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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蔚蓝深蓝

《荒村女吊》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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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15:30:23 | 显示全部楼层

恐惧再次来临(2)

此时小雨也来了,看到吊死在古槐树下的男人,她眼睛立时就睁得大大的,吓得面色苍白。代川玉走了过去,想都不想就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

小雨的呼吸急促,但听到他的声音,安静了下来,乖乖地在他手掌下点了点头,重重的呼吸也慢慢调整了过来。

“不!”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众人的背后凄厉地喊起来。

大家往后看,是村里开杂货铺的陈二娘。她拼命推开人群,向前挤去。

“快拦住她!”奶奶斩钉截铁地喊道, “快去二娘家,将她家的门板卸下来。”

“阿四,阿四!我的阿四啊!”陈二娘疯了似的叫着,旁边的女人们拦住了她,另几个粗壮的女人则爬到树上,将阿四从布条上放了下来。树很高,无法将尸体运下来。此时门板也到了。

树上的女人们试了试位置,终于对准了那块门板,将尸体抛了下去。

尸体重重地摔了下去,砰的一声,准确无误地笔直僵硬地倒在了门板上。那一声,也重重地砸在围观的人们的心中。

陈二娘此时爆发出来的力量吓人,她推开拦着她的众人们,疯狂地跑到阿四面前,看到他惨死的模样,她的力量立刻消散了,瘫软在阿四身边,流着眼泪喃喃地重复着:“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回来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回来了。早知道……”

奶奶上前心痛地问:“二娘,你为了杂货铺,平时也可以出这个村。难得阿四能逃过一劫,你们夫妻在外时不时地能团聚不是挺好的吗。他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敢回村里?”

陈二娘哭红了眼,嗖地站起来,她茫然痛苦地,在人群中找寻着什么的,似乎要把目光放在一个能接得住她内心悲痛的地方,她的痛才能释放出来。当她把视线放到了代川玉身上时,代川玉才知道她找的竟然是他。二娘一看到代川玉,她的眼神里布满了仇恨和怨毒。她指着他,带着哭腔喊:“这个男人在我们村里已经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可女吊没有杀他。我还以为女吊已经不杀男人了。我怎么那么糊涂,我竟然让我阿四做了枉死鬼。可怜他回来还不到一天啊!”

翠娘这才发现代川玉紧捂着小雨的眼睛,她大步流星地冲过来,将小雨拖了过去,狠狠地猛击了一下小雨的背,小雨痛得几乎要叫出声来,眼泪含在眼眶中转了几圈,又忍了下去。

代川玉本想替小雨担待罪过,怕翠娘回去又责骂小雨,但此时他却发现自己也已自身不保,痛绝的陈二娘似把他纠缠在她编织的仇恨之网中,凌迟的命运,看来已无法摆脱了。

陈二娘从喉咙里狠狠地挤出几个字,让代川玉感到目眩:“这个男人他是什么来历我们都不知道。或许就是女吊让他来的。她要他来帮她赶尽杀绝啊,你这个帮凶啊……”

她的话,触动了所有人的心。除了同代川玉一样惊恐的小雨,几乎在场所有的人的目光都从那具死尸上转到代川玉身上,目光中寒气逼人,空气寂静得像一摊死水。

这,与他刚进村时从背后所感受到的目光,一模一样。

代川玉背后沁出了一层冷汗,他愣愣地看着将他包围得越来越紧的人群,不知所措,但更多感到的是一阵心慌:

“天哪,真是女吊干的吗?可她为什么会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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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15:31:12 | 显示全部楼层

愤怒的女人们

愤怒与恐惧像催化剂,女人们都用厌恶和仇恨的眼神看着代川玉,二娘的哭声在他耳边不停地打转,还有人在他耳边咆哮着,她们像一群被掠夺了幼子的母狼,面对任何一个具备嫌疑的对象,都能毫不犹豫地撩开她们冰封深渊下的狰狞与凶煞。

毫无疑问,在她们眼里,这个男人,是不一般的!

女吊杀尽了她们的男人,但唯独从没有去伤害过他,这就说明她与他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是什么关系?谁也不愿多想,谁也不愿意去考证。她们现在只想凭着微薄的一点联想,去判定一个人的罪!去发泄自己内心雪藏多年的愤怒与恐惧!

她们咬牙切齿,个个像母夜叉,一双双劈头而来的手,拍打着他的脸,嘴,耳……

代川玉抱着头环成一团,脸疼得像针扎,似乎有成千上万的蜜蜂围绕着他,耳朵也嗡嗡嗡地响个不停。

只听到小雨的声音变了调地大喊着,求这些女人们放过他,但是任凭她哭破了喉咙,喊哑了嗓子,那些肆虐在他身上的痛打并没有减去一分一毫。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体,覆盖在他的身上,是小八哥,他边哭边喊着:

“大娘,大娘,你们别打他了,别打他了!”

代川玉探出头,看到小八哥竟然在人群内,孩子害怕的眼神看着那些失去理智的女人们。看她们的手都停顿住了,小八哥转过头来搂住代川玉的脖子,看到代川玉脸上全是凝结的血,孩子哇地哭出了声。

“大娘,你们为什么要打他啊,木匠大叔是好人!”

代川玉的内心倏忽间升腾起无法抑制的哀伤,为着生存,远离母亲,接点活如同乞讨,他一个大男人,不仅活得没有自尊,莫名其妙地差点还快没了命,没想到最柔弱的两个人却拼了命地去保护他。更没想到,救他的竟然是一个孩子,也唯独只有一个孩子才肯去相信他,能拿他幼嫩的双臂去阻止狂风暴雨,去搂住他的脖子,给他最终的安全。

他满脸的血与哀伤融合着,无法克制,似有什么东西在他内心里破碎,瓦解了他的力量,更瓦解了他的自尊。他软弱而缓慢地搂住孩子,突然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孩子,哭得昏天暗地,肆无忌惮。

身旁的女人们蒙了,她们仇恨的力量也在他的哭声中消失殆尽。

二娘感觉到那股愤怒的磁场正在渐渐退散,不,她不能让它这么快就没了。她疯了似的站起身,拉开小八哥,伸出手给代川玉又一个耳光,再一个耳光……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代川玉的哭声停住了,他的身体像个不倒翁,摇晃了好几下。

他突然伸出手,红着眼,拦住了半空中正要劈头而来的巴掌。

“二娘,你不能这么欺负人!”

