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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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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0 10:18: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引子
??有一个小姐,她此时正走向黑天鹅宾馆。这时候当然是夜晚,整个城市华灯初上,?紫嫣红。  

??餐厅门口停满了汽车,有三个酒气熏天的人又拉又扯又推又搡;发廊窗子里的光色是最香艳的,像一个个舞台,晃动著浓妆艳抹、发色奇特、衣著性感的女郎;歌厅和舞厅传出震耳欲聋的音乐,间杂著一种挑逗的怪音,那怪音总让人想到女人扭来扭去的臀部┅┅  

??这个小姐扭来扭去地走进了黑天鹅宾馆。

??她全身香得好像刚刚用香水淋浴过。头发长长的,墨黑墨黑,但是没有光泽,无疑是在某一家低档美容院?的油。上身穿一件黑色低胸无袖衫,露出两苹乳房的三分之一,还有两条完整的胳膊,那胳膊由於长期不劳动而保养得又软又嫩。下身穿一条牛仔短裙,只包住了屁股,紧得令人担心中缝的线会不会断裂。脚上穿一双高跟棕色皮鞋,鞋跟高得如同踩高跷———她不扭来扭去是无法走路的。

??路边,立著衣柜商场的广告牌,那是本市最大的一家女性服饰商场。广告语却十分蹩脚∶走进“衣柜”,出来你就不再是你了!  

??这个小姐慢慢停下来,盯著那个广告牌,打了个寒噤。她突然感到了某种不祥。


壹∶我去衣柜
??两个月之前,黑天鹅宾馆发生过一起凶杀案。

??被害人是甜蜜蜜歌厅的一个小姐。当天晚上九点锺左右,她陪一个客人离开歌厅,从此再没有回来。

??最後一个见到她的小姐回忆说,她是在歌厅门口碰到她的,她问她去哪里,她淡淡地说∶“我去‘衣柜’。”  

??衣柜商场离甜蜜蜜歌厅只有两站路,她们经常到那里买衣服。当时,这个小姐以为被害人勾搭上了一个有钱人,要到“衣柜”去狠狠宰他一把呢。  

??因此,她还特意打量了那个男人一眼,由於歌厅门口光线暗淡,她只记得一个不明显的特徵———那个客人长得很清秀。

??最初,没有人意识到出事了,因为这里的小姐出台一夜不归是常事。直到三天後,依然不见她的影子,打她手机始终不开,最後,她的一个老乡报了案。

??第四天上午,黑天鹅宾馆307房间发现了一具女尸。

??那些天一直阴雨连绵。

这个服务员到宾馆工作之後,一直对客房里的衣柜有一种恐惧,她每次收拾房间的时候,都不去碰它。太大的空间或太小的空间都不会让人太注意,只有刚好可以藏人的空间最让人发怵.看来人是最恐怖的。

??这个服务员伸出手,轻轻拉开了那扇黑色的门,闻到了一股不好闻的臭味,接著她影影绰绰地看见黑暗中站著一个女人!  

??她低著头,黑发乱蓬蓬地垂下来。她的身上没有穿任何衣服,像一苹赤裸裸的白条鸡。  

??这个十九岁的女孩儿惊叫一声,拉开房门就跑,边跑边大叫著∶“死人!死人!”  

??衣柜里的尸体正是甜蜜蜜歌厅的那个小姐。她被人用毛巾活活勒死,尸首僵硬之後,戳在了衣柜里。公安局立即开始调查这起凶案。

??经查,307的客人使用的身份证是假的。而且,他没有在房间里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比如指纹、鞋印、烟头、发丝,这就使侦破工作陷入了僵局。惟一的线索是前台值班人员描述的长相——很清秀。

??我们都知道,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清秀的和不清秀的,到哪儿查去?黑天鹅宾馆经常有小姐出出入入。她们大多是初中毕业,却能够源源不断地赚来那些高中毕业的暴发户的钞票。可是,自从这起凶案发生之後,到这里觅食的鸡一下就绝迹了。  

