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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0 21:0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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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还没有离开这世界的可怜鬼魂真有什么事情要和他商量,他更希望它离开他远一点打交道。照他的理解,它活动的范
围是有限的。它主要在监狱院子里、死囚牢房里、行刑木屋里作祟,在医务室里,对它的感觉就淡薄得多了。
这时候他心里又有了个想法。他回到他自己的房间,把昨天晚上回答过他电话的德雷科特监狱长请来。
“你完全能够肯定,”他问德雷科特监狱长说,“昨天晚上在我打电话给你之前,这里没有人打过电话给我吗?”
蒂斯代尔医生注意到,德雷科特监狱长听了他的话犹豫了一下。
“我真不知道这怎么会可能,医生,”德雷科特监狱长说,“在那之前,我紧靠着电话坐了半个小时。如果有人来打电话,我一定会看到
的。”
“你的确没有看见有人打电话?”蒂斯代尔医生稍微加重口气再问一声。
德雷科特监狱长更明显地显得不自在。
“没有,我没有看见。”他同样加重了口气回答。
蒂斯代尔医生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但是你也许感觉到那儿有人吧?”他随便似的问,好像这话并没有什么意思。
德雷科特监狱长显然心中有事,只是难以出口。
“好吧,医生,如果你这么说的话,”他终于说了起来。“不过你会说我是半睡着了,或者是晚饭吃了什么不卫生的东西。”
蒂斯代尔医生放弃了他那种随随便便的态度。
“我不会那么说你的,”他说。“你也会说我昨天晚上听到我的电话铃响是睡着了。告诉你吧,监狱长,那电话的铃声和以往不同。尽管
电话离我很近,我也只是勉强听到铃声响。我拿起电话听,却只听到里面喊喊嚷嚷的耳语声。但是后来你跟我讲话,我却听得清清楚楚。现在
我相信电话的这一头是有什么东西——什么人。当时你在这里,你虽然看不见人,但是你也感觉到是有什么人吧?"
德雷科特监狱长点点头。
“我不是一个神经过敏的人,医生,”他说,“我不幻想。但那里是有什么东西。它在电话旁边转,那不是风,因为一点儿风也没有,晚
上很暖和。为了更保险些,我去把窗子也关上了。但它,医生,在房间里依旧逗留了一个钟头甚至更长些时间。它掀动电话簿的书页,靠近我
的时候拂动我的头发。它冰冷极了,医生。”
蒂斯代尔医生直盯住他的脸看。
“它使你想起昨天上午做过的事吗?”他突然问道。
德雷科特监狱长又犹豫了一下。
“是的,医生,”他最后说。“已决犯查尔斯·林克沃思。”
蒂斯代尔医生点头同意。
“就是他,”他说。“那么,今天晚上是你值班吗?”
“是的,我真希望不是我值班。”
“我知道你的感觉,我自己的感觉也和你的一样。但不管这是谁。它似乎要和我取得联系。再说,昨天夜里你的监狱里有什么麻烦吗?”
“有,好多人做了恶梦,拼命地大喊大叫,而这些人平时都是很安静的。这种情形过去在绞死了人的夜里有时也有,我也碰到过,但不像
昨天夜里那么厉害。”
“我明白了、好,如果这——这你看不见的东西今天晚上又要打电话,请你尽量给它方便。它很可能在相同的时间来。我无法告诉你这是
为什么,但通常是这样的。除非万不得已,请你不要呆在有电话的那个房间,只要一个小时就行,好给它充分的时间,大概是在九点半到十点
半之间。我在电话另一头作好准备等他。万一我是接到了电话,事后我会打电话给你,弄明白你是没有给过我电话。”
“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吧,医生?”德雷科特监狱长问。
蒂斯代尔医生想起今天早晨自己害怕的事,但是诚恳地保证说:“我保证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当天晚上本来有人约好请蒂斯代尔医生去吃晚饭,蒂斯代尔医生把约会回掉了,九点半便一个人坐在他的书房里。他还是认为这个鬼魂亟
需帮助,会来电话。
果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不像昨天晚上那样轻,但声音还是和平时的铃声不同。蒂斯代尔医生马上站起来,拿起电话放在耳朵旁边。
他听到的是心碎的暖泣声,一阵阵强烈的抽搐似乎使正在哭的人撕心裂肺。
他在开口接电话之前先等了一下,他自己由于说不出的恐惧,浑身都凉了,但是他深受感动,决定要帮助对方——如果办得到的话。
“喂,喂,”他终于开口,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哆嗑。“我是蒂斯代尔医生。我能为你效什么劳吗?你又是谁?”他找补一句,虽然觉得这
句问话是多余的。
啜泣声慢慢地停下,变成喊喊嚷嚷的耳语声,但仍旧不时被哭泣声打断。
“我要告诉,先生……我要告诉…我必须告诉…·
“好的,你就告诉我吧,什么事?”蒂斯代尔医生说。
“不,不是告诉你——是告诉另一位先生,那经常来看我的那位先生。你能把我对你说的这话告诉他吗?……我没有办法让他听到我的话
或者看见我。”
“你是谁?”蒂斯代尔医生忽然问。
“我是查尔斯·林克沃思。我本来以为你知道的。我非常悲惨。我离不开监狱——它太冷了。你能请另一位先生来吗?”
