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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龍

《仙剑神曲》 (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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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07: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喋血

丁原飘飞下树,在巫挺对面站定,漠然道:“巫挺,咱们又见面了。”

巫挺陡然见树上飘下一人,正是失踪两月有余的丁原,不由一惊,手抚背后仙剑,说道:“丁原,你居然还没死,真是冤家路窄啊。”


丁原面对巫挺恶语,反而渐渐气定神闲道:“小爷没有死,你很失望么?”


巫挺冷笑道:“废话少说,你深更半夜偷偷潜进山庄,又躲到雪师侄女小楼外,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当晚在越秀山所发生的姬雪雁抗婚之事极为隐秘,事后诸人也守口如瓶,故而巫挺丝毫不晓得其中变故。今夜他奉命轮值巡游山庄,酒也多喝了几杯,悠哉悠哉行到姬雪雁的小楼外,却遇见了丁原。


丁原轻蔑的道:“小爷要做什么,你管得了么?”


巫挺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否则也不会当年在剑会上因失手于阿牛,而恼羞成怒背地突袭,听得丁原讥嘲,他如何能忍,勃然变色道:“丁原,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若聪明就乖乖随我去见师父,听凭他老人家处置。如若不然,休怪我不顾同门之情!”


丁原双手抱胸,满不在乎道:“姬大胡子我自是要见,却不劳你引路,至于同门之情,阁下何曾讲过?”


巫挺面色铁青,冷喝道:“这么说,你是要我动手?”


丁原心中暗道:“既然被巫挺发觉,一时半刻我也脱不了身,索性把事情闹的大些,且看雪儿会不会闻讯前来见我?这也算是给她的最后一回解释机会!”


打定了主意,丁原有意傲慢,说道:“就凭你?你还不配跟我动手,要不要我饶你一条骼膊?”


彩儿再伶俐也不过是只鸟儿,见状不禁急道:“丁原,不要打架!”


丁原抬头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这块废料,我还不放在心上。”


彩儿见丁原不听劝,想了一想,悄悄展开翅膀,朝浩然阁飞去。


巫挺铿然拔剑,说道:“丁原,既然如此,莫怨我不客气了!”身形一晃,施展“大衍九剑”攻了上来。


闭关三年中,巫挺亦算是卧薪尝胆,苦苦修炼这套剑法,自觉已领悟了十之八九,只是始终未得实战,如今狭路撞上丁原,正可藉他试剑。


然则丁原历经磨难,早非剑会之时的吴下阿蒙,巫挺修为在同辈中纵属上乘,也不过是知着之境,与天陆九妖中的天龙真君尚相差不少。


见巫挺气势汹汹扑上来,丁原也不拔剑,只以右手配合身法与他周旋。


巫挺呼喝连连剑走如风,陡看气势极盛,可十余回合下来,连丁原衣角也碰不到一点,丁原也不着急反击,一边游斗,一边出言讥讽,更令巫挺心浮气躁,十成修为,仅发挥不到六成。


却说彩儿疾飞,掠过层层院落,猛然前面的长廊里转出一群人来。彩儿收势不住,一头撞了上去。


眼瞧就要撞在那人身上,就听他轻咦一声:“小心!”右手一托,发出股柔和力道,将彩儿稳稳接在手上。


彩儿定睛一看,叫道:“屈公子!”


屈箭南正送几位越秀剑派的同门返回客舍,不巧差点跟彩儿撞上,他微笑问道:“彩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彩儿一吐它又小又尖的灵舌,道:“我要找小姐!”


屈箭南道:“雪师妹正和姬师叔、婶婶在一起,你这么着急找她,可有要事?”


彩儿小脑袋摇的像博浪鼓,连声道:“没事,没事,我是闷了,才想找小姐玩呐。”


它的小伎俩如何逃的过屈箭南眼睛,于是屈箭南追问道:“彩儿,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彩儿一眨眼睛道:“好吧,告诉你吧,是丁原来了。”


屈箭南面色微微一变,急问道:“彩儿,你没骗我,他在哪里?”


彩儿气哼哼的道:“我骗你作甚,他现在正和巫挺在小姐楼外斗的火热。哎,我说你可以放我走了吧,我还要去找小姐报讯呢!”


屈箭南颔首道:“雪师妹就在浩然阁内,彩儿你快去吧,我先劝阻丁师叔与巫师叔他们。”


说罢放了彩儿,疾步向小楼而去,他身旁的同门不明所以,也跟了过去。


彩儿扑腾翅膀急急飞过走廊,前面不远的浩然阁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宴席仍在酣处。院落中来往穿梭尽是人流,多半都带着几分醉意,自是未留意这只鹦鹉。


彩儿飞进大厅停到梁上,眨巴着小眼睛,在攒动的人头里寻找姬雪雁的身影,忽然听见有人道:“咦,哪里来的鹦鹉?”


有几人抬头张望,其中一个醉醺醺的汉子呵呵笑道:“这只鹦鹉倒也漂亮,不如抓下来带回家养去。”


彩儿怒道:“兀那臭家伙,谁要到你家去,我是来找小姐的!”


鹦鹉会说人话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它居然能如常人般对答如流。


那醉汉一怔,乐呵呵道:“好玩,好玩,你家小姐是谁,我出个价钱,跟她把你买来如何?”


彩儿刚想反唇相讥,就听见姬榄的声音道:“彩儿,快过来,飞到梁上去做甚?”


彩儿一见姬榄暗呼倒楣,乖乖的飞到他肩头停住,道:“彩儿想找小姐。”


姬榄道:“你找小姐干什么,她正在陪她娘亲说话,你莫要去打扰,还是先跟着我吧。”


彩儿自不敢向姬榄说出丁原的事情,蹲在姬榄肩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盼姬雪雁能突然出现在厅中。


正在此时,门外跌跌撞撞跑进一名碧澜山庄的弟子,见着姬榄,急忙上前小声禀报道:“姬师叔,紫竹轩的丁师叔正在小姐楼下闹事,已与巫师叔打了起来。”


姬榄眉头一皱,暗想这个丁原也真是雪儿的命里魔星,失踪两个来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赶在今晚现身,莫不要把浩然阁的喜宴又给搅的一团糟。


姬榄低低吩咐道:“你莫要声张,速速报与庄主知道,这件事情就不必让雪师妹知道了。”


那名弟子欠身应是,悄然朝后堂走去。


姬榄见左右宾客杯盏交错,显然未留意自己这里,稍稍放下心来,低声道:“彩儿,你来找小姐也就是为这事吧?”


彩儿心里发虚,含含糊糊道:“好热啊,这里人忒多了!”


姬榄哼了声,他急于平息丁原之事,也无心跟彩儿算帐,快步走出浩然阁。


再说丁原与巫挺斗了二十余个照面,巫挺已被丁原戏弄的气喘如牛,汗如浆下。


此时,附近有不少碧澜山庄的弟子赶到,有认识丁原的便欲上前劝阻,可剑光森寒,罡风横流,等闲哪里能够近身?


巫挺渐渐醒悟到丁原是在故意戏弄于他,不然雪原仙剑一出,三五招内自己必然落败,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堂堂的姬别天嫡传弟子之名分,又岂甘就此收手?


想通这点,他心头更是恼怒,埋身猛攻,尽是舍命招式,就算与丁原拼的玉石俱焚,也认了。


可惜,两人修为着实差了一截,丁原在巫挺暴风骤雨的攻势里闲庭信步,从容已极。他一边游斗,一边留心周围动静,候着姬雪雁到来。


可他等来的并非姬雪雁,而是屈箭南。


屈箭南得着彩儿报讯,迳自奔小楼而来,远远便望见巫挺正被丁原戏弄得狼狈不堪,旁边几个与巫挺交好的同门,摩拳擦掌就要助阵。


屈箭南眼看乱战即起,急忙朗声叫道:“巫师叔、丁师叔,两位先请住手!”


丁原听到屈箭南的声音,更有火上浇油之感,右手二十二字拳化守为攻,绵绵不绝迫住巫挺,令他首尾难顾,节节后退,突然飞起一脚辟魔腿,扫在巫挺腰上,将他打飞出数丈远。


巫挺被丁原一脚踢得全身酸麻,人在空中失去平衡,眼见着就要万分难堪的仰天摔倒在地,忽觉背后有人伸手在自己腰眼轻轻一托,也不见使了多大力气,双脚借势一弹,稳稳落下,躲过一劫。


屈箭南接下巫挺,双手抱拳礼道:“箭南拜见丁师叔、巫师叔!”


巫挺得屈箭南之助才免遭大辱,可以他性格,又不肯低头说上一句软话,只轻轻一哼,算是回答。


丁原上下打量屈箭南,见他一身大红喜服,冷笑道:“这是我翠霞派弟子之间的争斗,不晓得何时轮到越秀剑派的人插手了?”


与屈箭南同来的一名越秀剑派弟子,瞧不惯丁原倨傲,亦冷笑道:“今晚屈师弟已与姬榄姬师叔的千金雪雁小姐定亲,可算是半个碧澜山庄的人了,阁下在庄内闹事,我屈师弟怎么管不了?”


屈箭南一听,立刻在心中暗叫糟糕,果然丁原眼神中燃烧起深深的仇恨与怒火,更有着一分不屑与冷傲。


他有满腹的言语想对丁原解释,奈何丁原已抢先道:“这么说,屈箭南,我该是恭喜你,终于当成碧澜山庄的乘龙快婿了。可惜丁某来的匆忙,除了背后的雪原仙剑,什么也没带在身上,对不住了。”


屈箭南苦笑道:“丁师叔,我明白您话里的意思,可是有些事情并非如你所想。”


巫挺这时已缓过劲来,说道:“屈师侄,何必跟他废话?这小子分明就是来闹事的,且先擒下他再说!”


丁原嘿然道:“巫挺,你说的不错,小爷就是打算来这里找茬的,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又能拿我如何,有种你就再上来试试。”


巫挺闻言气急败坏,左手一掐剑诀,就要施展御剑术。


屈箭南赶紧劝阻道:“巫师叔,今晚实不宜妄动刀剑,若让长辈们晓得,总是我们晚辈的不是。您先在旁歇息一会,这里的事情交由箭南处理。”


巫挺恶狠狠瞪了丁原一眼,他也晓得自己出手实在讨不到好去,只是一口恶气难以下咽罢了。


屈箭南勉强劝住巫挺,又向丁原道:“丁师叔,打打杀杀终究不能解决问题,不如我们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如何?”


丁原冷着脸道:“你叫我丁师叔,丁某承当不起,至于我跟阁下之间也没什么可说。这里不关你的事,你去把雪儿找来,今晚我到这里,只为了听她的一句话!”


他的话刚说完,周围就有人怒斥道:“丁原,雪师妹的闺名是你可以乱叫的么,她又凭什么要见你?”


更有几名越秀剑派的弟子年少冲动,钪啷拔剑尖叫道:“臭小子,你果真是来找茬的,当我们屈师兄是好欺负的么?”


丁原双手负在背后,对旁人的喧嚣视若无睹,只冷眼盯着屈箭南。


屈箭南道:“丁师叔,彩儿已去找雪师妹了,稍后她就会到。不过,这里人多口杂,实在不宜说话,可否先找一僻静之所,让箭南先说上几句话。说完之后,丁师叔再要做什么,箭南也绝不阻拦!”


丁原心头冷笑,早先在越秀山时对屈箭南的一点愧疚,已为滔天的嫉火掩盖,但想到事关雪儿清誉,除非迫不得已,不然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曝光毕竟不妥,免得让旁人看了笑话,当下微一点头道:“好,你跟我来,我看你有什么可说?”


屈箭南问道:“不知丁师叔要箭南去何处,箭南须先留下话来,也好教雪师妹知道。”


丁原想了想道:“后山思悟洞外,那里她再是熟悉不过了。”


有越秀剑派弟子问道:“屈师弟,我们一起陪你去?”


屈箭南摇头道:“多谢师兄好意,我只是和丁师叔聊上几句,不会有事。”


这时明眼人已隐约猜测到一些,可终究这种事情太过惊世骇俗,也不敢多想。丁原与屈箭南一前一后纵身飞起,倏忽去远。


他们前脚刚走,姬榄已到,见着巫挺,立刻问道:“巫师弟,丁师弟与箭南现在何处?”


巫挺答道:“他们去了后山思悟洞,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姬榄怎会说与巫挺知道,将彩儿交与巫挺保管,足尖一点地,话也不多说便追了下去,剩下众人在那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丁原与屈箭南去势均快,宛如两道闪电疾驰,转眼已过数十里。


丁原眼角余光打量离己不远的屈箭南,见他亦步亦趋随在身旁,从容之间丝毫不显吃力的模样,似乎也未尽全力。


丁原的争雄之心顿生,暗道:“这屈箭南果然名不虚传,比那耿照强得太多。哼,我说什么也不能输于他,却让旁人耻笑!”


他催动真气,脚底又加快几分。


丁原心中吃惊,屈箭南也在暗自惊讶。


屈箭南在屈痕的苦心调教下,修炼二十多年,早超出同辈多多,即便是放眼天陆青年才俊,亦是罕有匹敌。


他跟在丁原身旁看似轻松,其实已施展出越秀剑派“白驹过隙”身法的八成功力,平日用来连杨挚夫妇也难以言胜。只是这套身法本就讲究仪态悠闲逍遥,故此从外表丝毫瞧不出端倪而已。


丁原这一加速,屈箭南更感吃力,可他到底也是年轻气盛,不甘落人于后,不声不响也加了一成功力,紧紧咬住不到三尺的差距。


他却不晓得,丁原顾忌着体内伤势不敢尽兴,不然自己能否再跟上,可就难说了。


两人相互较劲一番风驰电掣,不多时便到了思悟洞前。


丁原收住脚步,回头望向屈箭南。


只见屈箭南也是说停就停,毫无拖泥带水,更难得的是依旧气定神闲,面色如常,呼吸悠长细微,显然修为比自己不遑多让。


“就是这里了。”丁原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屈箭南苦笑道:“丁师叔好厉害的修为,箭南险些就跟丢了。”


丁原漠然道:“屈箭南,我答应和你到后山来,乃是乘你当日在越秀山因耿照之事为我开脱之情,也算是你我相交一场,我须买你的面子,可不是听你废话来的。”


丁原心头对屈箭南亦颇为矛盾。一方面怒其横刀夺爱,在自己与姬雪雁间插上一手;另一面也晓得屈箭南未必真正知情,原也怪他不得。


况且,在旁人眼里,人家是明媒正娶,门当户对,反倒是他丁原有错。


可话虽这么说,自己爱侣被夺,今夜已与人定亲,三日后便要完婚,放在谁身上也难以咽下这口气,何况是丁原这般生性高傲偏激的少年?


屈箭南叹了口气道:“丁兄,承蒙你还记得越秀山相交之情,箭南甚是感动。其实,你与雪师妹的事情,箭南已经知晓了。”


丁原勃然道:“是雪儿告诉你的?”


屈箭南点头道:“小弟日前拜访翠霞,有幸再见着雪师妹,这些事也的确是从她那里才晓得的。”


丁原冷笑道:“好的很,她居然全部告诉你了!而你还能惺惺作态,叫我什么‘丁兄’?屈箭南,我实在是小看阁下了!”


一想到姬雪雁竟然肯将这样的内情也告诉屈箭南,而后又答应人家的求亲,丁原心中如有刀绞,满胸燃烧的怒火中却有八分已经妒火攻心,一种前所未有剧烈的苦涩味道,令丁原头脑中最后一丝清醒的弦也快要绷断。


屈箭南见丁原神色骇人近似疯狂,急忙道:“丁兄,你先冷静下来,让箭南将前因后果说出来,或许你就能明白雪师妹的苦衷。”


丁原神色凄厉,哈哈大笑道:“什么前因后果,什么苦衷?她既然已经答应嫁给你,什么话也都不用解释了!我丁原并非鼠肚鸡肠,不能容物之人,若雪儿果真变心,我亦不会纠缠,你放心好了!”


屈箭南叫道:“丁兄,你为何不肯听我把话说完?”


丁原笑声徐歇,眼神浸润在一片冰冷中,望着屈箭南道:“你还要跟我说什么,我已不想听了。你走吧,我还是那句话,让雪儿来见我,只要她一句话,我从此天涯海角,永不相见!”


说完这句话,丁原心头一阵剧烈酸痛,满腔的热血汹涌而上,被他硬生生压在喉间。


忽听对面半空中姬榄冷冷道:“丁原,你死了这条心吧,雪儿是永不会再见你的了。”说着来人身形飘落,在屈箭南身旁站定。


丁原冷眼望着屈箭南道:“你不是说已去找雪儿了么,怎的来的是她爹爹?”


屈箭南自然也不晓得个中原由,姬榄却先一步答道:“雪儿怎么会再见你,自然是由我替她来了,也好要你彻底死心。”


丁原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告诉我实话,是雪儿不想见我,还是你故意这么说的?”


姬榄把心一横,道:“我的话自然就是雪儿的话,这还会错么?”


这话其实一语双关,含着两层截然不同的意思。


可丁原情绪激动下,哪里还能再做分辨,只当是姬榄方才所说,不过在转述姬雪雁之言,要不然她怎的不来见自己?


屈箭南听出其中蹊跷,开口说道:“姬……”


却被姬榄挥手打断道:“箭南,你不必跟丁原多说什么,他是明白人,事到如今也该清楚了。”


丁原“哼”的一声,一口殷红的热血吐出,洒落在思悟洞前的泥地里,这儿曾是他往日与雪儿嬉戏把游之所,今夜冷月寒风,却惟有孑然影对。


立时丁原生出一种悲愤莫名、万念俱灰之感,大声叫道:“雪儿,你对的住我!”


这一声包含无数怨恨情意,发泄出一腔的不平激愤,只震得空寂的群山久久回响,山岚呜咽不忍听闻。


姬榄见状,也不禁动容,可他明白,此刻心肠绝对软不得半分,否则恐怕又将生出无穷祸害。


他静静道:“丁原,你该想清楚了。雪儿纵是曾经喜欢上你,可她毕竟是名门闺秀,是碧澜山庄的天之娇女,又怎能背负上乱伦之名,与你一错再错,终生人前不能抬头。为你为她,这样的结局都算是最好。”


丁原哈哈一笑,神态已是张狂,点头道:“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原来如此!什么海誓山盟,什么冬雷震震,不过全是狗屁!你们全都是聪明人,全都是为了雪儿好,只有我这么一个傻瓜,要守一份承诺,却反成了乱伦通奸、成了行苟且之事的十恶之徒,要置雪儿于不义!”


姬榄轻叹道:“丁原,你现下的感受我亦能体会一二,有些事情全因你们年少无知,一时冲动而起,原也不能太过责难于你。


“好在此事本就仅限箭南与我等少数几人清楚,断不会再泄漏出去,毁了翠霞派与雪儿的名声,这件事最好就让它这么过去,我也会请家父向淡怒师叔为你求情从轻发落,从此你重新做人,未始不能创下自己的天地!”


这话放在平时算是真心之言,可如今听在丁原耳朵里句句刺耳,他嘿嘿冷笑道:“姬师兄,你这是在为我好呢,还是怕我把事情张扬出去,坏了你和姬大胡子的名头?不愧是翠霞派的高弟,行事果然与众不同!”


姬榄脸色微变,他强忍着不计较丁原与姬雪雁之事,又苦口婆心劝说于他,没想到得来的居然是对方的冷嘲热讽,不由得怒火升起,喝问道:“丁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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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0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含愤

丁原见姬榄动怒,丝毫不惧昂然道:“何必问我,你自己明白!”

姬榄的脾气就算比其父温和不少,这时也忍不住要发作,伸手一指丁原道:“好你个丁原!我好心劝说开导于你,你却执迷不悟,恶语相加,似你这般的劣子,雪儿未曾嫁与你,真是幸事。”


丁原怒视姬榄,冷笑道:“我是劣子,阁下又是什么,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屈箭南见两人又要说僵,从旁道:“姬师叔……”


姬榄也瞪着丁原,恼怒这小子言出无状不可救药,故意微笑打断道:“箭南,过了今夜,你也该叫上我一声‘岳父大人’了吧,何需再如此生分?”


屈箭南焉不懂得姬榄用心,苦笑道:“姬师叔,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误会。”


丁原目光滴血,冷喝道:“够了,你们不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演戏!不就是怕我再纠缠雪儿么,不妨告诉你们,从今往后,我丁原与姬雪雁恩断义绝,永无纠葛!”


说这话时,丁原心痛如绞,可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厚着脸皮纠缠不清,更去受姬榄的嘲笑?


姬榄终于听到丁原的这一句话,暗想只要再过三天,雪儿与屈箭南之事就算尘埃落定,到时即便丁原再想生事也难以回天了。他不动声色,说道:“就怕你言而无信,事后反悔。”


丁原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凝望如自己一般孤独的清冷明月,低低道:“你不必拿话来挤兑我,我丁原一语既出,驷马难追。”


屈箭南道:“丁师叔,你……”


丁原努力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说道:“屈箭南,我恭喜你了,你赢了我,也赢得了雪儿。我丁原其实并非不如阁下,可愿赌服输,就祝你与雪儿白头偕老!”


说罢,向着山崖外走去。


屈箭南情急问道:“丁师叔,你要去哪里?”


丁原淡淡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得容身,总之不再见雪儿就是了。”


姬榄摇头道:“丁原,你若是回紫竹轩我管不了你,可若是想就此离开翠霞山,眼下恐怕还不行。”


丁原回转身,说道:“我丁原并未卖身翠霞,难道连走都走不得了?”


姬榄说道:“丁原,你毕竟是翠霞派弟子,纵然要离山,也须得到本门师尊或是掌门师伯的准许。何况,你与雪儿的事情,对本门终究须有一个交代。”


丁原心头再次冷笑,思忖道:“说的倒也义正词严,恐怕还是在打苏大叔那幅晓寒春山图的主意吧?”


他却不知这次倒是真的冤枉了姬榄,苏真与翠霞派的赌约极为隐秘,姬榄也未曾知晓。他所担忧的,是怕丁原一时冲动跟谁再说出姬雪雁之事,那可就平生枝节了。


丁原道:“先前是巫挺拦我,现在又是阁下不让我离山,碧澜山庄真是好做派啊。可惜丁某素来自由散漫惯了,最不爱受人拘束,我就是要离开翠霞,你又能如何?”


