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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神秘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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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23:29:37 | 显示全部楼层
“棒极了。”品彻特说,“你愿意这样做吗?”
  “凭什么?”
  “你会获得回报。很好的回报。”
  “做只好老鼠,你会得到奶酪。是吗?”安迪回答道。
  品彻特耸了耸肩,咧嘴一笑。他的工作服异常的整洁,似乎出自名家之手。
  “好吧。”安迪说,“我投降。就让那可怜虫喝墨水吧。我的奖品是是什么?”
  “第一,你可以回去吃你的药片。”
  这太突然了,安迪简直难以接受。难道氯丙咦会使人上瘤?
  如果是的话,这种药物依赖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告诉我,品彻特。”他说,“做个骗子是什么感觉?这也是你们工作的一部分吗?”
  品彻特耸了耸肩,又是咧嘴一笑。“你还可以出去散步。”他说,“我记得你说过很喜欢散步。”
  安迪确实喜欢。他的房间很好——好得几乎会使人忘掉它只是一个牢房。除了洗澡间之外还有三个房间;房间内装有彩电,每星期可以看到三部新影片。某个江湖医生——很可能就是品彻特——曾指出,拿走他的皮带。只让他用塑胶勺子吃饭,这些措施根本没有用。因为如果他想自杀,他们不可能阻止他。他只要坚持长时间频繁发功就行了——那时,他的脑袋就会像旧轮胎一样炸开。
  所以,他的房间里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甚至厨房里还备有一个微波炉。所有的房间都装修过,起居室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墙上挂着精美的图画。但不管怎样,裹春奶油的狗粪到底还是狗粪,它永远也不会变成结婚蛋糕。在这些舒适的小房间里,所有通向外面的门上都没有可以从里面打开门的把手。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窥视镜,就像旅馆房门上安的那种,甚至洗澡间里也有一个。所以安迪想这房间里大概没有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电视监视器只是他的猜测,可能还装有红外装置以便夜间监视。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隐私。
  他没有幽闭恐怖症,但他也不喜欢这样长时间地被关在室内。这让他神经紧张,即使吃药也不行。这种低度神经紧张表现为长时间的长吁短叹和阶段性的情绪低落。他曾经要求过到室外散步,他渴望见到阳光和草地。
  “是的。”他轻声对品彻特说,“我是想出去。”
  但他没能出去。
  那个志愿者开始时很紧张。他毫不怀疑安迪会让他用脑袋站着,同时像小鸡一样咯咯乱叫;或者做其它什么荒唐可笑的事情。他叫迪克·阿尔布来特,是个橄榄球球迷。安迪渐渐引他谈起了上个赛季的情况——哪些球队被淘汰。谁获得了冠军杯。
  阿尔布来特逐渐兴奋起来。接下去的二十分钟里他将整个赛季对安迪做了描述。当他正要谈起由于裁判不公,宠物队战胜了海豚队时,安迪对他说:“如果愿意,喝杯水吧。你一定渴了。”
  阿尔布来特一愣:“是的,我是很渴。我是不是说得大多了?
  这会干扰他们的实验,是吗?”
  “不,不会的。”安迪说。他看着迪克·阿尔布来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要来一些吗?”
  “不,不必。”安迪说,突然在脑中努力“推”了一下,“放些墨水进去吧.好吗?”
  阿尔布来特看了他一眼,去拿墨水瓶。他把它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把墨水放进去,你一定是疯了。”
  实验结束后,品彻特像实验前一样咧着嘴笑着。但事实上他并不高兴,一点也不。安迪也是一样。当他对阿尔布来特发功时,他并没有以前那种好像脑子里有一只手伸出去的感觉,而且也没有感到头痛。他集中全力想让阿尔布来特认为把墨水放进水里喝掉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而阿尔布来特给他的却是个真正合情合理的回答:安迪是个疯子,除了这一切给他带来的痛苦,他还惊慌地发现:他的特异功能抛弃了他。
  “你为什么要隐瞒它呢尸品彻特点了一只烟,咧着嘴笑着问,“我不明白,安迪。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再告诉你一遍,”安迪回答,“我没有隐瞒。也没有作假。
  我已经尽力了。就是这样。”他想念他的小药片。他觉得沮丧而且不安。周围颜色太鲜艳,光线太耀眼,噪音太刺耳,吃了药会好些。吃了药,他无可奈何的怒火以及因远离恰莉和为她担心而感到的忧虑会减退一些,变得可以忍受。
  “可惜我不相信。”品彻特咧嘴笑着,“再想想,安迪,我们并没有让你控制别人的意念使他走下悬崖,或对自己脑袋开一枪。我想也许你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希望出去走走。”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
  “听着。”安迪说,声音里包含着无法抑制的渴望,“我想吃片药。”
  “是吗?”品彻特说,“有件事你知道了也许会感兴趣——我正在减轻你的剂量……只不过是担心氯丙嚏会干扰你的特异功能。”他又笑了,“当然,如果你的能力再次显现……”
  “有两件事你应当知道,”安迪告诉他,”第一,那个家伙紧张得要命,而且他知道我要做什么,他有心里准备。第二,他太笨了。老人、呆子和智商低的人都是很难控制的。聪明人要容易得多。”
  “真的?品彻特说。
  “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对我发功,让我给你一片药呢?我的智商是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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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23:29:50 | 显示全部楼层
 安迪早已试过一一但一无所获。
  最后,他们还是让他出去散步了,并且增加了他服药的剂量——因为他们终于发现他并不是在作假,而是真的尽了最大努力,只是已产生不了任何结果。安迪和品彻特都在想,带恰莉从纽约到奥尔巴尼机场再到黑斯廷斯·格兰,可能已经用尽了他的全部能力。而且他们也都在想这是不是因为某种心理障碍。安迪自己相信他的能力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他自身采取的一种保护:
  措施:他的大脑拒绝使用这种功能,因为它知道这种功能最终务送了他的命。他没有忘记脖子和脸上的那些感觉麻木的地方。以及那充血的眼睛。
  不管原因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一个大大的零。品彻特想作为第一个获得有关人体意念控制力可证明的经验数据的学者而获得巨大荣誉的梦想显得越来越虚无缥缈了。
  实验在五月和六月继续进行——开始参加实验的是志愿者,后来就是一些对内情毫无所知的普通被试。让第二种人参加实验似乎并不很道德。不过当初进行LSD(一种毒品)实验时,所采取的手段也不是完全道德的。安迪惊异地发现,品彻特在脑子里衡量了这两种错误做法之后。居然走向另一个极端,得出了一个结论——两者都并无不可。幸好这些并不重要,因为安迪在这些人身上都没有成功。
  一个月前、即六月四日之后,他们开始拿他和动物做实验。
  安迪抗议说控制一个动物比控制一个蠢人更难。但品彻特和其他人对他的抗议置著罔闻一他们所关心的是进行科学研究。结果,安迪发现自己每星期至少一次要和一只狗或猫或猴子关在同一间屋子里,就像一部荒诞小说里的角色。他还记得那次他让出租车司机看一张一美元钞票,而成功地让他以为那是五百美元。
  他也记得他曾帮助那些懦弱的小职员们克服胆怯,重建自信和勇气。他还记得在此之前,他在宾西法尼亚的波特市开办过一个减肥训练班,那个班的主要成员是一些生活孤独,嗜食甜食的家庭主妇。那些各式各样的小食物是她们空虚生命的一点补充。他只须稍加推动,因为她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迫切希望减肥。而他帮助她们做到了这一点。他也没有忘记那两个绑架恰莉的伊塔特工所受到的惩罚。
  这些都是他曾经做到的j但现在不行了。他甚至已很难记起那种发功时的感觉。所以现在他只好坐在房间里,让狗舔他的手,听猫瞄瞄叫,看猴子挠痒痒。有时这些动物还会像品彻特一样呲牙咧嘴地笑起来。实验结果可想而知,这些动物都没有做出什么反常的事来。实验结束后,他会被带回他那没有门把手的房间里。一片蓝色的药片会在厨房的白盘子上等着他。吃了药,他就不再会紧张不安,惬意的感觉又会回到他身旁。他会打开电视看看电影。如果有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那当然好;要不就看看《PTL俱乐部)。·他丧失了那种能力,变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吃过药后,这一点已不再让他那么烦恼了。
  过去五个月内,他发生了很大变化,而体重的增加只是其中一种外在表现。他隐约意识到药物治疗只是这种变化的一部分原因,当伊塔从他身边把恰莉带走时,他们带走了他生命中剩下的惟一支柱。因为恰莉不在了——她肯定就在附近,但这跟在月亮上又有什么不同呢——他还有什么理由珍惜自己呢。
  而且,经历过的磨难使他一直神经高度紧张。这种紧张的生活持续了太久,当它最终结束时,带来的结果就是极度的惰性。
  实际上,他相信自己经厉了一场比较缓和的神经崩溃。即使他再见到恰莉,他也不敢确定她是否还能认出自己。想到这点,安迪不禁心情黯然。
  他从未打算欺骗品彻特或在实验中作假。他并不认为那样做会连累恰莉,但他在这点上不愿冒丝毫风险。而且按他们说的去做会使事情简单得多。他变得消沉了。在爷爷的门廊上,当他抱着女儿,看着她咽喉上的飞缥而高声尖叫时,他已经耗尽了最后的愤怒。在他心中,已没有任何怒火存留下来。
  八月十九日暴风雨来临。当安迪坐着看电视时,他的精神状态就是这样。(PTL俱乐部》的主持人做完号召捐赠的讲演后,向大家介绍了一个福音三重唱。音乐声响起,突然,停电了。
  电视图像蓦地变成了一个亮点。安迪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刚刚习惯了黑暗,灯就又亮了。福音三重唱再次响起,唱着“我接到了来自天上的一个电话,耶稣在跟我通话”。安迪轻松地吁了一口气,然而,灯又灭了。
  他坐在那儿,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好像他一放手椅子就会飞走一样.他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亮点;虽然他知道它已消失,他看到的只是视觉留像或者说是一种幻觉。
  一两秒钟之后电就会来了,他想,他们会启动备用发电机的。共用供电系统难免要出故障的。
  但他仍旧有些害怕。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冒险故事。
  书里不止一次提到过在山洞里,灯或蜡烛突然熄灭。而且作者总是用很长的篇幅来描述随之而来的黑暗,像、“可以摸得到的”或“完全的”或“无边无际的”,还有像“黑暗吞噬了汤姆和他伙伴”这样的句子。如果这一切是想让九岁大的安迪·麦克吉心惊胆战的话、那他们可就失败了。对于那时的他来说,如果他想被“黑暗吞噬”,他只须走进壁橱,把门底的门缝塞住就行了。黑暗终究只是黑暗。
  现在他意识到他错了;这不是他年少时犯下的惟一错误,但可能是最后发现的一个。他真希望自己能忘记这一发现,因为黑暗并不仅仅是黑暗。他在一生中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黑暗。除了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和身下的椅子,他似乎是在闪烁的星光间飘荡。他把一只手举到眼前。虽然它已碰到了他的鼻子,可他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他把手从眼前拿开,又抓住了椅子的扶手。他慌乱的心在胸口猛烈地跳个不停。外面,一个沙哑的嗓子喊:“里奇,你他妈的到底在哪儿?安迪像受惊似地缩回椅子,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一两秒钟之后电就来了,他想,但是,理智并不能抚慰他的恐惧。它问道:在黑暗中一两秒是多长?一两分钟是多长?你怎能在一片黑暗之中计算时间?
