊讶和歉意。
  班戈是多云天气,但是离班戈只有30英里的德里却下着瓢泼大雨,运河水涨得很高。但是当然不会发洪水的,人们都这么认为。现在的水位比1977年的最高警戒水位还低4英尺呢,而那一年就没发洪水。但是雨还是不停地下,天边低云密布,雷电交加。
  雨水汇成小溪从阿普故尔山上冲下来,灌进雨水槽和下水道。
  5
  点45分离图雷克兄弟的货车停车场不远的一个变压器发生爆炸。四处飞溅的金属碎片切断了一根高压电线,落在屋顶。虽然当时下着倾盆大雨,但房顶失火,不多时整个停车场火光一片。
  6
  点零5分住在开普老区梅瑞特大街上的居民都感到地下发生了爆炸。6点零6分海瑞特大街上每家每户的马桶突然喷出屎尿。
  有些地方爆炸的强度如此猛烈,竟然射穿了卫生间的房顶。有两名不幸的妇女丧生。
  6
  点19分一道惊雷劈断了横跨运河的开心桥。碎片被抛向空中,又落在运河里,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
  风越刮越猛。6点30分风力已达每小时15英里的速度。6点45分风速达到每小时24英里。
  6
  点46分麦克。汉伦在德里家庭医院的病房里苏醒了。很久了他才慢慢恢复了知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怪梦,一个奇怪的梦——焦躁不安的梦。这个单调的白色房间里似乎危机四伏。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这个单调的白色房间是医院。头顶悬挂着玻璃瓶,一瓶是透明的液体,一瓶是深红的液体。鲜血。
  这时他才听到打在玻璃窗上的雨声。
  麦克想挪动他的双腿。一条还能活动自如,但是右腿却动弹不得,没有一点知觉。他这才意识到右腿已经缠上了绷带。
  他慢慢地回忆起来:他坐下来在笔记本上记下一些东西,突然亨利。鲍尔斯出现在眼前。搏斗,还有——亨利!亨利哪里去了?去找别的人去了吗?
  麦克伸手够那个挂在床头的呼叫铃。突然门开了,一个护士站在那里。他的白大褂上有两颗扣子敞开着,黑头发乱蓬蓬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枚圣克里斯多夫勋章。虽然麦克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还是立刻认出了眼前的这位护士。
  “马克?”他有气无力地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嘘——”马克示意他安静,手还插在兜里。“别讲话。”
  他走进屋子,站在床脚。麦克感到一阵绝望的恐惧。马克的眼神那么空洞。头微微地歪着,好像在听远处的音乐。他从兜里掏出一只针剂。
  “这个会让你好好地睡一觉。”马克说着向床边走过来。
  1
  豆“嘘卢比尔突然叫道,虽然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四周一片寂静。
  理奇点燃一根火柴。地道的墙壁已经消失了,在城市地下的这个空间里他们5个显得那么渺小。他们挤在一起,看着巨大的石板铺就的地板,高高悬挂的蛛网,贝弗莉感到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们如此贴近,合而为一了。
  “听到什么了?”她问比尔,一边警觉地打量着四周,期待着黑暗中突然跳出或者飞出什么惊人的东西。但是什么都没有——黑暗中只有尘土的味道,还有远处流水的轰鸣。
  “出、出、出事、事了。”比尔说。“麦克——”
  “麦克?”艾迪急切地问道。“麦克怎么了?”
  “我也感觉到了。”班恩说。“是不是……比尔,他死了吗?”
  “没有。”比尔的眼睛那么朦胧、遥远、冷漠——但是他的语调、防御的姿势都表明了他的惊慌。“他……他、他、他……”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眼睛睁得大大的“哦。哦,不!”
  “比尔介贝弗莉慌了手脚。”比尔,怎么了?怎么——“
  “拉、拉、拉起手、手!”比尔高声叫道。“快、快、快!”
