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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残肢书生

《十三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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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4:54:22 | 显示全部楼层
想了半天,绿衣警察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他很快有摒弃了鬼怪所为的想法,如果什么都用鬼怪来解释,那这个世界需要的就不再是警察,而是法师了。况且谁说人做不出来,早在几千年前不就有人做了,还是个女人呢!


一贯的思路让他从开始着手分析凶手会有几个人、有怎样的动机、下一步会做什么之类,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杨逑那样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被凶手盯上了。而杨逑报警说失踪了的表弟一直没有出现,人又在哪里?


绿衣警察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却不留意地把易道给他的符咒掉在了旁边。然而他自己并没有发现,还在一边延续先前的思路,一边猛吸着烟。很快,一支烟就剩下了个过滤嘴。就在他因手指的酌热而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周围已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雾,是雾。


路面升起了缭绕的浓雾,绿衣警察皱起眉头看了看,这雾气浓重到连自己的双脚都看不到了。四周更是茫茫一片,好像突然之间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空间里。


一种极其不安的预感向他袭来,这是多年的警察经验所积累的直觉与本能。他下意识握紧了身上的枪,让自己的呼吸尽可能平稳而悠长,双眼则警觉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连听力也被调整到了他所能达到的最高程度。


慢慢地,绿衣警察发现面前的浓雾散开了,出现在眼前的则是宽阔而幽静的江面。视野一下开阔了许多,而原先漆黑一片的江面也在遥远之处出现一点光亮。他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反倒更加警觉起来。但一阵又一阵动人的歌声却如毒品一般,让他紧绷的神经逐渐麻痹了。


光亮越来越近了,是一艘小巧的木船。这木船算不上华丽,但古香古色,韵味十足。船头插了一支旗,旗上写了个“华”字。船头只有一个修长的白影独立,虽然看不清脸,但绿衣警察也猜出那动人歌声必是出自此人之口。他的精神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那声音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心头。


歌词绿衣警察听不太懂,这歌者的口音十分奇特,也不知是哪里人。所以绿衣警察反反复复只听懂了只个字:“......水上有佳人......歌与你随行......”


好清亮的女声,好像不染一丝凡尘之味,就连听到这声音的人似乎都能忘掉一切的烦恼,只想静静地沉醉其中。最近江上开始有人卖唱了吗?


绿衣警察仍有些疑惑,可还是舒展了眉头,将手枪塞回了枪套中。其实G市中本就有不少人靠卖唱为生,这些人有十几岁的孩子,还有几十岁的戏剧名伶。他们多集中在大排档或者老字号的茶馆中,有些以取乐为主,另一些则是纯粹为了艺术,不管是哪一种,无非都是为了讨个生活而已。只是没想到江上也开始有人在船上卖唱,这倒挺新鲜的,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真是好听,以后专门来听一下。今天是不行了,太晚了,明天还得开会呢!


正当绿衣警察准备转身离去时,那只小船居然向他这边靠了过来。


“这位先生,请问要上船喝杯茶水吗?”


绿衣警察回头一看,一张清丽可人的俏脸出现在他的面前,虽不是美丽至极,但也让人赏心悦目,尤其在那一身的白衣之下,更显得温娇弱。只是看着眼前的水上佳人,绿衣警察总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这种感觉让他迟迟不能开口。


见绿衣警察没有回答,清丽的水上佳人掩着嘴嫣然一笑,接着用无比甜美诱人的声音说道:“这里的茶可与别外不同,其它地方喝不到的。您不想品尝一下吗?”


“呵呵。”绿衣警察有点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一下,他头一次发现,原来一个女人的长相并不是最重要的,一把甜到沁人心脾的好声音同样让人心动。但看了看表,他还是只能扫兴地拒绝,“对不起,我明早还有事,现在只能走了。你天天都来这边吗?放心,只要有时间的话我一定带朋友来捧场。”


话音刚落,那抹白影就转身回到了船中。绿衣警察也颇有些恋恋不舍地转身,向浓雾弥漫的道路上走去。可是走刚迈开两三步,他就赫然发现,自己哪是在走向大路,分明是正通过那狭长潮湿的木板走向小船深处!还没等他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身体就已经坐进了并不宽敞的船舱中。


“我华重的茶可是最好的,保证您吃过一口就忘不掉......”白影正在船尾处张罗着烧水沏茶,仿佛方才绿衣警察并非是拒绝而是接受。


听着那好听的声音亲切地絮絮叨叨,绿衣警察坐不住了。他是个理智的人,他很清楚自己刚才是接受还是拒绝。而且他明明是向着大路的车边走去的,怎么会走到了方向刚刚相反的小木船上的。现在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就像老徐担心的那样,这个事情不寻常。


突然一个念头好像闪电一样点亮了绿衣警察的心,会不会......那些受害者就是这样先踏上小船,然后就变成“人彘”的?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杨逑一个整天不离船的人还会被凶手碰上并杀害,而所有人的尸体都无一例外地被扔进江中而非掩埋......还有,那个自称法师的胖子也是专门叮嘱自己和老徐,不要到近水的地方去。


想起易道圆圆的胖脸,绿衣警察赶忙趁那个自称华重的女子忙着沏茶时寻找符咒,可是翻遍全身却什么都没找到。他哪里知道,早在他抽烟时符咒就已经掉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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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4:58:32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找什么?”华重温柔得让人心醉的声音又传来了,只是现在在绿衣警察听来,怎么都似催命之音。


“没,没什么。”绿衣警察不安地回答着,下意识地不愿再抬起头来看那双清丽的面庞,实在有些害怕那爽心的清丽变成布满鲜血,无眼无舌又无耳的鬼脸。


华重娇笑一声,用宛若葱尖般细嫩的指尖向岸边一点,温柔地说道:“你找的东西在那里呢。”


绿衣警察顺着华重所指点的方向一看,只看到一团紫色的火焰在岸边升起。他心中一惊,知道自己这会真是碰到不寻常的东西了,警察的直觉让他拨出枪来,直指着华重一声大喝:“不许动!”


华重仍是迷人地微笑着,整理着精美的茶具,好像全然不在乎手枪对生命的威胁。


“你再动我就要开枪了!”


幽幽长叹之后,华重抬起了双眼,就在这一瞬间绿衣警察手枪的扳机自己扣动了,一颗子弹飞快地穿过了华重的脸庞消失不见。而华重仍旧在用那双白皙秀丽的小手摆弄着茶具,就连被子弹射入的脸庞也从之前的一个黑洞慢慢自动修复还原恢复了清丽的面容。就像水中的倒影即使被石头击得支离破碎,但终究仍会恢复原先的模样。


绿衣警察彻底傻住了,这种在电影院才能看到的东西,现在居然活生生地发生在了自己的眼前。从前看到这些东西,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现在呢,除了冰冷彻骨的寒意之外,再没其它的词可以形容了。


又是一声幽幽的长叹,华重动人的声音温柔不再,而是哀怨无比:“我华重虽然是贫贱之身,却不曾害过任何人,为何却落得如此下场......”