  在他的房间外面,什么东西摔碎了,有人在又惊又痛地尖叫。安迪又缩回到椅子里。虚弱不堪地呻吟起来。他讨厌这样,这太糟了。
  如果他们要用很长时间才能把它修好——重新安装断路器或别的什么——他们得把我放出去。他们必须放我出去。
  即使他大脑中被吓坏的那一部分——几乎要混乱的那一部分——也意识到这种想法很有道理,因此放松了下来。不管怎样,这只不过是黑暗——没有了灯光而已。黑暗里并没有怪物或其它东西。
  他渴得厉害.他想不知能不能站起来从电冰箱里拿点儿姜汁啤酒。他觉得如果小心些,应该能够做到。于是,他站了起来;
  拖着步子向前走了两步。猛地;小腿撞在了咖啡桌上。他弯下腰揉着痛处,疼得险些掉出了眼泪。
  这也像小时候,他们玩过一种叫“瞎子”的游戏,他想所有的小孩都玩过。你要蒙着眼睛从屋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当你摔倒时、所有其他人便会哄堂大笑。这个游戏给你一个痛楚的教训,它告诉你你对自以为了如指掌的环境是多么地不熟悉,你对自己眼睛的依靠超出你的想象。这游戏也告诉你如果你瞎了,你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多么可怕。
  “但是,一切都会好的,”安迪想,“只要我慢慢地小心去做。”
  他绕过咖啡桌,两只手在前面摸着慢慢向前走去。真滑稽,空地在黑暗中是这么让人害怕。大概灯现在就会亮,那我就会笑话自己了。多滑稽。
  “噢!”
  他伸出的手指碰到墙上。吃痛收了回来。厨房门后的那幅画淖了下来,它嗖地一声掉过他身旁,就像剑在黑暗中挥舞,然后砰地落在地上,声音大得吓人。
  他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举着疼痛的手。受伤的经骨在一阵阵抽痛。恐惧使他口干舌燥。
  “嘿!”他喊道,“嘿,别忘了我,你们这些家伙。”
  他静等着回答。但却没有回答。隐约还有一片嘈杂声,但现在已离得很远。如果它们离得再远些,他就会处在完全的寂静之中。
  他们完全忘了我,他想着,变得更加惊慌不安。
  他的心在怦怦地跳,胳膊和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他忽然记起了自己在泰士摩池塘游泳的时候。那时,他很疲惫,可已游得很深,于是他开始一边扑打一边呼救,相信自己要死了,但当他的脚落到池底,才发现水只有胸口深。现在池底在哪?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可舌头也同样的干燥。
  “喂!”他拼命大喊一声,但声音中的恐惧使他自己更害怕了。他必须使自己镇定下来。现在他就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狂呼乱叫.几乎要彻底崩溃。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保险丝断了。
  见他妈的大头鬼。为什么在我该吃药的时候停电呢?如果我已经吃了药,我现在会感觉良好。我会什么事都没有的。天哪,就像我的脑袋里都是碎玻璃一样——
  他站在那儿,沉重地喘着粗气。接着,他往房门口走去,但走歪了,撞在了墙上。现在他完全迷了路,甚至已记不得那幅该死的画是挂在厨房门的左边还是右边。他真希望自己一直呆在椅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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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23:30:07 | 显示全部楼层
 “镇定。”他大声对自己说,“保持镇定。”
  姜汁啤酒。他是来取姜汁啤酒的。无论如何,他要拿到它。
  他必须靠什么东西来确定方向,这就是他现在应该做的.姜汁啤酒也会像其它东西一样出现的。
  他开始向左边摸去,但立刻绊到了从墙上掉下来的那幅画上。
  他尖叫一声摔倒了,胳膊像风车一样转着,徒劳地想保持平衡。最后他的头狠狠地撞在地上,疼痛使他再次大叫起来。
  他害怕极了。帮帮我,他想。帮帮我,给我一只蜡烛,看在基督份上,帮帮我。我害怕——
  他开始大声喊了起来。他的手摸到头旁边一片湿热粘稠的东西——是血——他带着已经麻木的恐惧想:不知伤得重不重。
  “你们在哪!”他大叫着。没有回答。他听到——或者他以为他听到——远处的一声大喊,然后一切又都归干沉寂。他摸到了把他绊倒的那幅画,把它扔了出去。画撞到沙发旁的茶几上,把:
  上面现在已毫无用处的台灯撞到了地上。灯泡炸了,安迪又一次喊了起来。他摸摸自己的头——血出得更多了,像小溪一样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淌。
  他喘着气,开始往前爬,一只手伸在前面寻找着墙壁。当墙蓦然出现在他的手指前时,他猛地缩回手,屏住了呼吸,就像黑暗中会有蛇探出头来咬他一样。恍然间童年时的恐惧又抓住了他,仿佛神话中的精灵们又悄悄包围了他。
  “只不过是厨房门而已,他妈的,”他忿忿地嘟嚷道,“如此而已。”
  他从厨房门爬了进去。冰箱在右边,他开始向那边气喘吁吁地慢慢摸去,两手在瓷砖上变得冰凉。
  头上面什么东西砰地一声砸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响。安迪腾地一下跪了起来。他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开始大喊起来:“救命!
  救命!救命!”一遍又一遍,直到嗓子喊哑。在那黑洞洞的厨房里,他不知道跪着喊了多久。
  最后他终于不再喊叫,竭力想使自己镇静下来。他的手和胳膊在无助地颤抖,头依旧疼得厉害,但血好像止住了。这一点多少是个安慰。他的喉咙像脱了皮一样又热又痛,这让他又想起了姜汁啤酒。
  他再次向前爬去,却发现冰箱原来就在前面。他把它打开(荒唐地希望里面雪白的灯光像以往一样亮起来),在那冰冷的盒子里摸索那个顶上有把的罐子。终于,他找到了。安迪关上冰箱门靠在上面。他打开罐子,一口就喝下去几乎半罐啤酒。啊,嗓子感觉舒服多了。
  突然一个念头袭来,他的嗓子立刻噎住了。
  这里着火了。脑海中一个声音冷静地告诉他。这就是为什么没人来救你。他们都撤离了。你,现在……你是无关紧要的,你被抛弃了。
  这个念头将他抛到了空前的恐惧中。安迪无助地靠在冰箱上,两腿瘫软无力。有一阵子,他似乎真的闻到了烟味。感到了燥热。他的手已几乎拿不住那罐子,里面的啤酒泊泊地流了出来,浸湿了他的裤子。
  安迪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声地呻吟起来。6
  事后,雨乌不禁想,即使事先计划过,事情发展也不会更顺利了……而如果那些绝妙的心理学家们还有点几本事的话,他们本应该这样计划的。但无论如何,停电发生得十分幸运,使他能够在恰莉·麦克吉心理上的钢铁盔甲上撬开一个角,放下他的凿子。这全凭运气和他自己敏锐的直觉。
  三点半时,他来到恰莉的房间。这正好是外面暴风雨要开始的时候。他推着一辆小车,就是大多数旅馆里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的服务生们推的那种。里面有床单。枕中、家具上光油和为地毯上的污迹准备的地毯清洗液,还有水桶和拖把。小车的一端还挂着真空吸尘器。
  恰莉只穿着一件明蓝色的短裙,盘着长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就像坐在莲花宝座上一样。她总是这样坐着。一个局外人会认为她被麻醉了,但雨乌心里明白。她是稍微吃了一些药,但那只不过比镇静剂强不了多少。所有的心理学家都失望地认为她确实打算坚守誓言,决不再引火。本来,眼药是为了防止她把自己烧死。而现在看起来,她是不会那样做的,或者说她已不打算做任何事。
  “嘿,孩子。”雨鸟说着从车上拿下了吸尘器。
  恰莉看了看他但没有回答。当他把吸尘器打开后,恰莉优雅地站了起来。她走进洗澡间,把门关上。
  雨鸟开始为地毯吸尘。他的头脑里并没有一个确定计划。他要寻找的是微小的迹象和信号,抓住它们,然后乘胜追击。他对这个女孩的崇拜是发自内心的。她的父亲已经变成了一个肥胖、感情淡漠的大蛋糕;心理学家对此有他们自己的一系列术语一一但它最终归结为一点就是他已自暴自弃。现在已完全可以不再考虑此人。但这个女孩没有这样做。她只是把自己隐蔽在了一层们护层下。和恰莉·麦克吉在一起时,雨乌前所未有地强烈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地道的一个印地安战士。他继续干着活儿等她出来——也许她会出来。他觉得现在她走出洗澡间的次数比以前要频繁了。开始时,她会一直藏在里边直到他出去。现在有的时候她会走出来看看他。也许今天她还会这么做,也许不会。他会耐心等待,并寻找机会。
  恰莉关着门坐在洗澡间里。如果可能,她会把门锁上.在勤杂工来打扫卫生之前,她正在做一本书上的简单练习。现在她坐在盥洗室的马桶上;马桶显得冰凉。荧光灯的冷冷白光照在镜子上,使一切都显得冰冷:刺眼。
  开始时,这儿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和她住在一起。此人竭力想做得像母亲一样,可这个“母亲似的伴侣”长着一双严厉的绿眼睛,上面有一些小斑点。这些斑点像冰一样令人心寒。就是这些人杀死了她母亲;现在他们却想让她和这“母亲似的伴侣,’住在一起。恰莉告诉他们她不要这“母亲似的伴侣”,他们只是笑了笑,于是恰莉不再说话了,她一直缄口不语,直到那,‘母亲似的伴侣”离开,带走了她含冰点的绿眼睛。恰莉与豪克斯但勒做了一个交易:如果他把“母亲似的伴侣”弄走的话,她会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他一个人的。她惟一想要的伴侣是她的父亲,如果她不能得到,那她宁愿一个人独自呆着。
  过去的五个月(他们说是五个月;她自己无法判断)从很多角度对她来说都像一场梦。她无法计算时间,一张张面孔来了又去了,像气球一样没给她留下任何记忆,就连吃饭也味同嚼蜡。
  有时她觉得自己也像一个气球,在空中漫无目的地四处飘荡。但是她的理智非常明确地告诉她,这是公平的。她是一个谋杀者。
  她犯了十戒中最十恶不赦的戒律,注定要下地狱。
  夜里躺在床上,她就想着这些。整个房间在昏暗的灯光下本身就像一个梦。过去的一幕幕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门廊上的人们拼命扑打着头上的火焰;汽车一辆接一辆起火爆炸;燃烧的鸡群在空中飞舞。还有那东西烧焦的糊味,她的特迪熊烧焦的糊味。
