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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oveying1314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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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8 19:27:07 | 显示全部楼层
4)
  从梅庄回来的第二天,何明打电话给林红,请她出来吃饭,林红虽然心情极为恶劣,却也无法拒绝他的邀请,他们在盛华飨面对面的坐着,点了红鳞甲鱼汤,清闷龟蛋,林红望着这些价格昂贵的菜肴,却一口也吃不下去,但又怕影响到何明的心情,只好强颜欢笑。
  第三天,何明又打电话给她,这一次是请她喝咖啡,此后一个月内,他每天都要找个理由和林红对坐一会儿,起初只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后来林红的心情渐渐恢复。这些形式上的浪漫过后,何明与林红约会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终于发展到不只是晚饭要请林红,就连午饭也要开车来找到她一起吃。而且,他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热情,也越来越让她心慌。这个男人,在他那志在必得咄咄逼人的强悍意志上,有一种什么东西侵淫着她的心态,让她茫然失措。
  不知不觉半个多月过去了,秦方城宛如人间蒸发,始终未见踪影,林红除了偶尔的纳闷困惑之外,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现实就是,秦方城的公司欠下的债务过高,于是他借这个机会消失了。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星期,那天正是上班时间,何明突然开着车来,他告诉林红一件事,警方昨天抓获了一个为逃避超生罚款躲来城市的农妇,这个叫傅秀英的农妇被抓的原因,是她拿着失踪的秦方城的存折一连多日去银行取款,被带到派出所之后她说出了一件非常怪异的事情,这件怪事与失踪的秦方城相关。
  听了这个消息,林红大吃一惊,立即坐着何明的车去了派出所,在那里,她见到了那个脸色蜡黄的妇人,还有膝下两个漂漂亮亮的女儿。
  农妇傅秀英自述,她是台州郊县毗河村人,因为夫家想生个儿子,又交不起罚款,就跑到台州市区,在城乡结合部的棚区躲起来和老公闷声不响的卯足了劲生,接连生了五个丫头片子,也没弄出来个儿子来。两口子正打算再加把劲,不生个儿子势不罢休的时候,却不料突逢塌天大祸,在国际展览中心大厦工地上做小工的丈夫却因为建筑物的倒塌被砸成了肉泥,留下她一个人带着五个女儿,又不敢回村,就在国际展览中心大厦的废墟旁搭了个棚子,每天靠捡垃圾渡日。
  傅秀英这个女人,嫁人生娃之前也曾念过几年书,便自从她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替婆家生儿子的事业中来之后,在小学认识的那几个字也全都还给了老师,却很虔诚的从庙里求来一纸南海观世音绣像,虔诚的贡奉在家中的几桌上。指望菩萨有求必应,送个儿子给她。
  她是一个典型的文盲,丈夫死后的赔偿金被村人冒领了自己都不知道,却整天呆坐在那间挡不了风也遮不了雨的工棚里,默默垂泪,耳听着五个女儿的哭叫声,无可奈何的怨叹自己命苦。
  一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垃圾妇傅秀英突然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大慈大悲的南海观世音菩萨,菩萨对她说:你的丈夫在梅庄山下,你只要某一天某一时到山脚下等着,就会遇到他。
  垃圾妇醒了,知道自己是想念丈夫过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虽然愚昧,却也没有愚到连一个梦都信以为真的程度上。也没当回事,仍旧是拎着一只挎兜,带着两个稍大一点的女儿,去垃圾桶里捡易拉罐卖钱。
  可是到了第二天夜里,傅秀英又做了一个和前一天一模一样的梦,在梦中她看到满眼慈悲的观世音站在她的床前,告诉她让她去梅庄的山脚下去等她的丈夫。一觉醒来,傅秀英心里嘀咕起来,再也睡不着了。
  第三天夜里,傅秀英睁着眼睛不敢睡觉,想亲眼看一看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是不是真的会显灵,等到下半夜,替最小的女儿把过尿之后,她觉得累了,坐下来歇会儿,不曾想,观世音菩萨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激动之下傅秀英想爬起来跪下去磕头,身体却怎么也动弹不得,耳听着观世音用充满慈悲的声音,傅秀英激动的泪水噗哧噗哧的往下掉。
  现在傅秀英再也不怀疑观世音真的赐了一个丈夫给她,女儿们从此又有了爹,再也不怕别人欺负了。可是从市区去梅山,路程很远,虽然有公共汽车,但傅秀英为了表明自己的虔敬之心,不敢坐车。那一天天刚刚擦亮她就起了床,吩咐三个大孩子看好两个小孩子,她去给她们把爹带回来。然后她就用自己的两条腿,一步步的走到了梅庄山下。
  到了显灵的观世音告诉她的具体方位,傅秀英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山脚下,静下心来等着。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过去,眼看天色已黑,也没见到她的丈夫露面,傅秀英心里好生纳闷,但是她坚信大慈大悲的观世音不会骗她,既然她的丈夫在这里,那就一定在这里。
  天色已经擦黑了,夜风也越来越冷,傅秀英看看四周荒寂的山岭,心里终于开始犹豫起来。莫不是她的态度还不够虔诚?所以观世音又把她的丈夫收了回去?正在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之间,却突然听到什么地方有一声惊叫,接着,就见到一个男人叽哩轱碌的滚了下来。
  还真来了,傅秀英精神一振,跳了起来,向着那个山下跌下来的男人奔了过去,那个男人跌倒满头满脸都是血,已经是昏迷不醒了。傅秀英扳过他那张脸一看,发现这个男人的模样长得还算好看,顿时放下心来,用手拍拍男人的脸颊:“孩子他爸,孩子他爸,你醒醒,没事吧?”
  男人却一声不响,连喘气声都听不到,傅秀英心里有点发慌,急忙把手搁在男人的鼻孔处,嗯,感觉还有点热乎气。刚刚放下心来,她突然又慌乱的对天叩拜,观世音答应过她的给她一个丈夫,那自然是一个会喘气的男人,她居然敢怀疑观世音的法力,真是该死。
  叩过头,傅秀英背起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这个男人好重,可是她一点也不怕累,她能吃苦,也不怕遭罪,为了给孩子们弄个爹回去,这点路算什么?她一个人吭哧瘪肚的背着男人踏上了回城的路,可笑林红和何明两个聪明的大傻瓜,在那座山坡上搜来找去,把事情想得复杂无比,却怎么也没想到秦方城一滚落下去,就被人背走了。
  傅秀英背着秦方城整整走了半夜的路,才回到市区,到了棚区自己的家门前,远远的就听到最小的女儿饿得哇哇直叫,她停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招呼大女儿出来:“大妞,大妞出来照看着点你爹。”
  大妞二妞和三妞听到爸爸回来了,立即兴高采烈的冲了出来,围着秦方城仔细一看,不乐意了:“妈,这不是俺爸。”
  傅秀英交待了一句:“是你爸,你爸他上天刚刚回来。”
  听到母亲的解释,最懂事的大妞就立即对二妹三妹宣布:“这是咱爸,从天上回来时落地没站稳,跌破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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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8 19:27:26 | 显示全部楼层
5)
  傅秀英匆匆进屋,先搬住一根自来水管咕嘟咕嘟猛喝了一气,然后上床抱起最小的女儿喂奶。她家里的床是几张木板下面垫几块砖头,简陋到了不能再简陋的程度,不过孩子的爸爸回来了,傅秀英心里对这种生活甘之若饴。
  喂好了小女儿的奶,傅秀英将木板床上腾出一块地方,准备安置秦方城。出门正见三个稍大一点的女儿围着昏迷不醒的秦方城捉猫猫,刚刚会走路的四妞两条小腿磕磕拌拌的跟在最后,她把孩子轰开,又将秦方城扛起屋子里,放在床上,拍了拍秦方城的脸:“孩子她爸,咱们回家了,你醒醒。”
  秦方城的脑袋晃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仍然没醒过来。见此情景,傅秀英急忙把女儿们喊过来:“快点,出去找几根草绳子来,找不到草绳的话草纸也行。”几个女儿颠颠去了,不一会儿从国际展览中心的废墟里找了几截草绳回来,交给傅秀英。
  然后傅秀英继续吩咐几个女儿:“去,大妞,把你爸的打火机拿过来,二妞,去找块白布来,三妞,把剪子拿过来,小心别刺着你妹妹。”几个女儿被她指使得跑来跑去,很快就把东西拿了过来。
  傅秀英先把那块脏不拉叽的白布用剪子剪成布条,再将草绳子用打火机点着,放进一只粗瓷大碗里,等草绳子全都烧成了灰,傅秀英站起来,用手抓住一把还冒着热气的灰,往秦方城的伤口上用力一捂,秦方城的身体猛的抽搐了起来,因为伤口受到刺激而不由自主的挣扎起来。傅秀英眼睛一瞪,两腿一跨,骑坐在他的身上,用白布当绷带,就势往秦方城的伤口上用力一缠,秦方城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照药抓言,傅秀英将秦方城身上十几处伤口都用火灰敷了,再包扎起来,这种土疗法花了她近一个小时,感觉比从梅庄山脚下把他背回来还累,就坐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粗气,忽然见到秦方城的眼皮眨动,急忙把女儿们叫过来:“快,你爸要回来了,快把你爸的魂叫回来。”
  大妞立即抱起五妞,领着四个妹妹在床前站成一排,高一声低一声的不停喊叫爸爸,秦方城终于被被喊醒了,他困惑的睁开眼睛,突见昏暗的灯光之下六个鼻涕邋遢脏孩子站在床前,口口声声喊他爸爸,他的眼球先是猛的向外一凸,然后急忙闭上了眼睛。
  完了,秦方城头大如斗,昏昏沉沉的想,我这是跌到哪个时代里来了?他绝望的闭上眼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中,期望再睁开眼睛时,能够看到繁华的都市或者是林红那张漂亮的脸。这一觉他睡了整整一夜,到了第二天上午才醒过来,还没睁开眼,就无限失望的听到了身边小孩子尖声的叫爸声。
  然后,秦方城看到了傅秀英那张充满了关切的脸:“孩子他爸,你没事了吧?”