??不用说,黑天鹅宾馆的生意也受到了一定影响。不过,它位於七台河市中心,硬体软体都很上档次,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这不是,又有一个小姐来做生意了。现在,她要去的就是黑天鹅宾馆307房间。她站在广告牌前,一直在想那个小姐死前说的最後一句话∶“我去‘衣柜’。”

[ 本帖最后由 残肢书生 于 2009-3-10 11:0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0:19:04 | 显示全部楼层
贰∶我来讨债┅┅

??最近,这个小姐陪客人的时候,经常听他们抱怨如今赚钱越来越难了,禁不住想∶我连肉都卖不掉了,还能有什麽好生意呢?  

??事实正是如此,她已经闲了两天没有客人了。今天刚刚吃过晚饭,她就开始打电话联系业务。她差不多把市内几家星级宾馆的电话都打遍了,也没有找到主顾。最後,只剩下了黑天鹅宾馆。  

??她把心一横,拨通了黑天鹅宾馆的总机。

??除了一部分房间没有客人,她打通了几十个电话。有的是女客人,她不说话就把电话挂了。剩下的那些男客人,有少数冷冰冰地拒绝,多数都在电话中兜圈子戏弄她,他们嬉皮笑脸地问价,追根刨底地探询具体的服务内容,最後就讨价还价———他们出的价完全是侮辱性的,毫无诚意。  

??这个小姐放下电话就破口大骂。最後,只剩下307房间了。犹豫了好长时间,她终於再一次拨通了黑天鹅宾馆的总机,要求转307房间。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哪位?”话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先生,你要不要服务呀?”她柔声浪语地问。

??“不需要,谢谢。”对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这是她今天打电话遇到的第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人。

??她失望地发了一会儿呆,又给几个本市的老主顾打电话。他们不是说出差在外,就是说老婆在家。她知道,他们多数在撒谎,这帮家夥喜新厌旧,一定是拿著钱去买鲜货了。  

??最後,她不甘心地把电话打到了黑天鹅宾馆307房间。

??“你好,哪位?”还是刚才那个男人。

??“先生,你出门在外多寂寞呀,我陪陪你,保准让你神魂颠倒┅┅”  

??没想到,还没等她说完,对方就很爽快地说了一句∶“那好,你来吧。”
她阴暗的情绪顿时放了晴,匆匆打扮一番,就来了。她没有乘电梯,而是从楼梯爬上了三层。她轻手轻脚地走在楼道的猩红色地毯上,直接走到307房间门前,按响了门铃。  

??一个男人打开了门。这个人中等个子,模样很清秀,尽管没有戴眼镜,但是一看就是个有知识的人。他穿一件雪白的衬衫,领扣儿系得严严实实。下面穿一条笔挺的酱色西裤,一双酱色皮鞋,连帮底连接处的沟缝都一尘不染。

??她特别注意到,他的指甲很洁净。

??每次见到陌生的客人,她都会迅速瞄一瞄对方的指甲。她从指甲上可以判断出他大概是什麽性格,乾不乾净,吝不吝啬,有没有变态倾向,等等。

??“请进。”男人说。

??小姐一步就跨了进去。也许是因为前不久那起凶案的缘故,她一进屋就感到心里有些别扭。她瞟了瞟那个躲在墙壁里的衣柜,它关著,严丝合缝。接著,她看到这个男人的西服平放在另一张床上。
像他这麽讲究的人应该把西服挂在衣柜里,不出褶,不落灰。看来,他很可能也知道这个房间的衣柜里死过人,不想打开它。可是,他为什麽还要这个房间呢?打折了?  