  (而她却曾经喜欢这样。)
  这就是祸根。她这样做得越多就越喜欢它;她这样做得越多就越能感觉它的力量,像一个活生生的东西,越来越强大。仿佛塔尖在下。倒立着的金字塔,越往上便越强大。你做得越多,就越难停下.一旦停下,你会感到痛苦。“(而且这样做使她兴奋。)
  她不会再做这件事了。即使死在这里,她也不再这样做了:
  她甚至希望死在这儿。毕竟死在梦里并不可怕。
  惟一有印象的两张脸是豪克斯坦勒大夫和那个每天来打扫房间的勤杂工的。恰莉曾经问过他是否有必要每天来一次,因为她并不脏。
  约翰——这就是他的名字——从他后面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又脏又皱的小本子,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只廉价的圆珠笔。他说:“那是我的工作,孩子。”
  但在纸上他写到:因为他们是一堆臭狗屎。
  她几乎笑了出来。但一想到头发起火,闻起来像她的特迪熊的那些人,她及时地止住了。笑出来是危险的,所以她只是装做没看见那张条或根本没有理解。勤杂工的脸被毁得一塌糊涂,还戴着眼罩。她为他感到难过,有一次几乎问起他那是怎么回事——是车祸还是别的什么——但那会比因他的纸条发笑更危险。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她的每一根神经都这样告诉她。
  他的脸看起来虽然可怖,但他本人似乎非常可亲。再说他的“脸并不比哈里森的查基·艾伯哈特更可怕。查基三岁时,他妈妈在烤土豆,他把整个锅都倒在了自己身上,几乎被烫死。后来,别的孩子有时会叫他查基汉堡或查基人型怪,这时查基就会伤心地哭起来。这真残忍。那些孩子似乎不懂像这样的事可能发生在:
  任何一个孩子身上。在三岁的时候,没有谁会很聪明。
  约翰毁了容的脸并没有吓倒她。是豪克斯坦勒的脸吓坏了她。豪克斯但勒大夫的脸与常人并无二样,但那双眼睛却与众不同。他的眼睛比那个“母亲似的伴侣”更加可怕。他总是用它们来窥探你。豪克斯坦勒想让她点火。他已经求了一次又一次。他把她带到一间屋子,有时那儿会有一堆旧报纸,有时是些盛满油的玻璃盘子或其它的东西。但所有的问题,所有假装的同情最后都归结为一点:恰莉,把它点着。
  豪克斯但勒让她害怕。她感到他有各式各样的手段。
  强迫她点火。但她不会那样做的,除非她被吓坏了。豪克斯但勒会不择一切手段,他会无所顾忌地强迫她。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把豪克斯但勒点燃了。醒来时,她不得不把手塞在嘴里以压住自己恐怖的大叫。
  一天,为了推迟那个无休止的要求,她问她何时能见到父亲。这个问题她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但一直没问,因为她知道答案是什么,但这天,她心灰意懒,精神极度疲惫,于是这句话便溜了出来。
  ……洽莉调我想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豪克斯但勒说。他指着小屋里桌子上钢盘里的木屑,“如果你点燃它们,我立刻带你去见你的父亲。两分钟后你就会和他在一起。”在那双冷酷、审视的眼睛下,他的大嘴咧了开来,“怎么样?”
  “给我一根火柴,”恰莉说着感到她的眼泪要掉下来了,“我会点燃它们。”
  “你只要用你的大脑就可以点燃它。你明白。”
  “不,我不能。就是能,我也不会这样做。这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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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23:30:24 | 显示全部楼层
 豪克斯坦勒遗憾地看着她,他的笑不再那么开心了:“恰莉,为什么这样伤害自己,你不想见你父亲吗?可是他很希望见到你。他让我告诉你他一切都好。”
  她哭了,哭得很厉害,哭了很长时间。因为她确实想见他,每时每刻她都在怀念他:都在渴望他双臂的搂抱。豪克斯但勒看着她哭着,脸上毫无同情,歉意或慈爱,只有仔细地审视和算计。嗅,她真恨他。
  那已是三个星期以前的事了。从那以后,她固执地不再提起父亲,虽然豪克斯坦勒总是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告诉她说父亲;良伤心,说他认为点火是正确的。而最坏的是她父亲告诉豪克斯坦勒说他认为恰莉已不再爱他了。
  她凝视着镜子里自己灰白的脸,听着吸尘器均匀的嗡嗡声。
  清扫完地毯,他会给她换床单,然后再打扫一下,之后他就该走了。突然她不想让他走,她想听他讲话。
  起初,她总是躲在洗澡间里直到他离开。有一次他关上吸尘器后,敲了敲洗澡间的门,焦急地问:“孩子,你怎么了,你没生病吧?”
  他的声音那么和蔼——而和蔼。真诚的慈爱在这里是如此难能可贵——她不得不勉强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因为她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是的……我很好。”
  她等待着,想看看他是否也像其他人那样打算继续深入,企图进入她的内心。但他只是走了开去又打开了吸尘器。她的心里反而有些失望。
  又有一次,她走出浴室时他正在洗地板。他头也不抬地说:
  “小心地板滑,孩子,别把胳膊摔断了。”他就说了这几个字,但她再一次差点惊讶得掉下眼泪来——这样的关心,简单而淳朴决非是有意的。
  后来,她走出浴室的次数越来越多,看着他……听他说话。
  有时他会问她一些问题,但这些问题从来不让她害怕。绝大多数时候她仍然不会回答,但只是因为这是她的一贯原则。但这并未阻止约翰,他还会接着对她说下去。他会谈他的保龄球,他的狗;谈他的电视怎么坏了,他把它修好要等几个星期,因为他们对那些小管子要价太高。
  她猜想他肯定是独身一人。有这样一张脸,他大概不会有妻子或情人。她喜欢听他说话,因为这就像是通往外面世界的一个秘密通道。他的嗓音低沉,音乐般悦耳,有时会带着些疑问。但他从不像豪克斯但勒那样尖锐地盘间。他看起来并不需要恰莉回答。
  她从马桶上站起来向门口走去。这时,灯灭了。她一只手扶在门把手上站在那儿,歪着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首先感到这又是一个圈套。门外,吸尘器的嗡鸣声渐渐平息下来。接着,约翰的声音说道:“天哪,怎么回事?”
  这时,灯又亮了。恰莉站在那里没动。吸尘器再次转了起来。一阵脚步声来到了门边,约翰说:“刚才灯是不是灭了一会儿?”
  “是的。”
  “我想大概是因为暴风雨吧。”
  “什么暴风雨?”
  “我来上班的时候好像要有暴风雨。天上云很厚。”
  好像要有暴风雨。外面。恰莉真希望也能出去看看那乌云,闻闻夏日暴风雨前空气那有趣的味道。湿滤滤的,有一种雨的味道,一切看上去都那么一灯又灭了。
  吸尘器停下了。黑暗笼罩了一切。她与世界的惟一联系就是放在门把手上的那只手。她开始若有所思地用舌头敲击着上鄂。
  “孩子?”
  她没有回答。这是一个圈套吗?他曾经说过要有一场暴风雨。她也相信是这样。她相信约翰。令人非常惊讶和不安的是经过了所有这些磨难之后,她仍然会相信别人告诉她的话。
  “孩子?”他又喊了一次。这次他的声音有些……害怕。
  恰莉在黑暗中刚刚开始感到有些害怕,这时听到他不安的声音反而变得平静了些……
  “约翰,你怎么了尸她打开门,两手在前面摸索着。她并没有走出门去,因为怕被那吸尘器绊倒。
  “出什么事了?”现在他的声音已显得有些惊恐。这把她吓坏了。“灯光呢尸“它们灭了。”她回答说,“你说过……暴风雨……”
  “我受不了这黑暗。”他说。他的声音含着恐惧和一些歉意。
  “你不明白。我不能……我得出去……”她听见他跌跌撞撞跑过起居室。忽然,他猛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好像是咖啡桌。他疼得叫了起来,这让恰莉更害怕了。
  “约翰?约翰!你怎么样?”
  “我得出去!”他大喊,“让他们放我出去,孩子!”
  “你怎么了?”
  有一阵子,他并没有回答。当她听到一阵低沉。梗咽的声音时才明白他原来是在哭泣。
  “帮帮我。”他再次说道。恰莉站在浴室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她的恐惧一部分化为了同情,但仍有一部分保持着怀疑——
  坚定而明确的怀疑。
  “帮帮我,谁来帮帮我。”他低声呻吟道。声音很低,似乎他不愿让任何人听见或注意到。这使她做出了选择。她慢慢穿过屋子向他走去,她的手在他的面前伸了出来。8
  雨鸟听到她走近,忍不住狞笑起来——他用手掩住了自己冷酷。无情的笑容,以防灯在这时突然亮起来。
  “约翰?”
  狞笑下,他做出一种压抑着痛苦的声音,‘“我很抱歉,孩子。
  我只是……是因为这黑暗。我不能忍受黑暗。这就像我被抓住以后他们关我的地方。
  “谁关你?”“越南共产党。”
  她更近了。笑容离开了雨乌的脸,他开始进入角色。你非常害怕。你害怕是因为共产党的地雷炸掉你的大半个脸后,他们把你关在了一个地牢里……他们一直把你关在那儿……而现在你希望能有一个朋友。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个很自然的角色。她只要让她相信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情况下,他极度的激动只是因为极度的恐惧,那他就算成功了。而他确实也是害怕的一一害怕失败。相比之下,从树上用浸有奥瑞森的飞缥射击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游戏。她的直觉异常地敏锐.雨鸟能够感觉到自己已紧张得大汗淋漓。
  “谁是越南共产党?”恰莉问道。她现在已离得很近了。她的手轻轻抚过雨乌的脸。他一把抓住它,紧紧握在手里。恰莉紧张地喘着气。
  “嘿,别害怕。”他说,“这只是……”
  “你……疼,你把我弄疼了。”
  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声音。她也很害怕——害怕黑暗、害怕他……但还有替他担心的焦虑。他希望让恰莉感觉到是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抓住了她的手。
  “很抱歉,孩子。”他把手放松了一些,但并没有完全放开,“你能坐在我旁边吗?”