  “没事,我没事,”秦方城昏昏沉沉的答着,想爬起来,不想却没有任何感觉,竟然一动也动不了,霎时间他害怕起来,急忙左右环顾四周。
  他最先看到的是低矮的工棚,一根裸线不知从什么地方拉了个灯泡进来,房屋的四壁是由马口铁和破纸壳凑乎而成,外边分明有汽车经过,轰鸣之声摇动着屋顶上的灯泡晃来晃去,现代化的交通工具让秦方城精神一振,知道自己并没有离开他熟悉的那个世界,但眼前这个脸色蜡黄的乡下女人为什么管他叫孩子他爸,这个问题让他心里感到说不出来的困惑。
  对于秦方城这样的城市人来说,遭遇垃圾妇傅秀英确实是误入了另外一个时代,这个女人脑子的观念荒谬无比,坚信梦中的预兆,认定了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丈夫。见秦方城醒来了,她如释重负的往旁边一坐,忍不住抹着眼泪絮叨了起来:
  “孩子他爸,你总算回来了,这些日子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自从你走后,几个孩子大得哭,小得闹,天天吵着要吃要喝,我一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怎么养活得了这几口子?你看看家里现在穷得,什么吃的也没有了,你在时候买的冰箱电视全卖了,幸亏几个孩子懂事了,帮着捡个易拉罐换点钱,这才勉强活过来,孩子他爸,你回来就好,以后咱们不去工地上干了行不?咱们就捡垃圾,也能活下去……
  秦方城听了半晌,心里忍不住的发起毛来,他琢磨应该管叫这个农妇叫什么呢?孩子他妈肯定不合适的,叫大嫂?好象是应该这么叫,就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这位……大嫂,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我不是孩子的爸啊。”
  傅秀英走上前来,仔细的看了看秦方城那张脸,以肯定的语气说道:“没错,一点没认错,你就是孩子们的爸爸,我背你回来的还不知道吗?”
  听到傅秀英最后那句话,秦方城慢慢想起来了,他是在和林红返回梅庄的山路上,跌下山崖的,于是他就慢慢翕动着嘴唇,说道:“这位大嫂啊,我谢谢你救了我,把我背回来,不过我真的不是孩子们的爸爸。”
  “净瞎说,”傅秀英不高兴了:“这是观世音告诉我的,那还能有个假?”
  “观世音?”秦方城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你说的观世音,是不是神话里边的那个坐在莲花台上,托着净瓶的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
  傅秀英听了,顿时兴奋起来:“就是就是,是观音娘娘托梦给我,这你知道吧?”
  秦方城心想,观音娘娘托梦给你,我怎么会知道,看来这个女人有些杂缠不清,还是早一点把话说清楚点为好。想到这里,他就开口说道:“大嫂啊,我真的不是你丈夫,我自己有个女朋友,马上就要和她结婚了,我的名字叫秦方城,这可是在身份证上写着呢,不信大嫂你可以看一看吗。”
  正说着,二妞跟头把势的跌了进来:“妈,妈,我要吃糖。”傅秀英头也不抬,甩过去一句:“去找你爸要钱买。”二妞立即奔秦方城过来,伸出一只脏脏的小手:“爸,给我五角钱,我要买糖吃。”
  “五角钱?”秦方城眼睛眨了眨,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些年来他还没用过这么小的货币单位,看着孩子那双祈求的眼睛,他的心一软,就说道:“乖,你把手伸进叔叔的兜里,把叔叔的钱包拿出来。”
  二妞答应了一声,正要伸手,突听傅秀英断喝一声:“二妞不许动,他不承认是你爸爸,咱们就不花他的钱!”
  二妞果然很听妈妈的话,她哭丧着脸,失望的垂下那只小脏手,一步一挪的出门去了。秦方城看不下去,就说道:“大嫂你何必这样?孩子吃块糖,能花几个钱?你把我钱包拿出来。”
  傅秀英想了想,走到秦方城身边,伸进他的兜里掏出了钱包,秦方城趁势说道:“大嫂,钱包里边有三千块钱,你救了我的命,这些钱就算我给你的酬报,麻烦大嫂你打个电话,让我的朋友送我去医院,电话号码是……”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傅秀英已经从钱里拿出一张照片,满脸怒容的戮到他面前:“你说,这个狐狸精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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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8 19:27:42 | 显示全部楼层
6)
  看着傅秀英那张怒不可竭的脸,秦方城呆了一呆,说道:“她是我的女朋友林红,大嫂你听我说……”
  傅秀英却根本不理会他,几下子把林红的照片撕得粉碎,然后趴在床上呜呜的哭了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生下这么多孩子你不说管,却有钱养狐狸精,你还算人不是,你对得起观世音吗?”
  秦方城无可奈何的摇头叹息,知道这事情麻烦了,眼前这个女人分明是想老公想得疯了,神经失常了,逮住个男人就不放,为今之计,只有先假装应允她,再寻求脱身之计。但要是让他现在就管这个女人叫老婆,他还真叫不出口,只好闷声不吭,慢慢等机会再说。
  中午吃饭,孩子们或蹲或站,围着一口铁锅呱唧呱唧的也不知都吃些什么,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酸臭味,秦方城心里忍不住感叹,可怜了这几个孩子,跟着这么个疯疯癫癫的母亲,每天就吃这种猪狗食为生,真是可怜。
  秦方城自诩聪明,却真看错了傅秀英,这个女人只是愚昧,迷信观世音托给她的梦,神智上却没一点问题,不仅没有问题,而且非常精明,她费那么大的劲把这个男人背回家来,怎么能由得秦方城说不是孩子的爸就了事?她心里早就盘算好了,这个男人倒是无所谓的,但是女儿们绝对不可以再失去爸爸了。
  中午吃饭,也没人理会秦方城,秦方城起初还不介意,反正那种泛着酸臭味的食物他也吃不下去,但等到了晚上,他终于觉得不对了。
  晚上吃饭时,还是傅秀英带着几个女儿围着一口铁锅吃,这时候秦方城只觉得饥肠辘辘,不停的咽口水,空气中的那种酸臭味,现在闻起来居然也变得香喷喷的了。他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朝人家要食物,就鼓了鼓勇气,对靠他最近的一个孩子说道:“乖宝贝,过来,你替叔叔拿杯水来,叔叔给你钱。”
  没想到那个脏得看不出眉眼的乖宝贝却冲他一咧嘴:“妈妈说了,你不承认是我爸爸,就不理你。”
  秦方城翻了半晌白眼,最终也没勇气承认是孩子们的爸爸,于是,这一天,他水米一滴也未沾牙。
  一直挺到第二天晚上,秦方城饿得眼前发黑,伤口处又痒又痛,不住声呻吟,傅秀英却全当没听见,照旧和孩子们故意大声的嚼着嘴里的食物。秦方城无计可施,只好应承下来,用颤抖的声音叫了声:“孩子……他妈。”
  傅秀英眉眼中透着得意,嘴里嚼着东西走过来:“孩子他爸,喊我有事?”