??厚厚的落地窗帘挡得严严的,只有床头灯亮著,有点幽暗。

??她不喜欢太明亮。她甚至希望她出入的所有地方都是黑暗的,两个人谁都看不见对方的脸,完事就走人。

??对於她,已经不存在好不好意思的问题,她是太累了,只要对方能看见她的脸,她就得做出千娇百媚的样子来,甚至得假装高潮,而她面对的永远是一张张丑恶而无耻的面孔。  

??她在床头坐下来,上身扭成“S"形,热辣辣地望著客人。

??“你都提供什麽服务?”男人坐在了对面的床边,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你想要什麽,我就给什麽。”  

??“那个┅┅什麽价?”他支支吾吾地问。

??“哪个?”她撩了撩额角的黑发,它们却再一次滑下来,挡住了她的一苹眼睛。  

??“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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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0: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候,房间里有什麽东西响了一下,很轻微,好像是衣柜的门。小姐的视线机灵地射了过去。那声音又消失了。

??小姐看了一会儿,把目光收回来,说∶“三百。”  

??男人微微低下头,没有说什麽。

??小姐慢慢撩起无袖衫,露出两苹蠢蠢欲动的奶子,娇嗲地说∶“来,享用吧。”  

??男人突然伸过十苹很乾净的手指,把那两苹乳房抓在了手里。

??小姐顺势麻利地脱去了无袖衫,把床头灯关了。房间里黑下来之後,外面的灯光从落地窗帘的缝隙挤进来。两个人开始用身体交谈。

??男人伸嘴亲她,她敏捷地躲开了。干这行的女人通常不愿意接吻。

??干这种事,对於客人来说,是一种排泄;对於小姐来说,是没有任何欲望的一种体力劳动。她们像小孩一样嫌对方的口水脏。

??两个人干著干著,突然,小姐停止了动作,竖起了耳朵。

??男人低声问∶“怎麽了?”  

??小姐说∶“有动静!”  

??“哪里?”男人似乎很紧张。

??小姐静静听了一会儿,突然说∶“你知不知道这个房间死过一个人?”  

??男人好像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是警察来了呢。”  

??“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两个多月前,有个女孩儿在这个房间里被人掐死了,尸体就藏在那个衣柜里┅┅”  

??“她是干什麽的?”  

??“跟我一样。”  

??“凶手抓到了吗?”  

??“没有。”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小姐毛骨悚然。

??“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男人憋著笑问。突然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看似两个极深的黑洞。  

??小姐一把推开他,坐了起来∶“你是谁?!”  

??男人把脸凑近小姐的脸,嗅著她泛滥的香水味,小声说∶“你想不想到那个衣柜里站一会儿?”  

??小姐的手脚一下就不听使唤了,她一边抖抖地穿衣服一边故作强硬地说∶“你别吓唬我!想赖账?做梦!快付钱!”  

??这时衣柜里传出一个哆哆嗦嗦的寒冷声音∶“还有我的钱┅┅”  

??两个人的脑袋都猛地转向了衣柜方向。

??“鬼!”小姐惊叫了一声,一下就从床上滚下去,缩在了靠窗的墙角。  

??“你是谁?”男人对著衣柜低声问。

??“我来讨债┅┅”那声音被衣柜的门挡著,显得十分遥远。  

??话音刚落,那衣柜的门就“吱吱呀呀”地拉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硬撅撅地走了出来。她披著一条白色浴巾,光著脚,透过垂在脸上的黑发,依稀可以看到她的脸像纸一样白,嘴角好像有一摊血。那双眼睛极其阴森,死死盯著那个男人。

??她一步步逼向他。男人也从床上滚下来,躲在了那个小姐的旁边。那具行尸直挺挺地抬起一条大腿,跨到了床上,高高地走过来,到了床边,又一步迈下来,继续走向男人。  

??那个小姐撒腿就跑。她一直跑下楼,冲过大堂,站到大街上,这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回过头看了看。站在旋转门旁边的那个高个子保安愣愣地望著她。  

??她朝上看了看,宾馆有的房间亮著,有的房间黑著,她找不到哪一扇是307的窗子。平了平喘息,她招手拦住了一辆的士,坐进去,转眼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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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0:20:06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他把自己藏了起来

??如果你心里有一个一辈子都不敢见面的人,那麽,对於你来说,这个世界就小得成了一个笼子。

??一个,一个就够了。因为,那个人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所以,你的灵魂每时每刻都会惴惴不安,杯弓蛇影,如履薄冰。你必须把自己藏起来,藏著藏著,最後你很可能把自己藏丢了。所以,让我们堂堂正正地做人。