  “当然。”她坐了下来。而在她刚刚碰到地板的时候,雨鸟突然跳了起来——外面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冲着什么人大喊大叫。
  “让我们出去!”雨鸟马上叫了起来,“让我们出去!让我们出去!”
  “别这样。恰莉吓了一跳,劝说道,“我们没事儿……不是吗?”
  他的大脑——那架高速运转的机器——正在飞快地搜索着词:
  句。打腹稿。他警告自己不要期望大多。他已经把锥子放在了保险箱的边上,再想要别的就大贪心了。
  “是的;我想是的。”他说,“只是这黑暗,我有些受不了。
  我甚至连一根火柴都没有,他妈一哎,孩子,对不起。我不是;
  故意说脏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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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23:30:40 | 显示全部楼层
“没关系。”恰莉说,“有时候我爸爸也会这样说。有一次我爸爸不小心砍了他的手,他说五。六次这句话。还有些别的。”
  这是她在雨鸟面前说的最长的一段话,比以前长多了,他们会马上来帮我们出去吗?”
  “不可能,只能等到来电以后。”他说。他听上去悲悲切切,但实际上心里却很愉快,“这些门都安装着电子锁。停电的时候会锁得严严实实,他们让你住在这个小房子里,看起来很不错,但实际上你还不如蹲监狱。”
  “我知道,她平静地说。他仍然紧握着她的手,但对此恰莉似乎已不像刚才那样反感了,“但你不应该说出来。我想他们在听呢。”
  他们!雨鸟全身流过一阵胜利的喜悦。他隐约意识到在过去十年里他还从未这样激动过。他们!她说的是他们!
  他感到他的锥子在恰莉·麦克吉这个箱子里插得更深了。他:
  情不自禁又握紧了她的手。
  “噢!”
  对不起,孩子。”他说着把手松开了,“我当然知道他们监听。但现在停电了,他们听不见了。噢,孩子,我不喜欢这样,我得出去。我必须离开这儿!”他开始发抖。
  “谁是越南共产党?”
  “你不知道?是的,我想你还大小。是那场战争,孩子。在越南的那场战争。共产党是坏人。他们躲在丛林里,穿着黑衣服。你听说过越南战争,对吧?”
  恰莉知道一点……但不很清楚。
  “那天我们在巡逻,撞到了埋伏圈。”他说,这些都是真话。
  但从这开始,约翰·雨鸟就跟真话分手道别了。没必要告诉她真相,扰乱她的小脑瓜:那天,他们由于吸食毒品已个个变得飘飘然;那个从西点军校毕业。疯疯癫癫的上尉更是毫不例外。雨鸟曾亲眼看见这位上尉用一支半自动步枪射杀了一个怀孕的妇女,那已六个月大的胎儿被刺刀血肉模糊地挑了出来。后来,‘这疯子告诉他们这就叫“西点军校流产手术”。那天,他们就是这样神智不清地走在回基地的路上。他们确实遇到了埋伏,只不过那设埋伏的竟是另外一群吸毒更甚的美国兵。结果四个人被炸飞了。
  雨鸟觉得没必要告诉她这些,更没必要告诉她毁掉他半张脸的那颗克莱莫地雷竟是马里兰州的一家兵工厂制造的。
  “我们逃出来的只有六个人。我们拼命地逃跑。我们一直跑过丛林,我想我走错路了。哪条是对的?哪条是锗的?在那场疯狂的战争里你根本不知道哪条路是正确的,因为那里根本就没有真正的道路可言。我和别人走散了。当我还在努力寻找回去的路时,一颗地雷在我脚下炸开了。后来我的脸就变成了这样。”
  “真遗憾。”恰莉说。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落在他们手中。”雨鸟说到这里便开始了完全的虚构,“要是我不回答他们的问题,就得不到任何治疗。”
  而事实上他马上就住进了西贡的一家军队医院。
  现在他必须谨慎。如果谨慎的话他可以成功地达到目的;他能感觉到这一点。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茫然和苦涩:“问题,没完役了的问题。他们想知道部队的……动向……供给……轻步兵配制……
  所有的一切。他们从不放过我。他们总是在问我。”
  “是的,是这样的。”恰莉热切地说。雨乌心里高兴极了。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们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不过是个小兵,一点儿秘密都不知道。但他们不相信我。我的脸……
  疼·:……我跪在地上向他们要一点吗啡……他们说等到……等到我说了之后就可以得到吗啡,等我说了之后……就可以得到很好的治疗。”
  现在是恰莉的手握得越来越紧了。她想起了豪克斯但勒冰冷的灰眼睛,和那盛着刨木花的铁盘子。我想你知道答案……只要你把它点燃,我马上带你去见你的父亲,两分钟之内你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恰莉对这个半张脸被毁容的成年人,这个害怕黑暗的成年人感到了深切的同情。她觉得自己能理解他所经历过的一切。她明白他的痛苦。在无边的黑暗中,她开始为他默默地哭泣。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为自己而哭泣……过去五个月里没有流出的泪现在喷涌而出。它们是悲伤和愤怒的泪水——为约翰·雨鸟。为父亲,为母亲,也为她自己而流。
  雨鸟雷达一样灵敏的耳朵并没有放过恰莉无声的哭泣。他强忍住又一次微笑。啊,好极了,现在他的锥子已经放得很深了。
  保险箱有很容易就打开的,也有很难打开的,但决没有打不开的。
  “他们不相信我。最后他们把我扔进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
  也许你会把它叫做……一个小房间,四周都是土墙,上面露着树根……偶尔会有一线阳光从九英尺高的地方射进来。他们的司令官——我想他是的——进来问我是否打算开口。他说我就像一条鱼一样,已经变白了;说我的脸上开始生坏疽,它会进到脑子。
  里,把脑子腐蚀掉,然后我就会发疯、死掉。他问我想不想离开这黑暗,出去见见阳光。我求他……我恳求他……我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他们笑着把洞口用板子盖上,又用土压住了。我就像被活埋了一样。那黑暗……就像现在……”
  他的声音哏咽了。恰莉紧紧抓住他的手,告诉他自己就在他旁边。
  “房间一边的墙壁上有一条七英尺长的狭窄通道。我不得不爬到通道的尽头去……你知道。里面的空气糟透了,我一直在想自己有一天得给憋死,得让自己的粪便熏死——”他呻吟起来,“对不起。我不该把这些告诉一个孩子。”
  “没关系。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些,你尽管说好了。”
  他假意推让一番后,决定还是再往下说一些。
  “直到后来他们交换俘虏把我放回来,我在那儿一共呆了五个月。”
  “你那时吃什么?”
  “他们扔下来的已经发臭的大米饭。有时吃蜘蛛。活蜘蛛。
  非常大的蜘蛛,我想是长在树上的那种。我在黑暗中追捕它们,把它们杀了然后吃掉。”
  “噢,天哪!”
  “他们使我变成了一只野兽。”他说后停顿了一会儿,只是粗重地喘息着,“你看上去情况比我强,孩子,但实质上并无多大区别。都不过是宠子里的耗子。你觉得会很快来电吗?”
  她过了很长时间没有回答。雨鸟有些害怕自己说得太多了。
  可这时恰莉说道:“没关系。我们两个在一起。”
  “好吧。”说完,他又急急忙忙地补充道:“你不会告诉他们,是不是?他们知道会杀了我的。我需要这份工作。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也会这样的。”
  “不,我不会说的。”
  他感到他的锥子已平滑地进入了一个更深的凹痕。现在他们之间终于共有一个秘密了。
  现在她在他的手心里了。
  在黑暗里,他想着如果用手掐住她的脖子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当然,这才是他眼中的最终目标——不是他们愚蠢的实验或游戏。先是她的死……然后也许是他自己的死。他喜欢她,真的喜欢她。他甚至还有可能爱上她。在他送她到另一个世界去的那一刹那,他会专注地凝视她的双眼。如果他能够在她的眼睛里找到他寻求已久的信号,他也许会随她而去。是的,也许他们会一起进入那真正的黑暗。
  锁着的门外,喧闹的嘈杂声时远时近,忽来忽去。
  雨鸟再振精神,准备乘胜追击。
  安迪并不知道他们没有来放他出去是因为停电门自动锁上了。他在极度惊恐带来的半昏迷状态下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相信这地方已经处于一片火海之中,并以为自己已闻到了烟的味道。外面,暴风雨已渐渐平息,午后的阳光正渐渐地向傍晚的昏黄走去。
  突然,恰莉的脸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仿佛她就站在他面前。
  (她有危险恰莉有危险!)
  这是他的直觉,是离开泰士摩池塘以后的第一次。他本以为它与自己的特异功能一起消失了,但现在看来显然没有,因为他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直觉——即使是维奇被害的那一天。
  这是否意味着他的特异功能也并未丧失?它根本没有消失,而只是藏了起来?
  (恰莉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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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23:3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是什么危险?
  他不知道,但这念头,这恐惧,使恰莉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的黑暗中。而她的脸,她圆睁的蓝眼睛和金黄的头发同时给他带来了深深的内疚……不,即使内疚也不足以表达他内心的感受;他感到的是惊骇。灯灭以后,他惶恐得几乎疯狂,而这惶恐完全是为了他自己。他从未想到恰莉也一样会在黑暗中。
  不,他们会把她带出去的;也许他们早已把她弄出去了。他们需要恰莉,恰莉是他们的金钥匙。
  这分析很有道理,但他仍然肯定恰莉遇到了巨大的麻烦。这担忧使他感到呼吸困难。
  对恰莉的担心冲淡了他自己的恐慌,至少使它变得不再那么可怕。他终于平静下来,恢复了理智。他意识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自己坐在一滩姜汁啤酒中,他的裤子全湿了,粘乎乎贴在腿上,这让他觉得非常恶心。
  动起来。运动是救治恐惧的良药。
  他跪起身来,摸到了那个已经倒空了的啤酒罐子,把它扔到一边。罐子顺着地板丁零当啷地滚了开去。他仍觉得很渴,便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啤酒。池把拉环打开,把它扔进罐子里就开始喝了起来。不小心拉环溜进了嘴里,他毫不在意地把它吐了出来。他并没有去想仅仅几分钟以前,他还会因此而吓得魂飞魄散。
  他一手抉在墙上,摸索着走出厨房。现在周围一片寂静,只是偶尔远处会传来一声喊叫,但这已不再会引起他的不安或恐慌。烟味完全是幻觉;空气有点不新鲜,但那只是因为停电通风机都停了。
  安迪没有进起居室,而是向左转、回到了他的卧室。他上了床,把啤酒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把湿衣服脱了下来。十分钟后,他换上了干净衣服,感觉好多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做这些事并不怎么麻烦。可刚停电时,穿过起居室就像穿越迷宫一样艰险。
  (恰莉——她出了什么事?)