  理奇扔掉火柴,抓住比尔的一只手,贝弗莉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她伸出另一只手,艾迪用他那只断手吃力地握住。班思拉紧他的另一只手,又一只手拉住理奇,结成了这个圆环。
  “把我们的力量带给他!”比尔又用那种奇怪、深沉的声音高声喊道。“把我们的力量带给他,不管你是谁,把我们的力量带给他!
  现在!现在!现在!“
  贝弗莉觉得有一股力量从他们飞向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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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4 01:20:04 | 显示全部楼层
12“来。”马克低声说着,叹了口气。
  麦克一遍一遍地按铃,他听到大厅尽头护士值班室的铃响,但是没有一个人过来。他知道护士都坐在那里,读着晨报,喝着咖啡,听见了铃声,却不理睬。他知道等到铃声响过了,他们才会行动起来。这是德里的惯例。在德里对有些事情最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直到一切都结束之后。
  麦克扔掉那个呼叫铃。
  马克俯下身,针头闪着微光。他掀起床单的时候,那块圣克里斯多夫勋章在胸前晃来晃去。
  “就这儿。”他低声说。“胸骨。”又叹了口气。
  麦克突然感到一股力量注入他的身体——一种原始的力量,像闪电通遍全身。他浑身僵直,好像痉挛一样张开手指,瞪大双眼。
  他猛地呻吟一声,挣脱了那一阵可怕的麻木。
  他的右手伸向床头的小桌,一把抓住放在桌上的那个大玻璃瓶。马克觉得不对头,眼里那种梦一般喜悦的神采顿时消失,露出困惑和警觉。他退后一步,麦克举起那个玻璃瓶,砸在他的脸上。
  马克尖叫一声,向后退去,针管摔在地上。他双手掩面,鲜血顺着手腕流下来,滴在白大褂上。
  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麦克目光茫然地看着床上的碎玻璃,割破的手,听到护土疾奔而来的脚步声。
  现在他们来了,他想着,哦,是的,现在。他们走后,谁又会出现呢?下一个出场的又是谁呢?
  当那些护士跑进来的时候,麦克闭上眼睛,祈祷一切都已经结束;祈祷不知在地下什么地方战斗的朋友平安无事;祈祷他们能够结束这场噩梦。
  他也不清楚在向谁祈祷……但是他还是不停地祈祷着。
  门“他没、没、没事、事了。”比尔松了口气。
  班恩不知道他们在黑暗中手拉手站了多久。他感到有一种力量从他们中间,从他们这个圆环中飞出去又飞了回来。但是他不知道那股力量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你肯定吗,比尔?”理奇问道。
  “是、是、是的。”比尔松开他和贝弗莉的手。“但是我们必。
  必须尽、尽快完成这件事。走、走吧。“
  他们继续往前走。理奇和比尔轮流点火柴。我们连一个玩具枪都没有,班思想。但是那也应该是这个事件的一部分,是吗?
  Chhd是什么意思?它到底是什么?它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即使我们没有杀了它,我们也打伤了它。我们是怎么打伤它的呢?
  他们走过的这件屋子——这里已经不能再算是地道了——越来越大,回响着他们的脚步声。班恩想起了那股味道,动物园那种刺鼻的气味。他意识到根本用不着火柴了——这里有光,一种光。可怕的光越来越亮。在灯光下,他的朋友看上去都像是行尸。
  “往前走,比尔。”艾迪说。
  “我知、知、知道。”
  班恩觉得他的心跳加速,嘴里有种酸酸的味道,头也疼起来。
  他感到自己行动迟缓、十分害怕,感到自己肥胖臃肿。
  “那扇门。”贝弗莉低声说。
  是的,那有一扇门。27年前,他们只要一低头就能走过去。
  现在他们必需弯着腰,或者爬过去。他们已经长大了。
  门下的缝隙透出一道黄绿色的亮光。扭曲的光柱像一把利剑透过锁眼。
  门上有一个标志,他们又看到了各种不同的影像。比尔看见奥德拉的头被割下来,茫然的目光盯着他,充满了责备;艾迪看到毒药的标志——一颗人头架在两根交叉在一起的骨头上。理奇看到保
  罗。班杨的胡子拉碴、腐烂的脸,像杀手一样眯缝着眼睛。班恩看到了亨利。鲍尔斯。
  “比尔,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吗?”他问道。“我们能成功吗?”