??蒋中天就把自己藏了起来。

??他大学毕业後,做了刊物编辑。他工作很卖力,四年後,熬到了副主编的位置,做二审工作。那是一本内部刊物,往市县乡各级行政机关摊派,发行量虽然不小,但是并没有几个人看它,一期期地浪费著国家的木材。

??蒋中天的薪水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他渐渐发现,这样的待遇最害人∶让你永远撑不著,也永远饿不著。这种位置最容易让人变得平庸。眼看著别人一个个腰缠万贯,宝马香车,他越来越焦躁不安。

??他已经二十八岁了。

??当今社会,发展越来越快,成功者的平均年龄越来越小,像他这个年龄的人,如果还没有做成大事业,那麽至少应该找到了大事业的基点,已经生气勃勃地起步了。要是两者都不占,那麽这辈子就没什麽希望了。

??蒋中天一直觉得他天生适合经商。他生长在农村,十几岁之後才跟父母迁到了县城。小时候,他就懂得如何跟人做交易。

??蒋中天的一个朋友就给他带来了机会。准确地说,这个朋友和蒋中天是高中同学。  

??他叫洪原。
蒋中天和洪原的老家都在外县,他们都是七河台市第七中学的寄读生,因此关系很好。高中毕业後,蒋中天考上了大学,而洪原落榜了,一个人去了南方。洪原落榜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他的学习成绩很糟糕,甚至一直排在班里最後几名。他画画还不错。而蒋中天在班里是学习尖子。  

??连老师都不理解,蒋中天这样的好学生,怎麽和洪原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蒋中天心里清楚。

??洪原这个人长得高大,结实,重感情,讲义气,他跟蒋中天在一起,实际上就是一个保护伞。那时候,蒋中天喜欢上了邻班一个叫文馨的女生。  

??文馨长得很漂亮,不少社会上的小混混像苍蝇一样盯上了七中的这朵校花。文馨在学校补习功课回家晚了,常常遭到他们的堵截。蒋中天承担了护送文馨回家的任务。

??他长得文文气气,镇不住那些小混混。他们惧怕的是蒋中天旁边的洪原。  

??有一次,那些小混混终於跳出来叫嚣了。三个。其中有一个最瘦小的家夥叫李作文,蹲过号子。他从来都是光头,那主要是为了显示上面的几道菜刀疤痕。他是头儿。

??当时,天还没黑,但是太阳已经看不见了。三个小混混都穿著大军工皮鞋,那是打架最好的武器。他们挡住了蒋中天他们三个学生的去路。

??李作文手里拎著像李小龙用的那种二节棍,铁的,中间是亮晃晃的钢链子。  

??文馨当然知道这三个小混混突然冒出来是要干什麽,她一下就缩到了蒋中天的身後了。洪原直直地盯著那个晃晃悠悠的二节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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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0:20:24 | 显示全部楼层
蒋中天见洪原没吱声,只好硬著头皮说了一句∶“你们要干什麽?”  

??李作文轻蔑地看了看他的脑袋,说∶“我对你脑袋的形状不满意。”  

??蒋中天愣了一下,说∶“你是什麽意思?”  

??李作文观察著他的脑袋,自言自语地说∶“方不方,圆不圆,需要好好修理一下┅┅”  

??文馨紧张地拉了拉蒋中天的衣袖。

??这时候,洪原依然没有说话,他还在傻傻地看李作文手里的二节棍。蒋中天有些胆怯了,他没想到洪原这麽窝囊。他外强中乾地说∶“我告诉你们,不要找麻烦,否则,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李作文看了看左右两个同夥,笑了,说∶“你们看,所有人在挨打之前都说同样的话。”  

??这时候,洪原好像突然醒过神来,他谦虚地向李作文请教∶“大哥,我问一下,这个二节棍砸过你自己的脑袋吗?  