二娘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她伸出另一只手,突然,另一双手拦住了她。

是米氏。

“二娘,你家男人又不是他杀的,你找他出什么气啊。”

二娘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她,披头散发的她像个女鬼一样地盯着米氏,用轻蔑的口气问:“你这个骚婆娘,又风骚了是不是?”

眼看另一场战争即将爆发,一个严厉的声音呵斥道:

“住嘴!”是小八哥的奶奶,“别越说越不像话了。”

看到奶奶出来发话,二娘绷紧的神经彻底崩溃了,她的脸上是无限的哀伤与痛悔,她扑通跪在地上,悲凄地说:“奶奶,您是我们村里年岁最高的长辈,您是唯一经历了我们村里最可怕的三十年的人。奶奶,您德高望重,您给我做主,给我家阿四一个交代啊!”

奶奶沉吟着,缓缓地问:“那你想要怎么样?”

二娘的手迅速指向代川玉,怨毒地喊:“他肯定是女吊的帮凶,我们也吊死他!”

部分女人也失去理智地应和着,声音越来越响。

“对,吊死他!”

“吊死他!”

小雨在女人们面前无措地奔跑着,她可怜兮兮地恳求着,哀声叫唤,眼眶发红,眼泪也已经无法再忍了。

二娘此时乱射箭似的,她指着小雨,对翠娘冷笑道:

“怎么,找女婿了?”然后她又转过头对着米氏,脸上又是痛苦的表情,又是皮笑肉不笑的讥讽,“那么是谁做妻,谁做妾?”

翠娘的脸变色了,她没回话,拖着小雨就走。

“川玉哥哥,川玉哥哥……”小雨一路哀叫着他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远。

而身边的人包围着他,依旧不停歇地高喊着:

“吊死他!”

“就要吊死他,马上吊死他!”

代川玉的耳朵边都是轰鸣声,紧张僵硬的身体刚舒展开,立时又恢复了原状,他的头昏昏,汗也流了下来。

懂事的小八哥惊慌失措地看着周围那扭曲了脸的人们,跑到奶奶腿前,喊着奶奶不要!

奶奶的表情很复杂,她看着代川玉的脸,陷入了沉思里,似在回忆往事,那条回忆之路模糊而发散,裹着她的皱纹蛇行般的在她脸上心上伸展……

她终于开口了:“他是不是帮凶,只需用一个方法,就能检验得出。”

“什么?”众人问。

代川玉抬起头,非常惊讶地看着奶奶,他突然预感到了什么,他感到要窒息,张大了嘴巴,大口喘气,他想逃,但在这强大力量的包围中,他如何逃?!

奶奶终于说出了那句可怕的话:

“把他带到女吊的旧宅,关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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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15:33:40 | 显示全部楼层

她出现了

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不是被那群失去理智的女人们打死,也肯定会被这旧宅中的女吊给吓死;就算不被女吊给吓死,明天出了门,那些女人们也会将他彻底定罪,给活活吊死。

无论如何,他都被命运戏弄着,翻手是死,覆手也是死。

他又被关在他曾睡过的房间里,靠着外墙的小阁楼。为了防止他逃跑,阁楼外的窗都被钉死了,门上也加了锁。

他出不去,在这黑暗狭小的空间里,有谁能像他这样孤独、凄凉、举目无亲?他隐隐有期待,但生的期待,茫然一片,谁能受得了这徒然、令人绝望的期待?

门突然开了。

代川玉满怀希冀地抬起头。

一包东西扔了进来。他仔细一看,正是他自己的行囊。而门,又毫不留情地锁上了。

他顿时明白了。

奶奶知道,他肯定回不去了。

他想到小八哥,小雨,自己可怜的母亲,还有那位美丽的女子……

想到她,他不再害怕,只是心中无限哀伤。她的面庞所散发的清丽之光,闪现给他空前未有的安慰,把他曾经笼罩在黑暗中的世界照了个透亮,但不等他握住这光芒,或者说是走近这光芒,他的世界就将要永远熄灭在昏暗中了。

他经历滚滚红尘数载,同所有平凡的芸芸众生一样,磨难中生存,没有希望,也没有过多的留恋。他想到自己不能再看到她的样子,连她的声音都不曾听到而难过。但这是他唯一的美丽,那是划破夜空璀璨的流星,可就在惊鸿一瞥后,来不及成形,即将幻灭。

他哭了,这个大男人,在一天中,痛哭了两次。

原来哭是这么好的东西,何必再去想男人该不该哭的问题。现在可以释放,可以不压抑。哭是个好东西,让他感到安全,感到心中的黑暗能缓解一点,那就哭吧,一直哭到时间的尽头。

上天啊,让我再见她一次吧!他在心里喃喃地重复着。

大概这是他头一次如此投入地哭,他没感觉到周围又是一片凝聚的寂静,更没感觉到黑暗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他终于抬起了头。他有感觉了,他的意识告诉他,他还在哪里。在顽固地挤进窗缝的月光里,他终于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就在这个房间里。

那个人,穿着一身的红衣服,正对着代川玉。

女吊?

肯定是女吊,她来取他的性命了。他吓得说不出话,他都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他怕见到一个阴森可怕恐怖至极的脸。

她走过来了,确切说,是飘了过来。

“不要,不要!”代川玉大声喘息着叫道。

但他的四肢不听他的使唤,他颤抖得厉害,眼睛却睁得出奇的大。

等到他看到她的面庞,他的呼吸停止了。

是她,竟然是她!