  “我不、不知、知、知道。”比尔说。
  “要是门锁了怎么办?”贝弗莉声音很低。汤姆在嘲笑她。
  “不、不会的。”比尔说。“这种地、方从、从不上、上、上锁。”他轻轻地推开门——不得不弯下腰。黄绿色、令人恶心的光倾泻而出。动物园的气味扑面而来。过去的味道变成了现在,那么强烈。
  比尔看了看大家,爬过去。贝弗莉跟在后面,然后是理奇和艾迪。班思走在最后,身体又接触到地面上远古的粗沙。他钻过人口,看到那像蛇一样奇怪的火光在渗着水滴的墙壁上蜿蜒爬行,所有的记忆都回到脑海。
  他大叫一声,倒退几步,一只手揪住头皮,顿时明白了。怪不得斯坦利会自杀!哦,上帝啊,我恨不得也自杀了!当最后一道门在身后锁住的一刹那,他在其他人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震惊、恐惧和醒悟。
  当它——来自遥远的时空之外的一只可怕的蜘蛛——从那张轻飘飘的大网上冲下来的时候,贝弗莉尖叫一声,紧紧抓住比尔。
  不,比尔冷静地思考着,不是蜘蛛,肯定不是,但是这个幽灵不是它根据我们的意识变幻出来的形象;只是我们的意识里最接近的一个形象。
  (死光)
  不管它是什么。
  它浑身漆黑,大概有匕英尺高。每条腿都像健美运动员的大腿那么粗。那双邪恶的眼睛像亮晶晶的宝石,镶嵌在滴着黏液的眼窝里。锯齿型的下腰一开一合,流出一道道的泡沫。虽然已经吓得动弹不得,班恩还是非常冷静地注意到那些泡沫是有生命的。滴在臭烘烘的石头地板上,像现了原形的动物拼命地往地缝里钻。
  但是它是另外一种东西,有一种最终形态,另外一种样子。但是我不想看见它,上帝啊,求你不要让我看见它……
  也没什么关系,是吗?他们正在面对眼前的一切。班思突然明白了它被束缚在这个最终形态里,这个蜘蛛的躯壳里。他们是死是活就取决于能否战胜眼前的这个它。
  这个生物在尖叫、在低泣,班恩确信自己听到它两次发出这种声音——在他的意识里,片刻之后,就在他的耳边。心灵感应,他想,我看出了它的心思。它那矮胖的影子在它的洞穴的墙壁上迅速闪过。它的身体覆盖着粗糙的绒毛,班恩知道它身上的那种刺鼻的气味能让人昏过去。身体末端分泌出一种透明的液体。班恩注意到那液体也是有生命的;就像它的唾液,那毒液扭曲着钻进地缝。它散发出的刺鼻的气味,是的……但是它的肚子大得出奇,几乎拖在地上,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它径直朝他们的头儿——比尔冲过去。
  那是它的卵囊,班恩想。这个发现使他的意识不由得尖叫起来。不管它是怎样地千变万化,这个突出的特征绝对没错:它是雌性,并且怀了孩子……那时它就怀孕了,可是除了斯坦利,我们谁都不知道。哦,上帝啊,肯定是斯坦利,斯坦利,不是麦克。斯坦利知道,斯坦利告诉我们……因此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回来。因为它是雌性,怀着一种难以想象的幼仔……它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真是不可思议,比尔竟然跨上一步,直面它。
  “比尔,不要!”贝弗莉失声惊叫。
  “闪、闪、闪开、开!”比尔头也没回,高声说道。这时理奇喊着他的名字,朝他跑过去,班恩也行动起来。他觉得好像有一个肚子的幻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必须再变成孩子,只有那样我才不会被它吓疯。必须再变成孩子……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班恩一边跑,一边喊着比尔的名字,朦朦胧胧地觉得艾迪就在他身边,那条断臂甩来甩去。艾迪已经拔出他的哮喘喷雾剂,像拿着一把奇怪的手枪。
  班恩听到比尔愤怒的叫声:“你杀、杀、杀了我的弟弟,你这、这、这个婊子!”