“谁害的你,你可以告诉我。我知道你必定有什么冤屈,放心,我是警察,可以帮你把那些家伙绳之以法!”


这番话绿衣警察说得义正严词。其实这些都是他从电影上学来的,反正打是打不过了,安抚也是不错的计谋。不知怎地从大学时开始,他约会的女孩子都喜欢看恐怖片。这样积累下来,原本不怎么热衷于此的他也看了不少了。他现在说的话,就是电影里常常出现的,也是他自认可怜的女鬼们最爱听的。


华重还是嫣然一笑,只是这笑容不似刚才的温柔,反倒有些古怪:“谢谢你了,可是你是帮不了我的。”


“为什么?”


“因为我早在一千年前就死了,而害死我的人早就投胎转世了。”


“呃......这的确不太好办。”绿衣警察冒冷汗了,他怎么也料想不现眼前的美女居然是死了超过千年的女鬼!如果她能像聂小倩那样温柔美丽还好,如果不是......他一个普通如何应付得了。


“所以我就只能自己报仇了。”


“那些‘人彘’都是害你的人?”绿衣警察试探着问道,对这一点他并不笃定,但直觉告诉他这个可能性最大。


华重脸上荡漾起了一丝美丽又残酷的微笑,两只柔嫩的小手交叠在身前,安静而又优雅,“是啊,他们都死光了,只剩一下了。”


“还剩一个?在哪儿?”


“就是你啊!”


华重清丽的面庞一下子变得血红,如同一张被鲜血浸透的相片,这也是绿衣警察最后看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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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道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原来打电话的是凌老爷子。凌老爷子并没有讲明到底为什么事情找易道找得那么急。但易道清楚,一般的事情凌老爷子一定会等第二天早上再说,连一晚都等不了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易道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刚才他做个梦,梦中全是火焰,烧得他遍体鳞伤......难道是凌老爷子特地吩咐他照顾的徐伯伯出事了?!事不宜迟,易道爬起来穿上衣服就飞奔了出去。


到凌老爷子家的时候,易道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来到那座大得有些夸张的房子时,易道发现纪颜早已经等候在门前,似乎在迎接他的到来。


“走吧,爷爷在里面等你呢。”


“哦,”易道瞥了眼纪颜,皱了皱眉头,感觉有点不寻常,“凌浩在吗?”


“他不在,最近他是越来越晚回来了。”纪颜的口气平静得有些不近人情,好像凌浩已经完全是个与她无关的陌生人了。


易道没有作声,他知道凌浩和百福刚刚恋爱,每天都在约会。不是打球钓虾,就是逛街兜风,搞不好今天又去哪里看午夜场或者吃宵夜去了!


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易道在堪比小型图书馆的书房见到了凌老爷子。凌老爷子不像以前那样挂着慈祥的笑意,紧攥着手杖的手在略显褶皱的皮肤下暴出隐隐的青筋。


凌老爷子生气了,易道偷瞄了一眼平淡如水的纪颜,心里愈加不安起来。凌老爷子与易道的师傅白龙大师是关系极好的好友。在白龙大师的影响下,易道除了师傅之外最尊重的就是凌老爷子了。今天头一次见凌老爷子如此生气,易道难免有些紧张。


“什么事啊,凌老爷子。”易道小心翼翼地问道


“什么事?!还敢问我什么事!”凌老爷子重重地把手杖往地面一杵,瘦弱的肩膀有些颤抖,“我不止一次地讲过,我只有浩浩一个孙子。如果他有什么事,我真的......”


一声极不平坦的长叹,显示这位老人真的极为气恼。凌老爷子一世传奇,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几乎所有人间不幸他都尝试过了,他早就从漫漫人生中练就出了一身顺其自然的淡漠。今天这么气愤激动的凌老爷子真的吓了易道一跳。


凌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情,尽可能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其实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我的孙子浩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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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4:58:52 | 显示全部楼层
凌浩?易道一怔,连忙陪着笑解释道:“凌老爷子,凌浩的事我不太清楚啊。”


“不清楚!”一听易道的话,凌老爷子的火气又一下子上来了,“你还想帮那个陈百福骗我到什么时候啊?!”


“百福?这关百福什么事啊?我也没帮你骗你什么啊?”易道嚅嗫着,双手整齐地摆在身体两边,拘谨得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那十三咒是什么东西?”


易道确实有点傻了,他不知道凌老爷子是怎么知道的,而凌老爷子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大吃一惊:“我知道,因为那个陈百福,浩浩都不知道差点死了几次了。我还奇怪怎么好端端的一个突然会在电梯里失踪了。原来又是因为那个女人!一看到她,我就知道那是一个祸水!所以不让浩浩与她来往,哪知道他非但不听,还甩下颜颜和那个女人谈起恋爱来了......”


情绪激动的凌老爷子说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用力呼吸几下之后,他又向易道问道:“那个女人会连累浩浩是吗?”


“怎么会呢,不会的。百福是真的很喜欢凌浩,不会去害他的。”


凌老爷子狠狠白了易道一眼,二话没说就直接按了一下手里那个小小的录音机。然后,易道自己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是的,录音机里声音是易道自己的,而里面易道所讲的,正是关于百福所中十三咒的厉害,以及每一次咒魂收复时经历的危险与困难。


这些话易道只对一个人讲过,这个人就是纪颜。


对百福中咒的事,无论是凌浩,还是与纪颜关系不错的宁逍都是能瞒则瞒的,就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纪颜一直以来所知甚少。直到易道一次无意中讲出百福身中十三咒的事情,这才引起了纪颜的注意。听到这些惊心动魄的遭遇,她不禁暗暗留了心,时常约会易道让他讲咒魂的故事,并且偷偷录了下来。


可怜的易道还以为纪颜是将他当成了朋友,才找他聊天,听他讲故事,于是就毫无保留地把所知道的一切讲给了纪颜听。谁知道纪颜从头到尾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着纪颜美丽高贵,却又冷淡得如同一尊雕像似的脸,易道突然觉得很心痛,也很陌生。除此之外,便是对百福的内疚之情。想不到他易道上一世下了这十三咒,这一世来赎罪时,居然又间接地背叛了她。百福与凌浩刚刚燃起的爱情之火,这会怕要因为自己的多嘴而一下子熄灭了吧?易道笑了一下,笑得满是苦涩与心酸。


看到易道的苦笑,纪颜不自在的别开了脸,她明白易道现在的感受,也明白自己可能永远失去了一个真心关怀她的人。可是,还有一个道理聪明的纪颜同样明白,那就是如果有回报,就要有付出,必要的舍弃是必须的,比如,易道。


“易道!”凌老爷子严厉的声音把易道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有机会你就劝劝浩浩,不要再和那个祸水搅在一起,要......”