??李作文眯起眼,慢慢把视线转向了洪原。他盯了他足足有两分钟,终於开口了∶“英雄,你得付出代价。”  

??洪原把黄书包从肩上摘下来,递给了蒋中天,说∶“你带文馨走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记著明天把我的书包带到学校来。”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李作文的眼睛。
蒋中天不放心地说∶“洪原,你一个人会吃亏的!”  

??洪原继续和李作文对视著,低低地说∶“不然,我们都走不了。”  

??蒋中天这才拉著文馨匆匆走开了。他们走到十字路口,要拐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人还没有动起手来,仍然在说著什麽。蒋中天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他浑身不停地抖著。  

??终於,他把文馨送到了家门口,他把三个书包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然後转身就顺原路朝回跑去。

??文馨吓得“哇”地一声哭起来,喊道∶“蒋中天!你要干什麽?!  

??蒋中天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他一直跑进一家日杂店,拿起两把菜刀,也不问价,扔下一张十元的票子就跑了出来┅┅

??他赶到被劫的地方,现场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地上有血迹,斑斑驳驳,好像刚刚杀过鸡。後来他才知道,打起来之後,洪原竟然真的夺过了那个二节棍,而且真的砸在了李作文的光头上,那家夥在医院缝了十几针。

??而洪原也被打倒了。那六苹大军工皮鞋踢得他满脑袋都是口子,流血不止。  

??蒋中天在一家小诊所门口找到他的时候,他朝蒋中天笑起来,笑得满脸的创可贴都改变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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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0: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转眼高中毕业了。在联欢会上,大家互送礼物,互赠留言。蒋中天送给洪原一个小学生用的大方格本子,上面端端正正地写著一个名人的话∶友谊是甜蜜的责任,它从来都不是一种机会。  

??他把它交到洪原手里的时候,眼睛湿湿的。

??洪原看著这个奇怪的礼物笑起来,然後他认认真真地收好,说∶“我一定把它保留到我七十那一年!”  

??蒋中天考的是北京一所大学的中文系。文馨和洪原一样也落榜了,後来她去了北京姑姑家,没有了消息。直到蒋中天参加工作当上副主编之後,文馨突然回来了,而且进了市电视台,做一个广告节目的主持人。

??两个人很快取得了联系,相爱并且同居┅┅

??洪原从广东回来之後,就约蒋中天在一个幽静的茶苑见了面。

??洪原的长相变了许多,蒋中天都快认不出他了。这社会的节奏把时间拉短了,也拉长了。七河台市有一本美容服饰类杂?,叫《美人志》,由於内容陈旧,再加上经营不善,现在坚持不下去了,连工资都很难发出来,处於半死半活的状态。

洪原打算介入这本《美人志》,把它办成中国第一流的时尚类女性实用杂?。他和杂?社方面已经谈妥,只差签协定了。

??洪原注册了一个公司,代理《美人志》的发行、广告以及其他经营业务。主编由洪原推荐。事实上,现在的《美人志》就是一张白纸,主编想怎麽办就怎麽办。杂?社只保留终审权而已。  

??“你跟我一起干吧?”洪原说。

??蒋中天没说话。

??“我投资一百万人民币。我做经理,负责经营;你做主编,负责杂?。咱俩搭档,如虎添翼!”洪原信心十足地说。

??蒋中天一直捏弄著茶杯,没有表态。

??“对了,还有你的待遇问题。我每个月给你开四千元,另外给你百分之三十的技术股份。”  

??蒋中天心里怦然一动。

??现在,他每个月的工资是两千元多一点,洪原开的价几乎翻了一倍!最重要的是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他一下就成老板了!  