  这时它暴跳起来,冲向比尔。比尔整个人都被埋在它的影子里。它的脚在空中挥舞。班恩听到它那急切的叫声,盯着它那对幽深、邪恶的红眼睛……那一刻真的看见了这个躯壳之后的真面目:看见光,看见由光组成的无穷无尽、毛茸茸的东西在爬行。别无他物,只有橘黄色的光,嘲笑生命的死亡之光。
  那个仪式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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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4 01: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除魔仪式
  1
  当那只巨大的黑蜘蛛带着一股令人恶心的微风,从网上迅速爬下来,是比尔把他们聚集在一起。斯坦利像孩子似地尖叫起来,棕色的大眼睛瞪得好大,拼命地用手指搓着脸颊。班恩一步一步向后退缩,一屁股撞在墙上。他感到冰凉的火焰沿着裤管向上蔓延,又慢慢地消退了。一切都像在梦中一样。当然这些并没有真正发生;只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噩梦。班思感到自己的双手好像被系上了沉重的负担,怎么也抬不起来。
  理奇的目光落在那张大蛛网上。上面挂着许多吃剩下、腐烂的尸体。
  贝弗莉和麦克紧紧地抱在一起,呆若木鸡,看着眼前的一切。
  当那只蜘蛛落在地板上,向他们爬过来的时候,它的扭曲的身影映在墙上。
  比尔的眼里充满怒火。他看了大家一眼,好像示意他们退下。
  然后转过身,面对那只蜘蛛。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朝它走了过去,没有跑,只是攥紧了拳头,走得很快。
  “你、你、你杀、杀、杀了我弟、弟!”
  “不要,比尔!”贝弗莉尖叫一声,挣脱了麦克,向比尔飞奔过去。“放开他!”她冲着那只蜘蛛高声喝道。“不许碰他!”
  糟糕!贝弗莉!班恩也向前跑去,隐隐约约地感到艾迪就在他的左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里握着哮喘喷雾剂。
  这时它扑向手无寸铁的比尔,将比尔整个人都理在它的影子里,前腿在空中挥舞。班恩伸手去抓贝弗莉的肩膀。她猛地转过身。
  “帮帮他!”她高声叫道。
  “怎么帮?”班恩高声反问道。他一回身,听到它急切的低叫,看着它深不可测、邪恶的眼睛,看到了它的壳之后的真面目——比蜘蛛可怕得多,令人发疯的光。他的勇气没了……但是贝弗莉在请求他。贝弗莉,他爱她。
  “找死啊,别管比尔了!”他尖声叫道。
  一只手用力拍在他的后背,他差点摔倒。是理奇。虽然他的脸上还流着泪水,但是他还发疯似地笑个不停。“咱们去抓住他,干草堆!”理奇大声喊道。“Chud!Chud!”
  她?班恩感到迷惑不解。她,他是这么说的吗?
  他大声喊道:“好吧,但是那是什么意思?Chud是什么意思?”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理奇大声叫着,跑向比尔,跑进它的阴影。
  它蹲在后腿上,前腿在比尔的头顶不停地挥舞。斯坦利也被迫上前,看见比尔直视着它,他的蓝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它那双橘黄色、射出可怕的死光的眼睛。斯坦利停住脚步,明白除魔仪式——不管那是什么——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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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4 01:20:2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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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谁,为什么来找我的麻烦?我是比尔。邓邦。你知道我是谁,来此的目的。你杀了我弟弟,我来这里就是要杀了你。你杀错人了,婊子。
  ——我是永恒。我能吃掉整个世界。
  是吗?果真如此?那么,你吃的就是最后一顿饭了。
  ——你没有力量;力量在这里;感觉一下,小毛孩,再说一遍你是怎么来杀上帝的。你认为你看到我了吗?你只能看到你所能想象得到的东西。你能看见我吗?那么,来吧!来吧,臭小子!来吧!