还没等凌老爷子把话说完,易道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凌老爷子,百福不是祸水,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关于十三咒的事,那也不是她的错,是我的错,那是我上一世造的孽......她的咒是我下的,要怪就怪我吧。至于百福和凌浩的事,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都是成年人了,外人怎么管得了这些,凌老爷子您还是不要多理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灾祸注定要来的,就是躲也躲不了。”


说完这一长串话之后,易道礼貌地向凌老爷子鞠了个躬:“对不起凌老爷子,今天实在太晚了,我先告辞了。”


易道毅然离去了,凌老爷子紧紧拧着眉头,对百福的反感与警戒又提高了一层。这个女人确实有手腕,不但把孙子凌浩骗得团团转,就连易道这些人也被她轻松征服了。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我也走了,爷爷。”见易道的身影不见了,纪颜这才轻轻的开了口。


“今晚不留下来住吗?”


“不了,凌浩不会想见到我的。”


“那个臭小子!你一个肯为他连命都不要的女孩他不选,非要招惹那个会要了他命的红颜祸水!也罢,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总之我活着一天都不会让他和陈百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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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4:59:41 | 显示全部楼层
纪颜的身影翩然来到了大门,走近呆立在那里的黑影旁。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纪颜的声音很平静,但与平时相比小了不少。


“没有。”易道的语气比较起纪颜来,似乎更加平静,完全没了方才的悲伤和躁动,“要怪就只怪我自己太多嘴了。”说完,易道大步向前走去。


见易道这样就想离去,纪颜再一次叫住了他:“等一下!凌浩他说的是真的吗?你.是为了应劫而生?”


“是。”


“你......会死吗?”


“谁知道呢?可能会吧。”


听到易道的回答,纪颜的心似乎被一只大手揪得紧紧的,她咬了咬嘴唇接着问道:“又是那个陈百福!你不能离她远一点吗?”


“你是让我躲吗?”易道终于转回身面对了纪颜,“对不起,我这个人不喜欢躲。能解决事情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反正无论谁都是要死的。”


“你是为了百福吗?”


“是。”


“为什么你们都对她那么好,你是,宁逍是,就连凌浩也是。”


“因为她很善良,很单纯,没有心计。不像你。”


“你是在因为刚才的事责备我利用你吗?”


“没有,我倒是更好奇你以后要怎么面对凌浩,你以为他还能接受你吗?”


“他能不能接受我不重要,只要他身边的女人不是陈百福,那就够了。”


“哦,我明白了,”易道突然又笑了,笑里有些嘲人,也有些自嘲,“你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挽回凌浩,而是为了报复百福。”


纪颜低着头没有回答,这应该就算默认了吧。


“你没有什么事情还要问吧,那我就走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易道离开了。以前告别纪颜时,他总是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纪颜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远方。这回刚好相反,纪颜一直望着易道车绝尘而去,却迟迟挪动不了脚步。然而即便如此,她也看不到易道坐在车里流下的那滴因为心碎而流下的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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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在爱情欢乐中的凌浩,自然完全料想不到今晚会有如此之多倒霉的事情发生。


先是他与百福吃饭时,从自己的汤里捞出一只有翼、八脚、浑身黑亮的小虫子!最糟糕的是,那碗汤他还喝了一口!对一向有着些许洁癖的凌浩来说,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尽管最后餐厅经理诚惶诚恐地又是鞠躬道歉,又是免费并赠礼券,可对凌浩来说,吃下去的东西是如何也吐不出来的了!望着一旁眨着大眼睛,满面春风般笑容的百福,凌浩只好把到了嘴边的骂人话又通通咽了回去。


强颜欢笑地吃过饭,凌浩又无缘无故地压扁了一个雪糕筒。他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倒霉的雪糕筒怎么也弄不明白,上车时他还看见车后什么都没有,这个雪糕筒到底是什么时候钻到他的车底的?还是他只顾着牵起百福温暖的手,一个那么大的东西都没看到。


压到雪糕筒也就算了,大不了赔点钱。可停车场保安又是大翻白眼,又是冷嘲热讽的实在让凌浩气愤不已。如果不是怕吓到百福,他早就大发雷霆了。可凌浩又怎么知道,旁边的百福早就在等着他发火了。作为凌浩曾经的助理,百福又怎么会不清楚他的性格,但今天凌浩的一忍再忍也让百福很不适应。最后还是百福对着那名气焰愈发嚣张又喋喋不停的小保安狠狠回敬了几句,然后很酷地甩下两百块钱就吩咐凌浩开车走了。


“面对有一种人,忍耐根本就是多余的!”百福想起来那个指手划脚的家伙就气恼不已,真不知道脾气一向不怎么样的凌浩是怎么忍住的。


见百福为自己打抱不平,现在又气得鼓鼓的,凌浩除了笑还是笑,觉得自己的气受的还是挺值得的。平生还是头一次有女人为自己不平呢!


谁知凌浩开心得太早了,之后的倒霉事更多:看电影又一个又高又胖的家伙挡住了视线,两个小时只瞧一半的银屏外加大大的圆脑袋及宽厚的肩膀;走到江边本想搞点浪费,哪只预先藏在后备箱里的玫瑰已经全部没精打采地低下了头;送百福回家后,车子又突然爆了胎,差点撞到路中间的隔离带不说,还只能站在路边等了半个小时好打个出租车回家......


总之,如果想知道“倒霉”两个字怎么写,看看满脸黑气的凌浩就知道了。当然,最倒霉的还不止这些。


凌浩到家时,已经凌晨两点了,可凌老爷子还没睡,依然坐在书房里等他。望见凌老爷子气愤而又隐忍的表情,凌浩就马上明白过来,自己和百福恋爱的事情已经再也瞒不住了。他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是谁告诉凌老爷子的呢?这个凌浩倒是挺好奇的。


“你和陈百福在恋爱吗?”


“是。”


“我不允许!”


“我是真的喜欢她。”


“她会给你带来灾难,甚至生命的威胁。”


“她是个好女孩,为她做什么我都愿意。”


......


“那十三咒呢?你就确定她能解得开吗?如果解不开,你也一世陪着那个怪物吗?!”