  但他的预感并没有告诉他恰莉已经出了事,而是说有危险正在逼近她。如果他能见到恰莉问问她——
  在黑暗中,他苦涩地笑了。是啊,如果能见到恰莉。可这跟希望太阳从西边出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有一刹那,他已完全停止了思考。但紧接着大脑又转动起来——只是更加沉着,也不再无奈。
  就像希望那些生意人树立信心与勇气。
  就像希望那些肥胖的家庭妇女瘦下来。
  就像希望那个绑架恰莉的特工眼睛瞎掉。
  就像希望收回自己的特异功能。
  北的手下意识地不断地拉扯。揉弄着床单。他无法奢求重新获得特异功能,它已经离开了他,他已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运用它。它已消失了。
  (是吗?)
  忽然,他对这点不太肯定了。他的一部分——内心深处的一部分——已经拒绝接受大脑自暴自弃的指令。它已决定决不放有他坐在那里继续抚摩着床单。
  这是真的吗?还是一个突如其来。未经证实的预感所带来的幻想呢?也许这预感本身和他闻到的烟味一样,仅仅是因为焦虑而产生的幻觉。他无法检验这预感;而且这里也没人可以用乘“推动”。
  他喝了一口啤酒。
  即使他的特异功能已经恢复,他也知道这并不是一剂万用药。他倒下之前可以对三。四个人发功,也许他可以看到恰莉,可他根本没有机会使他们逃走。他所能做到的只不过是使自己发功直至脑出血从而一命呜乎(想到这里,他的手情不自禁地伸向脸上以前感觉麻木的地方)。
  还有他们给他的氯丙唉药片。他知道,因为停电而没有吃到药是使他惊慌失措的重要原因。即使是现在,在他已经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时候,他也依旧渴望氯丙嚎带来的宁静和惬意。开始他们在让他做实验时,会让他停药达两天之久。结果却是他长时间的焦躁不安和难以徘遣的情绪低落……而就他所知,他那时的药瘾还远不及现在严重。
  “面对现实吧,你已成了个瘾君子。”他低声自语。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他知道有像对尼古丁或海洛因这类毒品的生理上的依赖,这些毒品会引起中央神经系统的变化。但此外还有心理上的依赖。在大学教书时,他曾经与一个叫比尔·瓦雷斯的人共事。这人如果一天不喝三。四杯可乐的话,就会变得非常焦躁不安。而他的大学同学昆西则是一个迷恋马铃薯片成性的家伙——并且还固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牌子汉提·当提,他说别的牌子都不能使他满意,安迪觉得这些大概都可以划归为心理上痛一类。他不知道自己对药物的依赖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土的;他只知道他需要它。非常需要它。坐在这儿想着白盘于里的蓝药片就会使他心痒难耐。他不知道是因为他们认为他不服药就无法坚持那么久,还是因为他们仅仅是在按照实验程序办事,反正他们已经不再让他在实验前的48小时前停止眼药了。
  于是他就面对了一个简单。残酷而又无法解决的矛盾:如果他服用氯丙嚏的话,他就无法发挥自己的特异功能;但他又没有足够的意志去抵制它的诱惑(当然,如果他们发现他在拒绝服药的话,那他们可就又有一堆麻烦事了,难道不是吗)。当这一切结束后,他们会再给他一个小碟子,上面放着蓝色的药片。而他会听话地服下它,渐渐地,他又会回到停电前那种淡漠而麻木的状态中去。现在这一切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插曲。他很快就会继续傻笑着观看《PTL俱乐部)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主演的电影;继续不断地从那总是满满的冰箱里拿出过多的食物;继续发胖(恰莉,恰莉有危险,她有很多麻烦,有人要伤害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根本无能为力。
  即使他真的可以做些什么,即使他真的可以使他们从这里边出去,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对于恰莉的未来,他依旧和以前一样束手无策。
  他倒在床上,脑海里仍然索绕着自己药物上瘤这个棘手的问题。
  眼下找不到解决办法,于是他的思绪又飘向了过去。他看到自己和恰莉一一个穿着皱巴巴的灯心绒夹克的男人和一个穿着绿衣红裤的小女孩——在纽约第三大街上以一种梦魔中的慢镜头动作拼命逃跑;他看见恰莉从公用电话亭拿到硬币后,她紧张而又灰暗的脸和上面惊恐、悔恨的泪水……她弄到了钱,还把一个士兵的鞋给点着了。
  他的思绪飘得更远,回到了宾西法尼亚波特城他开办的那个减肥训练班和愁苦的格尼太太。那天,穿着一身绿衣服的格尼太太走进了他的办公室,把他们精心措辞的广告词当作了自己的救命稻草。而那广告词还是恰莉的主意:你的体重一定会下降,不然我们为你付以后六个月的伙食费。
  格尼太大在1950到1957年之间,为她当卡车调度员的丈夫一共生了四个孩子。现在这些孩子都已长大,非常厌恶她;她丈夫也厌恶她。他现在喜欢上了另一个女人。她能够理解他。因为斯但·格尼现在还是一个五十五岁的。充满活力与魅力的男人;
  而她在几个孩子从学校毕业期间,体重已经长了160磅了,从结婚时的140磅变为了现在的300磅。她丝毫不抱任何希望地走进安迪的办公室,宽大的臀部就像一个银行总裁的办公桌。她低下头从钱包里掏支票时,她的三个下巴变成了六个。
  他把她和另外三个胖女人分在一组。”她们要进行体育锻炼,采取适当的减肥食谱.这些都是安迪从公共图书馆里查到的;有时他们还会聊聊天,他管这叫“咨询”一一然后他会不时对他们进行一次中等强度的“推动”。
  格尼太太从300磅减到了280磅,接着又到了270磅。她既害怕又高兴地承认她不再想吃得那么多了。现在看来吃那么多真的让自己很不舒服。以前,她总是在冰箱里储存一盒又一盒地零食(比如面包盒里的坚果和冷冻室里的奶酪)等着晚上看电视时吃,而现在她不再这样做了。听起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是……她确实忘了它们在那儿。她以前总是听说减肥时,你脑子里所想的只有零食。但是就她来说,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组里其他三个女人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安迪只是在后面站着,观察着她们。他对她们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近乎父爱的感情。
  她们四个人对各自如此相似的经历感到吃惊而高兴。以前看起来那么难以忍受的痛苦的调节锻炼,现在变得几乎是令人愉快的了。接着她们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要散步的冲动。她们都觉得如果整整一天都不曾进行散步活动的话,她们就会感到焦躁不安。极不舒服。格尼太大承认她养成了每天走到市中心再走回来的习惯。虽然这段路来回要有两英里长。以前,她总是乘公共汽车,因为车站就在她家门口。
  有一天,她的大腿疼得太厉害了,所以她只好上了公共汽车。但这使她觉得十分不舒服,很难受,于是在第二站她就下了车。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感觉。她们为此对安迪·麦克吉感激涕零。
  第三个疗程以后,格尼太太已经减到了250磅。当六个星期的治疗结束后,她的体重已经下降到了225磅。她说她丈夫对此万分惊讶,因为她过去曾参加过无数的减肥节目。尝试过无数的减肥食谱,但从没有任何疗效。他建议她去看看医生,因为他担心她可能得了癌症。他不相信通过自然疗法在六个星期内居然可以减掉75磅。她给他看自己的手。为把衣服改小,那上面已被针线磨起了硬茧。然后她猛地将他抱在胸前(差点折断了他的脊柱),伏在他肩头放声大哭。
  他的女学生经常回来,就像他在大学里的男学生至少回来一次一样。她们有的是来说谢谢,有的纯粹是来炫耀她们的成功——瞧,学生超过了老师……安迪对她们的自以为是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但格尼太太是属于那种来说谢谢的。当安迪在波特城开始不安地感到有人在监视他之前十天左右,她还来对他表示无尽的感谢。而那个月底,他就去了纽约。
  格尼太太仍然是一个胖女人。你只有在她减肥之前见过她,才会发现她的变化有多大——就像杂志广告上的对比照片一样。
  她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体重已降到了195磅。但是她的实际体重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她的体重将以每星期6磅的速度稳定下降,上下不超过2磅,她的体重将会以这样的速度稳定地降到130磅左右,上下不会超过10磅而且并无染上可以致人于死地的厌食症的危险。安迪需要钱,但他不会为此而让任何人丧命。
  格尼太大告诉安迪,她和孩子的关系已变得融洽,与丈夫的关系也正在改善。她宣布“你做的一切会使你成为国宝”。安迪笑着感谢了她。但现在,当他睡意朦胧地躺在黑暗中时,他不禁想:他和恰莉不正是被宣布为国宝了吗?