“你是说监狱牧师?”蒂斯代尔医生问。
“对,是监狱牧师。当我昨天走过院子的时候他作了宗教仪式。等到我告诉了他,我就不会那么悲惨了。”
蒂斯代尔医生迟疑了一阵。告诉监狱牧师道金斯先生,说电话另一头是昨天被绞死的人,那是很怪诞的。然而他的确相信事实是如此,这
不幸的鬼魂是陷入了悲惨境地,有话想要找监狱牧师“告诉”。至于告诉什么,那就用不着去问了。
“好吧,我一定请他到这里来。”他最后说。
“谢谢你,先生,千谢万谢。你会让他来的,对吗?”
声音变得轻了。
“只好在明天晚上了,”它说。“我现在再也说不下去。我得去看……懊,我的主啊,我的主啊!”
重新响起哭泣声,声音越来越弱。
蒂斯代尔医生极其关心地叫道:“去看什么?告诉我,你怎么啦,你出什么事了?”
“我不能告诉你,我不可以告诉你,”那很轻的声音说。“那是……”声音完全没有了。
蒂斯代尔医生等了一会儿,但是除了电话的咯咯咯咯声,什么声音也没有。他把电话重新放回电话机上,这才第一次注意到,由于恐怖,
自己的脑门上冒着冰冷的汗珠。他的耳朵嗡嗡响,心跳得又急又弱,于是跌坐下来透气。
他自问了一两次,是不是有可能谁跟他在开这样可怕的玩笑,但是他知道这是不会的。他觉得完全可以断定,他是在跟一个鬼魂对话,这
鬼魂因生前犯了无法补救的可怕大罪而受着悔恨的折磨。这也不是他的错觉;他在这里贝德福广场一个舒适的房间里,四周是伦敦快乐的喧嚣
,他的确和查尔斯·林克沃思的鬼魂谈过话。
但是他如今没有工夫沉浸在遐想中了(同时他也不想,因为他的灵魂在他体内颤抖)。他首先给监狱去电话。
“是德雷科特监狱长吗?”他问。
对方回答时,声音里有一种可以察觉到的恐惧口气。
“是的,医生,你是蒂斯代尔医生吗?”
“对。你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对方好像两次欲言又止。到第三次尝试,话才说出口来。
“是的,医生。他刚才在这里。我看见他走进这个有电话的房间。”
“啊!你对他说话没有?”
“没有,医生;我吓得直冒汗和祈祷。今天晚上有好多人在睡梦中尖叫。不过现在又安静下来了。我想他已经回到了那行刑的木屋里。”
“不错。好,我想现在不会再有麻烦了。再说,请告诉我道金斯先生家的地址。”
蒂斯代尔医生得到监狱牧师道金斯先生的地址后,马上要给他写信,请他第二天晚上到他的家里来吃晚饭。但是他忽然发现,这封信他不
能在平时用的写字台上写,因为电话就在写字台上面,离他太近了。他于是上楼到起居室去,那房间除了招待朋友,他平时是难得用的。
到了楼上起居室,他尽力镇静下来,控制着写字的手。这封信简单地邀请道金斯先生第二天晚上到他家来共进晚餐,到时他要告诉他一件
异常古怪的事,并想求他帮助。他最后写道:“即使你另有约会,我还是恳请你把约会取消,务必前来。今天晚上我也是这样做的。如果我没
有这样做的话,我将会后悔不已。”
第二天晚上,他们两人在蒂斯代尔医生家的餐厅里吃晚饭。等到单独留下来抽烟喝咖啡的时候,蒂斯代尔医生开口了。
“等你听了我不得不告诉你的这番话,亲爱的道金斯,”他说,“请你千万不要以为我疯了。”
道金斯先生哈哈大笑。
“我保证不会。”他回答说。
“那就好。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比现在这个时间稍微晚一些,我通过电话和一个鬼魂谈话,就是前天我们亲眼看到被绞死的那个人。查
尔斯·林克沃思。”
牧师没有笑。他把椅子往后移,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蒂斯代尔,”他说,“我不想说话不客气……你今天晚上要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这个鬼故事吗?”