“爷爷!百福她不是怪物,只是个运气不太好的平常女孩。”


凌浩有点生气了,只是从表面看来,他更加平静了一些,平静得有如内里藏着黑洞的幽潭,虽然可以吞噬掉面前的一切。其实凌浩现在的内心有些乱,他想过自己与百福的恋情势必受到阻碍,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连十三咒的事情爷爷都知道了!这实在打凌浩一个措手不及,他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一套颇为煽情的理由说服爷爷,但现在根本用不上了!他很清楚,对爷爷来说,最重要的是自己,即便爷爷能够接受百福的人,但一定接受不了她为自己带来的危险。


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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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5:00:0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夜的商谈,最终仍以凌浩与凌老爷子各自的坚持告终。


因为没能说服爷爷,凌浩一夜都是辗转反侧,几乎没有睡过。他相信,爷爷也是一样。一般的人可能不能理解,但对凌浩来说,爷爷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在乎的人。从小到大相依为命几十年的感情,绝不是一点就事就可以摧毁得了的。尤其想到爷爷可能对自己感到失望和难过,凌浩就觉得心中的大石重到不能负荷,每呼吸一下空气都会觉得沉重。而这种沉重也被凌浩带到了公司,带到了百福面前。


“心情不好啊。”百福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凌浩微笑着握了握百福的手,“我只是昨晚没睡好,所以有点累。你呢,昨晚睡得好不好?”


“好。”微笑了一下,百福低下头来,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她感觉得到凌浩的沉重,这绝不是没有休息好可以解释得了的。其实百福也知道凌老爷子不喜欢自己,而他又是凌浩最重要的人,如果他反对的话,那百福真不知道这段恋情能否继续下去。


百福记得自己曾经问过易道一个问题,倘若纪颜与白龙大师同时落水他会先救谁?当时易道皱着眉头吱吱唔唔地半天答不出话来。百福还大骂易道是个没良心的家伙,这还用犹豫?当然是要救白龙大师了!那可是把他从小带到大,既当爹又当妈的恩人啊!可如今换做百福自己的话,她很清楚。如果她和凌老爷子同时落水,凌浩必定会想也不想地去救凌老爷子。所以百福每每想到这个问题时,都会失落不已,心里不禁羡慕纪颜有个如此死忠的FANS。


“不要胡思乱想了!”凌浩很适时地轻轻用食指敲了敲百福的脑袋,打断了她的自怜自艾,“哪天我去教你游泳。”


“为什么?”百福有些奇怪地歪了歪脑袋,不明白凌浩怎么突然提起游泳的事来。


凌浩狡猾地笑了笑,拈起了百福的一绺发丝缠绕在指端:“省得你问一些无聊问题啊,等我教会你游泳,你就不用再担心自己会掉到水里没人救了。”


百福想进凌浩能清楚听到自己的想法,就略显气愤地推开了凌浩的手,不满地嗔怪着:“这怎么算啊?!你就只会取巧。”


“我哪有!”


“明明就有!”


两人正无聊地挣执着,一个紧争地坏消息传了过来,凌老爷子突然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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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凌老爷子病重,许多人都赶了过去,纪颜也是其中一个。因这她今天外出去见客,所以来得晚了一些,络绎不绝的探望者也都被凌浩或软或硬地请了回去。看着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爷爷,凌浩的心根本不能平静。他一直攥着爷爷的手,不停向上天祈祷。虽然这是很幼稚的行为,根本对爷爷的病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凌浩还是在做,不然他会更加不安。


正巧这个时候纪颜来了,还没等她踏进病房的门,就被里面走出来的凌浩堵在了门口。


“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凌浩的语气冷得不带一丝人情味。


“对不起,我是来看爷爷的,不是看你!”凌浩的态度让纪颜完成不能接受,她紧咬着嘴唇,尽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声音,以免引来旁人的侧目。


然而凌浩并不在乎这些,现在纪颜的心情和承受能力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里面的是我的爷爷,不是你的爷爷!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故意把百福中十三咒,还有我和她恋爱的事情拿去刺激他了!其实你只不过在利用爷爷打击百福而已,你真的让我觉得很可恶!快点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越说越激动,凌浩连喘息声也粗了不少。他紧紧握着拳头,生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会一拳打过去。他昨晚没睡想了很多,除了纪颜之外没有人再可能把百福的事情了解得那么清楚了。


酒店上下与凌老爷子接触的人里,宁逍与邓欣当然不会说什么。只有苏为信知道一点,但经历不少事之后,苏为信也老实了不少,再加上百福帮过他,他不会乱讲话。最重要的就是,凌老爷子连左手的事情都知道了,这件事知道的人两只手就可以数过来了。如果有一个局外人会知道,那一定就是纪颜!而她知道的途径也不会有别人,必定是易道!


凌浩的话让纪颜整个身体僵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跑得满头大汗毫无仪态的,居然只换来凌浩如此严厉的指责。纪颜偏过头深吸了一口气,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然后毫不示弱地反驳道:“凌浩,你怪我刺激爷爷?!好像刺激他的是你吧!如果你不是非得和陈百福搅在一起让爷爷生气,他现在会躺在这里吗!”


“我和谁恋爱是我的事,与人无关,不需要那些有手好闲的人来搬弄事非!”说这话的时候,凌浩已经是咬牙切齿了,“快点滚!我不想再见到你!另外纪颜,如果爷爷有事的话,我一定不会原谅你!我的手段你应该很清楚!”


纪颜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估不到凌浩居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会这样不留一丝情面给自己,作为一个骄傲的女人,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坚持进入病房,还是应该转身离开,于是她只能像个木雕一样呆立在那里,任凭泪水肆虐。


这些泪水都被一个人收入了眼内,只是这人一直躲在一旁,并没有现身。


凌浩并没有顾忌纪颜的泪水,尽管纪颜并不是个爱哭的人,因为那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原先健康精神的爷爷。不再理会旁人闪烁的目光,凌浩“呯”一声关上了门,把纪颜抛弃在了门外。


纪颜低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手提袋中一阵乱翻。可能是这个新款手袋实在大了点,里面放的东西又多了一点,所以纪颜要找的东西半天也没找到。后来她一边流泪,一边干脆把东西都掏出来,这才找出了一块雪白精美的LV丝帕。


擦干泪水后,纪颜重新抬起头,强作坚强地信步离去。


(那天看到一个读者的留言,其实有兴趣的写手都可以去动漫天城尝试一下,他们会异常欢迎的,呵呵,期待你的到来啊~~

如果有人对小K的更新时间不满的,也可以在下面留言,发泄一下吧,省得破坏过年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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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5:00:15 | 显示全部楼层
离开医院时,外面已经是一片黑暗。渐入冬季,黑夜也来得特别快,不到七点钟太阳就消失无踪了。一个人走在寒风微抚的街上,就算不上寒冷,但也感觉得到凉意了。纪颜一个人,则是觉得寒得刺骨,凉得彻底。


纪颜漫步街头,与拥挤的人群擦肩而过。虽然人很多,她却还是觉得孤单寂寞。眼看着一对对情侣亲热地牵着手,快乐地聊着天,纪颜就觉得自己一个人显得分外凄凉。其实,这个时候她常怀念起小时候和小伙伴们亲密玩耍的时光。那时的她没有心机,不似现在如此多刺,难以安慰。


这条沿江路是G市闻名的,来这里旅游的游客很少有不来这里的。但管心很少在这里出现,原因有二:一是工作繁忙,根本没有时间;二是从小生长在这里的她,从来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高楼大厦加霓虹灯罢了。


大概是心情的影响吧,纪颜突然觉得这里的夜景确实很迷人,怎么之前自己就完全没有发现呢?纪颜自嘲地对自己笑了一下,其实说穿了不过是自己的心思未曾放在自己身上而已。她的心总是围绕着一个人旋转,只是那个人并不在意。就连现在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爱他爱到无法自拔,抑或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但这种感觉实在糟糕透了,这满街的人都是快乐而幸福,有谁会知道她的痛苦呢?