  这时候秦方城真是欲哭无泪,他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孩子他妈,给我口水喝吧,我都快要渴死了。”
  傅秀英扭头喊了声:“大妞,端碗水过来。”
  大妞答应了一声,用一只边缘破了口的粗瓷大碗端着满满一碗水走过来,傅秀英把水接到手上,一只手托起秦方城的脑袋,把碗的边沿向他的嘴靠过来,闻到水的清新气息,秦方城不争气的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响成一片,他急切的向前探着头,嘴唇堪堪就要碰到碗的边沿,却见傅秀英手腕一翻,那碗水哗的一声全倒在了地上。
  然后傅秀英喊了声:“大妞,把碗拿回去。你爸他喝完了。”
  大妞过来,把碗拿走,秦方城气得七窍生烟,却不敢吭气,唯恐惹着这个女煞星,再出更恶毒的法子折磨他。
  秦方城饿到第四天,脑子已经是一片混乱,饥渴的感觉是一种恐怖的折磨,人的意志会因为体能的下降而丧失,不唯反抗的意识消失了,就连屈服也成为了一种生命的本能。现在不要说让他给几个孩子当爸爸,就是让他当儿子,他也不会反对,前提是给他水喝饭吃。
  而在傅秀英的心里想法,却是简单得很,既然秦方城不愿意成为她的丈夫,不愿意做五个孩子的父亲,傅秀英当然没理由养活秦方城这个男人。所以她断绝了秦方城的食物饮水,可怜秦大老板身受重伤,躺在床上动也动弹不得,再加上一连几天的饥饿干渴折磨,精神彻底的崩溃了,一下子成为了五个孩子的爹。
  秦方城给五个孩子当爹,那是为了活命的权宜之计,根本做不得数。对于这一点,傅秀英心里同样的清清楚楚,所以她仍然不肯给他吃喝,一连饿了秦方城四天,到了第四天他的体能已经消耗到了极限,再也顶不住了,就问傅秀英:“孩子他妈,你也太狠了吧?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不肯放过我,要是真把我给饿死了,咱们家的这几个孩子可咋办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真怕傅秀英跟他来真的,逼迫他立即成为事实夫妻,这个垃圾妇浑身脏得看不出来皮肉颜色,要真是这样的话他宁肯把自己饿死也不答应。
  自从把秦方城背回家里来,傅秀英就再也没有出去捡过垃圾,每天坐在家里看着这个男人,听着秦方城的哀求,她冷冷一笑:“你还惦记着这几个孩子啊?你惦记她们,怎么不说掏钱养她们?却有钱有外边养小狐狸精,哼,你说实话,你跟那个叫林红的小狐狸精,有多长时间了?”愚昧而又精明的女人是很难对付的,尤其是秦方城这种无力反抗的情况下,傅秀英并不急于和他结为夫妻,反正他也跑不了。她担心的只有一件事,孩子他爸的心思不在家里,不解决了林红那个小狐狸精的问题,她宁肯渴死饿死孩子他爸,也决不退让一步。
  为了活命,秦方城什么也不顾不得了,完全招认了他在外边和小狐狸精林红勾搭的丑事,说完了之后他心里说不出的后悔,这个疯婆娘可别找到林红头上算帐,要是那样的话,事情可就乱套了。
  可是傅秀英的思维,却完全是妻子模式的,她心里琢磨着,孩子他爸之所以能在外边和小狐狸精勾搭,就是因为他手里有几个钱没交给家里,只要把孩子他爸藏起来的钱全部没收,那个小狐狸精恐怕再也不会看孩子他爸一眼,这个家庭,从此可保平安无虞了。
  “孩子他爸,我不是不让你吃喝,这种狠毒的事,我怎么做得出来呢?”一边温柔的替秦方城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傅秀英一边慢声细语的说道:“我是生你不管家务的气,虽说是男主外女主内,可你一分钱不往家里交,这几个孩子,喝西北风能长大吗?”
  “交钱?”秦方城好象有点醒过神来了:“对对对,孩子他妈你说得有道理,我真不是东西,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呢?我应该交多少?”
  “你是孩子的爸爸,你说应该交多少?”傅秀英柔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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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8 19:27:55 | 显示全部楼层
7)
  对于傅秀英的问题,秦方城半晌无语,这时候他不得不对这个乡下女人的智慧刮目相看,由衷的佩服起她来。她明明是将他劫持为人质,却又绝口不说勒索的事情,逼迫他自己把身家老底全部交出来。但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活命,钱财身外之物,他是顾不上来。当即点头道:
  “孩子他妈,就依你,以前是我不对,以后不管是家里还是外边,所有的事我都听你的。”
  听孩子他爸说愿意将所有的收入上缴家里,做为赡养家庭及五个女儿的费用,傅秀英的神色顿时开朗起来,竟然通情达理的说道:“男人挣钱多,是本事,你愿意全部用来抚养孩子,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你光说没用的,那个小狐狸精肯放过你吗?”
  “肯,一定肯。”秦方城急忙点头:“我都成了穷光蛋了,除了孩子他妈你还拿我当个玩艺,谁还会多看我一眼?”
  “那也不尽然。”傅秀英却是心眼里边套心眼,主意外边连主意,一步步的引着秦方城往她设好的套里钻:“有那个狐狸精在勾着你,你说过的话打个对折还有半斤的水份,依我看这样好了,既然你愿意抚养孩子,我也就不多说了,只要你交了伙食费,能供得起孩子们吃穿,你愿意干什么去就干什么去,就算你再去找那个狐狸精,我也保证不拦着你。”
  “伙食费?”秦方城看着这个一脸憨厚的乡下女人,脑子里越发糊涂:“那我每月交多少合适呢?”
  “这个嘛,你得让我算算。”傅秀英拿起一张废纸,煞介其事的趴在床板上计算起来,这个女人真的很无私,她算来算去,全是算的五个女儿的衣食住行,自己却一点也没算进去,等她最后把帐目开出来,秦方城眼前只见一片泪光朦胧。
  傅秀英最后的计算结果是,孩子他爸每喝家里的一口水,要付一百块钱,吃家里的一个馒头,要付家里两万块钱。
  傅秀英的考虑是,这个男人之所以还在心里掂着那个叫林红的小狐狸精,无非不过是他有两个臭钱,借这个机会把钱掌握在手里,看他还拿什么去养狐狸精?秦方城却不了解傅秀英为了这个家的一片苦心,只是觉得家里的饭菜水米太他妈的贵了。还想讨价还价,傅秀英理也不肯理他。最终秦方城彻底认了命,不打折扣的答应了这个飞来的老婆的要求。他闭了眼睛,交出自己的宿舍钥匙,说出存折的存放位置及密码,让傅秀英把他所有的钱取出来交换他的自由。
  傅秀英心安理得的去了秦方城的宿舍,拿出他的存折,到银行提出几万块钱来,先带五个女儿去洗了澡,再领她们去了商场一人换了身新衣服,虽然傅秀英不会打扮,但五个孩子洗得干干净净,看在眼里就让人疼爱无比。然后领着傅秀英领着孩子们到秦方城的床前,叫着爸爸让秦方城看,秦方城睁眼看到五个小天使,心情顿时开朗了起来。
  傅秀英也把自己梳洗一新,希望秦方城能够多看他两眼,可是秦方城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才能离开这里,根本没那份雅兴。
  两个星期过去了,秦方城长了一身的虱子,痒得他这么一个大男人直欲落泪,脏得跟泥猴似的三妞最亲爸爸,也最乖,每天就用她那老也是洗不干净的小手替秦方城搔背,秦方城越看这个孩子越亲,心想等逃出去的话,一定把这个乖女儿带上。
  想逃却不是那么容易的,秦方城的伤势本来不重,可让傅秀英用草绳灰一抹,再拿脏布一勒,害得他所有的伤口处都发炎冒脓了,在床上躺了两个星期,非但未见起色,病情却反而越来越重。
  人躺在床上动不得,最痛苦不过的一件事就是排泄,秦方城饿了几天,消化功能亢进,大小便次数频繁,傅秀英却一句怨言也没有,端屎端尿的伺候他。让秦方城真不知是应该恨这个女人,还是该感谢她。
  就这样在傅秀英的照料之下,秦方城的伤势经过几次反复之后,终于慢慢结疤了。又过了几天,已经能够坐起来了,只等腿上的伤恢复恢复,就可以下地行走了。他不动声色,仍然装着伤势极重的样子,吃喝拉撒一概由傅秀英伺候。
  伤势渐好,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这天三妞正象往日那样替他抓着背,他半眯着眼,享受着这个乖巧女儿那只猫爪一样可爱的小手,不经心的说了句:“三妞,等爸爸伤好了,带你去吃麦当劳,以前吃过没有?”三妞一边搔,一边回答道:“没吃过,啥叫麦当劳?”秦方城告诉女儿:“麦当劳就是美国快餐,你以后就跟着爸爸好了,爸爸天天让你吃好吃的。”
  说话间,秦方城不经意的坐了起来,对着三妞比比划划,忽然看到三妞看着他的眼神怪怪的,心里一惊,情知这个小家伙看破了自己装着不能起床的真相,还待再说几句好听的把孩子哄住,三妞却猛一掉头,咚咚的跑了出去。
  秦方城慌了神,急忙再躺下装做动弹不得的样子,躺下后又想到现在已经蒙混不过去了,快点起来想办法逃吧,双手支着床板好不容易下了床,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左右一拧,他一跤跌坐在床下。
  房门突然开了,傅秀英面色温和的站在门前:“孩子他爸,你没事了?”