在丁原想来,他只是要暂离这伤心地,以免触景生情,更怕自己做出什么冲动事来,可姬榄听了,却误以为丁原竟萌生了脱离翠霞的念头,那在任何门派而言,都是十恶不赦之罪,况且丁原所处的,是正道翘楚翠霞剑派?


姬榄面色不由微变道:“丁原,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么?”


丁原想也不想,回答道:“奇怪了,这事也轮着你来操心?今晚我就是走定了,看你姬榄能奈我何?”


姬榄神情凝重,说道:“你若真敢如此,说不得姬某要出手得罪了!”


丁原从未见过姬榄身手,对他的底细并不清楚,可想来当年剑会时那些二代弟子不过尔尔,巫挺更被初出茅庐的阿牛打的狼狈不堪,姬榄纵是高明,也不见得就厉害到哪里去。


实际上,即便姬榄高出自己一筹,此刻丁原也不可能认软回头!他剑眉一挑,轻轻用拇指拭去嘴角干涸的血迹,说道:“姬榄,你真当我不敢对你动手么?”


屈箭南眉头紧皱,劝阻道:“丁师叔,姬师叔,有话好好说,何苦要同门刀兵相见?”


姬榄摇头道:“你也看到了,非是我要出手,是他强要脱离翠霞!”


丁原也没留意姬榄用的是“脱离”二字,只觉得姬榄自现身后,一再讥讽为难逼迫自己,一门心思只想攀上屈痕这根高枝,恁的可憎。


再想起越秀山姬雪雁抗婚时,他与姬别天声色俱厉,强要拆散,如今遂了心愿,却还不依不饶,不准自己离山,种种愤恨更加猛烈的翻腾而起,顿时把积郁半夜的愤怒,全数倾泄到姬榄身上。


他冷笑道:“屈箭南,听你岳父大人的话,这儿已没你的事情,回去照料雪儿吧!”


屈箭南心中焦虑道:“雪师妹现在还没到,显然是尚不知道丁原归来的消息。丁原与姬师叔一旦交手,以我的身份实在是不便强行出手劝阻,这可如何是好?”


姬榄闻言,伫立未动说道:“箭南,你不必插手,却看我如何教训这本门叛逆!”


丁原星眸炯炯,不屈的迈步再向山崖边行去道:“我这就走了,便等你来教训!”


姬榄见丁原已走出三丈开外,厉声道:“丁原,你敢再向前半步试试?”


丁原是何种性格,听了这话反大大朝前一步,冷笑道:“那又怎样?”


姬榄见丁原把自己的警告全不当回事,再次挑衅自己,心中不由怒极。他右掌青光濛濛挥洒拍出,口中喝道:“好胆!”这一记出手,姬榄实则仅用了五成的功力,只想藉此向丁原立威。


哪里晓得丁原毫不领情,一个翻转翩飞到山崖外的云岚之中,淡淡道:“看在你是雪儿的爹爹面上,丁某让你一招,阁下若再出手阻拦,休怪我要不客气了!”


姬榄面沉似水,颔首道:“好,姬某正要领教!”双掌在胸口幻出朵朵青华,一气轰出六道罡风直迫丁原。


丁原也不闪躲,攥指成拳,以曾山所创的“缶”字诀击出。他双拳快如流星,隐隐在身前筑起一团光岚,“砰砰”数响,将姬榄的六道掌力尽数化解,更借力双臂一震揉身欺进,片片腿影笼住姬榄头顶。


姬榄一凛,暗道:“这小子果有些骄狂的本钱,由守转攻间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修为远胜我当年。难怪爹爹对他颇有期许,要传与袖手旁观诀。可惜他着实愚顽,又个性偏激,胆大妄为,白白辜负了本门一番心血!”


他见丁原飞腿踢到,虽不识是本门耆老刻于思悟洞中辟魔腿法,可触类旁通,也不惊慌,右手双指撮起,连连朝上虚点,每点一记,空中便爆开一簇花朵般的光晕,涟漪一样的扩散,刹那已似星罗密布,青花眩目,可丁原双腿明明距离光晕一段距离,却不得不一出即收,无功而退。


屈箭南年纪虽轻,可见识上丝毫不逊色于当世大家,见姬榄这一招化剑为指,将普普通通的“一石千浪”演绎得出神入化,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效用,看似杂乱无章的随意点击,却将丁原所有出腿的空间封死,若是对方恃强不退,就等若拿自己的双脚往指锋上硬撞。


屈箭南情不自禁脱口叫道:“好剑法!”


他的喝采刚出口却立刻醒悟过来,自己沉浸在丁原与姬榄精采纷呈的对决之中,竟是忘记了拦架!可此刻战团中的两人已拼出真火,互不相让,方圆十丈内风荡气漫,泼水不进,自己再想插手也是晚了。


姬榄与丁原心头各堵着一股怒火,均是以快打快,谁也不肯先退上半步。起先两人尚各有顾忌收着三分力道,可到后来俱是越斗越狠,不能自己放手施为。


翻翻滚滚十多个照面眨眼即过,却是棋逢对手,难分轩轾。


姬榄一边惊讶丁原恁的强横,一边又大感酣畅淋漓,实是自己近年来少有的痛快搏杀,不知不觉里无名怒火渐渐淡去,取而代之一片空明心境。


啪啪两声,两人各自在对方身上印了一拳,谁也没讨到多少便宜。


丁原身形一侧,消去姬榄的拳劲,反手已拔出雪原仙剑道:“姬榄,你我剑上再比个高明!”手腕一抖,朵朵剑花迎风怒绽。


姬榄也不答话,闷声不响,亮起随身多年的苍虬古剑,雷声隐隐如同怒龙咆哮,不让雪原仙剑专美于前。


剑光交错又是十余回合,姬榄逐渐适应丁原天马行空的出手,显示出深厚的仙家修为慢慢占据主动。他在天陆声名不显,盖因素来低调,常年隐居碧澜山庄少有露面,往往被人疏忽于姬别天的光芒底下。


惟姬别天等少数亲近之人明白,姬榄家学渊源,早年又得燃灯居士指点,纯论修为,早在二十年前已达坐照之境,比之其父所差者,不过是功力火候,在翠霞派二代弟子中,姬榄足可稳居翘楚。


丁原在翠霞数年,所见二代弟子不过巫挺之流,真正高手如姬榄、罗鲲等人,或开府收徒,或闭关苦修,罕有在人前一显身手的机会。故此,也让丁原一直岳炊嘉笠晕?湎冀E傻亩??茏硬还????幢慵ч?怖骱Σ坏侥睦锶ァ?


可二十多招斗下来,丁原轻慢之心渐收,思忖道:“这个姬榄好生了得,比起他那个草包师弟巫挺实是云泥之别,恐怕盛师兄也未必如他!哼,定是姬大胡子偏心藏私,不然同样的嫡传弟子,修为怎会相差偌大?”


他这么稍微一走神,姬榄却是何等人物,立刻觅到丁原的破绽,苍虬古剑水银泻地,源源不绝直叩丁原,每一剑都教丁原感到无比难受。丁原明明晓得自己每一步都落入姬榄算计之中,可偏偏除此之外别无良方,只得受制于人硬撑下去。


“铿铿”两剑,雪原仙剑剑势微散,露出丁原胸前一线的缝隙。姬榄目光犀利,更不放过自己苦心制造出的制胜机会,古剑激昂掠向丁原咽喉。他当然不会真个杀了丁原,手上已暗施回旋之劲。


不过,姬榄着实过于乐观了。丁原乃淡言真人苦心造就的天陆奇葩,在风雪崖那样的强敌手下尚且屡次绝处逢生,今日又焉会轻易一败涂地?


他手中雪原仙剑已然用老,左拳亦不及回防,可对姬榄这招“一泄千里”却早有预料。须知高手对决并非一味比拚蛮力,有如举棋博弈,对彼此数招内的攻守变化早有了然。


丁原在姬榄振剑挑出时想也不想,上身柔如棉絮,朝后倒去几乎贴到腿上,堪堪从鼻间眉上闪过剑锋。饶是如此,空中也有几许发丝断落,面庞更是被剑气拂的生疼。


姬榄剑落空处,怒眉一挑道:“穿花绕柳,哼,雪儿居然连这也传给了你!”


丁原腰眼一挺,双足凌空飞弹,脚尖点向苍虬古剑,身在险境,嘴里仍不肯饶人道:“是又如何,不服再来!”


姬榄斗的兴起,猛撤身飘飞出十丈,撮唇发出一记清啸。他左手一引剑诀,苍虬古剑镝鸣阵阵,焕出层层青光,照得眼前一片绚丽不可逼视。


丁原一看这架式,就晓得姬榄准备施展“青霞退魔诀”。


此乃翠霞剑派上三品的剑诀之一,数百年来威震天陆,名动九天,若是任由姬榄尽情施为,自己无论如何也讨不到好去。


他脑筋转的极快,手腕一扬,祭起三枚石矶珠,再纵身合剑射向姬榄。


那三枚石矶珠方自发出,苍虬古剑陡然射出一蓬青光,“叮”的一响将石矶珠撞飞。姬榄口中真言念动,翠微真气注入仙剑,苍虬古剑浑身震颤光华爆涨,竟似活了过来,宛如蛟龙怒吟脱手腾起。


丁原身在空中,只觉得漫天剑气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自苍虬古剑上激出的缕缕凌厉剑芒呼啸穿空,好似乱箭齐发,欲将自己扎成刺猬。


丁原明白仅仅是自己慢了小半拍,姬榄的御剑术已然发动,他当机立断转守为攻,身形恰似陀螺急速朝上飞转,在幕天席地的剑芒缝隙中趋闪躲避,直如游鱼。


姬榄左手剑诀不住变幻,口中低喝道:“疾!”苍虬古剑感应主人意念,蓦然盘飞半圈,幻化出一束青色电光,尾随丁原扶摇直上,如附骨之蛆紧追不舍,转眼逼近。


丁原尽管眼里看不到苍虬古剑,可灵觉洞彻若明,清晰映出仙剑轨迹。他明白自己再快也是快不过御剑术,闪躲绝不是办法,惟有正面硬撼。


眼看苍虬古剑追到丈许开外,丁原左手食指一弹,击出一道玄金飞蜈的指力,“当”的撞击在仙剑锋刃上。苍虬古剑轻轻一颤,只缓了少许又再鼓劲追至。


丁原得这一丝喘息之机,身躯倒翻以头朝下,眼睛正对着呼啸袭来的仙剑。他左拳二次催动翠微真气,轰然打出一股狂飙,狠狠撞向苍虬古剑。


拳风剑光交错激撞,暴出一声闷响,苍虬古剑劈裂重重罡风脱困而出,丁原的二十二字拳竟不能阻截分毫,但这结果早在丁原预料中,雪原剑中真气积聚至盈满,不停发出“丝丝”清镝,一式百转千流舞荡出缕缕华光,把全身紧紧卷裹在内。


在姬榄强大剑势激发之下,丁原亦倾尽全力,体内真气汩汩涌出流转各处经脉。可就在这关键当口,他的胸口猛然一疼,一股魔气自丹田崛起直冲膻中穴。


原来翠微真气耗损颇多,已无法克制蛰伏多日的大日天魔真气。这些天魔气被丁原以化功神诀逐步削弱,日趋式微,无复早先之勇,不得不隐于丹田忍气吞声。


眼下丁原为抵御姬榄的御剑术尽起真气,耗费真元,终被大日天魔真气寻觅到反击的破绽。它可不管主人是否正在九死一生、命悬刀口的紧要时分,憋着一股戾气揭竿再起。


幸而心脉中立时涌起一团暖流,乃是九转金丹与冰莲朱丹所化的药力守在膻中穴上,镇住魔气反扑。翠微真气随即生出感应,硬生生压下魔气。丁原心口一舒,这才缓过气来,但雪原仙剑已不由自主的稍显凝滞。


青霞退魔诀被誉为翠霞派三大上品剑诀之一,端的是无孔不入。丁原体内伤势不过稍有抬头,苍虬古剑如水银泄地,避实捣虚直插黄龙。


“叮叮叮叮”梅花间竹似的仙剑撞鸣煞是动听悦耳,苍虬古剑在姬榄驱动下无孔不入,终究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撕裂丁原的防守,高歌猛进。


就在雪原剑告破之际,蓦然半路截杀出一溜翠色剑华,光润如玉,淳厚浩大却又蕴含一股清雅风流的气宇,正是屈箭南驱动仙剑赶至。


“铿”的一记清越激鸣,那抹翠华横身击在苍虬古剑之上,再合上丁原手中雪原仙剑之力,终于破去青霞退魔诀。


姬榄收回仙剑,对屈箭南横加插手非但无恼怒之意,反暗自庆幸未失手重伤了丁原。他的心底同时也掠过一丝疑惑,不晓得为什么丁原怎的突然身手凝滞,仿佛有所羁绊?否则,以自己出剑的分寸,丁原也绝不可能一败如斯。


屈箭南拦在两人中间说道:“姬师叔、丁师叔,两位分属同门何苦以命相决,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坐下好好谈的?”


丁原压下翻腾的气血,不顾身上被苍虬剑气割破的几处伤口兀自汩汩渗出鲜血,断然道:“我和他没什么好谈,要想留下我,便问雪原仙剑答不答应?”


姬榄见事到如今丁原居然仍冥顽不灵,毫不体惜自己忍让保全之心,不顾师门恩重,规法如山,一味要脱离翠霞派犯下忤逆大罪,不由火往上撞,呵斥道:“箭南,这是我翠霞派内务,与你无关,快闪到一旁,待我替淡言师伯清理门户!”


丁原毫不相让,冷笑道:“分明是你想杀人灭口,却用老道士来压我,今日莫说是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丁原也走定了!”


屈箭南正左右为难,远远听到淡怒真人低喝道:“丁原、姬榄,还不放下仙剑?”


屈箭南心情一松,就见黑夜里淡怒真人驾着五爪金狮飞来,身旁尚有姬别天、罗和与淡嗔等翠霞耆宿。


原来姬别天得着弟子禀报,马上避开宾客会知淡怒真人。自从淡一真人闭入死关后,如今的翠霞派事务皆统交淡怒真人处理。丁原在碧澜山庄喜庆之晚前来生事,姬别天也感到有些棘手,况且牵涉到不在翠霞的淡言真人,他也不愿妄作决断。


以淡怒真人与姬别天等人的修为,赶到思悟洞本是弹指小事,奈何浩然阁高朋满座,尽须应酬遮掩,好不容易才得脱身。


丁原见来人中依然没有姬雪雁的身影,不禁又是一阵失望,继而死心道:“看来雪儿果真是不想见我的了,她竟连最后一点解释辩白的机会也不要,无疑已铁了心,要随屈箭南而去!”


一股激愤禁不住勃发而起,恨不能砸烂这无情虚伪的天地红尘,再不要想起昔日双宿双飞的快乐时光。


同时他也不免有些奇怪,怎的这里都闹翻了天也不见曾山?这个老头子人老心不老,可是最爱凑热闹的,难道说他也转了性?


丁原却不知道,曾山大劫将至,已和淡一真人一般闭入死关,神游太虚。除非是功德圆满自行苏醒,否则就是天塌下来也管不了了。


石矶娘娘本打算留在迭翠谷为曾山护法,可离开宫中多日终须回去照应。她这一走,毕虎自然也跟着离去,如今的后山则转由翠霞五仙轮流守值。


姬榄见状,收起苍虬古剑,向众人见礼道:“弟子见过诸位师叔、师伯!”


淡怒真人面沉如水不见喜怒,问道:“姬师侄,你们二人为何拔剑相向,同门相残?”


姬榄禀告道:“淡怒师伯,非是弟子鲁莽,实是丁原欲到山庄闹事在先,执意离开翠霞在后。弟子好言相劝丁原却置若罔闻,无可奈何之下,弟子才出手阻拦。”


淡嗔的脾气丝毫不逊色姬别天,没等姬榄把话说完便喝道:“丁原,姬师侄说的可有不对?”


丁原此刻心灰意冷,脑海中只不断浮现一个念头道:“雪儿真的舍弃我了,我纵成仙道又有什么用?”


他心不在焉听到淡嗔问话,从心底里就对这从小开始刁难自己的老道姑生起厌恶。


他故意眼睛一翻不瞧淡嗔,漫声道:“你们这么多人前来兴师问罪,还有我说话的分么?姬榄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闹事的是我,要离山的是我,什么恶事坏事都有我丁原的分。反正从上山之日起你们都已看我不顺眼了,何必再假惺惺摆出公道模样,想整治丁某尽管来,我眼皮跳一下就不是好汉!”


淡嗔被丁原一通抢白,连消带打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点着丁原道:“你……你……”


丁原见淡嗔被自己呛的无言以对,郁闷的心头微感畅快,嘿嘿笑道:“老道姑,你是在施展什么杀人无形的指法么,怎么我一点皮肉痒痒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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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心焚

淡怒真人沉声道:“丁原,你是想要离开翠霞?”

丁原眉宇一扬,答道:“怎么,你也想拦我?”


淡怒真人摇头道:“贫道不想这么做,你是淡言师弟的弟子,理当先由他来处理此事。只不过你师父他离山有日尚未归来,你要走也该等他回来以后。若到时候淡言师弟不予阻拦,贫道和本门各支首座自不会越厨代庖,加以阻挠。”


丁原一听,还是姬榄说的老调,哼了声说道:“你别拿老道士来圈我,当年我跟他曾有约定,有朝一日只要我想下山,他绝不阻拦,他现在就是在这里,我若想走,他也无话可说。”


姬别天怒道:“这话暂且不提,你险些败坏了雪儿一世的名节,今晚又到碧澜山庄意图生事,就想这么拍手走人,老夫头一个不许!”


不说起姬雪雁还好,一提姬雪雁,丁原顿时新仇旧恨一起翻起,怒视着姬别天,思忖道:“如果在越秀山不是他粗暴拆散我与雪儿,又怎会有今天的事情?说什么礼教大防,人伦门规,不过全是他们的借口!


“我看在雪儿的面上本想就这么算了,这姬大胡子倒不依不饶起来,莫非觉得我丁原背后没有屈痕这样的好爷爷,就是好欺负的?”


他充血的目光环顾四周,姬榄、屈箭南、淡怒真人、罗和、姬别天、淡嗔,一张张面庞在眼前滑过,可突然间觉察到自己竟是如此的孤独!


雪儿已经舍弃自己投入屈箭南的怀抱,老道士云游多日不知所终,生自己的父母已经天人永隔,养自己的娘亲现在正躺在冰冷的冰棺中期待奇迹;盛年师兄、阿牛他们正在做什么?玉儿和水婶婶远在海外,苏大叔也回了聚云峰,就连本该在这里的曾山也没了影踪,难道他也在躲避自己么?


刹那间,仿佛所有曾经关心自己的人都离他远去,整个世界,已将他毫不留情的抛弃了!


想到这里,丁原把心一横,仰天悲啸,不忿与绝望的感受,随着夜风飘渺万里,却怎能轻易化解去心头的痛、心头的恨?


他一仗仙剑,昂然喝道:“说到底,你们还不是图谋那幅晓寒春山图,实话告诉你们,苏大叔已把它送与我,现在就携在丁某身上,可我就算把它烧成灰烬,也绝不会让你们看上一眼,今晚丁某已无生趣,想要我命只管来吧!”


晓寒春山图!


丁原的话重重击在众人心头,几乎有半刻奇异的沉默,淡怒嫒瞬判煨焖档溃骸岸≡????荷酵加肽憬袢罩?氯?幌嗤??豢苫煳?惶浮D阋??溃?掖湎剂⑴汕?瓯蝗俗鹞??狼坛??谝豢康氖敲殴嫜辖鳎?卣?话ⅲ?尬?姆ㄉ性谄浯巍!?


丁原轻蔑道:“你少把话说的这么漂亮,骗骗三岁小孩或许可以,可我不吃你这一套。”


罗和摇摇头苦笑道:“丁师侄,天道奇书确是万众瞩目之奇珍,可我翠霞派也不至于为了它,卑鄙到算计你这么一个孩子的地步!当年掌门师兄与苏真立下赌约,本是双方商议的结果,我翠霞派亦没有使用任何小人手段。今天的事的确与图卷无关,我们也绝不想难为你,你为何就不相信淡怒师兄的话?”


丁原深深吐了口气,好像要把所有的愤懑倾泻出去。他平静的说道:“你们的鬼话我已经听的太多,在翠霞派除了老道士和曾山,我不相信你们任何人!你们要是想恃强凌弱,阻拦于我,今日丁某便在思悟洞前和你们玉石俱焚!”


面对翠霞派的耆老在前,丁原已抱必死一拼的念头。有了这个想法,他反而冷静下来,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凄凉笑容。


罗和暗暗叫苦,他晓得丁原个性刚烈偏激,脾气一上来谁也不怕。如果淡言真人或者曾山在,或许还有转机,可偏巧这两个人都无法分身!


忽然听到阿牛叫道:“丁小哥,你可别干傻事啊!”


一道光影飞速驰来。


丁原听到阿牛焦灼的呼喊,心里一暖暗道:“在我行将离去时,到底还是能再见到一个真心关怀我的人。”


他朝阿牛微微一笑道:“你怎么还是要来,也好,待会便麻烦你替我料理后事吧,我可不想这些人的脏手再污了我的衣服!”


阿牛从丁原话里听出求死之意,急忙扑上前叫道:“丁小哥,我不准你这么做,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等师父回来再说啊!”


丁原挥手打出一记柔和的拳劲迫退阿牛,摇头道:“即使老道士来了,也帮不了我啦,你没看到今晚这个阵仗么?替我再转告老道士一句,我丁原至死,最想跟他说的,就是叫他一声‘师父’,可惜不成啦!”


说完,丹田翠微真气汹涌升腾,灵台进入一片空明境界。


他的左手猛然一翻,手指如花绽放,掐成剑诀,雪原仙剑感觉到主人誓死之心,一声悲鸣飞上苍穹,青痕缕缕尽是血泪!