  毕竟,·具有特异功能并不完全是件坏事。如果它能帮助像格尼大太这样的人,那它还是有用的。“他笑了。
  安迪笑着睡着了。2
  他后来再也记不清梦细节了。他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在迷宫似的昏暗的走廊里,他徒劳地打开一扇扇空房间的门,再无奈地把它们关上。有些房子里散乱地堆着一些废纸团;还有一间屋子里有一台打翻了台灯和一张掉在地上的画。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关在了一幢大楼里,而其他人早已撤离了。
  安迪终于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他要我的东西。那是……什么:一个盒子?一个衣柜?不管是什么,它重极了。而且上面画着骷髅头和两根白骨,就像阁楼里装老鼠药的罐子上的图案。虽然它那么重(简直跟格尼太大一样沉),他还是把它举了起来。
  他可以感到全身的肌肉和肌腥都紧绷起来,但并不感到疼。
  当然不会疼,他想,.因为那是在梦里。以后你会为此付出代价。以后你会疼的。
  他把箱子抬出了那间屋子。他应该抬它到一个地方去,但他不知道那是哪儿——
  你看见的时候就会知道了。他的大脑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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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23:31:19 | 显示全部楼层
 所以他抬着那不知是箱子还是衣柜的东西走过那没有尽头的长廊。箱子的重量压在身上,他的肌肉却丝毫不感到疼痛。但他的脖子已开始变得僵硬。头疼也开始了。
  思想是力量,他脑海里一个声音说道。这句话忽然变成了一首童谣,一个小姑娘在吟唱着它的旋律:思想是力量,它可以改变世界。思想是力量,它可以改变——
  现在所有的门看上去都像地铁的门一样,微微向外隆起;门上镶着大玻璃窗户;窗户的四个角都呈圆形的。透过其中三个门(如果那真的是门的话),他看到了令他迷惑不解的景象。在第一间屋子里瓦里斯大夫正在拉着一个巨大的手风琴。他看上去像个缓的黑马,冒火的眼睛不断地逼近,逼近哒,哒,哒……
  在他的意识完全清醒之前,他一定已经醒了很长时间了。四周漆黑一片,使他很难说清自己是清醒还是在睡梦中。几年前,他听说人们做过一个实验,把几只猴子放进一个可以搅乱它们各种感觉的环境中。现在,他能够理解这是为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没有任何具体的外界刺激——
  “噢,天啊。”
  坐起来时,他的头产生了一阵难以忍受的巨痛。他用手捧着脑袋来回摇晃着。渐渐地,头疼减弱了些。
  没有任何具体的外界刺激除了这该死的头疼。我睡觉的姿势一定不对。我一定是落枕了——
  不,不对,他认得这头疼,他大熟悉了。这是他中等强度或高强度发功后产生的头疼……比他对那些肥胖妇女或怯懦的生意人发功后的头疼严重,但没有惩罚绑架恰莉的那两个特工那次剧烈。
  安迪的手迅速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从上到下,从眉毛到下巴,并没有哪一点感觉变得麻木,当他笑的时候,他的嘴就像以前一样两边翘了起来。此时此刻,他非常希望灯亮起来,这样,他就可以在浴室的镜子里看看自己的眼睛是否又布满了血丝。
  发功?是自己发功了吗?
  真滑稽,在这儿可以对谁发功呢?
  谁呢?除了——
  他蓦地吸了口气,然后才又慢慢恢复了正常。
  他以前曾经这样想过,但从未试过。他一直认为这就像一个电路不断充电会使它超载。他害怕这样做。
  我的药片。他想。我的药片怎么还没来,我需要它们,我真的需要它们。我的药片会使一切重新变得舒适惬意。……
  但这只不过是一个想法,并不再有以前的迫切和期待。现在,他想要一片氯丙嚏的欲望并不比他想要一块黄油的欲望强烈。事实上,除了那该死的头疼,他觉得一切都很好,而以前他曾经历过的头疼要比这次严重得多——例如在奥尔巴尼机场那次。相比之下,这一次不过是小儿科。
  我”推动”了我自己,对自己发了功.他吃惊地想。
  这时,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恰莉的心情,因为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超心理能力感到了害怕。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它是什么以及它能够干什么。它以前为什么消失了,他不明白。它现在为什么又回来了?他也不明白。这和他在黑暗中所感到的强烈恐惧有关吗’是因为他突然觉得恰莉有危险(想到这里,他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独眼海盗的影子)吗?还是由于他长时间遗忘了她而对自己产生了极度的厌恶?这和他刚才撞了头有关系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推动”了自己,使他从药物迷醉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大脑是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他忽然想到当他帮助那些商人和肥胖妇女时,他完全可以建立一个私人戒毒中心。想到这里,他已完全沉浸在银色的幻想之中。在他睡着前,他想:能够帮助可怜的格尼太大的才能并非一无是处。那能帮助纽约城里所有痛君子戒毒的才能呢?好好想想吧,伙计。
  “基督啊,我真的脱瘾了吗?他自问道。
  白盘子里装着的蓝色药片——是的,诱惑仍然存在,但已远不如以前强烈。
  “我真的脱瘾了。”他回答说。
  下一个问题是:他能保持这种状态吗?
  但他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就有许许多多的其它问题涌进了脑海。他能发现恰莉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在睡梦中他对自己使用了意念控制,就像对自己催眠一样。但当他醒来时他也能对别人这样做吗?比如那总是咧嘴笑着的品彻特。品彻特知道恰莉的情况。能让他说出来吗?他能最终带她逃离这个地方吗?但必须牢记一点:不能再逃跑了,那不是解决办法。他们必须找到一个最终的解决办法。
  几个月以来,他头一次这样激动,心中充满希望。他开始起草计划,分析各种情况,找出问题。几个月以来,他头一次灵活地运用自己的大脑。他再次感到自己生机勃勃充满了活力,可以有所作为。而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可以使他们相信两件事——第一,他仍旧有药瘾;第二,他仍旧不能使用他的意念控制力,他也许可以——他也许会找到一个机会——来做些什么。
  灯亮时,他还在不停地考虑这些。在另一间屋子里,电视又开始播放那陈旧的广告:上帝会照顾好你的灵魂,我们会照顾好你的支票。
  监视,监视器!他们又在看着你了,或者马上就会看着你了……千万不要忘记!
  忽然间,所有现实情况都涌到了他的面前一如果他打算找到什么机会,那么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得不设法欺骗他们,编造各种借口。而且,他肯定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抓住。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心灰意懒……但这次,他并没有想到药片。
  这使他增强了对自己的信心。
  他想起了恰莉。是的,恰莉是他最大的鼓舞。
  他慢慢从床上爬起来,走进起居室。“出什么事了?”他大声喊道,“吓死我了!我的药呢?快把我的药拿来!”
  他在电视机前坐下,脸上一副麻木呆滞的表情。
  在这灰暗的面具后,他的大脑——那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运转得越来越快。12
  就像她父亲在同一时间所做的梦一样,恰莉也不再记得她与约翰·雨鸟一席长谈的细节,只记得其中的要点。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向约翰·雨鸟详细倒出她长长的故事的:她怎样来到这里;
  她离开父亲后感到的恐惧;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想骗她再次使用超心理能力而使她感到的恐惧。
  当然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停电,以及知道那些人没有在偷听。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约翰·雨鸟本人。他曾经受过那么多的苦。
  而且他还那么害怕黑暗以及这黑暗带给他的痛苦回忆——关押在越共手下的回忆;他曾似乎是无意地问过她,他们为什么把她关起来。于是她开始讲起自己的故事以把他从痛苦的回忆中唤回。
  但很快,她的讲述就不仅仅是分散他的注意力那么简单了。她越说越快,越说越多,把许久以来郁积在心头的事都说了出来。她要说的大多了,没法停下来,也不愿停下来。这中间,她哭过一两次,他笨手笨脚地把她抱在怀里安慰着。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很多方面都使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现在如果他们发现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她说,“他们也会把你关起来的。我不该告诉你这些。”
  “是啊,他们会把我关起来。”约翰兴冲冲地说,“我只不过是个口级服务员,那样的话,我就不必再为那些大人物开酒瓶了。”他不禁笑出了声,“不过我想,如果你不跟他们说告诉了我,我们会没事的。”
  “我不会的。”恰莉急切他说。她自己本来还有些心神不安,担心约翰把事说出去,“我渴得厉害。冰箱里有冰水。你要来点儿吗?”
  “不要离开我。”他立刻说。
  “好吧,那我们一起去。你可以拉着我的手。”
  约翰·雨鸟似乎考虑了一下。“好吧。”他说。
  他们一起摸到了厨房,手紧紧地拉在一起。
  “你最好不要告诉他们,特别是这件事——这个大个子印地安人却还怕黑。他们会嘲笑我,让我在这儿待不下去的。”
  “他们不会笑的,如果他们知道——”
  “也许不会,也许会。”他咯咯地笑了一下,“但我希望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要感谢上帝,因为有你在这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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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23:3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她深受感动,不得不努力克制眼睛里涌上来的泪水。他们打开冰箱,摸到了冰水。它已不再冰冷,但它还是使她的嗓子很舒服。她再次不安地想起不知自己说了多长时间。但是她已经讲了……所有的事。包括那些她本不想说的,像在曼德斯农场发生的那件事。当然,豪克斯但勒那些人知道,但她并不在乎他们。她”在乎的是约翰·雨鸟……他对她的看法。
  但她都说了。他本可以一针见血直指问题的关键,那她也许就会立刻警觉起来……但她说了,含着泪花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而他不仅没有盘问或怀疑,反而向她表达了自己的理解和同情。
  他好像非常了解她经历过的不幸,因为他自己也经历过同样的不幸。
  “喝点水。”她说。
  “谢谢。”她听他喝完水,然后水杯又回到了她的手里“十分感谢。”
  她把杯子放到一边。
  “我们回那间屋子去吧。”他说,“真不知道这灯还会不会亮。”他现在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让灯亮起来。他想他们大概已经:
  在黑暗中待了七个小时。他想离开这儿,好好想一想。不是想她所说的话——他早已什么都知道——而是要考虑怎样来利用它。
  “我想它们马上就会亮的。”恰莉说。
  他们走回沙发,坐了下来。
  “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你父亲怎么样了?”
  “他们只是说他很好。”她说。
  “我想我能见到他。”约翰·雨鸟说,就好像他是刚刚想起这个主意似地。
  “真的吗?你真的能见到他吗?”
  “我可以哪一天和何比换换班。我会告诉他说你很好。不,不能告诉他,得给他写张纸条或别的什么办法。”
  “可……那样很危险。”
  “我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孩子。但我欠你的情。我会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她在黑暗中拥抱并吻了他。雨鸟还了她一个充满温情的拥抱。他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她,而且现在这种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她现在是他的了,他觉得自己也属于她。可惜时间不会太长。
  他们坐在黑暗中,话说得不多。恰莉开始打起了瞌睡。忽然,他说的一句话使恰莉突然而又彻底地清醒过来,就像被一盆冷水泼在了脸上。
  “他妈的。既然你有这个能力,你应该给他们把火点起来。”
  恰莉惊呆了,连呼吸都停止了,就好像他给了她狠狠的一击。
  “我告诉过你,”她说,“那就像……把猛兽放出笼子。我发誓再也不那么做了。在机场的那个士兵……和在农场的那些人……我杀了他们……把他们烧死了!”她的脸烧得发烫,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照你说的来看,那应该算是自卫。”
  “是的,但那并不是说可以——”
  “而且好像那也是为了救你父亲的性命。”
  恰莉不再说话,保持着沉默。但他能感觉到她内心的矛盾和痛苦。他继续向下说着,不想提醒她她差点把她父亲也杀了。
  “至于那个豪克斯坦勒,我在这儿见过他。我在战争中见过他那样的人,冷酷、固执、不可理喻。如果用这种办法他不能从你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他肯定会换另一种方法。”
  “我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她低声地承认。
  “再说,我们这儿还有一个可以把别人脚点着的伙计。”
  恰莉吃了一惊,接着大笑起来——就像有时一个恶俗的笑话能让她发笑一样,但那仅仅是因为把它说出口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笑完后,她喘息着说:“不,我不会点火的。我发过誓。服是不对的,我不会那样做。”
  “好吧,我想你是对的。”
  “你真的能见到我父亲吗?”