??他望著洪原笑了,说∶“其实我不想跟朋友合作,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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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0: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周後,洪原的合同签了下来。几乎在同一天,蒋中天辞了职。  

??他们临时在黑天鹅宾馆包了两间房,房费每月四千八百元。一些办公用品很快购置齐了。实际上,洪原投了一百二十万人民币。

??他实实在在地告诉蒋中天∶这几乎是他全部的资金。也就是说,他在孤注一掷。两个人估算了一下,假如这本《美人志》一本卖不掉,也没有一个广告,那麽,这些资金大概可以支撑一年零八个月。

??三个月之後,第一期《美人志》出版了,它在市场上打了个大败仗∶印了三万册,只收回了四千册的发行款,其他的杂?全部退回。

??蒋中天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嘴上起了大泡。他填写支票的手抖得厉害,写废了两张。  

??他只给洪原留下了当月的房费———四千八百元,其馀将近一百万元全部提走了。他的旅行箱里装满了钞票。这时候,他感觉犹太人说的那句话真是太正确了∶只有装在口袋里能跟人一起移动的钱才是真正的钱。

??他回到公司,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拎著那个旅行箱出来了,直奔火车站。他没有向任何人辞别,包括和他一起生活的文馨,他连个电话都没有给她打,就乘火车卷逃而去。  

??他来到了哈市。第二天,他就买了一个假身份证。

??他拼凑了几个假名字,总觉得不像是真的,最後就叫了李作文。只有用一个认识的人的名字,他才觉得像真的。这时候,他就像一个惊弓之鸟,处处过敏。

他不知道洪原从北京回来之後,面对突然一贫如洗的现实,会是什麽反应;也不知道他报没报案,警察是不是正在到处抓他。

??他不知道文馨面对他的突然失踪会是什麽心情。他不知道远在外县的父母是否知道了他做的事┅┅

??他和七河台市彻底断绝了联系。他和所有的亲人朋友断绝了联系。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蛛丝马迹。

??卷逃半年後,他跑到大理玩了一趟,在那里,他用公共电话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他已经不在七河台市了,正在云南做生意,请他们不要牵挂┅┅

??他把有关洪原的所有东西都毁掉了,包括洪原的名片,手机里储存的洪原的电话号码,电子邮箱中洪原曾经给他发的旧信┅┅

??他甚至毁掉了一件白色T恤衫———那是他和洪原上街办事时买的,两个人各自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他看见这些东西都会想起洪原,那张布满白花花创可贴的笑脸。

??他计划在哈市做一点生意。他暗暗想,有朝一日,自己赚了更多的钱,一定再把这笔钱给洪原寄回去┅┅不过,这只是一种想法而已,他已经不相信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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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0: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肆∶照片

??这天晚上,蒋中天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公寓里似睡非睡,忽然听见好像有人在悄悄地拽门。他竖耳听,那声音又消失了。

??他合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拽门的声音又响起来。

??他打了个冷战∶谁在门外?  

??在哈市,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住址。难道是有人走错门了?可是,他为什麽不按门铃?很显然,门外的人不想弄出响声,他憋足力气一下下拽,似乎要把厚厚的防盗门拽下来。  

??蒋中天爬起来,悄悄走出卧室,来到防盗门前,透过猫眼看出去┅┅

??洪原竟然直挺挺地站在昏暗的楼道里!  

??楼道里亮著灯,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满脸贴著白花花的创可贴,木木地看著猫眼,好像看到了蒋中天┅┅

是蒋中天携钜款逃离七河台市之後,第一次梦见洪原。他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第二天,他几乎一天没有出门,龟缩在屋里,连三餐都是打电话叫人送来的。他一直泡在网上。  

??他跑了之後,洪原竟然没有利用电子邮件对他说过一句话,比如诱骗他回来,或者把他骂个狗血喷头,或者诉苦,或者威胁┅┅

??电子邮件是能够把洪原的心声传到蒋中天耳朵的惟一渠道。这件事让蒋中天一直很奇怪,心里更加没底。

??这天晚上,蒋中天又梦见有人在悄悄地拽门了。他来到猫眼前朝外看,只见满脸创可贴的洪原孤零零地站在楼道里,看不出他是什麽表情┅┅

??这一次和上一次有一些不同———楼道里没有灯,黑糊糊的。洪原竟然是白的,亮的,如同那种夜光像章上的人。他脸上那横七竖八的创可贴是黑的。他还是那样双眼无神地和猫眼里面的蒋中天对视著┅┅

??醒来之後,蒋中天的心里结了一个古怪的疙瘩。

??为什麽两天晚上都做同一个梦?难道只是巧合?  