淡怒真人面色微变,从尘封的记忆中想起一事,可又不敢确定,只喃喃低声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罗和在旁劝阻道:“丁原,你快停手,我罗和以生家性命为你担保!”


阿牛更是凌空跪倒在众人面前,叫道:“诸位师叔师伯,求你们对丁小哥高抬贵手,他不是坏人啊!阿牛宁愿用自己的性命相换,求你们别为难他了!”


然而这一切,丁原都已充耳不闻,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灵,摆脱了悲伤愤怒,只全心沉浸在仙道之中。


翠微真气不停的提升,从他的头顶陡然生起一团灵光,隐约现出元神。


于是乎红尘不存,眼前所有的倏忽消失,丁原的心底,依稀只听见一个声音在呐喊道:“毁灭这天,砸烂这地,我要这所有的肮脏,都随我一起堕入地狱!”


随着丁原右手剑诀捏起,淡怒真人终于色变,高声喝道:“平乱诀!”这声音中掺杂着几多欣喜,几多惊讶。


平乱诀,沉寂埋没数百年后,竟在一个本门少年的手中重现。


虽然连淡怒真人也仅是从翠霞派故老的相传里,知晓这一旷世的剑诀,可眼前丁原的姿态手势,已分明无误的告诉自己,这就是平乱诀!


淡怒真人的喝喊一出,众人瞬间动容。


数百年前的传说,对这些翠霞派的耆老们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而位列三大上品剑诀之上的平乱诀,之于他们的心中,何啻是一个古老神奇的传说?


眼看着雪原仙剑飞舞九天,青色的华光几乎照亮半边夜幕,将众人完全笼罩在其中,姬别天大喝道:“快朝后退,让老夫来!”


他明白丁原已祭起元神,以求能够驱动平乱诀,修为比起往常岂止高出一成?再加上平乱诀威名在耳,即使有着百多年修为的姬别天,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红莲仙剑从赤火中冲起,闪耀于高空。


可这剑甫一升起光焰顿黯,震颤惊鸣不已,居然是抵挡不住迫面袭来的雪原剑气,直在空中趋避打转。淡嗔见状,唇吐真言,祭出映月仙剑,竟是与姬别天联手抵御雪原剑气,这才堪堪敌住。阿牛热泪满襟,浑然不晓周遭危险,不顾一切朝着丁原再次扑去,叫道:“丁小哥!”突然骼膊一紧被罗和扣住,半身发麻动弹不得。就听罗和的声音道:“罗师侄,丁原已进忘我之境,平乱诀再不分敌我,你这样贸然冲上去于事无补,反只会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阿牛叫道:“可我不能眼睁睁就这么瞧着丁小哥啊,罗师叔,你最是聪明睿智,一定有法子拦下丁小哥的对不对?”


罗和暗叫惭愧,不敢看阿牛热切的目光。


他十分清楚,丁原连受打击之下,已进入半疯魔状态,反激起他孤注一掷,不留瓦全之心。


平乱诀一旦发动,风云变色,山河臣服,非是人力可以阻止,所能为者,便是竭尽全力抵御雪原仙剑排山倒海的杀伐,保全眼下众人的性命。


六百多年前,散衿真人一世高人,只为愤懑魔道猖獗生灵涂炭,故以大慈悲心造天地之杀劫,呕心沥血创下空前绝后的平乱剑诀。今日丁原悲愤莫名不得舒展其志,心境与散衿真人倒有七分相似,从而更可体会到剑诀境界。


只是,散衿真人做梦也绝不会料到,六百多年后平乱诀再世,居然是用以对付翠霞派的弟子。“丁原——”


恍惚中,一抹亮红色的身影掠过思悟洞,犹如凤凰投火冲向丁原,那一声凄厉的呼喊直回荡在九霄云外。


姬雪雁终究还是赶来了,在她的肩头彩儿举着两只翅膀捂住脑袋,紧闭眼睛不敢张望一下,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心里却在念叨上天保佑,鸟命千年。


可惜丁原体内气血沸腾,濒临走火入魔的边缘,根本听不见也看不到姬雪雁的存在。他仿佛感觉自己正在堕入一个无边的黑暗深渊,周围是那么的冰冷寂寥,惟有灵台不灭,依旧驱动着雪原仙剑!


于是,他看不到姬雪雁泪流满面,穿着喜庆的红裳朝自己扑来,看不到姬榄拚命截住爱女向后拖曳,更看不到姬雪雁脸上那刻骨铭心的痛楚与深情……青色的光华越来越亮,坐忘峰后山照如白昼,雪原剑傲然飞翔在浩渺苍穹下,飞蝗似的凌厉剑芒铺天盖地,令红莲与映月两把仙剑苦苦支撑,战栗呻吟!


这便是平乱诀中的“承平”境界,却多了几分暴戾的杀气,少去几分原有祥和。淡怒真人见势,亦只得出手襄助姬别天与淡嗔,祭起仙剑在空中与红莲、映月摆成品字阵形。丁原头顶的元神冒出丝丝轻烟,明显是真元透支的征兆。“平乱!”猛听得一声,披肝沥胆,声震山河,在众人心头重重敲响。雪原剑睥睨四海,奔腾云霄,直向三把仙剑冲去,隐隐雷声四起,风云舞动飘散,每个人的脸庞都被剑光映得亮青。


一剑之威,石破天惊,然而这却是丁原以生命释放出的最后绚烂,就若是流星在陨灭前耀眼的璀璨。淡怒真人、姬别天与淡嗔皆知,此时的丁原已不可理喻陷入疯魔状态,见雪原剑发动惊天一击直可震碎山岳,也惟有咬牙催动十成功力,驱使各自仙剑逆风而上,卷着万缕光环撞向雪原。


“轰”的一声巨响,思悟洞剧烈摇晃,大块的山石簌簌落下,激起浓烈烟尘。五颜六色的光华,宛如礼花在天空夺目盛绽,一个个光团拖着绚烂的长尾四散飘落,跌入黑沉沉的万丈悬崖。


所有人在那一瞬都短暂的失去知觉,眼前充盈着强烈的彩光,耳朵里轰然的雷鸣直刺痛每根神经。


磅礴的气浪滚滚爆裂,将思悟洞前的万物抛飞在空中,树木、山石、风云,一切都被涤荡而起,无序软弱的挣扎沉浮。


姬榄也不由自主的松开姬雪雁的手,转眼两人便越分越远。


姬雪雁竭力稳住身形,奈何在罡风里,自己的身躯犹如柳絮飘摆,全不能站定,随波逐流,直飞出三十多丈才勉强立住。


姬雪雁站稳后的第一眼,就是看到雪原仙剑光华黯然,冉冉降落向丁原。丁原的元神与肉躯同样也被抛出数十丈远,竟已在另一面的山崖之外。


那元神猛喷几口殷红热血,徐徐收入丁原体内,可肉身上早是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雪原剑终于追上了主人,一缕灵性不灭,“叮”的哀鸣,用微弱的剑华,护持住丁原躯体。


丁原的脑海里混沌一团,所有的真元几乎在刚才的一击中释放殆尽,体内残存的魔气失去禁制,肆虐欢快的奔流,扫荡不足抗拒的翠微真气。他从头到脚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只觉得有些麻木,有些冰冷。


迷迷糊糊里依稀听见雪儿的呼唤,丁原提起最后的意识挣扎着张开眼睛,在光影浩风中,他仿佛看到那抹熟悉的红影正向着自己飞来,从远而近……“我又是在做梦了,雪儿怎可能出现在这里?”


丁原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想道:“这定是我临死前的幻觉,不然我怎会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缓缓合起,身躯却飞速的下沉,坠向山崖下深不见底的迷离云雾。


淡怒真人、姬别天、淡嗔三人在这场浩劫中首当其冲,所受冲击也最重。三人不约而同喷出几口鲜血,远远站定收回仙剑。每人的面色都是惨白,剧烈的喘息,伴随着发丝的飞舞显出几许狼狈。


但这时没谁会来笑话,能够撑过平乱诀的雷霆之怒,即使发动者是丁原,也足堪自豪。他们都来不及检验体内伤情,如姬雪雁一般在云雾中寻找丁原身影,竟同时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此子乃上天所成,千年仅有!”


罗和拉着阿牛站到思悟洞顶的山崖上,阿牛声嘶力竭的叫道:“丁小哥!”拚命摆脱罗和的箝制。


罗和终究心里一软,放开了紧抓阿牛的手,阿牛身后一松,人如飞箭,射向丁原陨落处。


屈箭南在仙剑撞击时站在姬榄身后,受到的冲击稍小一些,此刻也恢复过来,见着姬雪雁正朝丁原扑去,而丁原的身躯已失去平衡急速的下沉,几乎被山崖间的云雾吞没,仅仅靠着生死相随的雪原剑华,尚能依稀辨认。


他想也没想,凌风飞起,奋不顾身的追了下去。


可终究大伙儿都慢了一步,丁原孤傲的身躯已教崖下翻滚的云雾吞噬,消隐无踪。雪原剑的光芒一闪而灭,也随之消失。


姬雪雁一呆,突然喊道:“丁原——”纵身投向飘渺浓重的黑色云雾中。


姬榄后发而至,一把挽住爱女的腰肢叫道:“雪儿,不可!”


姬雪雁回过头来,眼神中竟有一丝冰冷决绝,漠然道:“爹爹,到这个时候,你还要拦我?”


姬榄不知为何,竟不敢面对女儿的视线,担忧、爱怜、痛惜、害怕,百般浑不相干的矛盾滋味交织心头,手上一松却重又抓得更紧,似恐这么一放就将失去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垂下头道:“其实爹爹也不想丁原这样,但你可知道这山崖下是什么地方?”


姬雪雁凄然一笑,说道:“这已没关系了,无论是什么地方,我都要随他而去。”


身后姬别天的声音道:“傻闺女,再往下便是潜龙渊,千年以来从无人能回的绝地!你就算不顾惜自己,可也一样救不了丁原。”


赶至的屈箭南一惊,不由低头朝脚下翻卷的云雾瞧了眼,徐徐道:“原来潜龙渊就是这里!丁师叔他……”


淡怒真人面色沉重,颔首道:“莫说丁原垂死之躯,即便完好无损,也绝不可能再活着脱出入地有门、升天无路的潜龙渊,这一切,皆是天数!”


阿牛高声叫道:“我不相信,丁小哥他不会死!多少回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可每次他都能好好的回来,这次一定也是一样!”


他这么说着,眼中却有烫热的泪水奔涌而出。


数年以来,他与丁原朝夕相处,尽管两人的脾气南辕北辙,却分外投缘,端的比手足更亲近。


突然间,这样一个生死与共的朋友,就在自己的面前眼睁睁的消失,而他却无能为力,甚至连为丁原报仇也不能!


他能怨恨谁?姬雪雁的薄情,屈箭南的横刀夺爱,抑或是姬别天等人的蛮横插手?这究竟是谁的错,是谁将丁原带走?阿牛呆呆的俯视潜龙渊,期盼着奇迹的出现,嘴唇却被钢牙不觉里咬出热血。


木讷如他者,难免会遭到同门师兄弟的嘲笑与捉弄。惟有丁原,始终真诚的关怀着他,乃至不惜以性命相维护,却从没要求回报。


然而上苍为何要开这般的玩笑,将自己身边最好的兄弟手足带去另一个世界?


罗和叹了口气道:“这次真的不同,阿牛。潜龙渊底深逾万丈,终年黑雾缭绕。可它却汲取了万载的天地菁华,能保的出窍的元神不灭、漂游的孤魂不死。本门不少先贤在功败垂成时遁入其中以求一线生机,可从没见一个人出来过。”


屈箭南皱眉道:“或者小侄可下去一探,兴许还能将丁师叔救上来?”


淡怒真人摇头道:“谁也不可能救出丁原了。这潜龙渊底或是逃遁或是为本门囚禁的历代魔道凶神恶煞无数,他们的元神若是不灭又怎肯放过丁原?最重要的是,八十多年前翠霞山一场恶战,为镇住年旃,本门数位长老不惜脱出肉躯兵解成仁,在潜龙渊里布下伏魔大阵,连年旃也不得出,况且是丁原?”


罗和苦涩一笑道:“那些长老舍生取义,固是保全了本门,可自身的灵性意识也尽皆消散,陷入一团混沌中,只凭生前真元镇住潜龙渊。曾山师叔日夜守护于此,就是为看护伏魔阵,使之不致失控。”


姬雪雁神色木然,默默的站在一边,失神的眸子一动也不动望着脚下深渊,好像旁人的话题与她丝毫无关。


她的眼眶里竟没有一滴泪水,若是芳心已死,又哪里存有哀怒?


姬榄暗叹一声“冤孽”,劝慰爱女道:“雪儿,事已这样无可挽回,你莫要太过伤悲了。”姬雪雁徐徐道:“爹爹,你放心,女儿不会觅死,女儿更会保重身子,好好活着,只是女儿对不起丁原!”姬榄望着抚育十八载的女儿,一时竟无言以对,只沉重的点点头道:“这就好!”


屈箭南见阿牛还不甘心的凝视着脚下黑雾,一副随时想纵身而入的模样,忍不住劝道:“罗师叔,或许真如你所说,丁师叔吉人天相可保无事。潜龙渊也未必能困得住他。”


阿牛眼睛一亮,抬头盯着屈箭南问道:“真的,你也是这么想?”屈箭南心头苦笑,实在明白自己方才之言不过是安慰之辞,殊无可能,但对着阿牛热切的目光,他惟有点头。淡怒真人沉思半晌,终究一挥衣袖跨上金狮道:“我们回去吧,碧澜山庄还有许多宾客需得照看。”姬雪雁一摇头道:“你们先走吧,我要在这儿多陪一会丁原。”


姬榄瞥了屈箭南一眼,暗示要他出言相劝。


屈箭南低声道:“雪师妹,如果你想多待片刻,便让我留下陪你吧。”


姬雪雁呆呆望着重重黑雾笼罩的地方,声音飘忽似从万里之外传来,语气却又坚定不容旁人多说道:“不用了,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和丁原说会话,你们都走吧!”


可姬别天等人,又如何能放心把姬雪雁一个人留在这里?正待再劝,姬雪雁的秀眉蓦然紧蹙,苍白的嘴唇间伴随吟咛一声,逸出一抹殷红血丝。姬榄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爱女叫道:“雪儿,你怎么了?”


姬雪雁毫无反应,痴痴凝望埋葬丁原的雾渊,朦胧中,就听见那首与丁原常唱起的歌谣,在耳畔回荡:“郎爱妹来比海深,妹想郎来比水长。只盼老天也有情,郎与妹子共白头!”


忽然小腹传来剧烈的绞痛,一股热血从裙底汩汩流淌出来。似乎听见爹爹和彩儿他们的惊慌呼叫,可自己却什么也不愿多想,只觉得真的累了,想睡上那么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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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09: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雪泪

对镜贴花黄,明珠簪云发。铜镜里映衬着姬雪雁憔悴苍白的面容,她只怔怔的坐在梳妆台前动也不动。女为悦己者容,然而丁原已经走了,自己即便妆若天仙,又可给谁看呢?门开处,屈箭南一身白衣站在门口,却没有进来。他沉默片刻,缓缓道:“雪师妹,我是来向你辞行的,稍后我和爷爷他们便要回返越秀山了。”姬雪雁没有说话,屈箭南叹息道:“事已至此,箭南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尽管我今生没有福分娶你为妻,可仍愿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倘若今后有什么为难事情,只希望你能想着在越秀山还有我这么一个大哥在。”

    姬雪雁依然沉默不语,只机械的梳理着秀发,静静听他说话。

    屈箭南在门外又站了半晌,见姬雪雁没有回答,再叹了口气双手抱拳礼道:“雪师妹,箭南告辞,你多加保重!”他最后深深望了梳妆台前那穿着缟素之服的少女一眼,毅然转身。

    忽然听见背后姬雪雁轻轻道:“屈师兄!”

    屈箭南一震,立刻回转过头,眼神里颇多复杂。

    姬雪雁对着铜镜里屈箭南的身影,说道:“你是好人,是雪儿对不住你,今后便忘了我吧!”

    屈箭南心底翻起一阵酸楚,故作轻松的微笑道:“雪师妹,在这事上,你和我和丁原,还有姬师叔、我爷爷他们其实都没有错。若说有错,亦全是造化弄人,我心中绝无怪罪你和丁师叔的意思,相反对你们甚为敬佩。箭南这就去了,但愿他日相逢时,能重见雪师妹的笑颜。”

    门外沉重的脚步声渐远,四周归于寂寥,姬雪雁放下梳子,出神的望着铜镜。恍惚中,仿佛在镜中又出现了丁原的身影,依然是孤傲不羁的笑容,依然是倔强刚毅的神情,只是如此的模糊又那样的遥远。

    “丁郎--”姬雪雁轻轻唤道,却听不见丁原熟悉的回答,铜镜中的幻象也倏忽渺然。

    但她仍对着铜镜,痴痴念道:“你答应过雪儿,将来要与雪儿一起到海外寻找传说里的仙山,就我们两个人双宿双飞,过着神仙也羡慕的日子。然后,雪儿会给你生上许多娃娃,让他们成天绕着我们叫‘爹娘’。这些都还没有做到,你为什么就这样舍下雪儿走了?为什么要把雪儿一个人留在这红尘里煎熬?”

    如瀑的黑发被她挽到胸前,玉指木然在上滑动着自语道:“雪儿知道,你走时一定在恨我,在恨我变心薄情,可你为什么不等雪儿对你解释?为什么就这样匆忙的离去?”

    这些问题,丁原已无法回答。

    如果他在,或许会嘿嘿一笑,满不在乎的说上一句:“你的小脑瓜里,哪里来的这多古怪问题?”

    姬雪雁忽然展颜微笑道:“不过现下雪儿已不必问你了,等有一日我们重逢在另个世界时,再让你这野小子回答吧。丁郎,莫怪雪儿还要你等上多年,实是雪儿不忍爹娘伤心,只好再在这孤寂的红尘中继续煎熬。雪儿的心已随你去了,留在世上的,仅有一副空躯罢了。”

    她平静的拿起桌上的剪刀,更没有半点犹豫,一缕青丝无声无息的落在梳妆台上.屋子里低低荡漾起悦耳哀婉的歌声:“郎爱妹来比海深,妹想郎来比水长。只盼老天也多情,郎与阿妹共白头!”

    红烛泣血,铜镜无声,窗外晨曦正在悄悄映白窗纸,一轮月痕却依然固执的孤独挂在淡蓝的天幕上。

    “啪!”一滴珠泪终于落到银剪上,润湿一片泪眼。
仙剑神曲首部终卷末语在电脑桌前打下第八集的最后几个字,阿牛长长吁了口气。


从去年年末到今天,《仙剑神曲》的首部八集几乎写了整整一年。这一年中发生了许多事,感谢鲜鲜的支援和读者朋友的关系,阿牛坚持了下来。


动笔写《仙剑神曲》的初衷,主要是想通过这么一个故事描写一个人的成长历程,感悟人生的生死与情爱。但限于阿牛可怜的阅历,许多地方其实还没能写的更加透彻,或多或少存在着不能令人满意的地方。


很多读者朋友读完第八集后,一定会追问丁原与雪儿的最终结局,当然也忘不了温柔善良的玉儿。阿牛曾经说过,不喜欢写悲剧,可大家在看了最后两集以后,似乎又开始对“悲剧”的涵义怀疑起来。呵呵,就允许阿牛再卖一下关子吧。其实在阿牛看来,若没有别离之苦,怎会珍惜懂得相聚之甜?倘若丁原与雪儿、玉儿的故事一帆风顺,那么《仙剑神曲》也就失去了大半的魅力。


《仙剑神曲》的故事当然远没有结束,不仅是丁原与雪儿、玉儿的结果,还有盛年、阿牛、老道士,许许多多的书中人物,他们也有许多故事没有讲完,所以阿牛还要继续写下去,尽力为大家奉献更精采的第二部。


但在此之前,请允许阿牛再次感谢无法一一计数的关怀《仙剑神曲》的人们。感谢牛太辛勤的修改润色,感谢鲜鲜编辑们细致的校稿,当然忘不了Betty大人比瑞士钟表更守时的催稿提醒。然后,还要感谢诸如空劫、笨月、浣尘、玉中笑、L兄、梦涵等等数不胜数的朋友,一如既往的爱护与帮助。请原谅阿牛无法在这里把他们的名字全部报出,但对于曾经给予《仙剑神曲》关心的人,阿牛同是由衷的感激。最后,请让阿牛把第八集献给一位刚刚因为车祸去世的朋友。他是一家奇幻网站——“幻剑书盟”的站长。阿牛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只好在这里用他最喜欢的网路名字,称呼:“天照”。希望在天上,他能继续获得幸福欢乐。也真心祝愿,所有的朋友快乐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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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14: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 第一集 天道如幻 第一章 毒瘴

草长莺飞,柳色青青,元宵刚过,转眼便是三月。

蜀州西北的别云山春意渐浓,冰雪解冻,淙淙溪涧从高崖上汩汩流下,清澈如碧,直透河底青石,和无数畅游其中的小鱼、小虾。


间或有三五百成群的飞鸟,在溪水边栖息嬉戏,却被远处羚羊隆隆奔腾的巨响,惊得飞上天宇。


可在别云山西麓的万毒谷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两边的悬崖峭壁高耸入云,遮蔽住明媚春光,谷里终年光线晦暗、阴冷潮湿。