  “我会尽力的,孩子。”
  “很对不起你不得不和我一起被关在这儿,但我也很高兴.”“我也是。”
  接着,他们谈论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不知不觉她把头放在了他的胳膊上。他能感到她又开始打瞌睡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四十分钟后,当灯再次亮起来时,她已经睡熟了。灯光射在她脸上,使她不安地动了动,把头藏到了他的怀里。雨乌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她纤细的脖颈和头盖骨柔和的轮廓。在这脆弱的小骨头里竟有那么多的能量,这是真的吗?他的理智不愿接受,但他心里不得不承认。发现自己如此自相矛盾真是一种奇怪而又有趣的感觉。
  他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当他把被子拉到她的下颌时,她不安地在梦中动了动。
  在一阵冲动下,他俯身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晚安,孩子。”
  “晚安,爸爸。”她在梦中沉沉地说,然后翻了个身又睡了。
  他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她.然后走回了起居室。十分钟以后,豪克斯坦勒大夫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电路故障。”他说,“暴风雨。那些该死的电锁,所有的门都锁上了。她——”
  “只要你说话别这么大声,她一切都很好。”雨鸟低声说。他伸出大手粗暴地揪住豪克斯但勒的领子,把他拎到面前,使他那吓坏了的脸紧贴着自己的脸,“如果下次,你再做出认得我的样子,而不把我当作一个口级清洁工的话,我就杀了你,把你剁成碎片,煮熟做成猫食。”
  豪克斯坦勒吓得几乎发疯。他的嘴角流出了白沫。
  “明白了吗?我会杀了你。”雨乌再次威胁。
  “我——我——我明白了。”
  “那我们出去吧。”雨鸟说完再次摇了摇脸色灰白。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的豪克斯但勒,然后向门口走去。
  出去前,他最后向四周看了一眼,然后推着小车走了出去,随手带上了后面的自动门。卧室里,恰莉平静安详地熟睡着。几个月来,甚至几年以来,她还从没有享受过这样平静的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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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23:31: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小火焰和独眼老兄
  暴风雨结束了。时光也飞逝而去——三个星期过去了。东弗吉尼亚潮湿的夏季仍恋恋不舍地徘徊不去。但学生们已经开学了,学校的校车也开始在隆芒特地区整齐的乡村街道上跑来跑去。在离得不大远的华盛顿,新一轮的选举、谣言和恶意诽谤又粉墨登场了。
  所有这一切对伊塔总部的两所庄园式房子及其地下蜂窝般密布的通道及房间都没有产生任何影响。椎一和外界相关的事大概要算恰莉的上学了。豪克斯但勒认为她应该受教育;尽管恰莉一开始拒不接受他的意见,但雨鸟最终说服了她——“这有什么坏处呢?他问,“你这么个聪明的孩子,当然不能落在别人后面。狗屎——对不起,恰莉——可我有时真希望自己受过不只八年的教育。那样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擦地板了——
  我敢保证。再说,这还可以帮你打发时间。”
  于是她同意了——为了约翰。老师们来了:一个青年人教英文;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教数学;一个戴着厚眼镜的年轻女人教法文;一个坐在轮椅里的家伙教自然科学,她听他们讲课,觉得自己还学到了不少东西。不过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约翰。
  约翰曾三次冒着丢掉工作的危险把她的字条交给她爸爸。恰莉为此很感内疚,所以只要是能让约翰高兴的事,她都愿意去做。而且他还把父亲的消息带给她:他一切都好;听到恰莉也很好使他非常高兴;现在,他正在与他们积极合作进行实验。最后这一点使她有些苦恼;但她已经长大了,开始懂得——虽然并不多——对她有利的事不一定总是对她父亲也有利。而且最近她越来越相信约翰也许是最了解她该怎么做的人。约翰说话急切而滑稽(他总是先说脏话然后再道歉,逗得她直乐),非常能够打动人。
  停电之后大约过了将近十天,他对引火。做实验只字未提,而后来当他们谈到这些事时,他们总是躲在厨房里。约翰告诉她说那里没有窃听器,而且他们说话时,总是压低了嗓音。
  那天他说:“你后来又想过点火那些事吗,恰莉?”他现在总是叫她恰莉而不再叫“孩子”。是恰莉让他这么做的。
  听到这话,她不禁开始全身发抖。自从曼德斯农场事件后,只要一提点火的事,她就会变成这个样子:紧张。浑身发冷,并开始发抖。豪克斯但勒在报告中称之为“中度恐惧反应”。
  “我跟你说过的。”她说,“我不能那样做。我不愿意那样做。”
  “不能做和不愿做是两码事。”约翰说。他正在冲洗地板,但为了和她说话,他干得很慢。他说话时几乎不动嘴唇,就像监狱中犯人彼此交谈的样子。
  恰莉没有作声。
  “我对这件事有点想法。”他说,“不过你要是不想听——你要是已经拿定了主意——我就把嘴闭上。”
  “不,没关系。”恰莉很有礼貌地回答。不过她真希望他能把嘴闭上,不要谈这件事,连想也不要想,因为这件事使她心里非常不舒服。可是约翰曾为她做过那么多事……她绝对不愿冒犯他人或伤害他的感情。她需要朋友。
  “我只是觉得他们肯定知道在那农场上你的功能是怎样失去了控制。”他说,“他们现在会非常地小心。我想他们是不会在一个堆满了纸和油布的房间里让你做实验的,你觉得呢?”
  “是不会,但是一一一”他从拖把上稍稍举起一只手:“听我说完,听我说完。”
  “好的。”
  “而且他们肯走知道那是你惟一一次引起一场——叫什么呢——大火灾,恰莉。而你要做的事就是给他们小火。而且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觉得不会,因为我认为你能控制好自己,只是你并不这样想——但让我们假设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能怨谁呢,嗯?他们会责怪你吗?那些该死的头头们花了半年时间强迫你去做了这件事,他们会怪你?他妈的,噢对不起。”
  他说的话令她害怕。但骂完脏话后,他脸上那种“厄运千万不要降临在我身上”的表情还是把她逗乐了。
  约翰也微微一笑,接着他耸了耸肩:“再说,我想你如果想控制一件事情,就得不停地练习。”
  “我并不在乎能不能控制它,因为我再也不会去做了。”
  “也许是这样,可也许不是。”约翰固执地说着将拖布拧干。
  他把拖布立在墙角,将脏水倒进洗涤槽,然后开始接一桶干净水来涮拖布,“也许你会在受惊的时候使用你的功能。”
  “不会,我想不会。”
  “或者什么时候你发高烧,得了流感或腮腺炎或——他妈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传染病。”这还是豪克斯但勒给他的一点有用的线索,“你切除过阑尾吗,恰莉?”
  “没有……”
  约翰开始擦地板。
  “我哥哥做过这手术。但开始的时候伤口感染了,他差点把命丢了。就是因为我们是保留地上的印地安人,没人在乎我们的死活。他发高烧大概一直烧到一百零五度,开始神智不清,满口胡言乱语不知是在和谁说话。你知道吗?他说我们的父亲是什么死亡天使,要来拿他的命,于是就想用旁边桌子上的一把刀子捅死他。我给你讲过,是不是?”
  “没有。”恰莉耳语般低声说。这回不是怕被别人听到,而是被这恐怖故事深深吸引住了,“真的吗?”
  “真的。”约翰肯定他说。他再次把拖布拧干,“这不是他的错,得怪那高烧。人在昏迷的时候,任何话都说得出来,任何事都做得出来。任何事。”
  恰莉明白他的意思,心里越来越沉重。有些事情她从来没考虑过。
  “但是如果你能控制这种……”
  “如果我昏迷了,我怎么可能控制得住呢?”
  “就因为你肯定能。”雨乌开始引用瓦里斯大夫的比喻,那个在大约一年前曾使卡普厌恶万分的比喻,“这就像大小便训练,恰莉。一旦你开始控制了大小便,你就永远地控制了它。昏迷的人有时会把床用汗浸湿,但他们却极少尿床。”
  豪克斯但勒曾指出这并不百分之百地正确,但恰莉怎么会知道呢?
  “还不明白吗?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说如果你能控制住它,你就再也不会为这担心了。你已经证明了它,但要想征服它就得不断练习。就像你学系鞋带,在幼儿园里学写字——”
  “我……我就是不想点火!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好了,好了,我让你不高兴了。”约翰苦恼他说,“我真的不是想这样做的。对不起,恰莉。我再也不说了。我这张多话的嘴。”
  但是第二次,她自己又提起了这件事。
  那是在大约三。四天后。她仔细地考虑了约翰说的话,而且相信自己找到了里面的漏洞。“他们不会让我停下来的。”她说,“他们会越要越多。你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追赶我们的,他们永远不会罢休。只要我开始干了,他们就会说再大点再大点,直到……我不知道……但是我害怕。”
  他真的很崇拜她。她的直觉和天生的聪慧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敏锐。他想如果他——雨鸟——告诉豪克斯但勒恰莉对他们的绝密计划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知他会怎么想。他们关于恰莉的所有报告都认为无源热分裂只不过是许多相关超心理能力的中心部”分。雨鸟相信她的直觉就是这些能力中的一项,他的父亲曾一遍遍告诉他们恰莉在阿尔·斯但诺维茨等人到达农场之前就已经知道他们要来。这一点想起来真令人不寒而栗。假如她哪一天对他的真实身份产生了什么直觉……人们说受到蔑视的女人发起怒来比地狱烈火还要可怕;而且如果他对恰莉能力的估价都是正确的:
  话,那么她完全可以制造一个地狱。或者一个地狱的相似版本……
  他也许会突然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热直至燃烧起来。这种猜想给他目前的行动增加了某种特殊的滋味……一种他已很久没有体味过的滋味。
  “恰莉。”他说,“我不是说你要为他们白做这些事。”
  她疑惑地看着他。
  雨鸟叹了口气。“我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他说,“我想我有点爱上你了。我没有过女儿,但你就像我女儿。他们把你关在这里,不让你见爸爸,从来不许你出去,其他孩子有的东西你却没有……这些让我很不好受。”
  这时,他让自己那只好眼炯炯地盯着她,使她不禁有些害怕。
  “你可以得到所有的东西,只要你和他们合作……再附加些条件。”
  “条件。”恰莉重复着。她完全给搞糊涂了。
  “对!你可以让他们允许你到外面晒晒太阳,我敢肯定。没准还会让你到隆芒特去逛商店。你可以从这个他妈的盒子里搬出去,换一个平常人住的房子,和别的孩子一起玩,而且——”
  “能见到我父亲?”