  被扔了出去——(他)
  不,不是被扔了出去,而是像子弹一样被射了出去。他被高高举起,扔到房子的那一边。这只是我的想象!他高声对自己说。我的身体还站在那里,与它对视,勇敢点,这只是幻觉,勇敢点,真实点,站直了,站直了——(砸)
  耳边风声呼啸,猛地冲进了一段漆黑、滴水的管道,经过一个个交叉口,经过一堆堆白骨,就像火箭助燃的飞镖,飞向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的拳头)
  无边无际的黑暗。这里的地板很硬很硬,好像打过蜡的硬橡胶。他就像游戏转盘上的一个跨码,旋转着向前滑去。他趴在永恒的舞厅地板上,永恒即是黑暗。
  (柱子上)
  ——住口,你为什么说那些东西?那也帮不了你,傻小子。
  还是觉得他看见了鬼!
  ——住口!
  他一拳砸在柱子上,还是觉得他看见了鬼。
  ——住口!住口!我命令你,命令你,住口!
  不喜欢,是吗?
  比尔想:只要我能大声地把这句话说出来,一个字也不结巴,我就能挣脱这个幻觉——这不是幻觉,傻小子——这是永恒,我的永恒,你在这里迷了路,永远找不到回去的路;注定要在黑暗中流浪……跟我面对面地交锋,就是这个下场。
  但是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比尔感觉到了,奇怪地闻到了:前方的黑暗中有一个巨大的身影。一个壳。他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油然而生一种敬意;这是一种使它的魔力也相形见细的力量,比尔没有时间细想:求求你,求求你,不管你是什么,记住我是非常渺小的——他一路冲过去,看见一只海龟,壳上有各种耀眼的色彩。它的头慢慢地伸出壳来,比尔感到那个把他抛进这无边的黑暗中的怪物暗暗吃了一惊。海龟的眼睛很慈祥。比尔觉得它一定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比那个自称是永恒的它还要久远。
  你是谁?
  ——我是海龟,孩子。我创造了这个宇宙,但是请不要责怪我;我的肚子很疼。
  救救我!请你救救我!
  ——我不应该插手这些事情。
  我弟弟——在这个无限广阔的宇宙中有他自己的位置;能量是永恒的,这一点连你这么大的孩子都懂。
  他飞速向前滑行。听到它的叫骂,它的声音尖利、充满了憎恨。但是当海龟说话的时候,它的声音就完全消失了。海龟在与比尔的思想对话。他知道了还有“另一个”,那个终结者住在比这个宇宙还要遥远的太虚中。这个终结者可能创造了这个只会观望的海龟和只知杀戮生命的它。这个终结者是宇宙之外的一股力量,超越一切力量的力量,是世界万物的缔造者。
  他突然明白了:它要把他抛到这个宇宙边缘的那道墙的那边,抛进另外一个——(被海龟称做是无限广阔的宇宙)
  它住的地方。在那里,他能看见它的真面目,无形的、摧毁一切的光。在那里他或者被杀死,或者他变得精神错乱但还有几分知觉,永远生活在它的无边无际、无影无踪、嗜杀成性的生命里。
  请救救我!为了其他的人——你必须帮助你自己,孩子怎么做呢?请告诉我!怎么做?怎么做?怎么做?
  他已经滑到海龟长着厚厚的鳞片的后腿,被它的巨大的脚指甲惊呆了——在那对罕见的黄蓝色的指甲里,漂动着银河。
  求求你,你是善良的,我感觉得到,我相信你是善良的。我求你……你不愿意帮助我吗?