他身上潜藏的情感的酒精燃烧了,所有的不幸似自焚了,那苦涩的泪水被烧光了。

她走到他的面前,他被牵了魂魄似的傻傻地立在她面前。借着成全他视线的月光,他贪婪地看着她的脸。而她也持久地看着他,目光逐渐变得温柔。

他们怎么开始交谈,那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天真听到了他的话,让她来到他的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代川玉傻傻地问。

她莞尔一笑,不答。

“你怎么进来的?”

她又是一笑,不过这次开口了:“有人给我钥匙,我才进来的。不过你一直在哭。”

这让代川玉非常的羞愧,他像被人戳穿了心事一样,羞红了脸。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轮到她问了。

“她们为什么要害你?”

代川玉想到了现实,脸变得苍白起来,咽了一下口水。

“你快走吧。过会儿那杀人不眨眼的女吊会来,到时候你也会吃亏的。”

她摇摇头,异常冷静地问:“杀人不眨眼?就因为村里死掉的那些男人吗?那你知道她的故事吗?”

代川玉陡然升起了无限的好奇。

“我不知道,但我想知道。”

她转头看了看他,在黑暗中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三十年前的故事倾泻而出:

“三十多年前,王村来了一个老者和他的女儿,他们从何而来谁也无从得知。他与女儿隐居在这村里,老者用了一生大半的积蓄买了一个宅子。他们与人很少来往。唯独只有一名少年,可以随意进出他家。这少年叫王游宗,是这个村乃至整个乡里有名的才子……”

在她的讲述中,代川玉可以想象那个春风得意的少年才子,聪颖过人,过目成诵,志得意满,风流倜傥,原本是多么的目中无人。但当他刚开始接触到那老者,在狂傲的才情对峙中,几个回合后,便败落阵下。在老者深沉的微笑里,他彻底被折服了。

王游宗当场便拜了老者为师!在他低头拜师的那刻,他看到前方有一双小小的脚,抬眼上去,看到一张完满如新绝世奇美的脸。

他们彼此吃惊地看着对方,以醒来的姿态、痴迷的眼神,顺从地接受命运安排的一见钟情。

所有爱情的发生,都有这相同的美丽开始!

“他们相爱了,对吗?”代川玉迫不及待地问。

她正准备再继续讲下去,而他也在这旖旎浪漫的故事里,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直到突然听到门口有异样的声音。

“女吊”从他脑海里划过,还没等他喊出口,她用一双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她慢慢松开手,用手指了指门口,她轻轻地走到门背后,招了招手。他点点头,蹑手蹑脚地也跟着躲到门背后。

门外,有的声音。

代川玉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她出去,一定不要让她受到伤害。他的心里一遍一遍地说着,一遍一遍给自己鼓足勇气。他豁出去了,不管她有多么恐怖的脸,他都不能胆怯,他要和女吊拼命!

门,终于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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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15:37:1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者甚多

门一开,就飞速地蹿进一团东西。

代川玉一惊,没来得及看清楚来者是谁,就要死要活地扑了上去,极度前倾的身体一下就将对方撂倒在地。

“呀———”一个女人低低地惨呼。

不对!代川玉感觉不对,他身下压着的是温热的人的身体,而且那人的声音也很熟悉。代川玉一个翻身,站起来,借着月光,他看到了一张被撞疼的脸,是米氏!

“你怎么来了?”他惊魂未定地问。

她揉着撞痛的肩头,龇牙咧嘴地答:“我不来,谁救你啊?”

原来如此!代川玉的表情奇异,他有些感激米氏,但也隐隐有些失落,美梦被打破的失落感!他突然想起了她,刚才和他一起的她。他看了看角落,猛然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竟然不知晓。又是一次不告而别,他又忘记了问她住在哪里,他又忘记了问她是谁家的小姐,他又忘记了他要告诉她他其实很想见到她……所有的所有,又是一个来不及。

他不知道他的灵魂被一个痴字占据,又是喜悦又是惆怅,如此地上下折腾,像泼散的蚂蚁成群地逃,抓啮在心上,破了一个洞又一个洞,大得再也补不回来了,彻底空了,没了!

他愣在那里,六神无主。

直到一双手抓住他,急急地呵斥:

“还发什么愣,快走,快离开这里!”

“你怎么来的?”

“管我怎么来,你先跟我走。”

“可是……”代川玉竟犹豫了。

“还有什么可是啊?”米氏很不耐烦。她只想早早地将他带离这里。

“我的钱,还没有收回,我这里做的工全白做了。”代川玉吞吞吐吐。

米氏快晕了,辛辛苦苦去偷了钥匙来,又拼了命地来救他,他竟然还惦念着他那些钱?可她哪里会知道,他不肯走的真正原因。

她自己与他偶然相遇,心中情欲生起,他一定是她命中的桃花,她心动,她舍身相救,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却不知,他心中的桃花,早已为另一个人漫天盛放了。

“难道你不知道,你留在这里会没命,明天就算活着出了这个门,也会被打死?”

还没等她说完,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嗬,你以为他今天还会活着?”

竟然是陈二娘。

米氏被吓呆了,一阵不祥涌上心头:危机四伏的今晚,他濒临绝境,前无出路,后有追兵,他恐怕真逃不出去了。

陈二娘穿着一身扎人眼悚人魂的白衣裳,从黑暗中显出形来,一路冷笑着走到他们面前。

她手上拿着一把匕首,在黑暗中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拿命来吧,代川玉!”她咬牙切齿地盯着代川玉。

原来陈二娘是来夺命来了,米氏看局势不妙,强撑着镇定的表情,迎上前说:“二娘,这不关代川玉的事情,他是外来的,他怎么可能是某些东西的帮凶呢?”