每到夜里,粉红色的毒瘴从谷底升起,肆虐、弥漫直到次日正午,才逐渐散去。


故而,山谷里少有飞禽走兽的踪迹,反是各种毒虫蛇蝎出没盘踞之所,更莫说寻常山民砍柴狩猎的踪影了。


这日,清晨旭日初起,方在山巅露出一丝晨曦,便被万毒谷里的瘴气遮住。


谷中一处深潭边,有三只满身火红羽毛、状似鹰隼的陆离鸟正在饮水。


此鸟出自天陆南方蛮荒地带,喜食蝎子、蜘蛛等毒虫,口爪蕴藏剧毒,生性极为凶悍,在万毒谷中也是一霸。


陆离鸟不喜群居,通常雌雄两鸟携带一二子女临水而栖,幼鸟成年后,即离开父母另觅居所。


这三只陆离鸟,站在潭边浅水中,不时将尖如矛刃的长嘴,探进墨绿色的冷冽水中。


或许是早已习惯千百年来称王称霸的日子,陆离鸟的警觉性并不太高,实则在万毒谷里,敢招惹它们的毒虫亦屈指可数。


在距离深潭五六丈外的一株大树上,却伏着一只青鳞蜥蜴,正虎视眈眈,窥觑着今早的猎物。


青鳞蜥蜴乃蜀州西北仅有之异种,在《天陆魔物志》里亦有记载。


成年蜥蜴长不过三尺,全身长满青色鳞甲,舌间可喷出青色毒雾,口中的毒涎更可射出丈外。


它以各类鸟兽为食,尤将各种毒虫视为美餐,捕猎时身形快如闪电,又有丛林灌木掩护,果真是防不胜防。


不过,这只青鳞蜥蜴,只顾着潭边的陆离鸟,同样未曾留意到,在自己身后不远的树上,竟飘然立着一个黑衣男子。


这人四五十岁的模样,神情冷峻、目光如电,稳稳停在一根比婴儿胳膊还细许多的枝上,打量着青鳞蜥蜴。


他似乎并不急着出手,只冷眼旁观,看着青鳞蜥蜴一步步接近陆离鸟。


按照《天陆魔物志》的说法,青鳞蜥蜴每回捕食毒物后,体内都需分泌白色粘稠液汁,消融猎物所含的剧毒,以免被反噬。


若在此刻下手,所得的内丹则最具解毒功效,更是这黑衣人要炼的「无忧丹」里,颇重要的药材之一。


他入谷将近半月,因晓得此处离天陆九妖中,凶名最卓著的红袍老妖所盘踞的遮日崖甚近,故有意收敛行踪。


这并非是说他怕了红袍老妖,只是近年来他性情转变不少,非是别人找上头来,也不欲恣意生事。


这些天在万毒谷中,他收获颇丰,更发现了青鳞蜥蜴的踪影,想来再收集三五味药材,就可返回聚云峰开炉炼丹。


自从两年前,妻子与爱女滞留天一阁,他便一人独居,倒也落得清闲自在,但也寂寞不少。左右无事,便索性悄然云游天陆,搜集各种灵草仙药,打算再炼上一炉无忧丹。


且说那只青鳞蜥蜴,浑然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专心致志盯着陆离鸟,小心翼翼地借着草木掩护,悄悄靠近。


它晓得,陆离鸟一遇危险便可振翅飞起,届时自己纵有通天本事,也只能在地上仰天长叹、徒呼奈何,因此行动极其小心,惟恐打草惊蛇。


一炷香后,青鳞蜥蜴终于潜伏到距离陆离鸟不到三丈远的灌木中,一双小眼睛贪婪盯着猎物,不肯有须臾挪开。


耐心又等了一会儿,那三只陆离鸟,几乎同时埋头饮水,青鳞蜥蜴猛然窜出,张嘴向幼鸟射出一股浓白毒液。


那只幼鸟猝不及防,被毒液击中身子,顿时羽毛上冒起一股腥臭的青色浓烟,发出凄厉哀鸣。


两只成年陆离鸟,在草丛里出现响动的剎那,已展翅飞起,可听见幼鸟的叫声,又再折返。


青鳞蜥蜴一击得手,立刻朝着幼鸟扑去。


幼鸟被毒液打中,半边羽毛不住变黑脱落,露出血肉模糊的皮层。它眼见青鳞蜥蜴扑来,有心也学父母一般飞起,奈何半边翅膀已经麻木,扑腾两下,差点趔趄倒地。


青鳞蜥蜴的前爪就要抓上幼鸟时,头顶突然一黯,雄陆离鸟发出悲壮鸣叫,奋不顾身的俯冲下来,探出尖嘴,狠狠啄向蜥蜴右眼。


青鳞蜥蜴哪把这雄鸟放在眼中,抬头喷出一团青色烟雾,腐臭之味刺鼻之极。


雄鸟被毒雾喷中,身子在空中晃悠几下,无力地摔在潭边的湿地上,数百片羽毛缤纷飘落。


可青鳞蜥蜴一转头,打算再捕抓幼鸟时,却看见那只雌鸟,竟乘雄鸟舍身一击的时候,从另一侧扑击下来,探出双爪,抓起奄奄一息的孩子,重飞向天空。


青鳞蜥蜴恼羞成怒,低啸一声,抬头再喷射出毒液。


雌鸟才刚飞起不过一丈多高,又携带着幼鸟,行动更是不便,立时下腹冒起青烟,哀鸣着挣扎几下,终究也摔落下来,却不忘将幼鸟藏在翼下保护起来。


雄鸟眼里露出绝望之色,竭尽所有气力从地上跃起,不顾一切扑向青鳞蜥蜴,只盼能保护得妻儿脱身。


这一幕舐犊情深甚为壮烈,原本那黑衣人,旨在候着青鳞蜥蜴捕食之后再作猎杀,可这时也忍不住,眉宇一扬,打算出手。


他本也是心如铁石之人,早年更是快意恩仇,杀孽甚重,为天陆正道谈虎色变出了名的魔头。可近年许是受爱妻感化,或是因有掌珠在膝,性情温和不少。


尤其是这两年与妻女分离,更受思念之苦,见那陆离鸟为护住妻儿舍生忘死,顿起共鸣,禁不住想插手保全。


可他的右手刚抬起来,又迅速垂下,心中微微一笑道:「原来还有人要打抱不平,苏某倒是可以省却一点气力了。」


同时他也有点诧异,从百丈外赶来的两人速度极快,显然是听得了鸟鸣。可这清早,万毒谷里除了自己,居然还有其他人在,倒也奇怪,莫非是红袍老妖的门下?


那两人来势如电,其中一个少女尚在二十丈开外,眼瞧着救援不及,樱唇里娇叱一声,脱手打出一束橙光。


山野中的瘴气被橙光一冲,翻滚开去,半空隐隐有雷电轰鸣。


青鳞蜥蜴反应敏捷,在地上一滚,竟被它闪过橙光。


那束橙光倏忽折回,钻进少女的袖口里消失不见。


黑衣男子心头轻咦,暗道:「这不是雷霆的「九雷动天引」么?怎落在这少女身上?」


再看那少女背后所负,依稀正是昔年魔教四大护法之一雷霆所佩的大雷怒剑。


这少女面蒙轻纱,身着素色衣服,体态婀娜玲珑,清丽秀雅,倒跟自己的爱女有几分神似。不过在眉宇之间,多了一分惹人怜惜的委婉幽怨之色?倭思感砺渎浯蠓降挠喝荨?


青鳞蜥蜴转身刚起,另一少年已经赶到,他人在空中右掌轰然拍下,竟卷起一蓬蒙蒙青光。


青鳞蜥蜴似乎知道自己遭遇上不好惹的对手,全力朝前一窜,躲过少年的铁掌,却被掌风带得身子一晃,它借势一滚,翻身入水,荡开一溜涟漪,逃得远了。


那少年也不去追,对着缟素少女道:「阿柔,你瞧这三只鸟儿,都快不行了,可有什么法子救救它们?」


黑衣男子见少年放走青鳞蜥蜴,暗叫一声可惜,好在既然找到了其习惯出没之地,只需顺藤摸瓜,凭自己的经验修为,三两天内也必可捕得。


他见这少年出手,应是翠霞门下,可掌法、招式雄浑刚烈,大拙不工,又似与翠霞派的风格有异。


再看这少年生得粗壮结实,面容黝黑,浓眉大眼,一副憨憨的模样,穿着一身褚色衣衫,难道说也与丁原那样,同师出于淡言真人?


想想这位在天陆正道中声名不彰的老道,也真算厉害,调教出的关门弟子丁原,小小年纪,已名动九州,更曾将天陆九妖中的天龙真君斩于刃下。


只可惜天嫉英才,两年前翠霞山一场巨变,丁原重伤后坠落潜龙渊,令人扼腕。


而跟前这个少年,看似貌不惊人,可修为居然也与昔日丁原难相上下,放之天陆年轻一辈中,也属佼佼者。


这少年正是淡言真人的另一弟子罗牛,他身旁的少女自是秦柔了。


昔日秦柔的爹爹秦铁侠仗义相助盛年,解救为天雷山庄庄主雷威所掳的百名少女,不意由此开罪了雷威等人。


其后镖局被毁,秦铁侠与阿牛也被雷威手下擒到天雷山庄。


盛年、丁原等人得知后,千里相救,更联合同是天陆九妖之一的毕虎等人,在天雷山庄连番血战,阿牛也意外救出,为雷威所囚禁的魔教四大护法之一的雷霆。


丁原在此一战中,单枪匹马,挑雷远、斩天龙、连斗桑土公与赤髯天尊,由此一役成名。


其后,雷威众叛亲离,仓皇脱逃,秦柔与秦铁侠始得团聚,而秦柔更得雷霆青睐,拜在其门下。奈何好景不长,秦铁侠在返回衡城府料理镖局善后时,为雷威与神鸦上人所害,秦柔痛失慈父。


数年之后,秦柔在雷霆悉心指点下,终有小成,她与阿牛的姻缘也由雷霆做主定下,只等两人仙基坚实后,即可好事成偕。


年后忽然传来消息,说是雷威与神鸦上人在败走天雷山庄后,投到遮日崖,被红袍老妖拜为客卿。


秦柔闻讯,即与阿牛双双禀明尊长,相约驾起仙剑,直奔遮日崖,要寻雷威与神鸦上人,为秦铁侠报仇。


可遮日崖具体位置究竟在哪里,秦柔与阿牛知道的也不清楚,只晓得隐于别云山中。


两人到得别云山已有数日,一番寻觅,却毫无头绪。


今日得山中樵夫指点,这才进了万毒谷探询。正在毫无头绪间,阿牛与秦柔忽然听见陆离鸟的悲鸣,当下御风赶到,及时驱走青鳞蜥蜴。


那三只陆离鸟俱已负毒伤,倒在地上无力动弹,秦柔小心翼翼抱起幼鸟,见它失神的眼珠光泽黯淡,嘴里发出低低的哀鸣,不禁心生怜惜。


似乎明白秦柔与阿牛并无恶意,倒地的雌雄陆离鸟呱呱哀嚎,乞怜的望着两人,尽失往日的凶悍桀骜。


阿牛浓眉锁皱,道:「阿柔,它们是中了那只蜥蜴的毒液,再不施救,怕活不久啦。」


秦柔将幼鸟交到阿牛手中,取出一个青瓷净瓶道:「阿牛哥,小妹先用义父炼制的「青麝丹」试上一试,若再不成,就只好麻烦你以翠微真气,替它们逼毒了。」


她玉指轻捏,将一粒青色药丸捻成粉末,细心地敷在幼鸟伤口上。


幼鸟吃疼拼命挣扎,阿牛急忙按住,又用左手不住抚摸道:「小鸟莫怕,这位姐姐是在为你祛毒。疼是疼了点,可马上就会好啦。」


秦柔也轻声安慰道:「鸟儿听话,姐姐这就把你治好,你很快又可以飞啦。」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思量道:「这对小娃儿心地倒好,我的玉儿何尝不是如此?可惜她远在南海,老夫两年多都未曾见着了。」


其实,其间他也数次动了探望的念头,可又强自隐忍。一方面是不想打扰了爱女修炼,再则也不欲踏上天一阁。


就在秦柔与阿牛为陆离鸟疗伤的当口,浓重的瘴雾里,传出一记冷笑道:「好生恩爱的小俩口,可惜谈情说爱找错了地方!」


阿牛与秦柔抬头,朝声音传来方向瞧去,就见粉红色的迷雾里,走出一群穿着打扮怪异的人来。


说话那老者披着红黄双色的斗篷,满脸干皮皱纹,面色煞白,身材瘦长,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仿佛谁都欠他赌债,冷笑的时候,嘴角稍稍翘起,却比哭还难看。


他手中握着一根细长青竿,上面斑斑驳驳渗着殷红之色,青竿顶端悬的是一张黑色灵幡,一尺多宽、两尺来长,正反两面都以铜板大小的骷髅头颅图案镶边,中央则画着一幅太极乾坤的符印。


阿牛与秦柔自然不认得此人,隐身于后的黑衣男子,却在暗地冷笑一声,心道:「原来是屠老鬼跟他的一帮徒子徒孙,这两个娃娃遇上他们,可有些麻烦。」


他本已准备离开,可这伙人一出现,顿时改变主意,继续隐身在树后观望。


黑衣男子所言的「屠老鬼」,便是所谓「别云五鼎」


中的「血鼎」屠暴。


屠暴原为别云山千叶岩上一只赤蝎,得日月造化,终修炼成人形,百多年来开山立府,自居千叶岩之主。他与另四名隐在别云山中修炼的妖孽,曾有三拜金兰,共尊红袍老妖为别云山主,雄踞天陆西南。


屠暴因从不轻出蜀州,故此于天陆声名不显,但其修为尚在天龙真君等人之上,绝不逊于当世名家。尤其是手中的血魂百魄幡,汲取万千生灵精血炼制,有鬼神莫测之能。


今日他起得甚早,原本想着到万毒谷,捕捉几只火眼蟾蜍祭炼血魂百魄幡,却撞上了阿牛与秦柔。


他远远见得这对少年男女器宇非凡,应是修仙之人,便动了邪念,妄图擒下二人,再吸其精血元婴,以助修炼。


阿牛黑脸一红,放下陆离鸟,尽管对方话中多有不敬之意,他却仍恭恭敬敬抱拳道:「在下翠霞门下罗牛,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屠暴听得阿牛自报家门,竟是出自天陆正道翘楚门下,忽然记起昔日在遮日崖,曾听神鸦上人说起,雷威亡命千里,便与那翠霞派的盛年、丁原和罗牛等人大有干系。


不用多问,这两人深入别云山,必是为雷威与神鸦上人而来。


他双眼一翻,故作不屑道:「翠霞派,老子怎么没听说过?」云~霄~阁


换了丁原必定会反唇相讥,可阿牛只憨憨一笑道:「本门僻居中州,前辈未曾听说过也不奇怪。」


屠暴一楞,没想到阿牛对自己的讥讽毫不动怒,也不晓得是真没听懂,还是有意装傻。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时他倒找不到借口发作,于是沉脸问道:「既然如此,你们跑到别云山来作甚?」


秦柔见此老神情古怪,目闪凶光,装束也十分诡异,多半是魔道中人,说不定与红袍老妖还有什么干系,需得多加提防。况且蜀州之行,只为追杀雷威、神鸦上人,也不宜另生枝节,打草惊蛇。


她怕阿牛实话实说惹来麻烦,当下答道:「晚辈是奉师门之命,来此寻觅几味仙草,不想遭遇前辈,如有打扰,尚请前辈宽容则个,晚辈这就告退。」


屠暴哼道:「别云山是何所在,岂容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们行踪诡异,言辞闪烁,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老夫更不能轻易放过!」说罢,左手食指轻轻一弹,射出两道血光。


阿牛平日有些木讷,这时却不含糊,手疾眼快,拔出沉金剑,「叮叮」两声格开血光,怒道:「我们对前辈并无冒犯之意,您为何动辄伤人?阿柔,这老伯太不讲理,我们还是走吧。」


屠暴见阿牛轻而易举接下自己的「血煞指」,不由小吃一惊,暗道:「这个娃儿可有些棘手,什么时候翠霞派又调教出了这么个难打理的年轻小辈?」


他被阿牛当面怒斥,干脸上皱纹堆起,更多冷笑道:「想从老子的眼皮底下溜走,可没那么容易!」


蓦然谷中阴风惨淡,粉红瘴气的颜色迅速转深,继而赤如殷血,翻翻滚滚迫向秦柔与阿牛。


秦柔见状,从袖中祭起雷霆所授的「平波珠」,一蓬光华当头洒下,护持住自己与阿牛。


阿牛仗剑,望着屠暴不解道:「前辈,我们与您并无冤仇,您何必要苦苦相逼?」


屠暴两次出手都劳而无功,不免大失颜面,恼羞成怒道:「老子就看不惯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你便如何?」


秦柔低声道:「阿牛哥,看来这位前辈是存心要留下我们,你再说也没用啦。」


阿牛苦笑道:「老前辈,既然这样,阿牛只好得罪了!」


他摆开翠霞剑派的起手剑式,沉金古剑守住门户,遥向屠暴。


屠暴见阿牛峙若山岳,气势沉稳,竟是不可轻辱,倒也不敢贸然放手强攻。正踌躇时,身后几名千叶岩的手下,有眼无珠,以为阿牛、秦柔年纪颇轻,甚好对付,立时跃出,围杀而上。


屠暴有心要摸清阿牛虚实,故此也不阻拦,至于死几个手下,他更不会放在心上。


阿牛见对方冲了上来,对秦柔招呼一声道:「阿柔替我压阵!」


丹田真气一动,晃身迎上。


他为防范屠暴的血瘴剧毒,改以内胎呼吸,沉金古剑荡风崩云力劈而出。


那三个屠暴手下,不过是初炼成妖的马前走卒,平日虽称呼屠暴为「仙师」,可也未曾真的学到什么。对付凡夫俗子或可手到擒来,可一遇上阿牛,高低立见。


转眼工夫,那三人连珠似的飞跌出去,哼哼唧唧半晌爬不起来。


阿牛不欲下杀手,因此出手时留有余地,那三人所受之伤皆在皮肉,却是他们被打怕了,知道今天没好果子吃,所以不敢再起身,干脆装死赖在地上,惟恐被屠暴喝令再上。


屠暴眼中凶光一炽,喝斥道:「没用的东西!」


血魂百魄幡微微晃动,黑底幡旗上冒出一团血雾,上百的骷髅头颅嚎叫飞起,空洞的眼中突然射出妖艳的红光,直扑向阿牛。


阿牛陡遇强敌,精神一振,沉金古剑幻出古朴光华护住周身,一掌一剑翻飞纵横,凡有三尺之内的骷髅头颅,无不被击得齑粉,不能近身。


屠暴接连受挫,凶性大发,口中真言念动,血魂百魄幡上的太极符印当空腾起,宛如圆碟,飞转到阿牛头顶,射下一红、一黑两束光芒。


剎那阴风更疾,四周一片天昏地暗,血幡中积聚百年的阴煞厉魄尽数出笼,铺天盖地涌向阿牛。


秦柔恐阿牛失手,飞起大雷怒剑跃身助阵,两柄古剑一金一青,舞起团团光雾,硬是抵住了血幡的攻击。


双方僵持约莫半炷香的工夫,终究秦柔修为稍浅,手中大雷怒剑渐渐浸上血色,玉颊红如胭脂,呼吸也开始急促。


阿牛奋起神勇,沉金古剑一式「百转千流」,直绞得数颗骷髅头颅呜咽崩碎,头顶太极符印也感应剑气之利发出震晃。


秦柔这才微松一口气,稍一调息,便祭起九雷动天。


这次声势与方才对付青鳞蜥蜴时大有不同,竟是九雷齐发。


但见九道雷梭呼啸飞纵,光华漫天,头顶风嚎云动,血瘴一触即散。那些骷髅被雷光一炸立时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阿牛见势,催动丹田真气,沉金古剑与身躯合而为一,冲天直上,幻化成一束金光,轰击在太极符印上。


这一切兔起鹘落、快逾闪电,端的教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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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朱丹

沉金古剑轰然撞在太极符印上,爆出连串彩光,方圆数十丈内地动山摇,飞石走木。

阿牛被震得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如同撞在一堵铜墙铁壁上,朝后飞抛出去。他急忙深吸一口气,稳住胸口翻腾的气血,双腿一弹,在半空站定。


那面太极符印却也是四分五裂、不成形状,屠暴急忙催功收回。


只见四五片符印落到血幡上,光芒一闪,重新恢复太极图案,只是边角坑凹,色泽黯淡,不复初时凶戾。


屠暴耗尽心血炼制的血魂百魄幡,竟被阿牛与秦柔联手破去,不由心疼至极,对面前这两人自也恨之入骨。他恶狠狠盯着秦柔道:「九雷动天,娃娃你是雷霆的什么人?」


秦柔一气祭出九把雷梭,亦是大耗真元,玉容如霞,细细娇喘,回答道:「正是晚辈的义父。」


屠暴微微一惊,寻思道:「我原本以为这两个娃儿皆出自翠霞门下,即使杀了也没什么。想那翠霞派尽管势力雄厚、称雄天陆,可一来不见得为了两个弟子远征南荒,再则那些老鬼都讲究什么规矩礼数,我匿身别云山,他们也奈何不得。


「可雷霆却是不同,他当年手段狠辣不羁,睚眦必报,招惹到他,等若自掘坟墓。我欺负了他的义女,要让他晓得,必定是后患无穷,今日更不能放过这两个后生!」


想到这里,杀心更盛。只是方才几下交手,屠暴亦明白,秦柔与阿牛绝非易与,自己的血幡又被破去,想杀了眼前二人,谈何容易?


秦柔见他沉吟不语,问道:「前辈可是认得晚辈的义父?」


屠暴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故意叹道:「何止认得,当年在老夫的千叶岩,我与你义父还曾秉烛夜谈,参悟天道。如今想来,当真获益匪浅,对雷兄的学识更是五体投地。


「圣教亡后,老夫就未再听到他的消息,原以为他已被天陆正道所害,今日得见故人之女,实在令老夫不胜感慨唏嘘。」


他说得似模似样,脸上的神色更是教人无法不信。


秦柔尚自有些疑虑,暗想倘若果真这样,义父为何从没向自己说起过此人,更未提到过南荒之行?