  秦方城尴尬搔搔耳朵:“这……还是不行,两条腿没劲站不住啊。”
  傅秀英走过来:“看你这个样子,没人搀扶你怎么可以下地呢,万一再摔个好歹的,你让我和孩子们怎么办啊。”
  “是啊,是是,”秦方城心想,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关我屁事?嘴上却不敢稍有流露,一味的应和着傅秀英。
  “听话,先躺回床上把病养好。身体好了,比什么都强。”傅秀英把他扶起来,让他慢慢的躺回到床上去,很温顺的同他商量道:“孩子他爸你不要急,过两天咱们回村儿里去,我已经买了房子,几个孩子的罚款也交了,现在回去没人敢管咱们了。等到了家,让大妞二妞扶着你慢慢走行不?”
  “回村儿里去?”秦方城只觉得头皮发炸,急忙央求道:“不用回村儿了吧,我看咱们就住这儿挺好的,再说我公司里还有生意的,回村儿里不全得耽误了。”
  “你要是这么说,我也不好勉强你。”傅秀英变了脸色,扭头喊道:“二妞,把你爸以前用的那只羊角锤拿过来。”
  就听二妞答应了一声,跑到角落的垃圾里翻找出只铁锤,递给傅秀英,秦方城狐疑的望着这只羊角锤:“孩子他妈,你没事儿找锤子干什么?”
  “孩子他爸,你怎么又把袜子穿上了?大热天的多捂得慌啊?”傅秀英不理会秦方城的问题,抓住他的左脚裸,顺手把袜子抹下来,往地上一扔:“二妞,去给你爸爸把袜子洗出来。”二妞答应一声,用一只手捏着鼻子,拎着秦方城的袜子出去了。这边傅秀英举起羊角锤,对准秦方城脚裸上凸出的腕骨一锤砸下。
  秦方城惨叫一声,身体象条落到岸上的鱼,猛烈的弹跃起来,又重重的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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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8 19:28:11 | 显示全部楼层
8)
  打伤秦方城的脚腕,让他继续躺在床上,这在傅秀英来说实在是无奈之举。
  因为这个垃圾妇心里非常明白,这个孩子他爹,靠不住得很,别看他现在笑眯眯的对她百依百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比她生的儿子还听话,可一旦让他下了地,肯定会逃之夭夭,找他那个整天涂脂抹粉的城市小妖精林红去。所以她干脆一不作二不休,让他老实的躺在床上去,这样至少孩子们还有个爹。
  这一羊角锤砸下,秦方城心里恨透了这个女人,这一招简直太歹毒了,彻底断送了他的希望,如果他要是这辈子因此而落下残疾,成了瘸子的话,他迟早也要宰了这个垃圾妇。愤恨之下,他再也不肯对傅秀英说一句话,反正说了也没用,每天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无论傅秀英怎么赔不是,哄着他开心,他也不理会。
  但是秦方城最恨的,还是三妞,那个才刚刚四岁的小女孩,要不是这个小东西跑去给她妈报信,秦方城断不至于遭此毒手。枉他对这个孩子那么好,拿她当亲生女儿,还想着以后收养她,送她进幼儿园,上学,考大学,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养不熟啊。秦方城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吓得三妞不敢靠前。
  可三妞终归还是个孩子,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爸爸生她的气了,又不想要她了,委屈得哭个不停,哭累了,就追着姐姐们跑着玩去了,把这事放一边了。
  到了天黑,三妞玩得跟个泥猴一样,乐颠颠的从外边跑回来,进屋开心的乐着,把她的小脏手往爸爸怀里边塞。她已经忘了爸爸生气的事了,还想替爸爸搔痒痒。秦方城正恨得咬牙切齿,见这个脏兮兮的小东西又跑来凑趣,顿时怒上心头,冲着孩子大吼了一声:“滚!”
  那一声突如其来,三妞正在开心的兴头上,全没有防备,被这一声大吼吓得猛的哆嗦了一下,再看到爸爸那张狰狞可怖的嘴脸,小东西惊恐交加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傅秀英看到这情形,急忙过来把三妞抱走,捎带埋怨了秦方城几句:“你看你,这么大个人了,吓唬孩子干什么啊。”
  秦方城装听不见的,继续躺在床上生闷气。
  不曾想,三妞让爸爸这么一吓,到了半夜突然发起高烧来,烧得小脸痛红,咻咻喘息不止,鼻腔被急促的气流冲击得不停翕动。傅秀英半夜里被孩子的喘息声惊醒,急忙开灯,看到这情形也慌了神,用力推秦方城:“孩子他爸,孩子他爸,三妞病了,你快起来看看,想个办法啊?”
  “我他妈的能有什么办法好想?”秦方城没好气的骂骂咧咧:“干脆你他妈的一锤子砸死我算了,我他妈的死在你这么个垃圾婆手里,真是老天瞎了眼!”
  傅秀英是个传统女人,对于男人的打骂,习惯于逆来顺受,听了秦方城的咆哮非但没有恼怒,反而不敢吱声了,看看三妞病得厉害,寻思这多半是被她爸爸晚上时吼了一嗓子吓飞了魂,鞋也顾不上穿就下地给孩子叫魂。
  秦方城骂完那句话,心里也有点害怕,担心这个垃圾婆别恼羞成怒,真的一锤子砸他脑袋上成全了他,可等了好一会儿,没见什么动静,偷偷睁眼一瞅,不禁大为稀奇。
  只见傅秀英只穿着背心裤衩蹲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只粗瓷大碗,手里拿一盒火柴,划着一根火柴,把火焰飞快的顺着碗的边沿转一圈,同时嘴里念念有辞,秦方城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句:“你不说快送孩子去医院,弄这玩艺干什么?”
  傅秀英嘘了一声,不让他出声,继续机械着重复划火柴的动作,直到把盒子里的火柴全部划光了,这才站起来,走到床边摸了摸三妞的脑门:“烧好象退点了,”自己也不敢确定,就抱起三妞凑近秦方城:“孩子他爸你摸摸看,三妞的烧是不是退了点。”
  秦方城急忙把手缩回去:“这还用摸吗?你划火柴跟孩子退烧有什么关系?还不快抱孩子去医院,先给孩子打针小柴胡退烧。”
  傅秀英却不吭气,放下三妞,在床上东摸西摸,又摸了盒火柴出来,蹲回到地上继续划火柴。看着这个愚昧到了极点的农妇的古怪行径,秦方城心里怨叹一声,真为自己感到不值。枉他还是个受过现代教育的文明人,竟被这么个愚昧的村妇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心里叹息着,扭着见三妞痛红的小脸,不由得伸手摸了一下,那滚烫的脑门吓得他差一点又坐起来:
  “孩子他妈,你别装神弄鬼了,快抱孩子去医院,真要是耽误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傅秀英拿着一根火柴怔怔的看着,好长时间才说了句:“孩子他爸,家里没钱了。”
  “没钱了?”秦方城惊诧的大叫起来:“我存折上有三十多万,怎么会没钱了,你快抱孩子去医院,花多少钱是小事,孩子的病可是大事。”
  傅秀英幽幽叹息了一声:“孩子他爸,是真的没钱了,你三十多万是不少,可你算一算啊,买房子的钱,宅基地的钱,五个孩子的超生罚款,咱们现在还差着人家几万块呢。”
  秦方城眨了眨眼睛,脱口冒出一句:“我***,合着我老秦上辈子欠了你的了,三十多万你一下子花得净光,你他妈的知道不知道,这三十多万可是老子打拼了几年才挣来的,你花起来跟流水似的,我可真服了你了。”
  傅秀英蹲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泪,嘤嘤的哭了起来。秦方城真的不想理这个垃圾婆了,可是听着身边三妞越来越浓重的喘息声,知道这个孩子再烧下去,就会烧得抽疯,最终会把孩子的病耽误了。想想孩子替他搔痒痒叫爸爸时的亲怩,他终于认了命,长叹一声:
  “行了行了,你他妈的别哭了,拿着我宿舍的钥匙,再去我家,我家里还有一个二十万元的存折藏在衣柜里,那是准备还人家的债的,你快从里边取点钱,先把孩子的病治好,这个小祖宗,你可算真要了你爹的命了。”
  傅秀英心里暗喜,心想果然把这家伙的钱给挤了出来,这一回看他拿什么再去养小狐狸精。暗喜之后,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么晚了,银行都关门了,上哪儿取钱去啊?”