“哧———米氏,我也不想同你多啰唆,你肚里的花花肠子,等到了明天,当着大家的面,我好好给你清算清算。”她举起了她那把匕首。

可还不及她冲到代川玉面前,米氏先发制人,已经冲上前去握住了她拿匕首的手。她们两人纠缠在一起,在地上翻腾飞扑,两个女人气喘咻咻,没有招式,拼得全是力气。

“快来,帮———忙!”米氏在二娘身下吃力地喊着,提醒着代川玉。

代川玉这才回过神来,他一个大男人很轻易就把二娘手上的匕首扯了出来,将它抛得远远的。

二娘与米氏这才分开,两个女人披头散发,呼着粗气,狼狈不堪。

二娘等恢复了点元气,又再冲过去,向着匕首被抛的方向。代川玉并不伤害她,只是将她扯了回来,她再冲去,他再扯回来……几个来回,代川玉终于忍不住了,将扯回来的她摔在地上,将一肚子的话倒了出来:

“你男人死了,你心里难过,我也明白。但你不能将一肚子的怨气,全发到我身上来。我到今天都还不知道这个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男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说我害了他,如果他死的时候我看得到,我一定会救他。我为什么要害他呢?二娘,我也给你干过活,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你让我死我可以死,但我要死得清清白白,不能死得冤枉!”

在旁的米氏也劝道:“现在到底是谁要谁的命比较容易?二娘,他不杀你,已经是够仁义了,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以为他心里舒服吗?你这样冤枉人家,比杀了他还凶!”

二娘瞪大了一双眼睛,或许平时的代川玉沉默寡言,很少在她面前能说出那么长的一番话;或许是她失去了阿四而痛苦,同所有的女人们一样,想寻求发泄;或许她也看明白形势之下,要她死很容易,但对方一直没有伤害她,这让她很意外;或许她原本就是盲目,但不管如何,第一次为自己开口的他的话,的确动摇了她的坚持,她热泪滚滚。

“可我家阿四死得就不冤枉吗?”她一说到这里,伤心地抽泣起来,“谁还我家阿四的命来!”

米氏将手递给她,扶起了二娘,既似安慰又似带着仇恨,坚定地说:“那我们就留在这里,我们倒看看这个要了我们男人命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本事?”

二娘抬起头,她在米氏的眼睛里也看到了接踵而至的分离、死亡、破灭、辛酸的幻影,那幻影在黑暗中灼灼有光,燃烧着与她一样的仇恨与创伤。

她与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还等不及她想说些什么,他们同时听到楼下有古怪的声响。

“咚———咚———咚———”很有节奏!

有节奏的声音,在夜里听来却是无比的诡异。

三个人很默契,悄无声息地躲到一处隐蔽的角落。似是预感到了什么,三个人的后背都出了很多汗。代川玉将两个女人藏在自己的身后,他们三人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门外。

“咚———咚———咚———”越来越近!

一个身影,颇有节奏地向这里趋行,在黑暗中,随着那个身影越来越接近这个房间,一股浓重的邪异气息袭面而来。

“咚———”

它,跳进了代川玉他们三人藏身的小阁楼里。

瞬间,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二娘直勾勾地看着那人,不敢相信地喊出一个名字来:

“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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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15:40:17 | 显示全部楼层

诈尸

二娘惊喜地迎上前去。

阿四闭着眼睛,伸着手,似乎是在迎接她重回自己的怀抱。

代川玉看着阿四,心里感觉到了异样:难道阿四他没有死,他复活了?不,不可能! 他明明死了,他死的时候身体都已僵硬,连舌头都已经吐在外面。是死的,阿四肯定是死的!

可阿四已经入棺了,他怎么可能还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呢?

一阵怪异的风,旋转着吹了进来,吹进这几乎是密不透风的房间里。

代川玉与米氏,莫名其妙地毛骨悚然起来。

这种怪异的感觉让米氏本能地伸出手,拖住了身旁的二娘。

“二娘,阿四入棺了吗?”代川玉问。

二娘不理他,神志不清地,只一心想再回到阿四的身边去。

紧紧拖着她的米氏答:“他已经入棺!”

看着一直伸着手的阿四,已经极度紧张的米氏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啊呀一声,大叫:“糟了,阿四肯定诈尸了,他的棺材上没有缠墨线啊!”

话音刚落,阿四的眼睛睁开了,这一幕成了最恐怖的画面:他的眼睛是空的,竟然没有了眼球,却散发着妖异的光芒,他咧开嘴,似哭似笑,两颗獠牙隐藏不住,全暴露在了外面。

他的声音像是要索命,凄厉地喊道:“二娘!”

那声音含糊而恐怖,像是有什么东西仍旧勒在他喉咙的周围。

二娘一时没回过神来,她满眼是惊恐和无法言明的痛楚。她突然明白自己的丈夫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成了世上一具恐怖的尸妖,但与其说恐惧,不如说不敢相信。她忍不住,终于歇斯底里地喊出了声:“啊———”

可还没等她喊完,阿四动起来了,他朝着二娘,咚———咚———跳过去。

二娘虽惊骇,但仍心存痴念地望着向着她跳去的阿四,宛如她出村会见等候在村外的他的每次见面———或许在一段路程后,她将会见到的又是她那动人憨厚的阿四哥,他又将温柔地牵起她的手,一起走到那桃花烂漫的路口……

女人,与其说是痴,不如说怕失去。最怕的是好好地在手心里,哪一天突如其来地就失去了。只要他能依旧亲昵地唤她的名,她都能热烈回应。不管他是人,还是鬼!

如果没有米氏紧握住二娘的手,二娘肯定已经忘乎所以地伸出手去。她不是不怕,但她相信自己仍是他心目中的二娘。

代川玉,不动声色地走到他的包袱旁,拿出一件东西。

米氏拖不走二娘,眼看他离她们越来越近,她只得放手,惊恐失色地连连往后退。

阿四跳到二娘面前,他干枯的手伸在二娘的面前,出乎意料,他竟然在抚摸着她的脸,他那死白下陷的两颊与二娘红润的脸形成强烈的映照。他的动作轻缓,似生前的深情在延续。

二娘沉醉了,她闭上了眼睛,享受着错觉,不去听任何支离破碎的声音。她疲倦了,只想恋恋不舍,只想把脸放在他的手心里。

时间停止吧!