阿牛却信以为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原来您是雷老伯的朋友,刚才的事,实在对不住啦!」


屠暴笑在脸上,恨在心头,呵呵说道:「也是老夫没有先认出雷兄的平波珠来,否则也就不会让大水冲了龙王庙。适才的误会就不必再提,且先到老夫的府上去坐坐,如何?」


秦柔对屠暴的话将信将疑,婉拒道:「多谢前辈好意,只是我们确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还请前辈赐下姓名,晚辈亦好转告义父。他日,他老人家若能得闲,自会重临故地,与前辈共叙旧情。」


屠暴料到秦柔与阿牛不会答应,他一摇头道:「既然如此,老夫倒不便强留,但有一物就麻烦你转交雷兄。他见到这样东西,自会晓得我是谁了。」


说着,将血幡交与手下,从怀里掏出一尊寸多高、毫不起眼的铜鼎,掌心真气轻送,凌空推向秦柔。


秦柔不禁又多信了一分,收起大雷怒剑,双手接过铜鼎,只觉此物看似不大,分量竟也不轻。她躬身道:「前辈的话与铜鼎,晚辈必当带到。」


屠暴嘴角露出一缕狞笑,说道:「不必了!」


秦柔与阿牛顿感不妥,可尚未反应过来,屠暴右手虚点铜鼎,口中真言念动,低喝道:「疾!」


那铜鼎如应斯言,猛幻出血红光芒,鼎身瞬间滚烫如岩浆一般。


秦柔知道中计,急忙双手一推欲抛出铜鼎,可惜慢了半拍,只觉得手腕一麻,立时整条左臂失去知觉。一只三尾蜈蚣从鼎中窜出,正一口咬中了她。


原来这铜鼎唤作「聚雪」,平日屠暴用以招引毒虫炼化成蛊。表面看来,鼎中似乎空无一物,实则在屠暴真言驱动下,可释放出各种毒虫奇蛊。


秦柔一个不慎,为其所乘。


阿牛见那铜鼎里,七彩的蛊毒烟雾蒸腾,无数形状各异的毒虫窜跃而出,连忙手起掌落,凌空将铜鼎劈飞,再一指弹杀了叮在秦柔腕上的三尾蜈蚣。


转眼秦柔的毒气已攻到肩膀,脂玉般细腻洁白的颈上,也隐约呈现怵目惊心的绛红色。


阿牛又惊又怒,更是懊悔不已,沉金古剑怒鸣如雷,指向屠暴道:「你恁的歹毒,竟用暗箭伤人,快将解药拿来!」


屠暴诡计得手,大是舒畅,咭咭笑道:「小兔崽子居然毁我法器,老子焉能放过你们?莫说我不认识雷霆,就算他是我兄弟,也一样不能轻饶!想要解药,凭本事来拿吧!」


秦柔运功苦苦支撑,咬牙道:「阿牛哥,别管我,先离开这里!」


但阿牛怎会舍下秦柔自己逃跑,他一手挽住秦柔,沉声道:「阿柔,你再坚持一会,待我跟他讨到解药。」


秦柔不由一急,惟恐阿牛人单势孤再遭毒手,正想劝说,却见他目光炯炯,神情肃穆,整个人哪里还有半分呆头模样。


沉金古剑龙吟而起,在空中散发出层层紫雾,四周古木枝叶萧萧飘落,声势宛如山摇地动。


阿牛右手剑诀一指,全身翠微真气汩汩奔流,腾起庞大气势。


沉金古剑在主人意念催动下,越飞越疾,盘旋舞荡,依稀射出夺目红光。但看那团光环逐渐清晰,不断朝四外扩散,中间的沉金古剑陀螺似的飞转,直如红日中天。


屠暴暗道:「看来这小子是要祭起仙剑与我拼命,老夫的血幡灵力大损,不宜硬拼,还须抢先出手。」


他劈手收回血幡,听得阿牛喝问道:「阁下的解药,到底给是不给?」云_ 霄_ 阁


屠暴狞笑道:「做梦!」


双手一挺血幡,欺身迫向阿牛,他知御剑之术尽管威力巨大,却最耗真元,且需一段工夫积聚真气,只要抓这当口抢先出手,必是事半功倍。


不料他身形甫一动,侧前方的一株大树上竟袭来一道无形剑气,伶俐霸道为屠暴平生仅见,即使是红袍老妖恁高修为恐也有不如。且对方显是罕见的高手,选择出手的火候亦恰到好处,正是他将动未动、重心移动之际。


屠暴大吃一惊,无奈之下只好改弦易张,血幡回护身前,闪出一团赤光,「哧」的一声截下那道突如其来的剑气。


可接是接下来了,屠暴双手也被震得一麻,急忙调转魔气。


他可不晓得,那树上的人物,不过为出手小阻他一阻,根本未尽力,不然有得他的苦头吃。


饶是如此,屠暴的身形也不由慢了半拍,再抬头时,只听阿牛低喝道:「破!」


一轮红日光芒万丈,当头压下,方圆十丈内,树木摇折,山石横飞,连深潭都被激起十数丈的浪花。


屠暴身后的小喽啰,哪堪红日中天的如此威势,被沛然罡风掀出数丈,响起哀嚎一片。


可屠暴也顾不得他们了,手中血幡一柱擎天朝上迎去,血幡上的太极符印重又飞出,在他头顶筑起一层光幕。


双方都清楚,生死成败在此一举,皆放手施为。


无形里,阿牛却占到了半点便宜。


盖因血幡先前为阿牛沉金古剑一击之下灵气大伤,屠暴又被人暗中一阻,乱了方寸,未免进退失据。而阿牛为救秦柔,了无私念,胸中浩气跌宕,更增出手的气势,两相消长,对屠暴大是不利。


高手相争,端是毫厘也差不得,轰然一声,沉金古剑撞碎太极符印,击在血幡上,爆起一团烈焰。


屠暴如受电击,踉跄飞退,手中血幡「啪」的裂成两截,头上的发丝随风飘荡、簌簌断落,红黄双色斗篷被轰成扫帚般的烂布,哪里还有威风模样。


阿牛情形也好不到哪去,嘴角渗出淡淡血迹,胸口好似有千斤巨石压迫。


他深吸一口气,望着屠暴道:「老前辈,你还是把解药交给阿牛,我们便罢手不战如何?」


屠暴的血幡尽毁,这口恶气岂能消去。


他哈哈大笑,满脸皱纹直把那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盖住,道:「小子,你毁了老子的血幡,也一样拿不到解药。实话告诉你,那鼎中之毒乃百虫万蛊所聚,根本没有解药!你就眼睁睁,看着怀里的女娃娃变成一滩血水吧!」


阿牛心头一震,瞧着怀中秦柔,见她玉容上毒气弥漫,星眸半闭,樱唇紧紧抿着,发出痛苦的呻吟,触手却似火炭一般滚烫。


他禁不住叫道:「阿柔,阿柔,妳快醒醒!」


秦柔迷糊懵懂里听见阿牛呼唤,睁开失神大眼,朝他无力微笑,想说什么,却只是朱唇微动,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阿牛悲愤难平,紧紧拥着秦柔道:「你一定要挺住,我会有办法的!」


但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可救秦柔,片刻间阿牛自己也想不到。


突然头顶恶风滚动,沉金古剑在高空镝鸣,竟是屠暴合身飞袭,双手十指化作十根如金铁般的猩红毒针,朝着阿牛头顶插到。


电光石火里,阿牛不假思索,引动右手剑诀。


沉金古剑与主人心意相通,感应着阿牛满腔怒火,飞掠射回。


「噗」的一声,剑刃穿透屠暴后心,去势不止,又飞出七丈多远,扎入潭边山岩之中,将屠暴硬生生钉在半空。


那块山岩「轰隆」巨响,由剑刃插入处,朝四周裂开数十道细纹,摇晃了几下兀自不倒。


屠暴的眼睛尤其睁得滚圆,充满惊骇与不信,压根没想到,阿牛的御剑之术竟修炼到如此境界,后发先至,夺了他的老命。


有道是树倒猢狲散,那些个千叶岩的虾兵蟹将,见屠暴竟被阿牛一剑射杀,哪里还敢上前,呼啸一声亡命而逃,恨只恨爹娘少给了两条腿,修炼时又未曾先把逃命的本事练到家。


阿牛无心去追,扶着秦柔坐下,也顾不得喘息几口、梳理伤势,右掌抵住秦柔背心,将翠微真气全力源源不绝地输入。


秦柔精神微振,自昏迷中清醒一些,挣扎将手伸向阿牛面庞,轻声问道:「阿牛哥,天已黑了么,为什么我看不清楚?」


阿牛明白,这是秦柔中毒已深的迹象,不禁心焦如焚,笨嘴笨舌安慰道:「没……没什么,你别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他有心去屠暴身上搜一搜,可一来未必屠暴携带着解药,再则,自己也实在分不清那些稀奇古怪的丹药,万一弄错,岂不适得其反?


秦柔听见阿牛声音,芳心稍定,失色的朱唇露出一丝微笑道:「那些人走了么?这里一下好安静……」


阿牛用力点点头,忽然听到不远处陆离鸟的鸣叫,原来这时它们又回了过来,一家三口站在那儿,瞧着阿牛与秦柔。


阿牛看着秦柔呼吸微弱,星眸无神,暗自责怪道:「我真是没用,竟保护不了阿柔!若是丁小哥在这里,决计不可能教那人的诡计得逞。就算是现在,他也一定会想出办法救阿柔。」


想到丁原,阿牛猛然心底一动,想起丁原那晚回山后,曾送给自己一枚丹药,说是得自天一阁的冰莲朱丹,功效不下翠霞派的九转金丹,服下后可祛万毒,可疏百气,更可增长数十年的功力。


丁原坠入潜龙渊后,阿牛伤感万分,始终舍不得动用这枚朱丹,只将它作为自己对丁原的纪念贴身收藏。


想到这里,阿牛不敢迟疑,取出冰莲朱丹捏在手里,竟又有些犹豫,害怕万一这朱丹也不灵验,那可如何是好?


他在心中默默祷告道:「丁小哥,求你在天之灵保佑,好教冰莲朱丹发挥效用,救得阿柔的性命。」


他小心翼翼将冰莲朱丹放入秦柔樱桃小嘴中,片刻之后,药力行遍全身,体温也逐渐降了下来。


阿牛见她紧锁的眉头开始松弛,顿时一喜暗自道:「多谢你了,丁小哥!」


他想着丁原虽已逝去,可他留给自己的朱丹,却救了秦柔一命,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悲伤。


秦柔在药力催动下沉沉睡去,阿牛又抱着她坐了一会,思忖道:「看来阿柔已无大碍,这个地方也不便久留,我还是先找一个地方歇息,等阿柔醒了再拿主意。」


想着,站起身形,收回沉金古剑,却惊异的发现,屠暴已蜕变成一只巨型的毒蝎,僵死不动。


阿牛抱着秦柔,朝谷外走去,身后那三只陆离鸟,居然亦步亦趋跟了上来。阿牛一奇回过头来道:「鸟儿,你们是想跟我一起走么?」


带头的雄陆离鸟呱呱叫了几声,阿牛当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当下问道:「你们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能藏身的地方,我的同伴受伤啦,需要静养几日。」


雄陆离鸟又叫了几声,一摇一摆走到阿牛身前,回头朝阿牛「呱呱」叫唤,似乎是要阿牛跟着自己。


阿牛想了想,跟着雄陆离鸟朝西行去,两人三鸟渐渐消失在弥漫的瘴气中。


深潭旁又恢复早先的寂静,黑衣男子飘然落地,向对面一方山岩后冷冷道:「阁下可以出来了。」


山岩后转出一人,褚色道袍,相貌丑陋,身后负着一把古剑。


黑衣男子微微讶异道:「是你?」


褚袍道人揖礼道:「苏仙友,多年未见了。」


苏真打量着褚袍道人,哼道:「老夫若早知道山岩后面藏的是你,方才也不必越俎代庖,作了一回滥好人。」


褚袍道人道:「适才小徒遇险,全仗苏仙友暗中相助,贫道代他谢过。」


苏真一摆手,毫不客气道:「免了,老夫对翠霞派没半点好感,只不过念在那个阿牛,当年与丁原相交甚密,才多此一举,换作翠霞派的其他弟子,老夫不寻他晦气,已是客气的了。」


褚袍道人也不生气,淡淡道:「苏仙友仍为丁原之事,对本派存有芥蒂?」


苏真冷笑道:「你们翠霞派几个老不死的,对外宣称说,丁原乃因修炼不慎、走火入魔而死。这话骗得了几个人?何况是老夫这样知悉内情者?为了所谓的本派清誉,竟下毒手逼死门人,这便是你们正道翘楚的作风么?」


褚袍道人沉默片刻,徐徐道:「个中缘由,贫道难以多说,这事贫道亦难辞其咎。」


苏真打了个哈哈,道:「难得你还知错,可惜丁原已被你们害死了,如今说什么也都晚了。淡言真人,以前苏某对你尚有三分佩服,可打这件事后,却多了七分不屑!」


淡言真人没有回答,脸上却闪过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抽搐,摇了摇头道:「贫道的确不是一个好师父。」


苏真见老道士一味相让,坦承过错,怒气也消去不少,思量道:「看他样子,对丁原之事亦十分痛惜,只是碍于身分不能发作,惟有压抑于心。


「若说对丁原的感情,这老牛鼻子待他亦父亦师,绝不逊于旁人。我骂过也就算了,纵使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苏真说道:「罢了,若是老夫当年阻拦丁原回返翠霞,他也不会有日后之祸,冥冥中自是天数。倒是你的另一个宝贝徒弟,为何随着一个女娃儿,深入蛮荒,一头钻进红袍老妖的老巢?」


淡言真人答道:「他们是为追杀雷威与神鸦上人,以报父仇。」


苏真嘿道:「姑且不论雷威与神鸦上人的修为,单是红袍老妖,就非那两个后生能够应对,便不怕他们出个万一,你这老牛鼻子又要损折一个宝贝徒弟?」


淡言真人平静道:「鸟儿总要离巢,才能学会飞翔。」www。yunxiaoge。com


苏真摇头道:「你倒是用心良苦,自己也跟着万里迢迢护到别云山。难怪,当年丁原那小子桀骜不驯,惟独对你这老道士尊敬有加。」


淡言真人抬头仰望飘渺云气,苦笑道:「贫道却对不住他,亦对不住苏仙友相托之情。」


苏真竟也忍不住叹息道:「可惜了那个小子,假以时日,他未始不能成为天陆一代宗师。」


两人各有感怀,相对沉默半晌。


淡言真人稽首道:「贫道告辞了。」驾起清风,朝万毒谷外飞去,倏忽不见。


苏真站在原地沉吟片刻,亦消隐在深潭之后。


这些故事,阿牛自然并不知晓,他如今的全副心思,都放在秦柔的毒伤上。


那三只陆离鸟对谷中地形熟稔无比,引着阿牛,藏身到峭壁上的一处天然洞穴里。那洞穴原本就是陆离鸟的巢穴,里面颇是腥臭,阿牛费了半天劲,才收拾得稍稍象样。


他怕屠暴的党羽再入谷中搜查,又以一些灌木遮掩住洞口。云~霄~阁


所谓错有错着,屠暴之死,果然引起红袍老妖等人的震怒,连日在别云山布下天罗地网,可万没料到,阿牛竟就待在万毒谷中,反成了他们唯一未用心搜索的地方。


如此十余日,秦柔的伤势已基本痊愈,更得冰莲朱丹之助,修为精进不少,但要完全消受这朱丹之惠,却尚需时日。


这天午后,秦柔依靠在洞壁上,阿牛坐在她的身旁,跟前燃着一堆篝火「劈啪」轻响。那雌雄两只陆离鸟刚外出觅食回来,将小陆离鸟喂饱,此刻躺在洞口假寐,有它们在谷中,等闲的毒物都退避三舍之外,省却阿牛不少气力。


秦柔将头枕在阿牛坚实宽厚的肩膀上,幽幽道:「阿牛哥,这些天劳累你了。」


阿牛憨憨道:「阿柔,你可别这么说。是我不好,没护得你周全,才累你受伤。我也忒笨了,竟这么轻易就相信了那人的话,幸好有丁小哥送的朱丹,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秦柔轻叹道:「要是丁公子还在,该多好?」


阿牛目中闪过一丝哀色,随即沉声道:「我一直觉得,丁小哥不会这么容易离开我们,他一定还活着!」


秦柔问道:「阿牛哥,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我怕雷威他们已经察觉,万一要是撞上红袍老妖,就更麻烦了。」


阿牛刚要说话,突然警兆一起,抬眼望向洞外。


「哧」的一声,从遮掩在洞穴外的灌木缝隙中,射进一束白光,阿牛手疾眼快接住,却是一个小纸团。


阿牛展开纸团,扫了眼,面色顿时大变。原来那纸团上写的是:「红袍老妖为报屠暴之仇,受神鸦怂恿,已欲兴师翠霞。为师先行回山,你可与秦姑娘稍后返回。师字。」


秦柔诧异道:「是你师父他老人家的留言!」


阿牛颔首,望着洞口低声道:「是他老人家的字体,原来他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们!」


想着师父如此恩重,阿牛心头一团暖呼呼的热流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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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15: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怅恨

就在阿牛与淡言真人远赴南荒之时,翠霞山却出了一桩大事。

三月一个晚间,坐忘峰后山蓦然霞光冲霄,沉寂千年的潜龙渊里风雷大作,黑云鼓啸,竟射出耀眼夺目的七彩光芒。整座山峰都如遭遇地震,发出剧烈的颤动,甚至远在百里之外犹能感应。


正当千多翠霞派弟子惊疑不定,潜龙渊中突然喷出一束白光,风驰电掣扶摇九天。


那白光的最前端,赫然是团紫色光焰,披霞烁火,璨如星辰,直插深邃苍穹,倏忽不见。


大约一炷香后,所有的异象逐渐消失,潜龙渊重又恢复往昔宁静,便似什么也未曾发生。


那些被巨大轰鸣与绚烂霞光惊醒的翠霞弟子,却了无睡意,相互打听询问。


奇怪的是,淡怒真人与各支首座却对此事讳莫如深,又着人将潜龙渊一带封锁,再不准门下弟子随意接近。


越是这样,众弟子便更是好奇。不久,又从飞瀑斋传出,当夜轮值后山的罗和身受重伤、闭门静修的消息,大家越发觉得非同寻常。


尽管淡怒真人下了噤口之令,然则私下中,各种说法却在翠霞山流传开来。


有说是潜龙渊中有异宝出世,故有霞光开道;有说是九十余年前,被囚禁在潜龙渊中的冥轮老祖年旃,终于修成正果,羽化飞天;还有人想到两年多前,后山曾有类似异象出现,也不晓得是否有所关联?


最邪乎的说法,竟搬出八百多年前的典故,说是本门的开山祖师曾有遗言道:「龙起翠霞,天劫莅临。」


一时人心惶惶,不知吉凶,每人的脸上都少了几分笑容。


可转眼在忐忑不安里捱过十余日,翠霞山并无异事发生,更不见什么祖师爷预言中的「天劫」莅临。众人紧张的情绪又渐渐松弛,谈论此事的人,也日渐少了起来。


这时,淡言真人悄然返山,带回另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虽仅限翠霞派长老耆宿知晓,然而全山的防卫,却骤然比平日严密许多。底下尚不知情的那些弟子,不免又疑神疑鬼,相互打听。


这日,黑云压月,星辰晦暗,距离「龙起翠霞」之事,已过去足足半月。但翠霞山的气氛,却一日比一日紧张,各支都增加了巡山守夜的弟子,让人感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在碧澜山庄的一栋朱楼,与这两年来的每个晚上一样,依旧是灯火皆无。


早先在小楼主人闺房窗口前喈喈不休的那只彩羽鹦鹉,也不见了踪影,除了楼外偶尔响起的打更声,一片静谧。


一道淡淡身影,掠过院落中孤寂盛开的千盏繁花、百株古松,如同清风般飘入朱楼,竟惊不起一点尘埃,更遑论四周守夜的翠霞弟子。


那道身影似乎也不欲惊动旁人,无声无息进到小楼原先主人的闺房中。


虽说里面是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可那人的炯炯目光一瞥之下,已将屋内情景尽入眼帘。


果然不出乎意料,屋中没有其他人,而所有的家具摆设,却一如主人在时纤尘不染。


那人静静在窗口伫立良久,一对星目凝望着对面墙上悬挂的画像,俊朗英挺的脸上,浮现起一丝无法形容的无限怅恨。


在那幅画卷上,一名容颜娇艳、巧笑倩兮的红衣少女婷婷玉立,明澈的秋波脉脉,仿佛也在注视着屋中人。


雕栏玉砌依旧,只是朱漆已经黯淡。空荡荡的小楼寂静无语,默默陪伴这褚衣青年独立窗头。


许是触景生情,或是压抑太久,一幕幕萦绕梦中千百回的旧时景象再上心头。往日少年意气,鲜衣怒马、快意恩仇,如今九死一生、心境难言;以往执子之手,但求偕老,而今孑然一身、落寞满楼。


不过是两年光阴,竟一变如斯。


当日潜龙渊上一场激战,平乱仙剑龙吟山动,震慑四海,而自己也力竭心死,坠入深渊,只当是大梦一回,却犹如昨日。


终于,褚衣青年发出一记几乎轻不可闻的叹息,竟是要将这多年的怨恨不甘、思念挂牵尽皆倾泻。


忽然,在他背后所负的皮囊里,传出低低讥笑道:「你像个傻瓜站在这里半晌不动,却叹的什么气?若是想报回前仇,只管拔剑横冲,现今的碧澜山庄,又有谁人能拦得了你?」


这声音嘶哑苍老,低沉沉压缩成束,传入褚衣青年的耳中。


褚衣青年静默片刻,同样以传音入秘道:「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不劳你老兄操心。」


那声音不满地哼了声道:「算老夫多事,倘若不是看在你我两年交情,和助老夫脱困的分上,嘿嘿,我还懒得管你。」


褚衣青年冷冷道:「记着,翠霞派纵与你有深仇大恨,也已事过境迁,今天晚上,你不得借机出手胡乱伤人,否则休怪我翻脸。」


那声音冷笑道:「你要胁老夫么?若老夫真个动手,让翠霞山赤野千里,你也未必拦得住!」


褚衣青年不为所动,淡淡道:「老鬼头,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一个曾老头,你就未必是其对手,不信我的话,你尽管试试。」