  秦方城怒不可竭:“你不会把存折押在医院啊,求他们先给孩子治病,啊?”
  第二天,傅秀英让大妞在医院看护三妞,自己去银行取款,不想她那一身乡土打扮引起了银行职员的疑心,就告诉她让存折的主人自己来取,傅秀英听了后不忿,就在银行里撒起泼来,保安上前干涉,把她请到警卫室,寻诘几句察觉情形不对,就打电话报了警。警方人员介入,才从国际展览中心大厦废墟边的棚区把已经被囚禁了一个多月的秦方城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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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8 19:28:25 | 显示全部楼层
9)
  听了这么个古怪情况,林红满脸错愕,扭头看看何明,也是一副忍俊不住的样子。两个人驱车去了医院,一进病房,就见三个女孩子爬在一个满脸胡子楂,蓬头垢面、又黑又瘦的男人身上抹泪啼哭,林红仔细的辨认了好半晌,才终于确定这个男人真的是秦方城。
  遇到这种怪事,秦方城实在是欲哭无泪,他那副狼狈模样更是让林红目瞪口呆,好半晌也不知该说句什么才好。
  秦方城被他的五个女儿缠上了,每天抱着他的腿哭着叫爸爸,求他和妈妈住在一起,不要抛下她们让人家欺负。事实上,经过长达一个月的相处,秦方城真的非常喜欢这五个孩子,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一定要回棚区和傅秀英一起去捡垃圾。而且,傅秀英那个女人用羊角锤敲他脚腕的事情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一想到这个女人他就害怕。
  为了这五个孩子他所能做到的一切,就是违心的不再追究傅秀英那个女人的法律责任,让孩子们不至于失去自己的妈妈,至于那几十万元钱,也只能就当自己从来没挣到手好了。
  为了躲避傅秀英五个女儿的纠缠,秦方城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就黯然的离开了台州,他一走就是半年的时间。等他半年后再返回台州,却已是物是人非。
  半年后秦方城再回到台州,林红和何明两人的情感木已成舟,他黯然无语。傅秀英和她那五个女儿不来纠缠他,他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有心情再和何明拼争?但是没想到,林红最后的选择却惹得另一个人极不高兴。
  这个人名字叫赵卓,和林红、秦方城都是中学的同学。
  赵卓一米八二的大个头,他最喜欢给女孩子讲一些刑事案件现场的恐怖事情,吓得女孩子们往他怀里扑。他在秦方城和林红考上大学之后,就当了兵,回来之后在茜雅丝集团有限公司总部做办公室主任。茜雅丝集团是国际知名的建筑公司,董事长杜宏远更是国际赫赫有名的实业家,他的发家具有浓烈的传奇色彩,那座坍塌的国际展览会议中心,就是他承建的一个项目,奇怪的是,大厦倾塌了,建筑工人死伤惨重,而杜宏远却安然无恙,当然,做为工程的管理官叫,何明的父亲何正刚也没有什么事……总而言之,手眼通天,这正表明了杜宏远这个人物的不凡之处,能够在这家公司任职的,都是才华横溢的精英人物。
  赵卓很欣赏林红的气质和为人,一直暗恋着林红,只是因为秦方城近水楼台,先行一步,而赵卓和秦方城又是情交莫逆,只好委屈自己退出,另外娶了一个名叫黄萍的美丽女孩子,他结婚的时候,秦方城是伴郎,林红是伴娘,按说伴娘应该由黄萍最要好的女伴来担任,但是赵卓坚持,黄萍也就由了他。
  对于林红和何明的炽恋,赵卓极为不满,因为他自甘退出,只是为了成全秦方城和林红两人,不曾想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局,这让他感觉到自己牺牲的特别不值,于是他在鸿宾楼订了一个包房,只请秦方城和林红两个人,一定要让他们重归于好。
  对于赵卓的插手,林红说不出的为难,对她来说,赵卓有如她的兄长,而同时她的心里也非常惦念秦方城,虽然那个垃圾妇傅秀英的存在让她感到别扭,但是两年的恋情,又岂是说断就能够断得了的?
  带着这种矛盾的心境,林红去了鸿宾楼,半年没见到秦方城,他已经从傅秀英所带给他的困扰中解脱了出来,仍然对林红抱有不变的挚恋,所以他非常感谢赵卓的仗义出面,与赵卓两人谈笑风生的说着当年的旧事。起初林红只是静默不语,但是慢慢的,往事唤起她心中的温情,昔日的快乐恍如重现,那种时光所带来情感隔膜终于被打破,当秦方城在桌子下面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何明,一时间之间不知是不是应该把她的手再抽出来。
  正在这最微妙的关口,忽然雅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一个身材略显矮胖的女人,她精灵古怪的目光转了一圈,看到秦方城之后,顿时惊喜的大叫起来:“孩子他爸,你果然在这里!”
  这个女人,赫赫然竟是傅秀英。
  一时之间,林红、秦方城和赵卓全都呆住了,这简单太不可思议了,秦方城已经躲了半年,回来之后公司宿舍全部迁得远远的,这个傅秀英,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领竟然一下子就找来了?
  傅秀英全然不理会几个人的惊愕,自顾走到秦方城身边坐下:“孩子他爸,昨天夜里我又梦到了观世音菩萨给我托梦,让我到这里来找你,你果然在这里。”说着话她向门外一招手:“大妞二妞,你们还站外边干什么,还不快点进来,大妞,你把你爸走时教你的唐诗给你爸背一背。”
  门外冲进了五个女孩子,上前抱住了秦方城的腿,有的哭有的叫,一迭声的喊着爸爸。见此情景,秦方城呆若木鸡,赵卓目瞪口呆,林红却是哭笑不得,趁机掉头冲了出去。
  林红这一步迈出,从此就与秦方城再无结合的可能,却与何明之间的距离越来越接近,最终以他的助手的身份介入了集团公司的经营。在这期间,她渐渐的了解了这个志得意满一掷千金的年轻暴发户的身世,他出身政要之门,却对政治不感兴趣,始终认为只有金钱才是推动这个社会前进的最大动力。
  他最初留学日本,一年后启程美国,三年后归国创办自己的公司,并迅速扩张一度席卷苏南中国,直到遭遇台资的大举北上强力阻击,他吞并市场的攻势才稍有所缓。这个年轻人是一个经商的奇才,使他父亲在政治上所取得的成就在他面前显得黯淡无光。
  从此,何明成为了何家人的骄傲,为他已经退休的父母建造了一幢三层楼的滨河建筑,并独揽了在家里的话语权。
  他有两个姐姐,大姐何瑛已经移民澳洲,林红只见过她出国前的照片,而他的二姐何静,却是一个患有严重的人际交往障碍综合症的女人,她在婚姻上接连失败,总是不知道如何向别人表达自己的善意,为此她恐惧生人,只有在自己的亲友圈里才会获得安全,但这种安全也是以不停的争吵为代价的。何静的失败人生,在某种程度上更加衬托出了弟弟何明的成功。
  功成名就的何明已经年近三十了,他阅历颇丰,看多了尘间女子,若非是象林红这样出乎其类拨乎其萃的事业型女人,等闲女孩子很难入得他的眼。
  从遇到这个男人开始,林红就彻底放弃了自己,她虽然不能确切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她应该做些什么,对此她还是清清楚楚的。
  从第一次迷失开始,林红已经将自己的生命与何明联结在了一起,他就是她,她就是他,她所有的一切,生命中的成功与失落,辉煌与焦灼,苦涩与甘辛,都与他共享。
  除了那幢已经渐渐消失在她的记忆中的画中房子之外,她把一切都呈现给了这个男人。
  保留这个画中房子的记忆,是因为林红心仍然残存着一个信念。
  可以确信,林红始终认为自己出生到这个世界上来是负有使命的,她要寻找一幢房子,为了明晰这个目标她执拗的画了近十个年头,终于明白自己要寻找的房子的模样。而后,她开始融入正常生活状态,试图说服自己忘却这件事,但是,当她终于成功的从这种怪异的感觉中解脱出来,沉浸在一个女人生命最终归宿的激情与落寞的情爱之中的时候,却在这里突然见到了这幅画,还有画里那幢老房子。
  可想而知,这件事对于林红的心理冲击是何等的强烈!!!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存在着一个至高无尚的意志,左右着她的生命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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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8 19:28:41 | 显示全部楼层
10)
  指着墙壁上的油画,林红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这幅画……这幅画着老房子的油画……是谁的?”