可闭上眼睛,心还是那么生疼,疼得自己不能呼吸,这种不能呼吸的感觉从梦境中追逐到现实中,不一会儿,二娘觉得自己的呼吸困难起来,她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不是梦———她的双脚离地,几乎停留在半空中,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她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阿四竟然在卡住自己的脖子,沉睡的意识渐渐苏醒渐渐清醒,她徒劳地拍打着阿四的手,双腿挣扎着,试图摆脱他的双手。

但怎么能离开得了?!她的脸涨得通红,越来越喘不过气,手在空中乱舞着。

“救……命!”她想喊出这两个字,可哪里还能喊得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沙哑,破碎,就像是溺在水中。

无助的她睁大了充血的眼睛,越来越感到绝望。

阿四的獠牙狰狞地露着,向她的手臂咬去。突然一双手挡在她和阿四中间,阿四的獠牙咬到了一只手背上,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咬到出血。

血,触目惊心地迸出,流动着。

若说二娘在此前还有梦,那么眼前的血让她一下子就大梦初醒了。

那双手还是顽固地帮二娘去挣脱阿四的纠缠,二娘也看到了,那双手是代川玉的,他替她挡了那一口。

二娘的意识恢复了,她拼命地拍打着阿四,狠狠地拍着。

阿四的牙齿离开了代川玉,代川玉低低一声呼叫,二娘明白那一口,肯定咬得不轻。

代川玉踉跄了几步,像是受了重创似的。

阿四的手还是没有离开二娘的颈项,二娘在绝望中感觉自己越来越窒息,自己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这时,二娘模糊地看到一个黑影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正悄无声息地朝阿四的背后走去。

阿四突然发出可怕的啸声,接着二娘马上觉得自己的脖子松了,她的整个身体都重重地掉了下去。她跌坐在地上,面色如土,用手紧紧地护住自己的脖子,大口地喘气咳嗽。

凄厉至极的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的。二娘勉力地抬起头,费力地睁着眼睛,眼前的景物终于清晰了起来,她先看到的是阿四,他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抽搐。她的鼻子嗅到一股被灼烧的奇臭无比的气息。接着她看到了代川玉在阿四的身后。他那还流着血的手里拿的,正是他自己的墨斗。他拉开了墨线,一根一根,纵横地弹在阿四的后背。

被月光扫射到的地方,她能清楚地看到在阿四的背部冒出一股股烟。

愤怒而狰狞的阿四的嘴突然张开,露出白森森的可怕獠牙,他朝着二娘,咬去。

看着朝她迅速扑来的阿四,二娘绝望而悲怆地大叫一声,她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力气逃!

突然冲出一个黑影,狠狠地朝阿四推去。阿四猝不及防,僵直的身体直接摔到了地面上。

是米氏,她也同阿四一起摔倒在地上,阿四扯住了米氏的头发,来不及起身的她大叫:“代川玉,快弹他的脸!”

眼看救了她的米氏就将被阿四拖到他身边去,他那露在外的贪婪獠牙,生生向她逼近,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撕碎米氏。二娘捂住了双眼,哀伤痛苦害怕让她心绪繁杂,连连大叫。突见代川玉一个跨步,踩住阿四空中乱舞的另一只手,他鼓足勇气,咬紧牙关,大着胆子与七窍流血的阿四面对面,齐齐而动作迅速地弹上了墨线。

那具还在垂死挣扎的僵尸,终于安静了下来,彻底死了。

此时,挤进窗的光,格外有力量,也格外得刺眼!

天终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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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15:42:44 | 显示全部楼层

再次包围

清晨,飘忽的晨雾还在半空中弥散着,村子在晨光中像是还未醒来,神秘而惺忪,似真似幻。

但这村里的女人们都没有睡似的,都齐齐地朝着旧宅,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第一个走出这个旧宅的是满脸疲惫的代川玉。

他还能活着再次踏出这个旧宅,的确让所有在场的人再次震惊!

而出人意料的是,先是陈二娘,接着是米氏,两人的神情恍惚,摇摇晃晃地陆续从这旧宅中走出来,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狼狈不堪,像是从一场劫难与逃亡中出来。

没有人去想她们俩经历了什么,所有人冷漠而质疑的眼光全集中在代川玉身上。

有人率先喊了:“女吊果然又放过他,他果真有问题!”

代川玉这才恢复意识,他知道自己从挣扎的一个边缘又走到了另一个边缘。他的目光搜索着,找到了人群中的奶奶,奶奶只是冷静肃穆地站在人群里,他期待她能发出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能穿透人群,像朵祥云笼罩在他的头顶。但她的嘴唇始终紧闭着,正在望着他沟壑般的皱纹中深藏的双眼虽然浑浊,眼神却依旧是那么犀利地盯着他。

他未等宣判就已经绝望了,他早该清醒了———奶奶也同那些女人们一样,心存恨意。

在一片无声中,人群默契地向他包围,一层层,他挤在人群内,空间越来越小,越来越逼仄。

杀气浓烈!

米氏变了声音地喊:“别伤害他,他救了我们啊!”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米氏。

“他救了我们,昨天晚上,阿四诈尸了,他想杀我们,是代川玉救了我们。”

闻听此言,人群中一片哗声。

“你怎么会去这个旧宅?”

发问的竟然是奶奶。她的眼神此时更加犀利,她似乎已经看穿了什么。

“我身上的钥匙是你偷的吧?”奶奶再问。

“米氏,你想干什么?”奶奶步步紧逼。

米氏这才发现,为了救代川玉,自己竟然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面对那么多直射如冷箭的目光,她支支吾吾,眼神闪烁不定。

一个镇定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是我让她去偷的,我想和米氏一起去那里等女吊,等她出现,我们报我们的仇!”

竟然是陈二娘。看得出她异常憔悴,似元气大伤,虚弱得随时要倒下来的样子。但此时的她强撑着,镇定地立在那里,字字铮铮地说:“放了代川玉,是他救了我们!”

人群中爆发出更喧哗的声音。

奶奶的手一挥,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明白,宣判代川玉的生或死的时刻,即将到来。

奶奶干净利落地说道:“帮女吊的人,必杀!帮我们的人,谁也不能动他一根汗毛!听二娘的,放了代川玉!”