那声音嘿嘿道:「我们那日冲破伏魔大阵,脱困而出时,就不见曾山的踪影,说不定他大劫已至,早就完蛋了。」


褚衣青年的眼中精光一闪,竟似照亮这漆黑的屋子,徐徐道:「连你都没死,他怎么可能有事?你再乱嚼舌头,小爷便扔你回潜龙渊,九十年后再来找你。」


那声音怒道:「老夫这么一猜也不成么?哼,你别以为救了老夫出来,老夫就须对你俯首帖耳。待我有朝一日,恢复肉身,总教你晓得老夫真正的厉害!」


褚衣青年微微笑道:「好啊,我也没求着你老兄跟在我屁股后头转悠,你要是不耐烦了,尽管请便。」


那声音怒火冲冲的破口大骂,一气呵成,半炷香也没间断。


褚衣青年也不理他,走到窗侧的梳妆台前。台上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应是经常有人打扫整理,那些女孩家的杂物归放得整齐有秩,好似随时守候主人的归来。


褚衣青年轻轻吐了口气,低声吟道:「半生金戈半生花,亦无风雨亦无晴!」语气沧桑压抑,蕴含说不出的怨怒与缅怀。


那声音许是骂累了,又或因对方始终没有回应未免无聊,忍不住转开话题,问道:「这是谁的鸟诗,好像有点味道。」


褚衣青年道:「这是我以前在一幅画上看到的,也是小时候常听人念起的诗句。你这粗人却又能懂什么其中韵味?」


那声音勃然大怒,臭骂道:「混小子,你爷爷我认字读书的时候,你娘还在你娘的娘的娘的娘胎里待着,老夫喝过的精血都比你饮过的水多,凭什么说老夫不懂?」


褚衣青年也不生气,嘿然道:「年纪大些就必然能明白么?你可知什么是两情相悦之欢,什么是相思断肠之苦?和你这与和尚差不多的老鬼头谈论这些,就如同对牛弹琴。」


那声音被褚衣青年的话呛得不轻,半晌才咕哝道:「你晓得什么,老夫年轻时也风流倜傥过,不过是为炼神功斩断情欲罢了。」


忽然褚衣青年神色微动,轻轻道:「有人来了。」


那声音不耐道:「当老夫的灵觉比不上你么?不过是个女人,又怕什么?惹火了老子,就干脆把她做了,吸干她的精血,也算是大出口鸟气!」


褚衣青年冷然道:「她是姬榄的夫人和婉,父亲便是燃灯居士,你不能动她。」


那声音一怔,问道:「怎么,你当老夫会怕姬榄和燃灯那火秧子?」


褚衣青年道:「你怕不怕他们我不管,总之今晚你不得胡乱出手。」


这个时候,楼下才亮起了灯笼,接着脚步轻响,有人沿着楼梯上来。


那声音问道:「你想在这里等她?」


褚衣青年道:「有一些话,我想问问她。」说罢,闪身到床边的帘帐后。


他刚一隐身,闺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屋外灯笼的光晕照了进来,亮起一蓬朦胧的光华。


一名妇人提着灯笼,又携着一只竹篮走了进来。她并未察觉屋中居然早有人在,如往常一样,先点起桌上的烛台,而后在椅子上静静坐下。


那妇人望之如四十许人,容貌姣好端庄,面含幽色,环顾着屋中景物。


须臾之后,她轻声自语道:「雪儿,娘亲今晚又来看你了。虽然你人已不在,可屋子里的东西,娘亲未曾动过一样,总想着有一天,你能回来看看。」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竹篮里的水果摆放到桌上道:「这些都是你往常喜欢吃的水果,娘亲今日下午又采摘了些来,便放在这里,你随时回来都能吃到。」


褚衣青年藏在帘帐后,听着妇人轻语,思量道:「自古父母疼爱儿女之心总是一样,雪儿终究还是有娘亲在挂念她。可我如今,虽然得脱绝地,举目天陆无一亲人,又有谁在挂念于我,只怕大家早把我给忘记了!」


那妇人又道:「这两日翠霞山的戒备更加严密,连后山都增派了不少人手。你爹爹与爷爷连日奔忙,也消瘦不少,若是有你在,还能逗他们开心,而今却只见他们也都是愁眉紧锁,不得舒展。」


褚衣青年心头冷笑道:「活该,你们自己愿意将雪儿嫁到越秀山去,现在又假惺惺地舍不得,恁的自作自受!」


妇人又坐了一会,方恋恋不舍地站起身、吹灭烛火道:「雪儿,娘亲得为你爹爹做宵夜去了,明晚再来这儿和你说话。你孤身在外,万事都要自己小心保重。」


她说到这里,心头酸楚,不争气的泪水又要涌出,却急忙忍住。刚要转身,突然眼前黑影一闪,多了一人。


妇人一惊,低喝道:「什么人?」目光甫一接触到褚衣青年的面庞,整个人竟似呆住,猛地一颤失声道:「是你?」


「啪」的一声,灯笼陡然落地熄灭。www。yunxi aoge。com


黑暗中,褚衣青年漠然道:「是我,姬夫人。」


和婉稍稍恢复镇定,打量着对方道:「丁原,你是人、是鬼?」


褚衣青年嘴角露出一抹讥笑,道:「只怕你们所有的人都没料到,我坠入潜龙渊,不仅未死,反而脱困而出,是么?」


和婉在丁原目光的压迫下,竟不由自主的点头道:「是的,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你 ……是如何逃出来了?难道十多天前潜龙渊一场异变,便是与你有关?」


丁原轻轻冷笑说道:「姬夫人,你现在才明白,是否太晚了点?」


和婉注视着面前这神色冰冷的年轻人,叹息道:「丁原,你还在怨恨我们?」


丁原道:「怨恨,我为什么要怨恨你们?你们根本就不值得我怨恨。」云_ 霄_ 阁


和婉脸上浮起苦涩笑容道:「丁师弟,你这话里,分明就含着对我们不可解开的怨气。其实,我与你姬师兄,还有其他所有人,从不曾想要害你,当日的事情,实是诸多误会,才导致最后结果。对于你坠落潜龙渊,我们也是遗憾无比。」


丁原目光冷冷的扫视过和婉,蓦然发现不过两年光景,和婉居然头生华发,脸上更多了几道细微的皱纹,不由呆了一下,嘴上仍然强道:「何必再用花言巧语来骗我,我更不敢劳你叫上一声「丁师弟」。


「姬夫人,你尽管高声呼救,叫人来抓我,再将我打入潜龙渊!」


和婉摇摇头,还没说话,坐忘峰山顶翠霞观的方向,蓦然传来一声悠远钟鸣。


这钟声在夜中瞬时回荡遍群山谷壑,丁原不禁一怔,心道:「莫非我的行迹已被他们发觉,居然动用了铜雀钟示警,这阵仗也太大了点。」


屋子里的两人都站在原地,默默聆听钟声。铜雀钟鸣竟是没有间断,一连响了七下,方才停歇,余音却仍在坐忘峰上回响不已。


此时,翠霞观内外已战成一片,数百束奼紫嫣红的法器、仙剑光华,烟花似的在夜幕中穿梭飞舞,映得山峦如昼、红云泣血。


来自别云山一崖两岩三窟的红袍老妖座下魔道高手,以及南荒十数家大小魔道门派的人物,各驱法宝,从四面八方飞来,猛攻翠霞观。


幸而翠霞派早得淡言真人预报,数日来暗中周密布防,警钟一起,各支弟子在本门首座与师长的率领下,急援翠霞观,才不至于被红袍老妖等众杀得措手不及。


一场红袍老妖精心策划的夜袭,转眼,演变成为翠霞派与南荒各路魔道门派间,短兵相接的白刃之战。


翠霞弟子尽管逾千,但能有御剑之能的,不过在三四百间,而对方所来者,莫不是其中翘楚。


原来,红袍老妖闻知,屠暴竟在万毒谷,为翠霞派一年轻弟子飞剑所弒,顿时怒不可遏。


他世居别云山,一百三十多年来,从无人敢捋虎须,被正魔两道公认为九妖之首。自九十余年前,冥轮老祖失陷翠霞山潜龙渊后,他更是独尊天南,无有抗手,势力亦扩充到南荒魔道各门。


这些年来,红袍老妖闭门苦修「搬山移海大法」,少有出别云山,却教天陆正道也清静许多。


可他万没想到,自己不去招惹别人,翠霞派的区区一个年轻弟子,带着个女娃儿,竟欺辱到别云山。相交百多年的屠暴,莫名其妙就被那叫做阿牛的后生杀了,连日搜山,却连人影也不见半个。


激怒之下,神鸦上人与雷威又乘火浇油,大肆怂恿红袍老妖为屠暴复仇。


那些别云山五鼎中的凶人兔死狐悲,亦整日叫嚣踏平翠霞,红袍老妖本非善类,又眼馋翠霞诸多宝物仙剑,更垂涎九转金丹的神奇效用,于是一场翠霞大劫酝酿而成。


红袍老妖纵是目中无人,也晓得翠霞一派千年根基,门中藏龙卧虎,高手层出。仅凭他别云山一脉相抗,难免势单力薄,当下又邀集蜀州各路魔门同道,包括天陆九妖中另三位凶人雷公、雷婆和唐森,以及一干著名魔头,约定时日,共襄大举。


偏巧天助于他,红袍老妖最顾忌的翠霞派两大高手,淡一真人与曾山,皆在数年前闭入死关,凭空少去两大助力。如今翠霞派最棘手的,不过是六仙中的淡怒、姬别天等人,却不放在他红袍老妖的眼中。


稍不如意的是,夜袭初始,即为翠霞派所察觉,似乎对方也早有防备。尤其在翠霞观驻守重兵,淡怒真人、淡言真人、淡嗔真人与姬别天俱在此间,只少了个前些日子受伤的罗和。


铜雀钟甫鸣,九悬观、碧澜山庄等处的数百弟子,亦纷纷应援,双方十成中,倒有八成的高手云集在翠霞观左右。


这样一场大战,已是九十余年未见。上次翠霞派遭袭,尚是冥轮老祖率领天南群魔,为夺《天道》而来,却因羽翼浓与赫连宣的插手,而意外夭折,铩羽而归。年旃本人,则被翠霞派上一代数大长老联手迫下潜龙渊,不见天日。


却说阿牛与秦柔,已回山两日,秦柔毒伤初愈,留在紫竹轩中休养,有阿牛在旁悉心照料,更加上有个老是在身前、身后撒欢讨好、狂摇尾巴的大黑,日子过得倒不寂寞。


唯一感到忐忑的,便是未料到,因自己的私仇无端连累了翠霞派,好在淡言真人并未怪罪,反嘱她静心养伤,莫要辜负朱丹之功。


今夜秦柔睡下,不久便听见翠霞观上铜雀钟响。她听阿牛说过,知是翠霞派的警信。


秦柔着衣刚起,阿牛的声音已在竹庐外说道:「阿柔,淡怒师叔以铜雀钟示警,一定是红袍老妖带人来袭。


我要立刻赶到翠霞观,助师父他老人家御敌,你和大黑暂时待在屋里,千万不要出门。」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秦柔收拾停当,立在门口道:「阿牛哥,小妹与你一起去!」


阿牛一怔,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道:「你的伤势还没好透,今晚夜袭翠霞的,又全都是魔道高手,你还是别去了吧。有我师父和淡怒师伯他们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秦柔目视阿牛,芳心中一片温暖,却婉转微笑道:「阿牛哥,小妹的毒伤早不碍事了。翠霞派此难全因小妹而起,如今红袍老妖杀上门来,小妹自知修为低微,却也应当尽上一份心力才是。」


阿牛想了想,觉得真把秦柔一个人留在紫竹轩也不甚放心,迟疑片刻点头道:「也好,你就跟我一起,去翠霞观援助师父,但要千万小心,不要落单。」


秦柔浅笑道:「阿牛哥放心,小妹会跟紧你。」


两人驾起沉金古剑与大雷怒剑,直奔坐忘峰巅。远远就看见高空中无数战团激斗正酣,山头云岚激荡呼啸,五颜六色的绚光此起彼伏,喊杀之声响彻天宇。


阿牛一心想先寻找到师父,御剑携着秦柔,直朝翠霞观冲去。猛然眼前红影闪动,斜刺里杀出一人拦住去路。


却看这人年纪颇老,头顶光如明旌、不生毫发,肥头大耳,白白胖胖慈眉善目,倒有三分出家人模样。他身上披着一件描金红袍迎风鼓荡,脖子上挂着一串白色珠子,仔细一看竟是人骨所炼。


这人右手引着一条暗绿色铜棍,指向阿牛与秦柔,眉开眼笑道:「不要走,哪里去?哈哈,小娃娃不要走,留在这里陪我老人家玩玩吧。嗯,不错、不错、真不错,总算让我找到两个看上去年轻好对付的娃娃。留下来吧,陪我老人家玩玩怎么样?


「哈哈,放心吧,我老人家最怕见血,杀你们的时候,一定留个全尸,你们身上有什么灵丹宝贝吗?不如先掏出来,孝敬孝敬我老人家怎么样?免得白白浪费了可不好……」


他口若悬河、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中间杂七杂八,似在问人问题,却又不等人回答,自己已经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教人无法接茬,连阿牛这般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打断道:「前辈,我们还要赶去翠霞观,可不能陪你在这里玩儿。」


来人呵呵笑道:「知了,知了。可你们去那里作什么?那里好多高手,在翠霞观前你打我来、我打你去,你们两个娃娃还没靠近,说不准就被不长眼的飞剑削去脑袋,成了无头僵尸,那可真是糟糕、糟糕、太糟糕!


「莫不如离得远点,陪唐爷爷玩上几招,我一高兴,放你们一条生路,也有可能不是?」


秦柔见这人喋喋不休的模样,加上稀奇古怪的挂珠,突然想起雷霆曾提及过的一个百年老魔,微惊道:「阁下莫不是天陆九妖中的唐森?」


那人满面春风,回答道:「呵呵,你这女娃娃,是从谁那儿听说过我老人家的名头?怎么,吓着你们了?别怕、别怕,我可是天陆九妖里脾气最好、心地最善良的一个,遇上我是你们的造化。


「要是碰到雷公、雷婆他们,嗯,我告诉你们,那两个人的脾气可不好,一点也不好,特别是那雷婆,说不定连话也不让说半句,就把你们撕成碎片了!」


秦柔与阿牛无心听他胡说八道,心中暗暗叫糟。


若是单看外表,这唐森生得富态,又整日笑容满面,似乎是最好说话之人。可论手段之凶残、行事之奸诈,比之神鸦上人尤有过之。


据传,他原本是一只百万大山中的九极白蝉修炼而成,与桑土公算是近邻。不过一个木讷寡言,另一个却最喜聒噪不休,一旦开口,就算所有人塞起耳朵来,他也不肯罢休。


又因他生性阴毒笑里藏刀,即便是魔道中人,也少有与之往来,可与红袍老妖,却是臭味相投,极是投机。


这回红袍老妖聚众袭击翠霞山,唐森一呼即应,还邀来百万大山中不少深居简出的魔头。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想着乘这机会大捞一票,最好能浑水摸鱼,抢在红袍老妖之前,夺得九转金丹,翌日南荒便要易主了。


敲着自己的如意小算盘,战端一开,站在红袍老妖身旁的唐森,便悄悄缩到后面,远远隔岸观火。


可他站着无所事事,也说不过去,刚巧看着一个面相憨憨的少年,带着个纤柔少女,急匆匆朝翠霞观而去,于是立马跳了出来,要拿阿牛与秦柔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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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15: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夜袭

阿牛可没工夫陪唐森聊天,抱拳道:「唐老爷子,阿牛得罪了!」

沉金古剑握在手中,光华一起,就要动手。


唐森一听阿牛自报家门,急忙摆手道:「且慢,且慢!你说你叫什么来着?阿牛?就是那个杀了屠暴的阿牛?你身旁那个小姑娘便是雷霆的干女儿,叫什么柔的是不是?哈哈,不错、不错,我老人家运气真是不错!」


阿牛不晓得唐森用意,楞楞一点头答道:「正是!」


唐森暗喜,心道我若是抓了这两人,送与红袍老妖,可算功劳一件,比起那些傻瓜拼死厮杀也来得轻松许多。


他心里定下主意,脸上却笑意更浓,嘻嘻道:「知了,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看不出来,娃娃年纪小小,居然本事不小!瞧你憨头憨脑的样子,竟也能杀死屠暴,想来那老家伙,到死都不能闭眼。


「老夫在百万大山隐居多年,倒没想到,翠霞派还真出了你这样一个令人刮目相看的年轻娃娃,再过几年,只怕连我,也要对你退避三舍了……」


这「知了,知了」乃是他别无分号的口头禅,一通啰哩啰嗦,听得阿牛与秦柔头别提有多大了。就在两人以为,唐森还不知要嘀咕到什么时候之际,猛见眼前绿影如山,漫天杀气迫面而至。


阿牛大吃一惊,沉金古剑急挥而出,在一团真假莫测的棍影中找到真身,「铿」的一击切在棍端。


沉金古剑被一股大力抛起,阿牛右臂微感酸麻,一道阴冷魔气逆袭而上,说不出的难受。


阿牛退出丈许,运功驱出魔气,暗自钦佩道:「好厉害,这人比那神鸦上人,强出何止一筹?」


可他能硬接下这一记「愁云惨雾欢喜棍」,也教唐森颇为意外,思量道:「这小子既能杀死屠暴,果有些真才实学。老夫得留上三分心神,可别在阴沟里翻船!」


想着,哈哈笑道:「娃娃,咱们再来玩玩这招!瞧瞧这记「笑点天南」,比你们的翠霞派剑法如何?你若是害怕,尽管出声求饶,唐爷爷最欢喜听别人求我了!」


他一面口里不停说话,一面愁云惨雾欢喜棍九虚一实,直捣阿牛胸膛,四周惨绿色光雾缭绕,「哧哧」罡风,竟似有人在讥笑尖嚎。


秦柔在一旁已有准备,大雷怒剑及时飞出,「叮叮」


连响,点在铜棍上,直到手臂麻木,才将唐森的攻招瓦解。


阿牛缓过气来,拧身又上,不忘关切问道:「阿柔,你没事吧?」


秦柔被唐森魔气侵入体内,正用心化解,刚想支撑着回答,好教阿牛放心,蓦然丹田一热,升起一道沛然暖流,汩汩荡荡剎那逼出魔气,令秦柔全身如沐春风,说不出的舒服,却是冰莲朱丹受魔气刺激,自动生成,护持住她的经脉。


秦柔精神一振,面转红润、明眸如星,回答道:「小妹没事!」


于是纤手执起大雷怒剑,与阿牛双战唐森。


三人在空中斗得翻翻滚滚,片刻之间,也难分轩轾。


这时,红袍老妖等人已连伤十数名翠霞派弟子,杀入观门,正迎头遇见淡怒真人与姬别天、淡言真人、淡嗔真人等翠霞派顶尖人物。


双方相距十余丈,于青松苍柏间摆开阵势。


淡怒真人伫立在翠霞诸仙正中,扫过红袍老妖身后数十张面孔,无不是南荒一带久负盛名的凶顽之辈。心知今夜一场血战,势在难免,端坐五爪金狮之上,冷喝道:「红袍老妖,你无端生事,犯我翠霞,却是为何?」


红袍老妖依靠在四名昆仑奴所抬软榻上,满头深蓝色乱发披散到腰际,却也遮掩住大半面庞。


他其实相貌甚为英俊,眼睛闭起只能看见殷红色的眼皮,薄薄的嘴角含着张狂不屑的冷笑,颌下一蓬短须倒卷朝上。


既号作「红袍老妖」,他自然是一身血红大袍,身材比常人高大魁梧许多,若站起来,怕比淡怒真人高出半个身子,连姬别天也要矮上两头不只。


他的双手晶莹如玉,保养得犹如贵妇,从宽松的袖口伸出,轻轻抚在椅座上。


在右手食指上,一枚浓绿色的戒指分外醒目,上面镶嵌的那颗宝石,约莫龙眼大小,光华夺目。


可惜因早年修炼过于急进,红袍老妖的双腿截肢多年,却令他因祸得福,从腰腹下修出两个本命分身。平时藏在红袍之内不得一见,一旦有所需,雷霆而动,竟胜于任何仙兵魔宝,教人防不胜防。


他虽被列为天陆九妖之一,其修为却超出其他几妖甚多,即便如赤髯天尊,亦难望项背。早在百多年前蓬莱盛会上,红袍老妖就被列上天陆魔道十大高手之位,与苏真、羽翼浓、任峥等人平起平坐。天陆九妖的名头,有一大半,倒是靠他打响。


见翠霞派精英尽出,列在阵前,红袍老妖嘴唇不动,喉咙里「嘎嘎」怪笑两声,却从肚腹传来闷雷一般的嗓音道:「是你翠霞弟子杀我朋友在先,反怪我生事。淡怒真人,阁下是正派耆宿,便可这样睁眼说瞎话么?」


淡嗔站在淡怒真人身边,神色凛然道:「杀得好!魔道妖孽人人得而诛之,屠暴若撞在贫道手上,一样将他打下地狱!」


红袍老妖岿然不动,双目中闪过一点赤光说道:「老虔婆,你们杀人就是替天行道,我们报仇却叫做无事生非,这便是你们所谓的天理么?老夫算是见识了。


「废话少说,交出凶手,老夫或可对翠霞网开一面。」


淡言真人徐徐道:「阿牛是贫道弟子,却不能交给阁下。屠暴之死,其罪在己,是非公道自有天鉴。阁下若不肯罢休,贫道奉陪到底!」


他平日里沉默寡言,旁人只以为他与罗和是最好说话的两人。没想到,今夜此地面对强仇,淡言真人铿然以对,听得众人精神振奋,姬别天更禁不住喝采道:「说得好,要人休想,老夫的红莲仙剑却在此候着!」


红袍老妖「嘎嘎」笑道:「姬别天,好大的口气,老夫待会教你走不过三十招!」


淡嗔轻蔑道:「妖魔魑魅也敢与我名门争锋,贫道便第一个会你!」


红袍老妖左首立着的一名中年男子,开口说道:「淡嗔真人,阁下的修为,雷某亦是佩服得很。不过要说能赢过老仙,嘿嘿,恕我不能相信,不如就让在下陪你走上几招,看看翠霞剑法,究竟神奇到何种地步!」