  “当然,那是当然。”但可惜这件事永远不会发生。因为这两个人见面一交换情况,.就会发现友好的勤务员约翰就像童话中的好心仙女纯系子虚乌有。雨鸟从未给安迪·麦克吉传过一句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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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23:32:24 | 显示全部楼层
豪克斯但勒认为这样做很可能没有任何结果。虽然雨鸟在大多数事情上对豪克斯但勒都不以为然,但这次却同意了。
  用厨房里没装窃听器和低声说话就能避免被人听见这类花言巧语骗一个人岁的孩子也许不是什么难题;但要用同样的手段让孩子的父亲上当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虽然麦克吉现在已被弄得药物上瘾,但他仍可能意识到他们只不过在对恰莉玩红脸。白脸的游戏——警察局已用了几百年的摧垮罪犯心理防守的老花招。
  所以他只是假称他把她的口信交给了安迪。他倒是确实经常见到安迪,只不过那是在电视监视器上;安迪确实是在与他们做实验,只不过他已经丧失了特异功能,连劝服一个孩子吃冰棍都做不到。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肥胖、毫无用处的小丑,整天关心的只有电视节目和什么时候能拿到他的药;而且他从来没再要求过想见女儿。如果让恰莉这时见到父亲,看到他们对她亲爱的爸爸所做的一切,很可能会使他们对恰莉的软化工作前功尽弃。而现在他已经接近攻克这一堡垒,而且恰莉本人也已愿意被攻克。
  不,什么事都好商量,惟独此事不行:恰莉·麦克吉永远别想再见到父亲。很久以前,雨鸟就推测到豪克斯但勒会把安迪空运到默依去;不过恰莉并不需要知道这一点。
  “你真的认为他们会让我见爸爸?”
  “毫无疑问。”他轻松地回答,“当然开始不行;他是他们手里的一张王牌,而且他们很清楚这点。但是如果你把实验做到一定步骤,然后突然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让你见父亲,你就拒绝继续合作——”他有意没有把话说完,一个大大的诱人的鱼饵已经抛到了水里;不过这小丫头可不知道上面挂满了钩子,并不好吃。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天,两人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而十天之后,雨鸟突然完全改变了自己的立场。他这样做没有什么具体原因,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进一步的说服不会有什么结果,欲盖弥张也许更有效。
  “还记得我们上次说的话吗?”他这样做了开场白。他正在给地板打蜡。恰莉正装模作样地在冰箱里查看着,一只干净。粉红色的小脚放在另一只后面,雨鸟能看见她圆滑的脚后跟——这姿式使他强烈地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姿式有些性感,充满了神秘。他的心底再次涌起一阵柔情。这时她扭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梳成马尾松的辫子搭在肩膀上。
  “记得。”她说道,“我记得。”
  “是这样,我一直在想这件事,而且有些奇怪我怎么会这么多嘴多舌乱给别人出主意。”他说,“我都不能从银行贷一千块钱去买车。”
  “嗅,约翰,那并不说明什么——”
  “不,它很说明问题。如果我有知识。上过大学,我会成为豪克斯但勒那样的人的。”
  她带着极大轻蔑说道:“我爸爸说傻瓜也能用钱买个大学文凭”雨鸟心花怒放。
  又过了三天,鱼咬饵了。
  恰莉告诉他她已经决定让他们做实验。她说她会小心的。而且说如果那些人不懂得如何小心,她会教他们。她板着脸慢慢地说着,面容惟淬,脸色苍白。
  “别那么做。”约翰说,“除非你都想好了。”
  “我已经试过了。”她喃喃道。
  “你是为他们这样做吗?”
  “不!”
  “好极了!你是为自己吗?”
  “是的。为我自己。还有我爸爸。”
  “那就好。”他说,“而且恰莉,要让他们听你的,明白吗?
  你已经让他们领教过了你有多坚强。不要让他们现在小看了你。
  如果他们看到你有什么弱点就会加以利用,坚强些。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我……我想是的。”
  “给他们些东西,你就要得到些什么。每次都要如此,不能白做。”他突然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眼中的光芒也消失了。她讨厌看见他这副沮丧、颓废的模样。“不要让他们像对我这样对待你。我为我的祖国服务了四年,献出了一只眼睛。其中有一年多生活在地上的一个坑里,吃着臭虫。发着高烧,闻着自己的粪便臭味。从头上抓着虱子。然后等我终于出来了,他们对我说谢谢,约翰,接着就把一个拖布塞到了我手里。他们剥夺了我的权利,恰莉。明白吗?千万不要让他们这样对你。”
  “我知道了。”她庄严他说。
  他脸色缓和了些,笑着问:“那么这伟大的日子是哪一天呢?”
  “明天我要见豪克斯但勒医生。我要告诉他我已决定合作……只是在一定程度上。然后我要告诉他我的条件是什么。”
  “好的,只是刚开始的时候不要要得大多。这就像游艺场里演杂技的。先给他们看点绝活,然后再收钱。”
  她点点头。
  “但要让他们看看谁厉害。要让他们知道谁说了算,对不对?”
  “对”他笑得更开心了。“好孩子。”他说。
  豪克斯但勒简直气疯了。
  “你他妈的玩的什么把戏?”他冲雨鸟大吼。他们是在卡普时办公室里,雨鸟想:就因为有卡普在这儿当裁判,他居然敢大喊大叫。他又看了看豪克斯但勒冒火的蓝眼睛、涨得通红的脸和攥得发白的拳头,心里不禁暗自承认也许自己错了。他已斗胆闯进了豪克斯但勒的神圣领地。那次停电之后雨鸟导演的苦肉计当然还算成功;豪克斯但勒也知道这点。但这次可就是两码事了。
  雨乌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豪克斯但勒。
  “你说的条件是根本不可能的!你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根本就不能去见她父亲!‘给他们些东西,你就要得到些什么。”豪克斯但勒怒不可遏地模仿着雨鸟,“你这笨蛋!”
  雨鸟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豪克斯但勒。“不许再叫我笨蛋。”
  他用非常平静的口吻说道。豪克斯但勒吓得一怔,不过只是一刹那。
  “好了,先生们。”卡普疲惫地说,“不要吵了。”
  他的桌子上摆着台录音机。他们刚刚听完今早雨鸟和恰莉的谈话。
  “显然豪克斯但勒大夫并没有认识到他和他的小组终于将得到些东西了。”雨鸟说,“如果我算得正确的话,这会百分之百地扩大他们现有的知识储备。”
  “以一场后果不堪设想的事故为代价。”豪克斯但勒阴沉他说。
  “这事故是因为你们太短视的原故才不能得到控制。”雨鸟反唇相讥,“也许是大忙着和老鼠玩了吧。”
  “够了!先生们。”卡普说,“我们在这儿不是来互相指责的。
  这不是我们这次见面的目的。”他看着豪克斯但勒说:“你就要有活儿干了,不过我得说你连感激是什么都不知道。”
  豪克斯但勒咕吹了一句什么。
  卡普看看雨鸟:“同样,我认为你在后来有些越诅代疱。”
  “你这样想?、那你还是不明白。”雨鸟看看他又看看豪克斯但勒,接着他又看着卡普说:“我想你们两个人都太缺乏理解力了。
  你手下有两个儿童心理学家。如果他们代表了这一领域的学术水平,那外面有的是出了问题需要帮助的孩子。”
  “说得容易。”豪克斯但勒说,“这——”
  “你就是不明白她有多聪明。”雨鸟打断他,“你不明白她能多么敏锐地看到事情的因果。和她在一起就像在一片雷区中探路。我对她提出这种软硬兼施的办法是因为她迟早会自己想出来。但如果我先对她提出来,这会使她更加信任我……实际上是把一件不利的事变成了一件有利的事。”
  豪克斯但勒张嘴想说话。卡普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然后转向雨乌。他用轻柔。安抚的声音(只对雨鸟。只对他一人)对雨鸟说:“但你似乎仍然大大限制了豪克斯但勒和他的人所能做的工作。迟早她会明白她的最终要求——见她父亲——是不可能得到满足的。我们都认为这样会使她永远丧失对我们的利用价值。
  “正是。”豪克斯但勒说道。
  “而且如果她像你说的那样聪明,”卡普说,“她很可能尽与提出这个不可能得到满足的要求。”
  “她会提出来。”雨乌同意道,“这会结束一切。一方面她一看见他就会意识到我对他的情况一直在撒谎,由此她会得出结论我一直是在为你们服务。所以问题完全在于你们能让她干多久。”
  雨鸟俯身向前:“有几件事得记住,第一,你们两个一定要明白她绝对不会再为你们引火。她是人,一个想见她父亲的小姑娘。她不是实验室里的老鼠。”
  “我们已经——”豪克斯但勒不耐烦地开口道。
  “不。不,你们没有。我们得回到最基本的胡萝卜加大棒的把戏。恰莉答应合作实验,她认为她是在你们面前悬了个胡萝卜,这会最终把你们——把她自己——引到她父亲那里。但是我们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实际上,胡萝卜是她父亲,是我们在牵着她走,一匹骡子为了得到挂在自己面前的胡萝卜,可以一直耕完四十亩地,因为骡子太蠢。但是这小姑娘可不蠢。”
  他注视着卡普和豪克斯但勒。
  “我一直在这么说。就像是往上等橡木里钉钉子,很困难,你们知道吗?你们两个似乎总是记不住这一点。迟早她会明白过来叫你们滚开。因为她不是匹骡子,也不是只实验白鼠。”
  而且你希望她停下,卡普带着怨毒想道,你希望她停下,于是你好杀了她。
  “所以必须记住这最基本的一点。”雨鸟继续道,“之后你们再想怎样尽量延长她的合作时间。等一切结束后再写报告。如果能得到充足的数据,你们就会得到一大笔奖金。所以你们必须吞下这胡萝卜。将来你们就可以重新给一大群可怜、无知的傻瓜注射女巫的琼浆玉液了。”
  “你在侮辱人。”豪克斯但勒用颤抖的声音说。
  “可我的分析比计算机还快。”雨乌回敬道。
  “你建议如何延长她的合作时间呢?”
  “只要给她些小小的特权你们就能得到些好处。”雨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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