“是的。可你一半还没有听完呐。他昨天晚上求我找你。他要告诉你什么话。我想,我们可以猪出来是什么话。”
道金斯先生站起来。
“请不要让我听下去了,”他说。“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从来不知道鬼魂在什么情况或什么条件下存在。但是它们和一切尘世的东西绝缘了
须告诉你,”蒂斯代尔医生说下去。“前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但是声音太轻了,只能听到喊喊嗓喷的耳语声。
我马上向电话交换台查问,这电话到底是哪里打来的,结果知道是从监狱打来。但是德雷科特监狱长告诉我,那里并没有人给我打过电话。他
也感觉到了有鬼魂存在。”
“我想他是喝醉了。”道金斯先生斩钉截铁地说。
蒂斯代尔医生沉默了一下。
"我亲爱的朋友,你不该说这种话,”他说。“他是我们所知道的最稳重的人。如果连他都喝醉了,为什么我不也喝醉了呢?”
牧师重新坐下来。
“务必请你原谅,”他说。“不过我不能卷进来。这是涉入进去很危险的事。再说,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开玩笑呢?”
“是谁开的玩笑?”蒂斯代尔医生反问。“你听!”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蒂斯代尔医生听得很清楚。
“你没有听见吗?”他向牧师。
“听见什么?”
“电话铃响啊。”
“我根本没有听到什么电话铃响,”牧师十分生气地说。“根本没有电话铃响。”
蒂斯代尔医生没有回答,而是走进隔壁的书房,打开了电灯。接着他从电话机上拿起电话来。
“喂?”他用发抖的声音说。“你是谁?不错,道金斯先生在这里。我来试试看请他和你说话。”
他回到隔壁房间。
“道金斯,”他说,“有个鬼魂在受折磨。我求你去听一听。看在上帝分上,请你过去听一听吧。”
牧师犹豫了一下。
“就依你的,”他说。
他到隔壁书房,拿起电话,放在耳朵边。
“我是道金斯。”他说。
他等着。
“我什么也听不见,”他最后说,但他紧接着又说:“啊,是有点声音。再轻不过的喊喊喷嚏耳语声。”
“好,想办法听,想办法听清楚。”蒂斯代尔医生求他。
牧师继续听。忽然他把电话放下来,皱起了眉头。
“什么东西——什么人在说:‘我杀死了她。我认罪。我请求饶恕。’这是开玩笑,我亲爱的蒂斯代尔。是有人知道你的唯灵论倾向,在
给你开个大玩笑。我可不相信这个。”
蒂斯代尔医生拿起电话。
“我是蒂斯代尔医生,”他说。“你能给道金斯先生一点暗示,证明这是你吗?”
接着他重新放下电话。
“他说他认为可以,”他说。“我们必须等一等。”那天晚上也非常暖和,对着屋后水泥院子的窗开着。两个人默默站了五分钟左右,等
着,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于是牧师开口了。“我想这个玩意儿这就足可以了结了。”他说。
他这句话甚至还没有说完,忽然一阵风吹进房间,吹得写字台上的纸簌簌响。蒂斯代尔医生连忙走过去把窗子关上。“你觉得了吗?”他
问道。“是的,一股风。冷得刺骨。”
在窗子关着的房间里,风又一次吹起来。“你觉得了吗?”蒂斯代尔医生又问。
牧师点点头。他一下子感到心跳到了喉咙口。
“保佑我们避开这来临的夜晚的一切灾害吧。”他祈祷说。
“什么东西正在过来!”蒂斯代尔医生说。
他说话的时候,它来了。
在房间当中,离他们不到三码远,站着一个人的形象,头侧转,搭在一边肩膀上,因此睑看不见。接着他用双手把他的头拿下来,像举一
个铁球那样把它举起,这个头直盯着他们的脸看。眼睛和舌头突出,脖子上有一圈鲜明的绞痕。接着地板上响起很尖锐的刷刷声,形象再也没
有了。但是地板上留下了一根新的绳子。
两个人很长时间谁也不开口。汗水从蒂斯代尔医生的脸上淌下来,牧师发白的嘴唇拿动着在念祷告。
接着蒂斯代尔医生花了很大气力才重新镇定下来。他指了指那根绳子。
“自从绞刑结束以后,这根绳子就不见了。”他说。
这时候电话铃声又响起来。这一回牧师不再需要别人催促,马上走过去拿起电话。他静静地倾听了好大一会儿。
“查尔斯·林克沃思,”他最后说,“你站在上帝的眼光里,你站在上帝的面前,你真正为你的罪感到真心的后悔吗?”
牧师听到了蒂斯代尔医生所听不到的回答,闭上了他的眼睛。当蒂斯代尔医生听到牧师说赦罪的话时,他跪了下来。
结束以后,又是一阵沉默。
“我什么都不再听到了。”牧师说着重新把电话放在电话机上。
不久,蒂斯代尔医生的男仆进书房来,用托盘送来了酒和一瓶苏打水。
蒂斯代尔医生没有转脸去看鬼魂曾经站过的地方,只是用手把它指了指。
“请你把地上的那根绳子拿走,帕克,把它拿去烧了吧。”他说。
沉默了一会儿。
“那儿没有绳子啊,医生。”帕克回答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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