说话之人相貌清秀儒雅,望似一饱读诗书的中年书生,三绺黑髯飘飘洒洒,梳理得十分光亮整洁,一身宝蓝长衣玉带围腰,背后负着把蓝布长伞,伞头露出锋刃如同锥子,伞柄系着红色缎带,甚是鲜艳。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哪朝哪代的落第秀才,淡嗔却深晓其厉害。


在天陆上,有几对夫妻众人皆晓,眼前这蓝衣男子与身旁的鸠面老婆子便是一对。年轻一辈听了「雷公、雷婆」的名头还不怎的,可上了百岁的老人,对这两人却是深有忌惮。


雷公与雷婆百年前同属天陆九妖,雷公因外貌俊雅才艺不凡,颇得魔道中女子倾心,雷婆便是其中之一。那时雷婆的容貌也算过得去,好坏也可算中上,可比起诸多萦绕在雷公身旁承欢的女子,却逊色不少。


雷婆对雷公自是殷勤温婉,无奈雷公根本看她不上眼,不冷不热保持着距离,这样一晃就是二十年,雷婆也不死心,直到一场变故发生。


原来雷公素有喜新厌旧之癖,竟喜欢上了当时燕山剑派掌门沈放之女沈婵。


他装作一落难书生,故意邂逅下山云游的沈婵,两人一来二去间甫生情愫,沈婵便糊里糊涂,把女儿家的清白交与了雷公。


东窗事发后,沈放勃然大怒,一面将沈婵幽禁,一面尽起燕山高手追杀雷公。


雷公左躲右藏本可逃过,奈何老毛病复发,又去拈花惹草,暴露了行踪,终教沈放在石鼓山将他困住。


眼看雷公在劫难逃,一直暗中追随他的雷婆突然出手,不惜毁损容颜,动用「天荒地老百蚀大法」重创沈放,自己也因元神出窍气息奄奄。


雷公携着她乘机脱困,隐入南荒,自此后,竟是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只一意相待雷婆。


雷婆毁容后,自惭形秽,深觉已配不上雷公,苏醒之后,对雷公百般嘲讽辱骂。甚而踢打折磨,只想逼走雷公。可雷公竟下定决心以一生补报,任雷婆如何对他,只是忍气吞声,曲意奉承。


这么一来,两人间的地位骤然颠倒,传成天陆一段笑话。雷公非但不以为意,反邀请了三五知己摆下婚宴,当众宣布娶雷婆为妻。


雷婆又是感动又是伤心,成婚这些年,时而想委屈了雷公,应设法再逼走他;时而又害怕失去雷公,把他在身边拴得紧紧,不肯放他离南荒半步,更见不得有其他女子对雷公半句多话。


就这么打打闹闹、和和好好过了百余年,雷公终究也没离开雷婆,更没再去招惹别的女子,仅这一点,雷婆倒也是功德无量。


淡嗔柳眉倒竖,寒声道:「你这专毁姑娘家清白的妖孽,但看贫道如何收拾!」仙剑腾起一溜光芒,直射雷公,剑气到得竟比她的话音更快。


雷公修长的身躯陡然升起数丈高,闪过淡嗔的剑势,背后混元兜率伞弹起三尺,砰的打开,放出数十道蓝色剑华,煞是好看。


淡嗔临危不乱,驱动仙剑「叮叮」连响格开剑芒,身躯也掠到空中凌风飘飞。云~霄~阁


雷公右手一探抓住伞柄,「忽」的收起伞页,伞尖锋刃朝下一旋,抖出团团寒光罩住淡嗔。


淡嗔低叱一声,仙剑震得嗡嗡镝鸣迎风而上,与雷公的混元兜率伞斗成一团。


只见夜幕下两团华光乱舞,剑气罡风不住发出激烈碰撞的「哧哧」之声,两人以快打快,弹指间已是十多回合不见胜负。


雷婆仰头观望,瞧雷公一味游斗,不肯与淡嗔硬撼,虽暂时不落下风,可也难保疏忽之下出了差池。


她枯干焦黄的眉毛一挑,尖声叫道:「雷不羁,你这般怜香惜玉的打法,到明早也结束不了,闪开,让老娘我来!」


她声到人到,一串金铃「叮当」直响,自手腕上脱飞,幻化作一抹黄光。飞到半路,六只金铃蓦然散成梅花形状,爆出层层波光,分取淡嗔周身要害。


淡嗔左手一舒,轻念真言,袖口中祭起一支拂尘,随着主人心意策动,翻飞而起,如和风过野拂在六只金铃之上,将雷婆的「逍遥六瞳金铃」荡了回去。


雷公攻势一敛,退出三丈,竟不乘机猛攻,望着赶来的雷婆,皱眉苦笑道:「你上来干什么?」


雷婆收了金铃哼道:「老娘没闲心看你和这老道姑眉来眼去的演戏!」


淡嗔一生守身如玉,何曾听人这般指责,气得面色煞白,仙剑一指雷婆道:「丑婆子,你乱嚼什么舌根,谁跟那妖孽眉来眼去了?」


雷婆为雷公尽毁容颜虽则无悔,可毕竟终生为此耿耿于怀。她一听淡嗔辱骂自己「丑婆子」,立时火冒三丈低吼道:「我要杀了你!」双目血红,拔出腰间无憾双刀,冲向淡嗔。


淡嗔亦是一肚子怒火迎了上去,一正一魔、一道一妖两名女子,见面连话也未说过三句,便如生死仇人杀在一起,你来我往舍命相争,打得好不热闹。


这可担心坏了旁边的雷公。www。yun xiaoge。com


他对自己妻子的修为知根知底,方才与淡嗔又斗过十多回合,晓得那老道姑剑势凌厉,身法飘忽,以自己之能,也需先避其锋芒静待时机。


他怕雷婆这样一上去就正面对撼,怕迟早要吃上大亏,忍不住劝说道:「阿水,你何不让我来解决这老道姑,偏要自己与她拼命?万一……」


忽见雷婆遇险,雷公急忙又叫道:「哎哟,小心!她这式「投鞭断流」要攻妳左肋!」


片刻之后,又忍不住指点道:「别跟她斗快,用你的「柔情似水十三刀」与她周旋,先消耗她的锐气再说!」


他在旁边指手画脚,却教雷婆更加怒不可遏,存心要与丈夫赌气。


凡是雷公所说,她绝不照作,雷公要她施展「柔情似水十三刀」,雷婆偏偏反其道,用上威猛刚劲的「郎心如铁十九斩」。


这么一来,自是方寸大乱,数招之间频频遇险,让淡嗔尽占上风。


听雷公还在一旁劝说自己收手,雷婆按捺不住怒火叱道:「闭嘴!我若死了,不正是如你所愿么?」


这么一走神,差点左臂被淡嗔仙剑削下,惊得雷公一身冷汗。


他站在外圈,既怕妻子责难而不敢上前助阵,但又不能撒手不管,眼睁睁看着雷婆被淡嗔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惟有苦笑道:「好吧,你尽力而为,反正你我生死同命,也无需多说什么了。」


雷婆闻言,心头一暖,那边雷公果然不再开口,她反而振作起精神,逐渐扳回劣势,局面又趋平稳。


雷公见状,不由松了口气,退到稍远处为雷婆压阵。


底下姬别天一引红莲仙剑点指道:「红袍老妖,且让姬某瞧瞧你蜷缩南荒百多年,可曾修到何种妖术?」


姬别天性如烈火,嫉恶如仇,也不再多话,腾起身形飞击红袍老妖头顶。


冷不防红袍老妖身后闪出一人,大喝道:「姬别天休要猖狂,待老夫前来会你!」


一道浮影奔向姬别天,手中之剑雷声隐隐,正是落难投靠红袍老妖的雷威。


他为雷霆所逐,亡命天涯,经神鸦上人引荐,才寄身别云山。


人在屋檐下,时常想起昔日天雷山庄的风光岁月,对盛年、丁原等人恨之入骨,由此也捎带上了翠霞派。


尤其是忘情水余毒,每日午时定时发作,虽有红袍老妖赠给的「百荼丹」减缓痛楚,可仍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如今,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向雷霆、盛年、丁原等人复仇,自也不会放过报复翠霞派的机会。这次红袍老妖夜袭翠霞,他与神鸦上人最是积极兴奋,一路随众人杀进翠霞观中。


姬别天并不认得雷威,见他剑势凶猛霸道,倒也不敢轻敌,红莲仙剑鼓荡罡风,硬碰硬对了一剑,「铿」的一声,雷威被震退一丈多远,姬别天也是晃了晃身子,手臂微麻。


姬别天撤剑喝问道:「报上名号,姬某红莲仙剑下不斩枉死之鬼!」


雷威深吸一口气,缓过劲来,哈哈笑道:「老夫雷威,姬别天,你我再战三百回!」


说罢,欺身逼近,这回他学聪明不少,不与对方硬撼功力,剑花晃目走轻灵剑路,企图与姬别天比试剑法造诣。


姬别天接下雷威攻势,蔑然道:「原来是天雷山庄的丧家之犬,今日姬某便做个善事,送阁下一程!」


红莲仙剑大开大阖,威猛绝伦,将雷威笼罩在一片赤华之内。


神鸦上人藏在人群之中,突然擎刀叫道:「诸位仙友还客气什么,今晚我们便踏平翠霞,为屠暴老弟报仇雪恨!」


他一鼓动,原本蠢蠢欲动的群妖,顿时血脉贲张,嗷嗷怪啸,蜂拥而上。


淡怒真人身后的各支长老耆宿、二代弟子中的菁英翘楚,亦各出仙剑飞凌云头,双方百多人生死搏杀,千百道绚烂光华惊空裂云,直教血色映红半边苍穹。


淡怒真人坐在五爪金狮上,凝视红袍老妖,沉声道:「红袍老妖,事既至此,你我终须一战,恕贫道失礼了!」


制怒仙剑铿然出鞘,五爪金狮咆哮一声,冲向四名昆仑奴所抬软榻。


红袍老妖半躺在软榻里,眼睛依旧紧闭,右手猛抬,赫然闪过一道电光,却是一条六丈长的赤色鞭子,犹如毒蟒出渊,缠向金狮头颅。


淡怒真人手腕一翻,制怒仙剑点在鞭梢,发出一记金石撞击的脆鸣。


那鞭梢冒出一蓬妖氛,十多个弹丸大小的黑色光焰骷髅吱吱鬼叫,扑向淡怒真人面庞。此乃红袍老妖「赤魄鞭」中所炼的鬼魄元神,在他魔气催动下,掀起一阵凄迷血雾,突袭淡怒真人。


幸而淡怒真人对赤魄鞭早有耳闻,已防备这手,左指轻起紫铜香炉,放出一束白光。


那十多个鬼魄被白光一照,立时哀嚎融化,收进了铜炉之中。


红袍老妖的赤魄鞭却乘机反攻,当头劈落。


他坐在软榻里稳若泰山,赤魄鞭指东打西神出鬼没,迫得淡怒真人绕着软榻飞旋,竟近身不得。


有几次,他觑准空隙欺身逼近,却被红袍老妖出左掌迫退,如此往来又是三十多个回合,淡怒真人的仙剑,始终攻不破对方赤魄鞭布下的铜墙铁壁。


淡怒真人道冠上,腾起笔直一条轻烟,神情越来越严峻肃穆,座下金狮怒吼连连。


他自知对方修为实是胜己一筹,再这么缠斗下去,恐怕难以支撑过五十招的大限,身形从金狮背上掠起,化作弧光飞流,制怒仙剑一沾即走,改在外围游斗。


赤魄鞭顿生感应,由守转攻,红影舞动成团团飓风,忽左忽右,紧紧缠住淡怒真人的身形,逐渐将他游走的空间压缩到一隅。


淡怒真人暗自心惊道:「这老妖的修为,竟不在掌门师兄之下。再这么斗下去,不出十招我必败无疑。与其如此,不若孤注一掷,与他玉石俱焚,或可扭转危局。」


想到这里,他身影一晃射向软榻,赤魄鞭如影随形追了上来。淡怒真人不闪不封,「啪」的一响,拇指粗细的鞭身绕在腰际,犹如毒蟒骤然收紧。


淡怒真人深吸一口气,身躯突然随着赤魄鞭一同缩小,同时腰似陀螺飞转,倒卷赤魄鞭合身扑向软榻。


红袍老妖眉宇一耸,冷笑道:「缩地成寸!」


右手赤魄鞭一松一荡弹了开去,左掌轰然击出。他的五根手指或曲或蜷,或并或收,千姿百态闪烁不定,竟是一掌中暗藏了数十种招式变化。


淡怒真人鼓剑直进,制怒仙剑恰似蛟龙抬头,点向红袍老妖的咽喉。


红袍老妖五指如鼓琴瑟,错落有致的拂在剑上,激起「叮叮」脆鸣。制怒仙剑被震得颤抖不已,却依然不言退缩,艰难朝前。


眼看离咽喉尚余寸许,红袍老妖左掌化为爪形,「铿」的一声夹住仙剑。


淡怒真人手腕一振,催动两甲子多的翠微真气前压,可制怒仙剑如有生根,纹丝不动。


忽然背后阴风凛然,赤魄鞭回旋而至,扫向淡怒真人背心。


淡怒真人头也不回,左袖飞出,正缠在鞭梢上,往后一卷,一带将赤魄鞭绷得笔直。


两人顿时僵持住,彼此的眼睛相距不过数尺,呼吸可闻,毫发可见。


红袍老妖竟有余力开口道:「淡怒真人,翠霞派除了淡一与曾山外,果然无人了么?你这点修为,居然也敢在老夫面前夸弄,可笑!」


淡怒真人面色铁青,嘴唇紧闭,集中心念苦苦支撑,听得红袍老妖的嘲笑只哼了声。


突然,红袍老妖脸上幼嫩晶莹的肌肤转成血红色,从他的左掌与赤魄鞭上,传来一股庞大的倒吸之力,宛如飓风侵体。


淡怒真人如坠洪炉,浑身经脉火热难受,丹田的真元蠢蠢欲动,竟要失守,体内的精血更是随着那股吸力外流,情不自禁的脱离自己掌控,涌向红袍老妖。


淡怒真人心头一惊,晓得红袍老妖,竟施展出天陆绝毒的禁制魔功「吸髓吮精大法」。


此功脱胎于魔门最基本的修炼功法之一「采补术」,原本是魔门之人吸食生灵精血、元神,裨益修为所用。但经红袍老妖去芜存菁,竟成了吸收对手真气精血,直至吞噬对方元神的功法,昔年牛刀小试,已经震惊四海,何况如今魔功大成?


淡怒真人情知不好,急忙澄静心神、抱元守一,与红袍老妖全力相抗。


奈何一则修为原本就不如,再加上一个疏忽,被红袍老妖抓住破绽,其势已如决堤洪水一泻千里,再想坚持,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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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冥轮

正这时候,半空剑华一闪,「叮叮」两声,点在赤魄鞭与制怒仙剑之上,一股柔和纯厚的真气沛然涌到。

淡怒真人与红袍老妖,俱是身躯一颤,剑鞭弹起,袖掌回荡。


淡怒真人乘势踉跄飞退,脸色惨白、额头渗汗,制怒仙剑上蒙起一层殷红血雾,久久不散。短短工夫,他已是从鬼门关前拐了一圈又回来,只觉得全身虚脱,连手也不自觉的颤抖,背后道袍湿透。


淡言真人横身挡在淡怒真人前,海阔剑立于胸口,双目凝视红袍老妖,低声道:「师兄,我来。」


淡怒真人纵是不愿他冒险,自己也暂时失去再战之力,惟有颔首喘息道:「小心他的吸髓吮精大法。」


淡怒真人说罢,退到五爪金狮背上盘膝调息,由金狮护法。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淡言真人仅出一剑,却已教红袍老妖刮目相看。


他嘎嘎冷笑道:「「一怒言嗔」,阁下该就是淡言真人了!」


淡言真人屹立不动,静静答道:「是。」


红袍老妖悠然把弄手中赤魄鞭道:「没想到,翠霞六仙中声名最薄的一人,居然是除去淡一外六仙中第一高手!老夫方才险些看走眼了,阁下比淡怒真人强了可不只一点啊。」


淡言真人无喜无怒,丑陋沉着的面庞上,只有那双眼睛闪烁着清澈深邃的光芒,回答道:「翠霞一派藏龙卧虎,贫道与诸位同门各有千秋,不敢言大。」


红袍老妖嘎嘎一笑,道:「好,就让老夫再见识一下你这老道的修为!」


红袍老妖手腕一抖,赤魄鞭昂然挺起,好似活物噬向淡言真人,一蓬血雨腥风幕天席地。


在淡怒真人遇险之时,阿牛与秦柔的处境也不妙起来。


唐森与两人激战三十多照面,兀自收拾不下,不免凶性骤起,寻个空隙,祭起脖间所挂的「青冥白骨珠」。


这珠子共是二十八颗串联而成,暗合二十八星宿天象。


每一颗白骨珠,皆是唐森经年炼化,饱藏邪力凶气,乃上千生灵精血浸润,方有今日之功。


珠子飞到空中立时散开,以二十八星宿方位罗列,斗转星移,幻化成天罗地网,罩在阿牛与秦柔头顶。


两人但觉眼前一暗,惨绿色光雾翻腾汹涌迫面压到,四面八方杀气冲霄,阴风刺骨。


阿牛将秦柔护到身后,双目穿透面前重雾乱影,紧紧盯着青冥白骨珠,口中真言低诵,沉金古剑御风披霞冲上云头,却也是祭起了御剑仙术。


秦柔毒伤初愈,本不宜妄动真元,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伴着阿牛的仙剑,一并打出九雷动天引。


一时三件魔宝仙器龙争虎斗,渲染得夜空光霞盛绽,风云悸动。


阿牛与秦柔联手一气,破了青冥白骨珠设成的西方七宿,九雷动天引的法力渐弱,却是秦柔力不能支。


唐森驱动白骨珠乘机反扑,全仗阿牛的沉金古剑一力支撑。


阿牛头顶水气蒸腾,真气已有枯竭之虞,左手剑诀猛画几道,催动仙剑勉力一挺,将青冥白骨珠逼退些许,借机喘息道:「阿柔,妳快走!」


秦柔哪里肯退,坚定的摇头道:「不,阿牛哥,要死,咱们也要死在一起!」


说罢,身剑合一,大雷怒剑烈焰飞散,直撞向唐森,大有不惜拼个同归于尽、保全阿牛的意思。


阿牛目眦欲裂,大叫道:「阿柔!」


心神一分,那青冥白骨珠重又迫近,滚滚妖氛无孔不入,渗透进仙剑筑起的光圈。


蓦然,高空上月隐星淡,却有一缕飘渺激荡的琴音传到。纵然是坐忘峰头乱云跌宕,喊杀震天,可仍掩盖不住那缕悠然琴声由远而近。


只不过,在众人舍死忘生的激战里,谁也没有闲心,去关注有人抱琴踏月而来,投身滚滚乱世中。


唐森见秦柔合身飞击,笑呵呵的面容不改,左手虚按,召回北方七珠,组成北斗七星之状,锁向她的娇躯。


就在他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之际,眼帘里掠来数道赤色剑芒,犀利如电,轰击在青冥白骨珠上。


唐森耗尽心血炼化的七颗白骨珠,竟受不住那剑芒一击,转眼之间只得齑粉,漫天的妖焰为之一清,而那琴声穿透漫漫黑夜,渺渺茫茫,仿佛没有尽头。


唐森大吃一惊,收起残留的青冥白骨珠,撤身抬头,向剑芒起处观望,实在想不出翠霞派除了淡一真人与曾山这两个闭关的老不死外,还有谁能在举手间毁了自己的法宝?纵是心中恨入骨髓,可他的脸上,居然还是乐呵呵不见怒色。


阿牛与秦柔则是又惊又喜,只看见远处一道褚色身影飘然凌风,怀中抱着一具古琴,手指弹放间,光芒四射,群魔辟易。周遭的那些南荒魔门高手一触即溃,竟不能阻他片刻,在剑芒威迫下,不得不潮水般避向两旁。


在那人身后,随着一素衣妇人,容颜姣好,体态轻盈,手中仙剑舞作飞花,更增声势。两人一前一后倏忽而近,阿牛望着那道褚色身影,竟是呆在当场!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难以置信的伸手,猛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并未因久战眼花看错了人,脸上才现出欣喜若狂的笑容,大声叫道:「丁小哥!」


来人正是丁原,他与和婉一路从碧澜山庄赶来,远远就看见阿牛为青冥白骨珠所困,因此发动天殇琴,一举击破唐森七颗白骨珠,解了秦柔之危。


唐森看清是丁原,不禁更加惊讶。


他原以为,破解青冥白骨珠的,定是哪个翠霞派耆老。没想到站在眼前的,居然是个比阿牛更年轻的青年。


他嘿嘿笑道:「小娃儿,你是谁家弟子,年纪轻轻的,能练到这样的本事,实在不容易。不过你毁了我的仙珠,没办法,这笔帐,老夫是一定要与你算清楚的!」


他还想滔滔不绝唠叨下去,可丁原不比阿牛,凤目含煞冷冷道:「我没空跟你啰嗦,看在阿牛与秦姑娘未曾受伤的分上,放你一条生路,快滚!」


唐森何时被一个小辈如此喝斥,心底杀心大炽,连连点头道:「知了,知了。老夫这就走,这就走,不挡你们的正事!」


他嘴里说着,暗地里魔气催动,二十一颗青冥白骨珠电射而出,扑头盖脸打向丁原。


丁原见唐森虽面含笑容,可目光闪烁不定,便料他会使诈,见他贼心不死,再次祭起青冥白骨珠妄图偷袭,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笑容道:「米粒之光,何足道哉?」


丁原怀中天殇琴悠然鸣响,宛如高山流水的琴音中,释放出一束金色滚雷,轰然在空中炸开,迸出无数缕光芒。


那二十一颗青冥白骨珠,无一幸免,全被金光卷裹进去,剎那灰飞烟灭,连残渣也不留半点。


唐森被天殇琴发出的惊人雷罡震出三丈多远,脸上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骇之情。


他望着丁原怀中古琴叫道:「知了,知了!天殇琴!