  ——你已经知道了。只有Chud和你的朋友。
  求求你,哦,求求你。
  ——孩子,你必须把你的拳头砸在柱子上,还要坚信你看见了鬼……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了。你来到这种地方,就应该抛开那些限制——他感到海龟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他已经从它的身边经过,滑向更深的黑暗。海龟的声音淹没在把他抛进这个黑暗的虚无中的怪物的声音里——蜘蛛的声音,它的声音。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小朋友?喜欢吗?喜欢遇到我的朋友海龟老头儿吗?我还以为那老东西几年前就死了,你觉得它能帮你吗?
  不不不不他砸在不他砸——砸——啊——啊——在不——不许胡说!没时间了;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们来谈谈,谈谈你自己,小朋友……告诉我,你喜欢这里冷冰冰的黑暗吗?你喜欢这次宇宙之外的虚无中旅行吗?等你滑过去,小朋友!等你滑过去来到我住的地方!等着吧!等着死亡之光!你只要看一眼,就会发疯……但是你会生活……生活……生活……在死光之中……在我的身体里……
  它一阵狂笑。比尔感到它的声音在消失,又在增强,好像他被推向远方,同时又被拉近。是的,他觉得是如此。因为当那些声音还清晰可辨的时候,他又奔向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那是死光的声音,他想。
  ——没时间了;趁现在还有机会,我们谈谈——他离那个会说人类语言的它越来越远,与它之间的这种神智清醒的交流很快就要中断了。他明白了它并不是只想把他送到真正的它所在的那个地方,而是要切断他们之间精神上的交流。如果那种默契被隔断了,他就彻底毁灭了。中断了交流也就没有获救的希望了。
  离开它……又在接近它。如果它想在这个地方吃掉小孩子,或者把他们吸进肚里,或者怎么样,那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扔进这无边的虚无中来呢?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
  因为它必须除掉与蜘蛛躯壳里的它对峙的那个孩子。蜘蛛躯壳中的它与被称做死光的立以某种方式联系着。当它在这里的时候,它是不可战胜的……但是它也在地球上,在德里地下,是一种具体有形的东西……任何有形的东西都可以被杀掉。
  比尔滑向无边的黑暗,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为什么我总觉得它说的那么多都只不过是虚张声势?为什么?怎么会?
  他明白了,也许……只是也许。
  海龟说了只有Chud.假设这个就是?假设他们都死死地咬住了对方的舌头,不是实际上的,而是在意识里,精神上?假设如果它把比尔扔进遥远的太虚,扔进它的永恒无形的自我,那么这个仪式就结束了?它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攻击他,杀死他,同时赢得了一切。
  ——你干得不错,孩子,但是再迟一会儿,就没有时间了——太可怕了!吓死我了!吓坏了我们所有的人!
  ——滑行,滑行,他已经感觉到了,前面有一堵墙,在绵延无际的宇宙的尽头有一堵墙,越过那堵墙就是死光——别跟我说话,孩子,别跟自己说话——那会使你崩溃。咬紧了,如果你敢,如果你够勇敢,如果你还坚持得住……咬紧了,孩子!
  比尔咬紧了牙关——不是用他的牙齿,而是用意念的牙齿。
  他压低声音,是那听起来全然不像他自己的声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他一拳砸在柱子上,还是觉得他看见了鬼。
  松开我厂他感到它在他的意识里发出一声尖叫——阴谋破产的狂怒,还有恐惧和痛苦。它还不习惯自己的计划被破坏;它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直到片刻之前,它从没想过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比尔感到它因为他而痛苦万分,现在不是在拖,而是在推——想要甩掉他。
  “一拳砸在柱子上,我说!”
  “住口!”
  “把我送回去!必须这么做!我命令你!命令你!”