  “还能是谁的?”何明哈哈的笑了起来:“它挂在我家的墙壁上,当然是我们家的了。”
  “不,我是说,这幅油画,你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画这幅画的人又是谁?”林红急切的追问道,感觉到自己在追向一个无以言述的目标,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了。
  “你怎么了,红红?”分明察觉到林红的异常,何明伸出一只手臂搀扶住她:“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我要知道,我要知道,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林红死死的抓住何明的手:“告诉我,阿明,你告诉我,这可能是件关系到我一生的大事。”
  何明看着林红的神态也很怪,他先将林红扶到靠墙壁的沙发上坐下,替她倒了杯冰水,然后自己也坐过来:“你问这幅画?真是怪事了,你好好看看画上的那幢房子在什么地方。”
  林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幅画,那幢房子,那幢房子,那幢房子已经纠缠了她整整一生,也许还要纠缠下去:“为什么我问这幅画你会说怪?这房子究竟在什么地方?快点告诉我!”
  何明一声不吭的坐了下来,咬着自己的一根手指头,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林红急切的抓住他的手:“阿明,你快点说啊,这幅画——这幅画它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会向你详细解释这其中的原因的,求求你快点告诉我,告诉我,这幢房子究竟在哪儿?”
  何明仍然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瞧着林红:“你站起来——站起来从窗户上往外边看。
  林红诧异的看了看何明,看他的表情古怪,就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向外边望去。
  她所处身的这幢宅子位于河滨地带,是何明事业有了成就之后专门为他家人建造的,从林红这个角度,能够看到污浊的河面上飘浮着许多垃圾,还有一条用来点缀河面风景的乌篷船,那艘船在河心停泊得时间过久,缺少照料,船只的乌篷和甲板上都长满了乱糟糟的杂草。
  河的对岸,是一条刚刚修筑不久的公路,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行人不多,偶见几个步行的采风者走过,拿着相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林红看着外边,忽然见到一个游客正拿着照相机,对着她这边拍照,她习惯性的理了一下头发,突然之间恍然大悟,猛的转过身来,看着何明:“你是说——是说——!”
  “你现在明白了吧?”何明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把手搂在她的腰上:“这幅画里的房子,就是你现在正在做客的这一幢,这事可真是——真是怪!”
  “什么地方怪?”林红立即追问道。
  “你为什么会对那幅画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何明不回答,反问道。
  “因为——”林红吞吞吐吐的说道:“这幅画,它在的记忆中非常深刻,不是我现在不愿意告诉你,而是说起来话很长,你还是先说这幅画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是谁画的?还有这幢房了……”
  何明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不要过于激动:“红红,不要急,让我们慢慢来,慢慢来,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决好不好?”他拥着林红到沙发上坐下:“先从这里开始,你为什么看到这幅画竟激动起这个样子?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哎呀你气死我了,”林红火冒三丈:“我已经告诉过你——好吧,”她气恼的坐下,用几句话把自己从幼年到少女时期一直苦苦的画着这幅画的情形说了一遍,尽管她尽量使用简捷的字样和措辞,但等她说完了之后,楼下已经响起林正刚豁亮的大嗓门,还有林母的说笑声,保姆小猪羞涩涩的走上楼来,请他们下去吃饭。
  “就这样吧,”何明关切的看着林红的脸:“你的脸色很不好,我们先吃饭,等吃完了饭我——你要去哪儿?”
  林红已经一言不发的走下楼去,正遇到何正刚那开朗的笑容,她局促不安的打了个招呼,慌里慌张的夺路走出了门,何母听到声音急忙追了出来:“小明,小明你看你,怎么到了吃饭的时候你把人家给气走了。”何明已经追下来了,忽然见到父亲一张不悦的脸色,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无论如何,林红的姑奶奶脾气发作得也有点过份了,他又不是不想告诉林红她关心的那些问题,只不过时间上总得有个先后,可是她这样任性,让总是极力的维护自己的自尊心的何正刚感觉很不愉快,如果他再追出去的话——他苦笑了一下,只好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林红突然离去,并不是她任性撒娇,而是当她发现自己正处身于那幢她一直在寻找的房子之中的时候,内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阵强烈的恐惧,似乎逃避只是一个本能,是生物在危难之际下意识的一个举动,她根本来不及考虑何明所关心的那些问题,只是本能的立即逃了出去。
  她匆匆跑了出来,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之后吩咐司机绕行到对岸,从那个角度,她重新的审视了一下何家的宅子。
  出租车的车窗构成了取景框,撷取了河滨对岸的小城风景。她一生也忘不了这惊心动魄的静态画面,在此之前这幅画已经折磨了她整整二十几个年头。
  画面上,是滨河风景的一座小型别墅,河面上荡着木叶般寂静的乌篷船,几株似絮非絮似荻非荻的银白色植物从画面表层剥离开来,随风摇曳着,河滨对岸,是那座铭刻在她记忆最深处的那幢别墅,欧式的锥塔与巴罗克风格的圆廊,装饰与实用兼具,一点也不显得做作。
  别墅的颜色是青灰色的,偏近于暗冷的风格,更衬托出了这座建筑物的冷竣风格。
  暗灰色的建筑下是一条碎石子铺成的小径,轿车、凉伞、凉伞下没有人,何家人此时已经全都进了餐厅用餐去了,或许他们正在谈论着她,或许没有,但这应该不会妨碍他们的胃口。
  别墅的门敞开着一扇,另一扇似开而非开,门上那兽吻铁环真切得仿佛你伸出手来就能够拉开这扇门。
  二楼上分布着几个星形的窗口,一二三四,左右各两个窗子,都紧紧的关着,三楼只有两个窗子,也都关着,从林红这个位置上看不清窗子里边的景致,但她有一种可怕的感觉,感觉到自己此时正被囚禁在那间阴暗的屋子里,正在拼命的挣扎,绝望的呼喊着。
  那绝望而凄厉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遥遥飘来,真切的一如梦幻。
  那熟悉的风景,那扇三楼的窗子,那源自心灵深处却不明原因的惊恐,再一次的强烈攫住了她的心。她绝望的呻吟了一声:
  “去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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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8 19:28: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暧昧的时辰
  1)
  “……把室内瓷砖镶嵌在外墙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如果一定要镶的话,那瓷砖的尺寸也不应该少于1200乘1200,否则仅凭那种琐碎就会彻底的破坏建筑物的美感……”从那扇高大的拱门里走出来,林红心烦意乱的教训着紧跟在她身后的那个胖子:
  “……还有这个牌坊,你一定是把牌坊当成大门了吧?不是这个道理,一幢建筑物有着它自己与周遭环境相适应的特色,而不是越铺张越好,不要说你立的这个贞节牌坊彻底的破坏了整座建筑物的风格,即使是在明清年间,象这种牌坊也不会有谁把它立在自己家的门前,它更适合于庄重一些的场合,比如说社庙、比如说祠堂……”她滔滔不绝的说着,根本不去看胖子那张变得越来越难看的面孔。
  “还有,”她已经准备告辞了,在这个西南的边陲小城市她受够了这些自以为是的暴发户的肮脏气,但是,如果离开这个荒凉的小城,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什么地方,老家台州吗?她已经发誓这一生也不要再踏上台州的地面了……
  “还有一个问题你一定要搞清楚,”她声音尖利,象是要跟人吵架似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人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使用这种语气,一种冷冰冰的声音说道:“我是一个家居艺术设计咨询师,我只对建筑物内外的整体艺术风格的美学效果负责,不要指望我替你点龙脉看风水……”胖子那张脸已经黑透,成了一副随时都会滴出血来的紫红模样,林红厌腻了这个靠倒卖变质药品起家的奸商,一边说着一边掉头离去。
  “吱——嘎!”一辆红色的出租车突然拦在了她的面前,林红皱了皱眉头,正想绕过去,车门开了,一个戴着墨镜、腰身笔直的中年女人从车里走了出来,炎热的天气,这个女人身上却穿着件价值昂贵的毛衫,这使得她透露出一种摄人的风仪,慢慢的摘下墨镜,女人用平和的眼神仔细审视着林红。
  林红也有些惊讶的望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身上有些什么东西很熟悉,她的五官相貌特别的象……何明!!!