??他疑神疑鬼地轻轻走到防盗门前,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看,外面黑糊糊的,什麽都看不见。他的心放下了一些,大步回到了卧室。

??他想∶一定是自己对昨夜的那个梦太恐惧了,所以今夜它又在大脑里浮现出来。  

第三天,蒋中天还是没敢出门,一直在房子里上网。这一天他只吃了一顿饭,是下午三四点锺吃的。他没有一点食欲。

??终於,天又黑了。他对睡觉已经感到恐惧了———今夜,还会不会做那个噩梦?今夜,洪原会变成什麽样子?今夜,他会不会轻飘飘地穿门而入,像一具行尸一样走进卧室来?┅┅  

??恍恍惚惚中,蒋中天又听见了吃力的拽门声!他打了个激灵,挣扎著从噩梦的浅层次清醒过来。他打开灯,坐起来,呆呆地想了一会儿,下了地。

??他来到旅行箱前,把它打开。他想看看书。

??旅行箱里有几本书,都是他从七河台市带来的,其中有一本《圣经》。他顺手拿起来翻了翻。有一个东西掉了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就像在黑暗中呆久了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束强烈的亮光,他的心一下就缩紧了。是洪原的照片!他旁边还站著一个蒋中天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女人。

??这张照片怎麽会跑到这本书里来呢?蒋中天想了好半天,还是想不起什麽时候见过这张照片。他想撕掉它,又停住了。他把它拿到写字台前,打开台灯,仔细端详。

??洪原的表情有些呆板,好像是一个梦游者,他仿佛注视著镜头,又好像看著千万里之外。这个表情和蒋中天前两天梦到的洪原多麽相似啊!看著看著,蒋中天恐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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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0: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他避开了洪原的脸,把目光转向了他旁边的女人。这女人穿著很华丽,一看就是高档货。她微微地笑著,和蒋中天没完没了地对视,那眼神似乎穿透了他的大脑和骨骼。

??在这静静的深夜里,在这幽幽的灯光下,蒋中天害怕这个眼神。她的眉毛很粗,眼睛很大,鼻梁很高,嘴巴也十分周正┅┅可蒋中天还是认为她长得不漂亮,甚至有点丑。  

??男人的感觉永远是女人漂不漂亮的惟一标准。

??蒋中天硬撑著又和这个不明身份的女人对视了一阵子,渐渐觉得她不仅仅是美和丑的问题了,而是有点┅┅有点怪。

??对了,她的长相有点怪!为什麽会有这种感觉?蒋中天越恐惧越想找到答案。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放大镜,透过它,死死盯著这个陌生的女人,端详她的发际,额头,眼眉,眼珠,颧骨,鼻梁,鼻孔,嘴巴,下巴,脖子┅┅

??他怵然一惊———他从这张女人的脸上,看出了一种男相!  

??就像正负两极电相互碰撞,他的脑海里一下就炸响了霹雳!那粗壮的头发,那粗大的毛孔,那粗糙的皮肤┅┅

??这些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明显的是她那眼神,那绝对不是一个女人的眼神!  

??蒋中天觉得,这个女人是一张画皮,她里面其实是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被藏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珠,向外窥视著┅┅

即使她是一个女人,那老辈人也说过∶有男相的女人都是不祥的女人。  

??蒋中天拉开抽屉,把这张莫名其妙的照片一下塞了进去。发了一会儿呆,他拿起手机,颤颤地拨通了文馨的手机。这是他卷逃两年来,第一次给她打电话。他不知道文馨是不是还在等著他。  

??目前,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想通过她打探一下洪原的消息。

??有这样一句话∶两种人不在你的视野里是最危险的,一是你的孩子,一是你的敌人。蒋中天一直不知道洪原的任何消息,不知道他的方位,不知道他的表情。

??也许,他又去了南方;也许,他来到了哈市,已经接近了自己居住的公寓;也许,他的脸已经变得像煤一样黑,充满杀气;也许,他的脸已经变得像纸一样白,一直笑著┅┅  

??在七河台市,文馨是他最亲近的一个人。她是他的女友,两个人曾经在一起生活了半年,现在他只有给她打电话。

??“嘟——嘟———嘟———”
蒋中天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电话一通,七河台市好像一下就近在眼前了。  