突然,易道的名字在纪颜的心中一闪而过。她连忙晃动了一下脑袋,把他从心里驱逐出去。不知为什么,现在自己心里最不愿想起的就是他了。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匆匆而过,不知不觉中纪颜就走到了行人稀少的地段。这里处在展览馆附近,平时就是人流不大,只有在各个交易会开始时,才会变得拥挤不堪。今天是不是交易会,也不是休息日,自然是想见个人都难。这倒也好,与其它地方相比总是安静许多。要知道在G市这样的大都市里,想寻找一块宁静的地方,实在太不容易了。


走了这么远的路,脚也实在疼了一点,纪颜也不像平时那样挑剔了,见路边摆放的石凳就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纪颜就是觉得石凳上凉了一些,可石凳后面刚好有棵树可心倚靠,这倒是舒服不少。虽然树皮遍布了不少灰尘,但纪颜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满不在乎地靠了上去,甚至还舒舒服服地合上了眼睛。


“咯”,一声石子被踩踏时发出的声音惊动了纪颜,她连忙睁开细长的凤眼,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张望着:“是谁?快点出来!”


过了半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纪颜咬了咬牙,壮着胆子一步一挨地向左边的树丛靠近。以前她的胆子不会这么小,只是最近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让她想象力不丰富都不易,何况现在天已经基本黑了下来。那里果然蹲着一个人,只是没想到是他——易道。


一看到易道,纪颜就冷下了面孔毫不客气地问道:“你蹲在这里干什么?”那语调里没有一丝的人情,好象对面的就是一个居心叵测的陌生人。


“呃......”易道红着脸支支吾吾地答道,“我,我在这里挖蚯蚓,准备明天去钓鱼。”说完,还煞有介事的捡起地上的一根小木棍翻起地上的泥土来。


纪颜自然不会相信易道的说辞,挖蚯蚓准备钓鱼?这也太巧了些吧?!


“说吧,跟着我多久了?”


易道面色一滞,有些干涩地答道:“两个多小时了。”


“为什么要跟着我?”


“最近江边有些不太干净的东西,我......担心你出事。”


纪颜笑了,只是那笑容过于冷漠,好像是用冰雪雕出来的一般,一点温度也没有:“为什么这么担心我,我值得你这么做吗?”


易道低下头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纪颜的问题,只是轻轻地说道:“我没有骗你,最近很多人都在江边出的事,你还是离这里远一点吧。”沉吟一下之后,易道接着说道,“只要你答应我这段时间不靠近江湖之类的水边,我答应你不跟着你......”


话音未落,纪颜就好像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似的揶揄道:“是吗?我能相信你吗?就算你跟着我,我也不知道!更何况这些东西你也用不着和我交待,快点去告诉百福吧,你不是住在她家吗?”


纪颜的话让一般人都会感觉有些难堪,但易道却恍若不知,大有与纪颜相持到底的意思。纪颜见易道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就冷冰冰地转身走到江边,轻倚着石栏向江中张望。


说实话,纪颜现在很生气,到底在气些什么她自己也不明白。作为被出卖的人,生气的人应该是可怜易道。也许现在易道同样羞辱她,恼恨她,她还不会这么气愤吧。


“真是个傻瓜!”纪颜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虽不大,却也不小,刚好足够传到易道的耳中。


易道有些难过地垂了一下头,再度坚定地建议道:“你......还是走吧,我送你回家。我很担心它出现以后,自己没有力量去帮你。”


“那就由得我去死吧。”纪颜的声音仍旧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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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5:00:37 | 显示全部楼层
纪颜的固执让易道有些束手无策,除了继续厚着脸皮跟踪她之外,易道实在想不出其它办法了。无奈的易道只好假装没看到她的黑脸,听没见她的嘲讽,继续无聊地呆在那里挖蚯蚓。


“唉——”纪颜长长叹了口气,低着头轻轻道,“别蹲在那里了,当心一会儿腿麻。”


易道不由得一愣,据他的记忆,这好像是纪颜第一次主动关心自己,这让他心头涌起抑制不住的受宠若惊之感。刚想站起身来,却被纪颜说了个正着,易道因为蹲得太久腿麻了。麻到连站都站不起来,好像好数不清的小虫在啃噬一般,痛苦不堪。


纪颜又好气又好笑地瞥着易道皱成一团的圆脸,走过去想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可易道的体重如此可观,哪里是瘦弱的纪颜可以轻易扶得起来的。再加上易道已经被纪颜难得的温柔弄得心不在焉,一不留神居然直接趴到了地上!地面的枯叶也趁机攀上了他的头顶,实在是说狼狈,就有多狼狈。


“嘿嘿,我太重了。”易道沮丧地说着,还用力摇了摇头,努力想将头上的东西摆脱掉,可那摇头晃脑的样子却像极了小乌龟。


看着满着烂叶的易道,纪颜忍不住在脸上绽放了一个笑容。虽然笑容仅仅是昙花一现,但也足以让易道暗自失神了许久。


腿上麻劲过后,易道好不容易才在纪颜的帮助下站起身,坐到石凳上休息。


“好点了吗?”


“好多了。”易道有些不自在地回应道,今天纪颜对他好像格外的体贴,这让他欣喜之余又多了点惶恐不安。


纪颜也不知应该再说些什么,两人只好尴尬地沉默着。谁也没有注意,周围已经大雾迷漫。


“咦?好大的雾啊。”纪颜随口说道,虽然有些无聊,但总比什么都没有的沉默要好。


易道也马上答了一句:“是啊,可能又要下雨了。”但他的心里却仍然有几分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才几分钟的工夫就这么大雾了?连昏黄的路灯都变得模糊不清,更别说要照亮道路了。


想到这里,心头顿时有了几分不安的跳动,易道连忙趁机说道:“反正这么大的雾,连对面的灯光都看不到了,不如下次再来。”


纪颜想了想,有气无力地点了一下头。就在两个转过身,准备离开时,一阵悠扬悦耳的歌声缓缓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且悲且柔,缠梁不散,就是那歌声的口音有些奇怪。但这并不妨碍欣赏,至少纪颜和易道都是听得如痴如醉,忘记了浓雾的困扰,连大气都不敢出。歌声仍旧徐徐传来,连雾气都似乎有些散去,隐约可见连江水都仿似在随之波动。