  它又发出一声尖叫,现在疼痛更加强烈了——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它这一生一直在制造痛苦,以痛苦为生,自己却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
  它还是把他往回推,想要摆脱他,就像以往它总是战无不胜,现在还是盲目、倔强地坚持自己的胜利。它还在推……但是比尔感觉到速度已经慢下来了,一个奇怪的意象浮现在他的脑海:它那条像厚厚的橡胶皮带似的舌头在断裂、流血。他看见自己用牙齿紧紧地咬住那条舌头,脸浸在它的令人浑身痉挛的血液里,呼吸着它的令人窒息的恶臭的气味,但是还坚持着,坚持着。虽然它在痛苦。
  愤怒地挣扎着,他还是不放松,不让它的舌头缩回去——(Chud,这就是Chud,坚韧、勇敢、忠诚、代表你的弟弟,你的朋友;相信,相信一切你曾经相信过的东西,相信只要你告诉警察体迷了路,他就会把你安全地护送到家;相信圣诞老人就住在北极,用他所收藏的那些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来做玩具;相信爸爸妈妈会重新爱你;相信只要有勇气,就能流利地说出每一句话;再也不是失败者,不用再躲在那个被称做“失败者俱乐部”的地洞里;不再躲在乔治的房间里,因为不能救他而痛哭流涕;相信自己,相信那种欲望的热烈)。
  他突然在黑暗中放声大笑起来,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笑,而完全是惊叹、喜悦的笑。
  “哦,我相信所有的一切!”他大声叫道。他的双臂高高地举过头顶,仰起脸,突然感到全身充满了力量。
  他听到它又发出一声尖叫……突然他被拖了回去,脑子里还在想着他的牙关紧闭,深深地嵌入它的舌头里。他飞过黑暗,耳边风声呼啸。
  他被拉回去,又经过那只海龟,看见它的头已经缩进壳里;它的声音空洞、失真,好像它住的那个壳也是深不可测的永恒:——干得不错,孩子,但是现在我已经尽了全力;别让它逃掉。你知道能量是会减弱的;11岁能做的事情常常不可能再来一次海龟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有疾驶而过的黑暗……粗大的管道入口……陈年、腐烂的霉味……挂在脸上的蛛网……岔口,一片漆黑,还有它的尖叫:一松开我!松开我!我会离开,永不骚扰此地。松开我!
  疼,疼,疼——“伸出拳头!”比尔感到一阵狂喜,高声叫道。他能看见光了,但是越来越暗……不一会儿,他看见自己和其他的人手拉着手站成一行。他看见自己身体下垂,仰着头,直视那只拼命扭动着躯体的蜘蛛。它的粗糙、带刺的长腿在地板上敲打着,嘴里吐着毒液。
  它在痛苦地尖叫。
  比尔对此深信不疑。
  这时他猛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如此大的冲击力,使他一下松开艾迪和理奇的手,跪在地上,滑出好远,滑到蛛网的边沿。他想也没想,伸手抓住一根像电线杆那么粗的蛛丝,手顿时失去了知觉。
  “别碰那东西,比尔!”班恩大声喊道。比尔猛地抽回手,手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他吃力地站起来,盯着那只蜘蛛。
  它正仓皇逃跑,飞快地向房子后面光线黑暗的地方爬去。身后留下一滩污血;刚才他们目光的对峙已经使它身负重伤。
  “比尔,蜘蛛网!”麦克高声叫道。“小心!”
  他退后几步,抬头看见一根根蛛丝像肉滚滚的白蛇砸在地上,落在地上,便钻进地缝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大网塌落下来。
  “蜘蛛!”比尔大声喊道。“它在哪里?”
  他在意识里还能听到它的叫声,在痛苦地低泣;意识到它已经沿着他刚刚穿过的那条通道逃了回去——但是它是逃回把比尔扔出去的那个地方了……还是躲起来了?死了?还是逃走了?
  “上帝,光!”理奇叫道。“光要灭了!发生了什么,比尔?你去哪儿了?我们还以为你死了!”