这一脱离被人窒息包围的过程,快得让人难以置信,如梦过一场:代川玉看着身边的人沮丧着如水般退散了去;看着大家扶住快要昏倒的二娘,把她送回家去;看着胆子大的四个女人,进了宅子去找阿四的尸体;看着米氏在奶奶的一个眼神下,乖乖地跟在奶奶的身后,也默默随之离开。

代川玉疲倦地瘫坐在地上。那些粗手粗脚的四个女人们抬着阿四的尸体,出了门,一股子恶臭飘出来。代川玉用手掩住了鼻子,没有勇气再敢去看一眼从身边经过的阿四。

一个女人将他的包袱从楼上拿了下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扔在了他的身旁。

他抬起眼睛,这四个女人中,不知是哪个女人帮他将包袱拿了下来,他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渐渐远去的女人们。

他不恨她们,他知道,比起她们各自凄凉的故事,他的委屈真的不算什么。更何况,比起以往在外所尝受的世态炎凉,这里曾给予他的人情味,足够让他温暖并感激的了。

所有的人都已走光了,刚才还那么喧闹的旧宅门口,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片死气沉沉。

空气似有无端的不安。旧宅的楼上似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起头来,看着黑暗的窗子,有个人影在移动。

那影子,神秘地流动到别的窗户上,从左到右,流动着流动着,像是刻意要引起他的注意。

代川玉猛然醒来,他迅速地看看周围,周围没有一个人存在。他也清楚地记得,进去抬阿四尸首的是四个女人,出来的依旧还是四个女人!

他冷汗淋漓,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他知道:没有人落在那旧宅中!

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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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15:43:31 | 显示全部楼层

怪异的骰子(1)

他死死地盯着那些黑洞洞的窗口,一排排的,每扇窗户后面,都不知隐藏着什么。

代川玉的直觉告诉自己,不是自己出现幻觉。深藏在旧宅窗户后面,的确有双鬼魂的眼睛, 正冷冷地窥视着他这个闯入者。

她为什么要饶过他这个闯入者?

或许,真如那些女人们所说的,他是她的诱饵,为的却是王村里所有剩余的男子,他们曾经的逃命,只是侥幸。那只是在王村才会发生的生杀游戏,离开了王村,便逃脱了她的控制。所以她留着他,等待那些漏网的男子,一个个像鱼像蜘蛛掉入她设的网。

她真的想要把那些男人全赶尽杀绝啊?!

或许,他不是王村的男人,所以他不是这场游戏中的一员。

或许,他只是她玩弄于股掌的一只小蚂蚁,而她就因为他的慌乱恐惧而乐在其中!

……

代川玉摇摇头,他无法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做出合理解释。

既然她不在他面前出现,也不杀他,却让他不知所措,让他一再地担惊受怕,那么就让他去迎她,直面相对!

鬼魂又如何?

他受够了!

他终于迈腿,一步步地前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些窗口。他浑然不觉自己在与一个无形的对手正面交锋了,对方的力量深不可测,似一口黑黑的不见底的古井,貌似平静,可藏在平静背后的狰厉,却暗流涌动着。

他在门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跨了进去,并关上了大门。

阳光洒满了整间宅子,射在青石板上的光线有些刺眼,一时让代川玉的眼睛有些发花,眼前的景物也有些迷离了。他用手挡了一下眼睛。

就在用手挡眼睛那瞬间,他看到有团灰灰的东西,在那光线照不到的黑厢房内,一闪而过。

代川玉前行的脚步,停住了。

他努力睁开双眼,仔细再看,没有了,什么也没有。

这个一晃而过的灰灰东西,证实了刚才他所看到的。

代川玉踯躅不前,刚才内心那鼓足的勇气,又被恐惧的强大力量给打败了。他犹豫了,不知道自己这是莽撞还是勇敢。

隐隐中,像是有人讽刺的笑声。代川玉抬头看,并不是有人在笑,而是一扇窗在风中摇摆着发出了声音。

他退了出去。

奔向他的包袱,拿出墨斗。出人意料的是,他又走了进去。这次他的脚步没有停顿,直接走进黑暗的厢房里。

他拉开墨线,一副随时迎站的准备。

谁都会有这种感觉:在某个地方或某个夜晚,一个人静静坐在房内,原本盛大而繁杂的思绪正无限地流动在另一空间。突然,你的思绪毫无理由地被打断,你的所有神经末梢全齐聚在一点———你的背后。

你感觉背后有人,你回头,看,没人!可转过头来,背后又感觉有人了,再回头,仍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寒意在悄悄沿着你的脊柱往上爬。

此时的代川玉也是如此,他走着走着,突然感到背后有双眼睛正深深地盯着他,虽然外面阳光那么充沛,但不知道为何,他却感到寒意越来越浓。

他清晰地感觉有一双手,正拉长着,拉长着,伸到他的后脑勺前。

他迅猛回头。

后面只有漫天的灰尘在天窗光的照射下舞动着,没有别的。

他的呼吸很沉重。这个房间内,压抑,寒冷,阴暗,还有一缕无法说清的悲伤与绝望,迫近而来,令人窒息。

“嘣———”

一个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可怕的寂静。

代川玉跑了出去,看到一片荒草被什么东西压倒。他走近一看,是一片布满青苔的瓦,竟然没碎,瓦片的两头,还在荒草中像个不倒翁似的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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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15:45:35 | 显示全部楼层

怪异的骰子(2)

他纳闷地抬头,这片瓦不像是被外面的人抛进来,更像是这旧宅上的一片,被一股强于大风的力量投掷下来的。

他拾起那片瓦,这片破旧的瓦虽然没破,但经此一抛,有了许多的碎纹,青色的苔藓覆盖在那年旧而黛黑的瓦片上,一缕清清的气息幽幽传来,似诉说着一段段尘封的往事。

代川玉正待放下那瓦片时,他突然被地底下的一样东西给吸引住了。

是一个骰子。

他的心,莫名而猛烈地跳动起来。

这是颗很不寻常的灰白色的骰子,在那堆乱草堆中,幽寂地沉睡了许多年,在这冰冷的地里等待着,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拿起这颗骰子,将它捏在手指间,在太阳底下看,每一面都刻有点数,但每一面都不是很平整,甚至是不规则的。在别人手上玩耍着的骰子,代川玉见识过很多,但如眼前这颗,不论从色泽上还是形态上,如此怪异的,如此不像一颗骰子,却又的的确确是颗骰子的,还不曾见。

代川玉回头看了看,那苍凉氛围中包围着的宅子,刚才从中散发出来的无形气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个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了过来。

大门“砰———”被打开了。代川玉本能地将骰子放进自己的衣裳兜里。

一张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是米氏。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米氏气喘吁吁地对代川玉喊着说,“快,快去,奶奶突然晕倒了。”

代川玉睁大了双眼。

“怎么回事?”