  霎时间林红的心脏猛的跳了几下,这个女人,是何明的大姐何瑛,那个已经远迁海外的移民。她曾经在何明那里见到她的照片,没有想到她已经从国外回来了,更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座小城市里遇到她,林红一时间呆住了,望着何瑛,不停的眨着眼,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何瑛一直走过来,到了林红的身边,她皱起眉头,屈起手指,替她掸了一下她刚刚在暴发户胖子家里的墙壁上蹭到身上的粉尘:“认出我来了?”她的声音暗哑,有些很勉强自己的样子。
  “你……是大姐。”林红有些狼狈的问了句:“何大姐?”
  “嗯哼,”何瑛好象不爱说话的样子,她又伸出手,带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替林红往下抻了抻那件已经水洗得走了形的T恤,然后转身走到车边,冲林红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上车。
  但是林红却不想上车,她躲到这个荒凉的小镇,就是不想再和何家人发生任何性质的关系,所以她宁愿把何瑛出现在这里看成是一个或然率极低的巧合:“大姐,我这……还有点事,客户还等着我呢。”说完,她慌里慌张的转身就想走开。
  何瑛不疾不徐的暗哑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明病了,病得很重。”
  这句话就象是一块从山上突兀滚至的巨石,遂然拦住了林红的去路。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听着何瑛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暗哑声音响动着:
  “小明没有想到你会突然失踪,当他发现你不见了的时候,他整个人几乎疯狂了,他在几乎所有的报纸上刊登大幅的寻找你的广告,自己还追到了北京,走遍了你每一个同学,可是却始终得不到你的消息,这时候他的公司经营又出现了问题,他连急带气,一下子就病倒了,他现在就在北京宣武区医院,人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周,仅凭静脉注射维护着生命,他不停的只是念叨着你的名字,林红,你是这个名字吧?”
  林红的身体颤抖了起来,离开何明,是她一生中所做出的最违逆自己心愿的事情,她曾经把自己关在一间斗室里,整整一个星期足不出户,不吃不喝不洗妆,形容惨淡憔悴,她在心里一千遍一万遍的呼唤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何明!何明!!何明!!!
  可是她不敢见到何明,而且刻意的将自己躲藏起来避免让何明找到她,她每一天都是以泪洗面,在极度的痛苦与矛盾中挣扎着。渴望见到他,却又是那么的害怕见到他。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旦再次见到何明,不论是她还是他都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冲动,那燃烧的激情之火在将他们焚为灰烬的同时,也会为他们带来极为可怕的灾厄。
  她无法清楚这个不祥的灾厄是什么,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她恐惧那套邻河而居的房子,怎么会这么巧?怎么可能这么巧?那困扰了她二十多年的恐怖意象,竟神秘的应验在他的身上,如果,他和她之间没有这种痴情的眷恋与炽爱,情况就会截然不同。
  正因为此,所以她才不断的逃避,就象逃离燃烧起熊熊大火的森林的小动物一样,她是那样的仓惶的从爱情中逃离,一直逃到了这个偏远的北方边陲小城,一度她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那些往事,记忆中的柔情与蜜意早已被凛冽的寒风吹成一堆支离破碎的残片。
  但是,无论她逃得多远,无论她逃得多久,终究无法逃得出自己的内心。
  何瑛从后面走了过来,她的步子带有几分厌倦,好象是久已厌倦了这种孩子的游戏:“上车吧。”她伸手接过林红肩上的挎包,用平和的声音说了句:“有事,你可以路上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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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8 19:29:11 | 显示全部楼层
2)
  林红与何瑛飞回了台州。
  在飞机上,何瑛从没问起过林红一句关于她为何躲避何明的话,她是一个经历过世面的成熟女人,从不强人所难。她知道,如果有必要,林红会自己告诉她的,反之,如果林红不愿意开口,那就说明不存在这个必要。她从美国飞回来只是为了一件事,帮助小弟何明找回那个让他情困病倒的女人,她相信自己的弟弟的眼光,既然他为了这个女人抛开了一切,那么,身边这个叫林红的女人就一定值得他这样做。
  找到林红,乍看起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在这件事情上,何家人的看法与何明迥异。但是,直到何明上穷黄泉下碧落,苦寻林红而不可得,并因此而导致了意志力崩溃的时候,何家人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以何明的条件,显赫的家世、优越的社会地位、巨额的财富、出色的仪表,很难想象会有哪个女孩子会拒绝他,这是何家人的看法,也是一个事实。
  但是,何明却偏偏对林红无法忘情。
  最初,当林红从他家中不告而辞的时候,何明的心里还有几分怨怼,然而,林红当天的失踪——事实上林红是在当天就逃回了北京——更是让他大吃一惊,他终于意识到那一天林红的失态不是一个偶然的事情,是那幅画,那幅画牵动了她心里的某种隐痛,而如果不是他惯常的商人式的精明,总是想在谈判中占据上风,一定要掏出林红心里的话自己却拖延着不肯提供给她所需要的资料的话,情况应该不会这么糟糕。
  何明心里说不出的后悔,后悔没有快一点告诉林红那幅画的情况,后悔没有在林红逃出家门的时候拦住她或是追出去,人的生命状态就是这样,只有当你缺失了至关紧要的一块,才能够体会到那种撕心的剧痛。而何明,也正是在林红离开他之后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对于他的生命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林红已经构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缺失了她,他的生命也就变得残缺不全。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公司经营出现了失误,因为一个小项目的投资失败,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往常公司经营不善的弊病突然之间全部爆发了出来,负债过高、回款缓慢、偷漏税款、效益低下等所有的问题一古脑的浮上了水面,工商税务进驻,他最信任的部下挟众出走,另立公司与何明分庭抗礼,何明一急之下,胆囊炎发作住进了医院。
  偏巧在这个时候,何明的二姐何静不甘寂寞的跑来了替弟弟主持公道,趁何明住院期间坐在何明公司的那把老板台后,足足的过了把成功实业家的瘾,结果却不知是怎么回事,她自作主张的签了两张转帐支票,导致了何明的公司整整四千万的资本金去向不明,出了这么大的事后何静吓坏了,就一躲了之,几家银行追到医院,何明听说了这个情况之后,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就这样,年轻轻的何明连急带气,一病不起了。当何瑛接到电话,从美国火速飞回之后,赶到弟弟的病床前,听到何明不停的呼唤着一个名字:林红!
  对于何明,身为大姐的何瑛却比任何人更要了解。她知道,这个小弟别看他在外边气度过人头脑慎密,实际上却经不起一点风浪波折。何明的聪慧与沉稳,并不是他的意志过人,而是尊贵的家庭教育所养成。因为父亲何正刚在政坛上的尊祟地位,决定了何明从小就有一种强烈的优越意识,当他步入商界的时候,何正刚的荫庇更使他如鱼得水一帆风顺,当何正刚失意的时候,何明的气候已经养成,除非遭遇到商场上实力雄厚的对手,否则撼之不易。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强悍过人的何明实则不堪一击,何瑛最担心的就是他年轻,也许会被一些爱慕虚荣的女孩子的甜言蜜语所迷惑,所以当她听说那个被何明在重病期间念叨不已的女孩竟然无视何家的财富与地位,避而不见何明的时候,何瑛忍不住起了好奇心。
  何瑛认为,象林红这样蔑视金钱的人才能够成为何明得力的臂助,而这样智力过人的女孩子又是可遇而不可求,于是她立即着手寻找林红。就这样,她找到了林红,并如愿以偿的把林红带了回去。
  何瑛和林红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恰好遇到小猪端着尿罐走出来,这个乡下小保姆阴沉着一张脸,她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居然要伺候一个成年男人的大小便,这是所有的病房护理中最令人厌恶的工作。看到何瑛和林红的时候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刚要说话,何瑛举手制止了她。然后,何瑛推开门,向病房里看了看。
  何明正一个人呆呆的坐在病床上,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两腮边胡子楂七长八短,腹部上开着三个洞,插着三支引流管,门开的时候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目光呆滞,茫然的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何瑛用下巴指了指房间里边,示意林红进去。
  林红一见到何明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男人是最注重自我形象的,他所有的衣服都是精心选择穿在身上的,看似随意,却搭配得恰到好处,将一个成功实业家的过人之处完美的表现出来。而现在,他的模样简直就象个等待处决的死囚,全身都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林红默不作声的走了进去,站在面前看着他。何明好象有点心不在焉的把目光转过来,看了看她,无喜无忧的咧了一下嘴唇,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又移到墙壁上,这副样子把林红吓了一跳,以为他精神出了什么问题,急忙上前一步,拿手在他眼光晃了晃,何明笑了:“这么多天找不到你的人,跑哪儿去了?”