  比尔虽然还不清醒,但是他知道那不是真话:如果他们真的以为他死了,他们就会逃跑,分散开来,那么它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们一个个捉回来。也许准确地说他们以为他死了,但是相信他还活着。
  我们得弄清楚!如果它要死了,或者逃回它来自的地方,剩下的一部分它所在的地方,那就好了!但是如果它只是受了伤怎么办?如果它能复原怎么办?如——斯坦利的尖叫打断了他的思路。在微弱的光线下,比尔看到一根蛛丝砸在斯坦利的肩膀上。比尔还没抓到他,麦克纵身扑向这个矮小的男孩。他把斯坦利推向一边,那根蛛丝弹了回来,刮破了斯坦利的衬衫。
  “回去吧!”班恩冲他大声叫道。“离开这里,马上就全塌下来了!”他一把抓住贝弗莉,拖着她往小门跑去;斯坦利也挣扎着站起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拉起艾迪,互相搀扶着,朝班恩他们跑过去。
  头顶的蛛网都塌下来了。扯断的蛛丝落在地上,便失去了原形,发出嘶嘶的声响,泪失了。
  麦克低着头,弯着腰,左右躲闪,艰难地站过蛛网。理奇跟着他。虽然他的头发都已经倒立起来,理奇还在不停地大笑。光线越来越暗,墙上的磷光也消失了。
  “比尔!”麦克焦急地喊着。“快走!快离开这里!”
  “要是它还没死怎么办?”比尔高声问道。“我们应该去追它,麦克!我们应该确认一下!”
  一团蛛网像降落伞一样落下来。麦克一把抓住比尔的胳膊,把他拽了出去。
  “它死了!”艾迪欢呼着。“我听见了,它要死了,它要死了。
  我敢肯定!“
  黑暗中理奇拉过比尔,紧紧地拥抱着他。他高兴地拍着比尔的背。“我也听见了——它要死了,老大!它要死了……而且你也不结巴了!一点都不!你是怎么干的?到底是怎么——”
  比尔的脑子晕乎乎的,他累极了。他从没感到这么累……但是他的意识又听到了海龟那疲倦、奄奄一息的声音:我已经尽了全力;不要让它逃掉……11岁能做的事情常常不可能再来一次。
  “但是我们应该确定——”
  他们拉起手,周围一片黑暗。但是在光线彻底消失之前的一刹那,他看到了贝弗莉脸上……还有斯坦利的眼神里的怀疑。当最后一缕光线消失的时候,他们还能听到可怕的蛛网撕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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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4 01:20:4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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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你又来了,小伙子!但是你的头发怎么了?全秃了!
  真可悲!人类的生命是多么凄惨短暂啊!每一个生命都是白痴写的薄薄的小册子!啧——啧!所有——我还是比尔。邓邦。你杀了我弟弟,杀了斯坦利,还想杀麦克。
  我告诉你吧:这一次不把你干掉,我绝不罢手。
  ——海龟很愚蠢,蠢得都不会撒谎。它跟你说了实话,小伙子……机会只有一次。你打伤了我……你让我大吃一惊。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是我把你找回来。我。
  没错,是你叫我们回来的,但是你不是惟一的一个——你的朋友,老海龟……它几年前就死了。这个老糊涂在它的壳里吐出一两个银河,噎死了。你很难过,是吗?也很奇怪。你开始当作家的时候,它就死了。你肯定感觉到它已经离去了,小伙子。
  我不相信。
  ——哦,你会相信的……你会亲眼看到。这一次,小伙子,我要让你看到一切,包括死光他感觉到它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他感觉到了它的歇斯底里的愤怒,他害怕了。他集中精力,想要抓住它的意念的长舌,拼命地想重新找回儿时的信念,同时也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上一次它毫无准备。而这一次……即使并不只是它把他们找回来,毫无疑问它一直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比尔仍然——当他的目光注视着它的眼睛的时候,他感到了自己的愤怒,感到它身上的旧疤,感到它真的受了重伤,现在还在疼。
  当它把他扔出去,当他的意识离开他的身体的时候,他一心要抓住它的舌头……但是却失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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