“她刚才同我在说话,说得好好的,说着说着,突然她的眼睛直了,像是看到了什么,然后就晕倒了。”

等她话音一落,代川玉迅速地跑了出去。

奶奶家门口聚集了很多人,那些人看着代川玉,各种各样的眼神都有。

“奶奶一向很结实的,没灾没病的,好好的,怎么就倒下了?”

“我早就说过,有人不吉利,奶奶心善,偏偏留着这个祸根,你们瞧,这就染上祸事了。”

他像一只生活在一群母猫中的雄鼠,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那些怀疑的眼光中。他走进房子,小雨领着小八哥站在那里,好像已经预知了他的回来。整张脸哭得红彤彤的小八哥,扑进了他的怀里。

代川玉抱起不停抽噎的小八哥,走到奶奶的床边,只见奶奶闭紧了眼睛,干瘪的嘴巴紧紧合拢着,她的整张脸就像流失了水分的沙漠,干枯,苍白。

此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代川玉站在她面前时,她那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了一道缝隙,一道若隐若现的灵光,在亮动着。

她身旁坐着的翠娘等人叫了起来。

“奶奶,奶奶!”

在众人的呼唤声中,奶奶的眼睛缓缓睁开来了,她似恢复了所有的元气,直直地看着代川玉,竟开口说话了,可说的这一句话,非常诡异,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她说:“你带它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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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15:46:44 | 显示全部楼层

美丽的女子

谁都不明白奶奶说的“它”是指什么。

是“它”,是“他”,还是“她”?

奶奶床边围着的人,都以为她说的是“她”,但只有代川玉感觉到,奶奶说的是“它”。

奶奶说了这句话后又开始昏睡过去。

天黑了,人们也散了去。小雨想要留下来,但翠娘还是不由分说地将她带走了。整个房间内一下子静了下来,无声溢满了整个房间,在人的心里如水般的流动,徒生几分寂寞。

代川玉烧了饭,小八哥和自己吃完了,早早脱了衣服,上了床。

但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他睡得很不踏实,在意识混沌中,他总感觉在这个空间中,有双鬼祟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他睁开双眼,模模糊糊中看到一个人影。

是奶奶!她竟然醒过来了,正坐在他的床前,手心摊开着,上面正是那颗他捡来的骰子。奇异的是,那颗骰子像是被冥火映着,发出暗绿惨白的幽光。而佝偻着背的奶奶的侧面,在这幽光下,有几分可怖。

代川玉的身上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奶奶?”

奶奶慢慢回转身来,她盯着他:“这是从哪里来的?”

“奶奶,我……”代川玉看着她,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胆怯。

“快说。”奶奶的口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从旧宅,女……那个脏东西的宅子。”代川玉结结巴巴的,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拿了件不该拿的东西,怕受家长的指责。

奶奶长长地叹了口气。

“想不到,过了三十年,还能看到这东西。”

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东西,千转百回,似一条隐秘的路,从一个始端出发,绕行了数度,这颗骰子,骨碌碌就把她从终端又引了回来。

“小子,你知道这颗骰子是由什么东西做的吗?”

代川玉摇摇头,茫然地看着奶奶。奶奶笑着看着他,将骰子放进他的掌心里。她的神情宁静,说出口的话一字一句,却把代川玉听愣了。

“是人骨!人的骨头做成的骰子。”

代川玉的心一下子就提了上来,看着这颗骰子,这时候他才感觉到灰白色的它散发着井底死水般的味道,他能联想到腐烂,阴暗,潮湿,甚至还有阴邪,却唯独没有活着的气息。这是人的骨头,天哪,怎么会啊?他竟然把玩了它那么长的时间。看在静静躺在他掌心里的这颗骰子,确切说是颗人骨时,他的手心似被灼烧一般,他猛地抛了出去,那颗骰子骨碌碌滚出了丈许远。

奶奶走了过去,将它又捡了回来。

代川玉感觉到恶心,他问:“做这个做甚?”

“人死后的风俗而已。”奶奶看着它,“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无牵无挂地走。”

奶奶拿着它,用手指轻轻掠过,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代川玉有些寒意。可奶奶并没有任何感觉,她端详着它说:

“如果我没猜错,它是柳骥远柳老爷的骨头。”

代川玉狐疑地看着她:“柳老爷是谁?”

奶奶也用狐疑的眼光看了看他:

“柳依春的爹!”

“柳依春是谁?”

奶奶将目光从骰子处收回,望着代川玉的眼睛:

“柳依春就是女吊!”