??电话响了半天,一直没人接听。他突然把电话挂断了。过了很长时间,他的心跳才一点点平静下来。难道文馨换了手机?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拨了一遍文馨的手机号。他必须要打这个电话。他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了,他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现在,他必须打探到洪原在干什麽,尽管他知道,这是在冒险,在玩命。  

??这次,电话被接起来,里面传出文馨的声音!  

??“喂,你好。”  

??蒋中天的心又狂跳起来。他明白,他的下半辈子是成为座上客还是成为阶下囚,很可能就取决於他此时张不张口。

??“喂?请讲话!”文馨的声音大起来。

??他一慌乱,把手机挂断了。

??正在他愣神的当儿,手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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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0 10: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看了看,是文馨打过来的。他一狠心,接了。

??“你谁呀?”文馨很不友好地问。

“是我。”蒋中天低低地说。

??“你是┅┅”文馨竟然没听出他的声音。

??“我是中天。”他又低低地说。

??文馨一下愣住了,话筒里只有“滋滋”的电流声。

??“对不起,文馨┅┅”  

??静默了几秒钟,文馨突然哭了出来∶“王八蛋,你在哪儿呀?”  

??“我在大理┅┅你好吗?”  

??文馨哭了一阵子,终於止住了,她静静地说∶“我挺好。”  

??蒋中天冷不丁问∶“洪原现在干什麽?”  

??“他死啦。”  

??“死了?”蒋中天差点晕过去!“什麽时候?”  

??“前天。”
蒋中天呆住了。

??前天!正是前天夜里,洪原在梦中出现在了他的门外┅┅

??“他,他怎麽死的?”  

??“车在盘山公路上翻了,掉进了深沟,他的脑袋都摔裂了┅┅遗体昨天刚刚火化,我到火葬厂看了一眼,那样子┅┅惨不忍睹。”  

??说到这里,文馨的声音哆嗦起来。很显然,回忆那一幕对她是一个剧烈的刺激。  

??“车上只有他┅┅一个人?”  

??“还有一个女的,她开的车。”  

??“是他老婆?”  

??“不是。”  

??“那是他女朋友吗?”  

??“也不是,他一直没有女朋友。”  

??“那她是谁?”  

??“她的脸摔得血肉模糊,根本无法辨认。而且,她的身上没有任何证件。现在,她还躺在火葬厂里,等著有人来认尸。这两年,洪原一直独来独往,没有一个女人跟他关系密切。警察询问了所有认识洪原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出事那天晚上洪原跟什麽人走了。”  
停了停,文馨又说∶“洪原在火葬厂美了容,整个脑袋几乎都是石膏塑成的,木木呆呆。虽然我只看了一眼,但是我想那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看来,我永远没有机会了┅┅”  

??“你说什麽?”  

??“唉,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当时,我只是想借用一下他的资金。我有个朋友做服装生意———你见过的,就是那个大头———他往俄罗斯发一批货,急需一笔资金,据他说,这批货的利润可以翻十倍,最後和我五五平分。我一咬牙,就把洪原的钱提出来,来到哈市全部交给了他┅┅没想到全赔了,只收回不到二十万。这两年我一直在做生意,盼望著发大财,把这笔钱还给洪原,再当面向他谢罪┅┅”  

??“你在哈市?”文馨警觉地问。

??“不,我在大理,去年来的。”  

??言多必失,蒋中天的谎言露了一个洞。

??文馨说∶“┅┅还回来吗?”  

??蒋中天愣了愣,说∶“过一些日子吧。”  

??停了停,他问∶“当年,洪原┅┅没报案?”  

??“没有。”  

??“他为什麽不报案?”  

??“我怎麽知道!”  

??蒋中天想了想,说∶“那好吧,我们以後再联系。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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