歌声渐近,随之而来的还有江水的涌动声,似乎有人正唱着小曲划着船,这可是现代都市里不多见的,纪颜不住地探着头翘首以待。她很少有好奇心强烈的时候,因为作为从美国留学的女性,纪颜总是不愿意介入别人的生活,但今天是个例外,她真的很想亲眼看一看,这江上歌女是不是有美人鱼般的美丽。


果然,一个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狭小的木船慢悠悠漂了过来。船头上高挂着几盏灯笼,灯笼不是普通的红色,而是类似于福州的筒形伞灯,上面画着精美繁复的仕女图案。因为灯笼的底色不深,所以既能照亮,又可拿来欣赏。


船上有一个船夫,还有一个女人。只是那个女人并不如纪颜所想的那样是站在船边,而是慵懒妩媚地躺在甲板上铺着的锦毯上,斜倚着船帮,望着远方兀自出神。这女人虽说不上如何美丽,至少比起现在的百福来要差上不少,但那一袭白衣让她显得无比洁净宛如春雪。


除了这个女人之外,船尾还有一个船夫。面无表情地划着船,动作如同机器一般整齐,每摇一下橹,无论是角度还是幅度都是不差分毫。因为太远了,所以易道和纪颜看不到,这个船夫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水上佳人?”纪颜的语气略带兴奋,更多的则是不可置信,从她眼中冒出的星星,让易道忍不住为之侧目。


“你认识啊?”


“不是,”纪颜脸上挂着期待的笑意,“小时候我记得曾经听过一首歌,就是描写水上佳人的。她们以船为家,四处漂泊......那时候我正被父母管得紧,不知多羡慕她们的自由自在呢。那时候我常常想,等我长大了,也要做个水上佳人,以船为家,每天都来到不同的地方,见不同的人......”


易道倒抽了口凉气,有些犹豫地说道:“听起来是不错了,可是......四处漂泊,无家可归......好像惨了点吧?”


对易道的话,纪颜极不赞同地哼了一声,然后微微嘟起了小嘴,这孩子气的表情让易道心中一动,然后偷偷傻笑一下,又即刻恢复了凝重。


“上面那位姑娘,不知有没有兴趣来船上喝杯茶?您若来了,华重自会以礼相待。”那白衣姑娘的声音实在是宛若莺啼,动人至极。


“华重?这个名字好特别。”望着纪颜如同着魔一般喃喃着,忍不住就想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谁知,还没等她前进一步,就被易道一把拉住了:“不要过去,她......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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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5:00: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人?!”纪颜即刻醒悟过来,现在这个年代,哪可能会有什么水上佳人,更不可能随意在江上游荡卖茶,否则万一被运沙船给撞了,不是又一起惨案?纪颜有些责怪自己的冲动,她平时不是这样不谨慎的人,怎么现在会好像着了魔一样?!


见纪颜咬着嘴唇果真不再向前一步,易道安心了不少,偷偷将一个符咒塞进了她的手中。这只船远远漂来时,他就已经觉得事情非彼寻常了,虽然他被封印后的力量已经大打折扣,但还是能感觉到些许的阴冷之气。只是这个女鬼有些不同,她身上的鬼气很少,似乎被隐藏起来了,很有可能又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咒魂。


想到这里,易道极度懊悔地在心里唾骂自己:应该早点叫纪颜离开江边,她不同意大不了就扛着走;应该早点告诉纪颜这段时间的惨案,她只知道个皮毛,哪里猜得到里面的厉害?更何况警察不让说就不说了,反正就是说了也他们也不知道......


当然,这个时候责怪自己是最无用的,所以易道连忙上前一步,然后将纪颜护在了身后。这一幕之前也曾经上演过,只是不是这两人而已。


“要不要向后退?”纪颜尽可能压低声音问道。她也不知道能够做什么,作为一个普通人,当然第一个反应就是掉头逃跑,但她现在不会再像先前那么冲动了,省得不但帮不了忙,反倒拖了后腿。


“不用!”易道沉声道,“这里的雾很古怪,还是尽可能地离远一些比较安全。”


“知道了。”


纪颜答应了一声,又向易道靠近了一些,同时两眼紧盯着船上的华重。刚才还是个清丽无比的妙佳人,转眼就成了一个勾魂厉鬼!如果不是纪颜也经历的鬼事颇多,还真不是一下子能够接受得了的。


然而华重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清纯洁净的模样让纪颜几乎要以为是易道冤枉她了。但是易道有句话说的对,这个女人确实古怪,绝对不可以信任表面。


站在船上的华重像是不知道纪颜与易道的犹豫,仍旧热络地招呼着两人,脸上的笑容也是温婉可人,犹如邻家女孩般的亲切:“姑娘,我这船上可有上好的茶水。这里的茶水别家可没有呢,快点上来尝尝吧?”


这清亮无比的声音有如魔咒,纪颜听了之后,居然身不由己地开始迈步向前,甚至连开句声都有困难。这里易道看出纪颜的不妥,连忙念起咒,咒语化做一束金光向船上的女人打去。女人继续微笑着,好似随意地将手中的白帕一挥,金光便被扫入河里,消失无踪了。


“姑娘,快来呀,这里有好茶等着你呢......”


华重轻扬着手里的白帕,笑得清丽如花,那声音更是如同催眠曲一般,让纪颜原本就已经不受控制的身体好像傀儡一样,听从她的招唤。如果不是易道一直用身体阻挡着纪颜,只怕她早就走到那条船上去了。


见纪颜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易道马上焦急起来。他预料到这个华重来者不善,但他没有料到华重居然是专冲纪颜而来。今天他去去医院本来就只是为了探望凌老爷子,八卦镜、定魂幡之类的法器他一点都没带,只有一张法力并不高强的符咒。凭着这赤手空拳对付眼前高深莫测的咒魂华重,被封印力量多年的易道实在有些自不量力。


怎么办?易道焦急地在心里问自己。


焦急自然是解决不了任何总题的,现在正全神贯注考虑要如何对付华重的易道,根本没有留意到身后纪颜的变化。纪颜早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了,她的眼中只有华重那双明亮异常的眼睛和美人鱼般诱人的魔音。突然,纪颜绽开一朵娇艳的笑容,同时随手一扬,将易道塞给她的符咒丢进了江水中。


当易道看到漂落江面的符咒被一阵莫名而来的漩涡卷入江底时,登时黑了脸。然而,他不顾一切背向敌人,也只瞥见了迅速被浓雾包围的纪颜最后冰冷麻木的眼神。


“纪颜!”