  林红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眼睛盯在何明肚皮上的那三个管子:“插这么多……痛不痛?”何明笑了笑:“早就习惯了。”突然之间见到林红,他心里好象完成一桩天大的任务一样,感到说不出来的轻松,他吊儿郎当的往床上一躺,那三道管子一点也不妨碍他的行动,果然是真的习惯了。象是说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他告诉林红:“我破产了。”
  林红噢了一声,漫不在意的替他把被子拉上来:“破产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觉得这事对你来说重要吗?”
  何明苦笑:“你还真把我给问住了。”说完,他闭上眼睛,放松自己的精神的意志,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三个星期以后,何明病愈出院,他和林红请了几个朋友在他那间位于风河路一带的寓所开了个小型的PARTY,算是他和林红的成亲仪式,PARTY举行的时候,秦方城忙着给他收养的五个女儿安排上学的事宜,只托赵卓带来一束鲜花,算是贺礼。何明和林红两人正式结成了夫妻,谁也没有再提起以前的事情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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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8 19:29:26 | 显示全部楼层
 3)
  林红和何明的新婚蜜月,可以说是圆满而幸福,因为小猪和他们住在一起。
  何明出院以后,身体一直很是虚弱,家里很多事情都得林红动手,很不方便,但是为了照料何明的病情,何家人把小保姆小猪送了过来,帮了林红的大忙。
  小猪这一年刚刚十七岁,家在台州郊县,论起关系来与何正刚还稍稍挂着点亲,也正是这么一个原因,何家请小猪过来做保姆,帮助做做饭,打扫打扫房间,活也不多,给小猪的劳务费用足以供她一个弟弟继续读书,所以小猪做得勤勤恳恳。农家孩子原本就能够吃苦耐劳,尤其是农家的女孩子,做起家务活来更是一把好手,如果不是她在,一个人生活惯了的林红真拿那么多的家务没办法。
  小猪本名也不叫小猪,只不过这个女孩子长得胖胖敦敦的,厚厚的嘴唇向外撅着,所以何正刚老是开玩笑的管她叫小猪,叫来叫去,小猪就真的成了她的名字,她到底叫什么,林红始终也没有想起来问,既然小猪这个称呼亲怩而贴切,她也乐得就这么叫下去。
  每天早晨起来,林红搀着病尚未完全痊愈的何明,在楼上的草坪上慢慢散步,小猪就拎着个大大的菜兜出门去买菜,她特别喜欢这个活,林红每次也有意的多给她一点钱,让她积攒起来替自己买件喜欢的衣服。
  小猪平日里的生活很有规律,早早的起床去早市买菜,早市的疏菜清新鲜嫩,价格也便宜,然后做早饭,招呼何明和林红起床吃饭,饭后再搀着何明出门散步,然后做午饭,睡午觉,下午的时间主要用于打扫房间,然后拿着自己买的一团毛线下楼,和她自己认识的几个保姆坐在楼下一边织毛衣一边聊天。到了晚上,三个人坐在电视前,看电视。
  小猪很喜欢在何明家看电视,因为无论是何明还是林红,他们以前从来都不看电视,电视里那些低俗的节目让他们反胃。现在他们只能坐在电视机前,就很随意的跟着小猪的爱好走,小猪爱看港台连续剧,何明和林红也跟着看,而在台州何正刚家里的时候,小猪是没有权利选择她喜欢的节目的,只能跟着何正刚老两口看那些老掉牙的戏曲片。
  看电视的时候,林红总喜欢跟小猪聊天,可是小猪的心思全在电视剧上,问她几句她也回答不了一句话。有一段时间她迷上了情深深雨朦朦,天天哭得眼睛红红的。这个女孩子一哭起来满脸是泪,看得林红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么低劣的电视剧居然也能骗倒人。
  象在何正刚家里一样,林红他们也给了小猪一间屋子,很尊重她,由着小猪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摆弄。
  平时,林红和何明从来没有进入过小猪的房间,一来他们尊重小猪,二来他们也不关心小猪平时都在房间里忙什么。可是有一天,小猪去了早市买菜,不知什么原因好长时间也不见回来,林红起身去洗手间,忽然听到小猪的房间里有什么动静,她很是纳闷,明明听见小猪已经出了门啊?就试探着喊了一声:“小猪,你在房间里吗?”
  房间里的动静立刻消失了。
  林红嘀咕了几声,觉得多半是自己睡得迷迷糊糊听错了,就又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这事过去之后,林红也就忘到了脑后,她每天忙与过去的同事联系,何明的公司虽说已经日没西山,但并没有走到最后的绝路,如果找到合适的融资商的话,说不定还会时来运转的。
  也不知为什么,何明的病情明明不重,却总是好不利索,而且还时常有反复,有一天晚上他还突然昏死过去了,吓得林红慌了手脚,不停的大喊小猪。
  听到林红惊慌失措的叫声,小猪只穿着内衣就从自己的房间里跑出来了,她咬着牙,用自己的大拇指狠力的掐何明的人中,林红胆战心惊的看着何明的人中被小猪掐破,流出了黑色的血液,好长时间,才听见何明呻吟一声,苏醒了过来。
  自从何明那一次昏劂过后,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走在阳光下时间稍微长一点就头晕,整张脸苍白得怕人,一点血色也没有,而且昏厥的机率越来越频繁,发展到后,几乎每天都会昏迷,有时候是在看电视时,有时候则是走在路上,还有一次昏倒在了洗手间里。
  林红和小猪带着何明去了医院做检查,说来也奇怪,查来查去,除了何明的血糖较低之外,却也没有查出什么毛病。医生怀疑何明是电解质紊乱,却也没有得到抽血化验后的数据支持。
  更奇怪的是,林红也感觉到自己的精神越来越差。每天夜里总是睡眠不好,噩梦频频,做的那些梦都非常古怪,梦里出现的意象有许多都是她生活之外的东西,比如说,她经常会梦到体形庞大的甲鱼,用泛着绿色荧光的妖异眼珠盯着她,吓得她喘不过气来。还有的时候,她会梦到自己在黑暗之中,身边好象有几个人在用心的研究她,她看不到那几个人的容貌长相,只能听到他们嘀嘀咕咕的声音,还有就是一只只粘乎乎的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那种感觉非常的恐怖,可是在日常生活中她却找不到这种噩梦出现的缘由。
  还有一件事总是让她不满意,小猪这个丫头做的饭菜,总是带点苦涩的味道,头几次她还奇怪的问过小猪,但是后来,她慢慢的习惯了这种味道,但每次吃饭时却总是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眼见得何明病情日重一日,林红的心情也越来越坏,家里的笑声渐渐少了,一天到晚死气沉沉,感觉上就象处身一座坟墓之中,那种寂静象厚重的地表岩层一样让人绝望。
  这一天林红和小猪正萎靡不振的搀着何明在楼下散步,忽然有一个律师朋友打她的手机,约她带上何明公司的材料去律师事务所看一看,说不定会在其中发现什么转机。林红一下子振作起来,吩咐小猪照顾好何明,她自己急急忙的跑去路边想打辆出租。
  出租车已经停下了,林红却突然想起来律师所要看的法律文件根本没有带在身上,只好向出租车司机歉意的一笑,自己回家去拿材料。
  走到门前,她正在坤包里翻找钥匙,突然听到门里有声音响起来,似乎是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到处乱翻的动静,林红诧异的抬头看了看,没错啊,正是自己的家,屋子里明明没有人,怎么会有人在她的家里乱翻?
  她狐疑不定的把耳朵贴在门上,千真万确,房间里真的有人声,她听见卧室的门砰砰的被人用力推关着,厨房里的东西也哗啦啦的跌在了地上,还有一个口齿不清的嘻笑声。不知道为什么,那快乐的嘻笑声带有一种阴森森的鬼气,听到林红的耳朵里,令她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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