代川玉惊异地望着奶奶,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女吊活着时的真实姓名,在那被人渲染成妖似魔的女吊背后,他一直都没想到过她能有一个名字,人该有的名字。柳依春?!这是一个听来柔若无骨的名字,就像依在春天的怀里静静抽芽的柳枝。

代川玉感觉到紧密如屏风的奶奶正在一点点打开秘密,秘密如那外表看似浮华斑斓内却腐草鱼尸的死水,沉重现实的外壳在一点点剥裂,幻觉在一点点下沉,真相就在那透裂干涸之处,隐隐闪现出来。

整个房子内很安静,静得只能听到小八哥睡熟后轻微的鼾声,在他的一呼一吸间,奶奶静静地讲述着三十年的时光:

三十年前的王村,不是如今这般的寂寞冷清。三十年前的王村热闹繁华,人来人往,商贾云集,烟火千家,散落于村口、田间、小路、山涧、石板桥上的,处处是来来往往的人,树木墨绿,天空暗蓝,在那如画卷般的山水中,人们犹如点睛之笔,令画面更加美妙。

这是一处适合人居住的村落,在山水的围绕下,静谧地似与外界毫不相扰,可因为各个小贩的集中,所以可以足不出户就能得到自己需要的用品。因此这里成了很多隐者归隐的首选。其中就有柳依春和她的父亲。

柳依春,那是一个神色漠然却又矜傲的女子。当她与自己的父亲一路走来,看到那棵古槐树,看到自己将要居住的村子在浓淡有致的青黛山色中,和着昏黄的日光,晕染成一幅绚烂的泼墨丹青时,她那美丽的双眼,一定是迸发出无限欢喜的光芒的。

而她不知,所有看到她的人的目光,在惊叹中闪烁着。男男女女,只见到一个犹如花香弥合的女子,正翩翩走来,像光一样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柳依春与父亲没想到王村的人们竟然是如此的热心,大家都盛情欢迎着他们,有鸡、鸭等家畜拿来送他们,有自家酿的酒,当酒塞被打开时,酒香和着人们的热情氤氲在宅子的上空,七天七夜都没散去。

那是代川玉无法想象的盛况———一个村落,为了迎接新的加入者,几乎倾巢出动,大摆酒宴,全体狂欢。

或许对于一向淡漠的柳依春及其父亲而言,这样的热情未尝不是一种负荷。只是新在异乡,总难免有孤独飘零的感觉。而他们的心,来不及彷徨与清冷,就被暖意融化了。

当她和父亲心怀感激地送别渐渐散去的客人时,当她关上漆成朱红色的实木大门,当她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欢快地审视着自己的家,看着每一寸角落,看着庭院里的每一寸泥地,设想着各种花草树木成长在这每一寸泥地时的丰茂模样,她一定是纯净安宁、憧憬万分的。

如果那刻柳依春的心已经被融化开,她一定不会想要再选择离开王村去到别处,她一定会觉得自己与父亲找到了归宿,她一定认为这是天堂,是善民的乐园。

柳依春却不曾想到,她与她父亲的确不会离开王村,她与他永远将留在王村,不论是生,还是死!

她更不曾想到,是怎么样的将来,在阴森森地等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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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15:49:26 | 显示全部楼层

全身是毛的蛇(1)

柳依春这等的明艳绝伦,从一开始走进王村,就注定是悲剧。

她长长的黑发,满了腰肢;她粉晕的杏腮,红了桃花。她身穿着典雅朴实的天空蓝的长袍,发上简洁地插上一朵幽香的白色花朵,楚楚动人。哪怕她停伫在林间,连鸟儿都会缠绵在她的身边,连风都想轻轻拨动她的青丝,犹如无尽的依恋。

多少双发亮的眼睛,明灭在她的周围。而她的心底里却只是低低呼唤一个男子的名字:王———游———宗!

王游宗是王村的一个书生,在她与她父亲入住到王村的第一天开始,便成了她父亲的学生。从第一眼见到身着粗布却也难掩风流的他,她的心里便是一喜。他的神识沉敏,他的桀骜不驯,他的清艳才气,他的风采妙绝,都让人过目不忘。连她一向自傲的父亲对他也刮目相看,更何况她———一个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

而她这等明媚的红颜,怎不让男人癫狂。风仪万千的他久久看着她,竟出了神,失了态。

这样的相爱,没有悬念!

如果他没有离开她,那么她与他该是幸福的一对,永久相依相偎地生活下去。或许今天的代川玉会看到已经苍老的他与她,或许整个王村的命运不会由盛转衰,或许……

没有或许!

任何人的时光中,都没有或许。

一个错误,一个错过,一个错位,甚至仅仅一个错觉,都会错手失去。

———无人能幸免!

柳依春,遇上了王游宗;王游宗,遇上了柳依春,一见钟情!

她以为她会是他全部的需要,而她将他也视作自己生存的意义。然而有一天,豪气干云的王游宗竟离开了王村,离开了她,远赴京城,参加会试,去追逐她父亲早已看破的浮名虚利。

他曾对她说过自己如果上了榜,他会前来与她完婚。可王游宗一去便将是一年,音讯杳无。

她心里隐隐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不久,她就听说少年得志的他高中进士及第,朝中很有权势的大人将自己温柔贤淑的千金许配给了王游宗。王游宗大概真的是负了心,或许真将她给忘了,违背了和柳依春的誓言,与那豪门千金成了婚。

柳依春的不幸仍在继续。在王游宗离去后的不久,她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经历漫长的无望等待后,她眉目间的深深忧伤再也无法掩藏。在接近临盆的数日前的某日,正是她的生日。据说有人曾在那日看到她穿着一身的红衣裳,携着一把古琴,在深夜中走到村口的那棵古槐树下,对着路口的方向,独自操琴。她的琴声哀怨凄绝,在那里独奏了一夜,连睡梦中的人都听到了她的哭泣声。直到天明有人出门时才悚然发现,她把自己吊在了那棵古槐树上。

柳依春死在天明,而讲述他们故事的人也将那故事结束在破晓前。不知不觉,天竟快亮了。

“这就是柳依春的故事。”奶奶停顿了一下,然后残忍地说,“世上随处可见的故事。”

代川玉彻底沉陷于这绮丽缠绵却又决绝哀怨的故事里, 原来真有“一个老者和他的女儿”的故事,原来“她”所讲的真有其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只是描述了浅浅的一点,但与奶奶所叙述的,在感觉上仍有细微的差异。

奶奶叹息着:“想那柳依春一定是心怀怨恨,要不她不会选择与自己同个生日,哪怕时辰都是一样的日子去上吊自尽,还穿着红衣裳。这样上吊的女人啊,必成厉鬼!”

代川玉无法想象成为厉鬼的柳依春。在他的想象中,只有故事中美丽动人的柳依春,可与他曾见到并惊为天人的“她”,相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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