易道的一声大喝惊天动地,只可惜近在咫尺的纪颜却充耳不闻,消失在了浓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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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纪颜清醒过来时,已然坐在了船舱的红色绣榻上。这绣榻上满是金线织成的繁复花鸟图,用手一摸柔软至极,纪颜不自觉地抬起双脚,生怕鞋子踩脏了这精致的绣榻。


榻上摆放着一个小巧的红木桌,一套光彩流溢的白瓷茶具整齐在桌上。那茶具虽然简单得连一丝花纹都没有,而且茶杯也呈现古怪的方形而非圆形,但在烛光下闪烁盈动的光彩都宛若波澜,让人为之侧目。纪颜虽然不如宁逍的父亲宁振华那般懂得鉴赏古玩瓷器,但也看得出这套茶具必定珍贵至极。


华重一边忙碌地准备着茶叶和开水,一边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什么,好一副在闲话家常的亲切模样,真的好似一个正在热络招呼客人的主人家。


纪颜看到这个与普通人一般无二的女鬼,心里反倒冷静了许多。纪颜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华重分明就是冲自己来的,甚至她连身怀法术的易道也不躲避。但是,她到底为什么要找自己呢?纪颜百思不得其解。


才一会儿功夫,华重就准备好了一切。雪白的茶杯在茶水的映衬下透出一点碧绿,在微风抚过时,荡起层层碧波十分好看。


“快喝吧,尝尝我华重泡的茶,别家可没有我这儿的味道。”华重的脸依旧清丽无比,让人觉得如同一汪清水似的洁净。


晚上风起,纪颜听到耳边的江水正“哗哗”作响。她微微侧过脸,轻听着阵阵水声,突然抬眼看了看华重,低眉瞅了瞅茶水,然后呼吸一窒。


这条小船并非浮在水面,而是飘浮在空中的!否则外面波浪如此激烈,船里又怎么会好像在陆地上一样平稳?这个判断打乱了纪颜最初的冷静,让她迅速被一股严寒团团包围住,身体也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又一个冷战。


见纪颜只是垂着头,迟迟不动手。华重微微一笑,将茶杯端到了她的面前:“来,喝了这盏茶吧。”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纪颜本来并不想激怒华重,但眼看这杯茶水已经挨到了自己的面前,她还是忍不住了。鬼沏的茶?这茶能喝吗?


但华重依旧微笑着,似乎没有听到纪颜近乎愤怒的大叫,依旧笑脸可人地将茶杯端向纪颜的唇边。这杯茶水看来很热,水汽蒸腾。但靠近纪颜双唇的一刹那,纪颜却隔着空气感觉到了茶杯如同冰块一样的寒冷。那股寒气点点向她袭来,让她原本就已经已近僵硬的身体更加麻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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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5:01:18 | 显示全部楼层
“离我远一点啊!”


大概是太害怕了,纪颜下意识地用力将那杯茶水打翻在地。茶杯没有碎,但茶水却流淌出来,慢慢渗入到红色绣榻之中。原本鲜明的红色,转瞬间变得黯淡无光,有如干涸的鲜血。看到这块已然湿透了的绣榻,纪颜心中惊恐莫名。


华重并没有生气,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她只是更加温柔妩媚地一笑,从身后拿出一个颇大的古筝。这个古筝与纪颜在电视上看到的略有不同,似乎更粗陋一些,但上面雕刻的花纹倒是极为精致。


“既然姑娘不喜饮茶,不如小女子为您弹支小曲吧?”语毕,华重也不等纪颜同意,便自弹自唱起来。


华重的声音的确是清亮无比,较鹂鸣莺啼更为清脆无暇。华重微扬着头,神情亲切中略带忧伤,似乎正用歌声向纪颜诉尽衷肠。这首小曲依旧是绵延细长,声音略带低沉,整支曲子都似乎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悲情。


华重的口音有些奇怪,纪颜从未听过,却好像听懂了。连那曲中晦涩难懂的古文,一向中文不怎么出色的纪颜也听得明明白白,似乎这道小曲似曾相识,早已深深烙印在了她的心里。而现在,仍旧让纪颜忍不住沉迷下去。


确切的词纪颜记不住,但曲中所描述的,正是如华重这般水上佳人的孤苦生活:一个人在水面漂漂荡荡,不知何处才是尽头。天下偌大,却没有一处是自己的家。为生活苦苦挣扎,却看尽脸色,尝尽冷暖。不知生命的意义究竟为何?可怜可叹自己一生飘零,却至死寻不见一处可避之港......


听着小曲,纪颜似乎看到远远的木舟之上,一个清丽单薄的身体正独自黯然,满是孤苦和迷茫。无论她多么想寻到一个依靠,但依旧只能独自面对风雨波浪。


她大概就是这样了此残生的吧?纪颜的心头不住一阵心酸,其实华重的心声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


“你......为什么不嫁人?”纪颜小心地问道。这首曲讲述的就是一个人的孤苦无依,想必这华重到了死时也未能如愿,找到一个可托终身之人,所以才发此一问。


华重一笑,不像先前的亲切,倒多了不少的愁怅。她凄然一笑,凝望着纪颜轻声问道:“怎么?你以为我是普通女子吗?”


纪颜被华重问得一怔,然后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清丽瘦弱的身影来,心里总觉得奇怪:这个华重现在当然不是一个普通女子了,但以前呢?虽然她出身差了些,又是做着送往迎来的生意,但以歌喉茶艺为生,到底比青楼女子强上不少。青楼女子尚可赎身从良,那华重为什么不可以?


似乎看出了纪颜的不解,华重又是凄然地一笑,美丽却也心酸。她低头沉吟了一下,洁白修长的手指用力抚着古筝的两端,雪白的衣衫有些颤抖,似乎内心正在挣扎什么。然而,很快,华重又抬起头来,轻笑着向纪颜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华重吗?”


纪颜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明白华重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这个问题除了华重自己或者她的父母之外,又哪是别人回答得了的。


华重见纪颜摇头,苦笑了一下,幽幽地说道:“重(chong),也有双的意思......”


听了华重的话,纪颜更加迷茫了,紧锁着眉头,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希望不会吓到你。”华重说完,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把颈上高高的领品向下压了压。


这一下纪颜彻底愣住了,她倒抽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男人?”紧盯着华重颈上的喉结,瞧着华重温柔可人的小脸,记起她方才悠扬清亮的声音,纪颜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一个荒谬的结果。


华重轻轻摇了摇垂下的头。


“不是吗?!”纪颜更加震惊了,她想了想,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你是......雌雄同体吗?”


见华重终于点了头,纪颜这才确定。雌雄同体,也就是双性人。其实这在现代来说是个挺正常的事情,一句“基因变异”就可以解释了一切,也可以赢得不少同情的目光。她记得最近在法国上映的一部阿根廷电影就叫做《双性传奇》,一位法国朋友极力推荐,还向她寄来了光碟。可惜她工作繁忙,也无心情欣赏,就随手丢在了一边。早知道今天会遇到华重,纪颜就算不睡觉不吃饭,也要仔细看看并研究一下了。


纪颜在心里为华重深深地叹息了一番,即便是开明的现代,依然有不少人抱着歧视嘲讽的态度看待他们。如果是在封建的古代呢?又会出现什么事情?纪颜不由得在心里为华重担忧起来。


“唉——”华重长长地叹了口气,纪颜听得出她的痛苦与无奈。


虽然只是一声绵长的叹息,但却似深入了纪颜的心底。是啊,这种人由于身体的不同,必定时常忍受着常人无法理解和想象的痛苦压力。甚至他们自己也深深迷惑于自己的性别之间,分辨不清楚自己的需要和方向,更不要说他们的怯懦和尴尬了。


纪颜面对华重的坦然,自己反而有一些不好意思了。如果换做是她自己,应该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就把自己最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告诉别人吧?


“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华重用清澈的眸子望向纪颜,似乎她心里有着太多的悲苦,想要趁有人时一吐为快。


“好,你讲吧。”纪颜也重重地点了下头,现在她是真的对华重的身世,华重的生活,还有华重这个人感起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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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5:01:2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在抚江江畔长大的,那里有最美的青山绿水,也有许许多多和我一样在水中讨生活的女子。


父母早在生下我之后,便把我当成是怪物,遗弃在了那里。还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救了我,并将我抚养长大。她虽不是我生母,但胜似生母。她从不厌嫌我的身体,反而时时为我忧心,我的歌喉、琴声、茶艺都是她调教出来的,我一直叫她丽娘。


从我记事起,丽娘就总是一模淡如止水的模样。她似乎不屑于任何上船品茶的男人,也不屑于自己的生命,仿佛这命根本就不是她愿意的,谁想要拿去就是。唯独对我时,她才会展开笑颜。直到现在我还在想,她究竟是看破了红尘,抑或是有人伤了她的心,让她再为柔情可依。


虽然丽娘总是孤傲难驯,但反倒有不少人对她上了心,宁愿花下大笔的银两,想要一亲芳泽,可都没能如愿。丽娘就是丽娘,如果是任钱可买的,就是不丽娘了。


丽娘告诫我小心自己的身体,切勿让他人知道这个秘密。于是我学着丽娘的样子,对人都敬而远之,能避则避,只与丽娘相依为命。只是我十二岁那年,丽娘上岸为我置办行头,结果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和我们一起在抚江上摇船的女子都说丽娘必是被哪个火山孝子抢去成了亲。我只能无奈冷笑,什么火山孝子,不过是好色之徒罢了。但我也知道,总一天丽娘的命运也会成为我的命运,像我们这种贫贱女子的死活,哪有人会放在心上?哪里知道,我的死比丽娘不知要惨上许多倍。


凭着丽娘留下的一点积蓄和我出众的歌喉才艺,虽然客人并不算多,但也总算是够我开销了。随着我的年龄越来越大,生意也渐渐好了起来。只要来过抚江江畔的茶客,没有谁不知道我华重的名字的。


记得我十六岁那年,来了一对客人。其中一位身材娇小的客人,一看便知是女扮男装的......”


说到这里,华重不由得笑了笑,似乎现在想来仍有些忍俊不禁。看着华重按捺不住的笑意,纪颜总觉得有些古怪。


“谁料到,那女子竟说......竟说,愿意留在我那只船上,随我一起任波逐流,浪际天涯......


真是贵族家庭的千金小姐啊,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只知享乐人生,不知人生疾苦。其实她知道我有多羡慕她呢,有家人的宠溺,又不必如我一般忍受身体的尴尬。那女子走之前,还不停地说,他日必定再来,饮茶听曲。


时光流逝,一转眼我也已经十九岁了。每天众多客人到我的船上来饮茶聊天,听我抚琴,赞我歌声有如天籁之间,让人迷而忘返。这般夸赞我已经不知听了多少了,虽然听来好听,其实不过就是男人引诱女人的小伎俩罢了。对这些我并不上心,倒是更挂着那位打扮成小公子的女子。不知三年过去,她会出落得如何美貌,她是否还记得三年前曾经耍赖似的要求留在船上,不肯离去。


然而,我没有等到她来。因为,我的秘密终于还是没能保守得住。


那时因为我生意极好,而为人又过于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便有人将我同失踪的丽娘联系在了一起,说我害死丽娘,独占木船,然后又以娇媚之术蛊惑客人,让他们流连忘返。本来就是无稽之谈。但由于一些船娘的与客人妻妾的嫉恨,这些事便越传越真,越传越广。


终于有一天,经常到我船上饮茶的梁公子夫人,带着一群侍婢与好事者向我兴师问罪。就在推搡之间,她们......发现了我的秘密,然后告知了官府。”


华重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再回想那些事情,但沉默良久之后,她还是开了口:


“那天官差抓住我,脱光了衣衫拉去游街。他们口口声声说我是天降不详的怪人。当时多日无雨,黎民流离失所。这本是应是官衙与朝廷所安抚的事,与我一个无名无权的小女子有何相干,他们竟把久旱无雨、瘟疫盛行推到了我身上,说是我带来了一切的灾难。


后来,官府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个巫婆,说我既是天降不详,就要用身体来供献给天地。于是,我被斩断手脚,割去舌鼻,剜去双目后,装进一个瓮中,活生生地沉入抚江江底。”


华重的话听得纪颜心惊胆战,倒是华重自己,凝视远方,气定神闲地娓娓道来,似乎是在讲一个不相干的人。只有偶而攥紧的拳头,才会泄露一点她心中的愤怒与不甘。


“如此死去我从如何会甘心?于是我的冲天怨气便时时无法控制,经常席卷了客船商船入江底,与一世孤苦且不得善终的我相伴水下。


最后,她终于来了。那位曾经苦苦哀求,想与我相伴终于的“小公子”来了。她已非当年幼稚无知的孩子,俨然一副贵人派头,只可惜她来得太晚了,我再不能为她抚琴歌唱了。


但是,她也为我了结了一桩心愿。她处死了陷我于灾难的官员和巫婆,并将他们的尸体投下抚江以平息我的怨气。”


华重脸上荡起一丝残忍的冷笑,“哼,这样就想平息我的死吗?”


华重突然把脸转向了纪颜,“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明白在别人面前赤身露体,任人揭开自己的伤疤的屈辱吗?你明白看着手脚被人一刀刀砍下时的恐惧吗?你明白割舌剜目之痛吗?......我华重生前从不害人,只因为身体与别不同,便遭此横祸!你了解我心中的怨恨和不甘吗?我不过想默默无闻地了此残生,连这都不行吗?......”


华重的声声的质问让纪颜无言以对,不知怎么,纪颜问觉得这一个个反问号都是向自己头上砸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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