老夫曾在一百多年前,亲眼见过一次,那时老夫年纪尚轻,也算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不比那雷不羁逊色。蒙羽翼浓羽教主看得起,老夫我……」


丁原没空听他痛诉家史,打断道:「废话少说,你还打不打?」


唐森心中盘算道:「这小子不晓得打哪里冒出来的,实在厉害。更蹊跷的是,他竟怀有魔教的天殇琴。


「老夫不过是跟着红袍老妖,来凑个热闹、浑水摸鱼的,却犯不着为他卖命。那该死的屠暴与我毫无交情,更不值得老夫冒险。倒不如暂时退去,让他去寻红袍老妖。


他就算是再厉害,也未必是那老家伙的对手,到时候正可借老妖之手,报我白骨珠被毁之仇!」


这么想着,唐森脑袋一晃,脸上又堆起假笑道:「你既怀有魔教的天殇琴,想来和羽翼浓教主有旧,老夫算来也是羽教主的故人,怎么也不能和你动手。


「不过,今晚夜袭翠霞可不是老夫的主意,更不是老夫可以说了算的。我看你修为不错,可不一定就能胜得过红袍老仙。看在羽教主面上,劝你还是赶快逃命去吧,老仙可不似老夫这般念旧、宽厚。」


丁原淡然道:「找不找红袍老妖晦气是我的事,不劳阁下操心。」


唐森也不生气,连连点头道:「知了,知了,老夫先告退了!」


这话说得倒也干脆,唐森立即御起青铜棍,隐入黑夜中。


阿牛满脸兴奋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丁原叫道:「丁小哥,你真的没死!」


丁原几乎被他勒得喘不过气,苦笑道:「我是没死,可马上就要被你活活勒死了。」


阿牛咧嘴憨笑,眼圈却是红了。


他松开丁原,却不晓得手往哪里放,上下打量着道:「丁小哥,我就说过,老天一定会开眼,一定不会收了你去。你回来就好,往后我就不用每晚做梦总是梦见你了,要是师父知道了,也一定会十分高兴!」


秦柔走过来,亦是欣喜道:「丁公子,恭喜你得脱大难,修为又有精进!」


阿牛几乎是手舞足蹈地一把拽住秦柔,兴奋若狂的叫道:「阿柔,你看,我不是做梦吧,真的是丁小哥,他没死,真的没死!」


丁原心头漾起暖意,微笑道:「阿牛,除了这翻来覆去两句话,你就不会说点别的了么?」


阿牛也不管丁原笑他,憋了半天,除了那句话外,就是想不出其他什么词来。


他咧着嘴,舒畅开怀大笑,却觉得眼睛里温热湿润;他有些鼻子发酸,可分明胸口涌动着喜悦激动。


尽管从来没有对人说起,可无疑在阿牛心目里,这眼前的「丁小哥」就是他在世上最亲近的兄弟,即使要以命相换,他也不会皱一记眉头。


一时阿牛百感交集,竟至失语,视线不肯片刻离开丁原,惟恐这又是一场美梦,随时会醒。揉揉被搓红的眼,阿牛嘴唇翕动半天,只狠狠在丁原胸口一捶,但已尽诉心意。


秦柔默默在旁,没有出言打扰,与阿牛、丁原一同分享重逢喜悦。感受到丁原和阿牛之间的铁血情谊,这少女秀美的眼眸里,悄然盈起泪光。


和婉含笑道:「罗师弟,丁师弟,我们还是先赶赴翠霞观吧,那里该正需人手。」


阿牛人逢喜事,想也不想点头应了,丁原却冷冷道:「我只想见老道士一面,其他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阿牛一怔,道:「丁小哥?」


和婉暗叹一声,明白丁原心结难解。


两年前的旧怨莫说是他,即使对任何一个人来说,也不是轻易可以忘却。


可眼前形势也容不得多说,她于是劝道;「丁师弟,就算你只想见淡言师叔,也得先去翠霞观,本门几位师叔,如今都应该云集在那里抵挡红袍老妖,淡言师叔自不例外。」


四人结伴而行,闯进翠霞观,果见处处刀光血影,罡风横流。


姬榄孤身单剑,力敌两名绿衣白发妖人,形势岌岌可危。和婉先飞身加入战团,助姬榄稳住阵脚。


那边阿牛与秦柔也各挥仙剑,与几名南荒莫邪窟的妖人交起手来。阿牛的沉金古剑纵横开阖,势不可挡,秦柔在侧接应,配合得天衣无缝,顷刻便将对方的凶焰压下。


丁原见这两人无碍,放下心来,驾风飘在空中找寻老道士的影踪,却看见淡嗔与一个身着宝蓝袍服的中年男子斗得正急,险象环生,眼看便要落败。


在淡嗔不远处,还有一名黑衣女子,手握双刀虎视眈眈,相貌甚是丑陋,眼中满是杀机。


淡嗔道袍染血,发髻散乱,模样颇是可怖。


丁原心头冷笑道:「当年我初上翠霞时,这老道姑就处处对我横挑竖点,百般讥嘲斥骂,当日潜龙渊一战更是有她!她平日里故作清高,道貌岸然,却想不到也有今日的狼狈。换作旁人,我或许会帮上一帮,可对这老道姑,哼,我偏不援手!」


就在他袖手旁观的工夫,雷公的混元兜率伞又觅得破绽,扫中淡嗔师太。可这老道姑端的顽强,硬生生将涌到口中的热血回咽下去,死战不退,连雷公也为之惊心。


然而三岁孩童也看得出,淡嗔师太的剑势已乱,不过是在作困兽之斗而已。


丁原微一皱眉,思量道:「这老道姑恁的凶悍!平日里她虽真是惹人厌恶,可毕竟也不是什么恶人。何况再怎么说,她也是老道士的师妹,如今外辱当头,舍命血战,我若幸灾乐祸,躲在一边见死不救,未免心眼太小了点。


「罢了,罢了,看在老道士的分上,我便帮她一回,又能如何?」


主意打定丁原收起天殇琴,背后雪原仙剑紫光冲霄脱鞘飞出。雷公的混元兜率伞连攻三招,已将淡嗔逼入死角,只需片刻就可收拾了对方,可心头警兆突生,眼角余光瞥到一溜如虹剑芒杀到。


他不及细想,抽身张伞,「砰」的一声,雪原仙剑刺中撑开的伞面。


丁原手腕顺势一挑一划,通体浑圆晶润的紫竹剑,竟在混元兜率伞上撕开一道细缝。


雷公心疼不已,赶忙收起伞面,跃开数丈,仔细打量丁原,见对方居然仅是个弱冠青年,又不禁一愕,着实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娃娃,修为竟胜过翠霞六仙中的淡嗔。


淡嗔本忖必死无疑,只希望最后一搏能够与雷公玉石俱焚,可没想到眼前剑华一闪,一名褚衣青年从天而降,一招便迫退雷不羁。待看清时,她不由得心神俱震,失声叫道:「丁原!」


丁原就像没听到一般,猛地反手挥剑,「叮叮」几声脆响,磕飞雷婆从背后偷袭的金铃。


雷婆偷袭不成,恼怒丁原损了夫君的混元兜率伞,并不罢休。一提无憾双刀合身飞扑,冲着丁原背心劈落。


淡嗔曾与雷婆交手,知这老婆子难缠,若不是先前为此耗损大量真元,自己亦不会那般轻易败于雷公。她见丁原无动于衷似无察觉,禁不住提醒道:「小心!」


丁原也不回头,身躯挺拔伫立在雷公面前,徐徐道:「得罪了!」


就瞧着双刀要劈到丁原身上的当口,丁原背负的皮囊里蓦然亮起一束黄光,一只金轮鼓鸣而出,「铿铿」撞开双刀,盘旋飞舞到丁原头顶。


雷婆被金轮震得胸口一窒,险些真气逆流,骇然飞退。抬头观望,脸上神情顿时大变,就如同撞到了鬼。


雷公与淡嗔在旁边自也看得真切,两双目光如雷婆一般,紧紧追着金轮不放。


淡嗔更是叫出声来道:「冥轮老祖!」心头剧震更超方才,万没想这魔头竟又出世,还和丁原在一起!


那金轮里竟发出一阵狂笑,道:「鸾衣蝶,你这婆子一百多年还是没长进,就喜欢在人背后下刀子。他奶奶的,恁的搅了老子的好梦!」


雷婆瞠目结舌,望着金轮半天说不出话来。


雷公一收混元兜率伞,惊愕万分道:「老祖,真的是您老人家?」


金轮中的声音傲然道:「老子的身分也有人敢冒充么?雷不羁,你小子翅膀长硬了,居然纵容你婆娘对老子下杀手。他奶奶的,若不是老子醒着三分,丁原那混球就把老子给卖了!」


丁原漠然道:「我在拼命,你却在大睡,还好意思说我的不是。不过是让你出来活动活动筋骨,老鬼头需要如此骂街么?」


冥轮老祖「呸」道:「翠霞派跟红袍老妖狗咬狗关老子屁事,老子乐得看热闹。」


雷婆诧异道:「可、可老祖您怎么会栖身冥轮里?」


冥轮老祖给戳到痛处,大骂道:「笨婆娘,老子的肉身尽毁,只剩下元神,不待在冥轮里,你把你的躯壳给我么?」


雷公这时对冥轮老祖的身分再无怀疑,一脸恭敬道:「当年要不是蒙老祖庇护,愚夫妇怎能得以安根南荒,更焉有我雷不羁今日?愚夫妇这次答应帮别云山助阵,其实也是想为老祖报仇出气!」


冥轮老祖全不领情,怒骂道:「老子活得好好的,要你们两个笨蛋报什么仇?就算要出气,老子也会自己动手,把翠霞观砸个稀巴烂,轮不到你和雷婆子那三脚猫的功夫,跑这儿来丢人现眼!」


刚才雷公与淡嗔对阵时,当真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可在冥轮老祖面前被一通臭骂,居然半句话都不敢反驳,连连点头道:「是,是,老祖教训的是。我们两人的确不识好歹,不知轻重,差点还连累了您。」


冥轮老祖见他软语认错,心头舒畅许多,口气和缓些道:「算了,你们也是好意为老子的事情出头。不过既然老子自己已经从潜龙渊出来了,也就不用你们再在这儿胡闹,快滚回南荒去吧!」


雷婆瞥了丁原一眼,低声道:「老祖,不如咱们乘这个机会,与红袍老仙联手,把翠霞派踏平,也好报您九十年被禁之恨!」


冥轮老祖自恃甚高,虽已脱困,却最受不了别人提这话题,勃然怒道:「什么九十年被禁之恨,那是老子自己想在潜龙渊里待着修炼,关翠霞派什么鸟事?即便老子想找翠霞派晦气,也轮不到红袍老妖那东西出头,他那两手,当年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雷婆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雷公壮着胆子问道:「不如老祖您与我们一同返回南荒,重整旗鼓,再振昔日雄风?」


冥轮老祖道:「南荒自然是要回的,不过……老子现在还有些事情要办。你们先回一步,却不必跟红袍老妖再搅和在一起。老子等事情办好,自然会来找你们。」


雷公与雷婆互视一眼,齐齐朝着金轮躬身拜别道:「谨遵老祖法旨,愚夫妇便先回南荒,日夜迎盼老祖驾归。」说罢双双退去,转瞬消失。


丁原冷眼旁观,直到此时,才瞥着冥轮老祖嘲道:「老鬼头,没想到当年你在南荒还有这等威风,倒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冥轮老祖心中得意,嘴里却道:「他奶奶的,这算什么?想当年,老子打个哈欠都能吓死一众小妖。不过今晚你可别指望我再帮你,我更犯不着为了翠霞派,现在就跟红袍老妖干上。」


丁原鼻子里轻嗤一声道:「我原就没指望过你,况且我到翠霞观也只为找老道士,红袍老妖来找麻烦跟我何干?」


淡嗔闻言,忍不住眉宇一扬道:「丁原,就算你方才救过贫道,贫道也还是要说你的不是。红袍老妖乃魔道巨孽,与我正道自古势不两立。翠霞派和你之间虽有些误会,可终究你还是本门弟子,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丁原冷笑道:「当日你们把我逼下潜龙渊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翠霞弟子?如今需我出力,便拿出这番大道理来压我。哼,我丁原不吃这套!」说着不理淡嗔,一掠而去。


冥轮老祖大急,喝骂道:「混蛋,又要把老子撇下!」冥轮金光一闪,追了上去。


淡嗔被丁原抢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自幼清修,深受翠霞门风熏陶,从开始便看不惯丁原倨傲无羁、玩世不恭的个性。及至丁原竟与姬雪雁师侄相恋,犯下人伦大忌,险些将翠霞派千年威名毁于一旦,淡嗔对丁原更是反感痛恨,既怒其不争,又恶其不正,白白耗费了淡一真人与众耆老的心血期望。


可当丁原陨身潜龙渊,淡嗔不晓得为何又感觉到一丝后悔遗憾,可表面却始终强硬如旧。偏没有料到,上苍实在开了个大玩笑,今晚救她的却又正是丁原!


感慨万千的立了片刻,淡嗔猛地一醒道:「如此兵凶战危关头,我却独自在这发什么呆。丁原没死又能在此时现身,修为大进,直追掌门师兄。


「他口中虽说翠霞安危与他无关,却依然出手救助于我,可见他良心未泯,一定不会置翠霞于不顾。善哉,看来上天也在冥冥中庇护我翠霞山。」


她收拾思绪,奋起余勇,又投身战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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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16: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曾山

丁原撇下淡嗔,独身再往里冲,远远瞧见翠霞观主殿之上,老道士与一红袍蓝发老者激战正酣。方圆十丈里罡风激荡,光影重重,周围哪里还能近人,只能看到一赤一褚两道身影翩若惊鸿,上下翻飞。

敌势愈强,愈发显露淡言真人深藏多年的真实修为。


只见他身法飘忽灵动,海阔剑不断变幻天陆正道各家剑法,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


但吃亏在须得提防红袍老妖的吸髓吮精大法,淡言真人不得不尽力避免正面硬撼,而给对方可乘之机。


丁原头顶风声响动,冥轮老祖追了上来,啧啧道:「那个老道士便是你师父淡言真人吧?瞧不出八九十年没见精进不少,难怪能调教出你这混小子。」


丁原哼道:「这不用你说。」


冥轮老祖许是刚才受了丁原奉承,心情极好,对丁原的软钉子不以为忤,呵呵笑道:「小子,看你模样大有要出手助那老道士的意思。怎么样,想不想让老夫帮忙?今天老子心情不错,你求上两句,兴许就管用。」


丁原不吃这套,回敬道:「老鬼头,只管睡你的觉去,丁某不用你费心!」


冥轮老祖嘿嘿道:「你别以为自己刚才轻轻松松,连挫唐森、雷公、雷婆那几个天陆九妖中人,就不可一世。


他们的修为,在红袍老妖面前就像孩子一样,没我帮忙,你可要吃大苦头。」


丁原见老道士战况逐渐吃紧,海阔剑不住地收缩光圈,不想跟冥轮老祖多说,只道:「那也未必,你瞧着就是!」身形踏风追云,射向殿顶。


冥轮老祖只觉得,自己本是一片好意要助丁原对付红袍老妖,顺手也拔去自己在南荒的劲敌,岂知丁原毫不领情,忍不住怒道:「好,老子就等着瞧你被那老东西揍得元神出窍,哭爹喊娘!」金光一黯,钻进丁原背后皮囊。


丁原尚未靠近,红袍老妖与淡言真人俱生感应,心中各自一诧。


需晓得他们两人全力出手之下,大殿上空十数丈的范围里可说泼水不进,投入一方金石,也要被庞大的罡风剑气碾为齑粉,况且是血肉之躯?


可丁原却好整以暇,直如闲庭漫步,连身上衣裳也不起半点反应,仅这一手,当世之人已屈指可数,非天陆顶尖人物绝难办到。


淡言真人正自讶异,耳中已听到有人叫道:「老道士!」


普天之下,万千少年,可从来只有一个人这样叫自己!他不由得心头微震,差点为红袍老妖所乘,急忙借了个假身,遁出数丈,细细观望。


月黑风高,却瞧见丁原背负雪原仙剑,衣袂临风飘拂,立在五丈开外,朝着自己露出喜悦的微笑。


饶是淡言真人两甲子多的精深修为,少有喜怒形色,乍见弟子安然无恙归来,近在眼前,苍老丑陋的面庞上,也闪过剎那激动。


「丁原!」淡言真人悄自深吸一口气,将微是颤抖的双手藏到背后,徐徐道:「很好,很好!」


丁原凑近老道士,望见他头上两年来又多添的白发,一阵激动,却故作嬉笑道:「我当然很好,不过你看上去可不太妙。」


两年多未听到丁原那玩世不恭的嬉笑怒骂,如今在淡言真人耳中,竟也如此亲切熟悉。


忽然间,老道士的喉咙口一热,像被什么东西暖暖柔柔的堵住,有万语千言,可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丁原见恩师如此,也不禁胸潮跌宕不能自己,突然仰天长啸,震慑山川许久,仿佛是要把积郁在心底那多日的愤懑委屈、仇恨不平尽数倾泄,要茫茫天陆六合八荒,一同感受这慷慨情怀。


这个时候,翠霞派弟子虽然云集坐忘峰,又有丁原这一强援现身,可红袍老妖方面,又来了南荒天狄堰和碎石窟两家魔道门派,战线上依旧吃紧万分。


此次红袍老妖倾南荒诸派而出,可说志在必得,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要报屠暴之仇不过是个幌子,窥觑翠霞才是真意。


红袍老妖闻听这激壮啸音,亦禁不住暗自心震,他自然曾从雷威跟神鸦上人口中闻知丁原来历,可那时不过听过就罢,毫不放在心上。孰知丁原甫一露面,居然一强至斯!


红袍老妖思忖道:「什么时候淡言真人竟调教出如此弟子!这小子年纪尚不及老夫半个零头,可着实棘手得很。我原以为淡一真人与曾山闭关,翠霞派上下千人再无抗手,没想到冒出个低调的淡言真人,反让老夫费力不少,现在又来个丁原更是了得。


「今夜之战,鹿死谁手,殊难预料。」


他手中赤魄鞭虚晃一抖,发出「劈啪」脆响,运气压住丁原啸声道:「淡言真人,阁下战是不战?」


淡言真人双目中重又闪烁炯炯光芒,显得更加镇定沉着,平静答道:「请!」


可丁原怎肯再让老道士冒险,他朗声喝道:「慢!」


红袍老妖喉咙里「嘎嘎」笑道:「怎么,你也想插一手?也好,就和你师父一起上吧,老夫一并接下就是!」


丁原是何等机灵多智的人物,打从红袍老妖看似倨傲强横的话语中,已听出其中用意,冷哼道:「红袍老妖,你别用话激我,就你这样的废料,在翠霞山一抓成百上千。莫说是老道士,就是我这般的年轻弟子,对付你也是绰绰有余!


「你别害怕,今晚小爷就单枪匹马会会阁下,让你从此没了老脸再回南荒!」


红袍老妖见丁原一句话就解决了自己的心事,先是一定。可听丁原话中颇多不屑、百般羞辱,又忍不住怒意勃发、杀心大盛。


他城府极深,表面不露声色颔首道:「好,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别人。」


淡言真人虽见丁原脱困后修为已是突飞猛进,可毕竟面对的是红袍老妖,万一有丝毫闪失,就是身毁魂消的结局。


他跨前一步,拦在丁原身前,沉声道:「退下,我来!」


丁原自打投入紫竹林,就从不是个俯首帖耳的听话徒弟,这次更不例外。


他徐徐道:「老道士,要是换别人站在这里,今天晚上红袍老妖纵是踏平翠霞观,我都懒得多看一眼。可既然他要对阵的是你,我就一定要上!从今往后,也好不让旁人讥笑紫竹林淡言真人门下无人,我丁原便是你老道士调教出的堂堂男儿!」


这话铿锵激昂,掷地有声,淡言真人凝望着爱徒坚毅的脸庞,缓缓点头。


丁原精神一振,冲着红袍老妖叫道:「你要不要先喘口气,免得输了以后怨天尤人,说什么我们紫竹林师徒靠的是车轮战法。」


红袍老妖被一个后生晚辈接连奚落,可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手中赤魄鞭被撼山裂石的魔气绷得笔直,哧哧冒着血雾,寒声道:「活得不耐烦了,尽管上来,老夫早点送你上路!」


丁原口中大耍嘴皮,不过是为激怒对方,好教红袍老妖心浮气躁,继而影响心神。但在他自己心头却是深深明白,面前这个失去双腿、腰间以下红袍里空空荡荡的老魔,实是天底下最难惹的几人之一,这一战的凶险远胜以往。


越是如此,丁原嘴角越是含着轻松不屑的冷笑,飘然前行道:「阁下如何了得,也要丁某打过才知,但这吹牛的本事,天陆第一非你莫属!」


红袍老妖眼皮更显血红,双目依旧紧闭不启,赤魄鞭发出「劈啪」鬼啸,浑身杀气充盈,团团血色魔气波浪般朝外扩散,直罩住方圆数丈。


淡言真人忽然在后低声叫道:「丁原!」


丁原脚下一停,回头微笑道:「放心吧,老道士。凭这臭蝙蝠三脚猫的本事,还伤不了我,你就在旁边歇着,看到精采的地方拍拍手就成。」


淡言真人摇摇头道:「尽量不要与他的身体兵刃接触,提防吸髓吮精大法摄你精血真元,我不想你死第二次!」


丁原微震,老道士素来惜字如金,临战时他如此叮嘱,可见红袍老妖这魔功的厉害。


他想了想,抬头笑道:「没事,我身子里的那点玩意儿,就算被他吸去,也要这老妖无福消受,吃不了兜着走。」


红袍老妖厉笑道:「那便试试!」


赤魄鞭蓦然飞起,织成大大小小虚实相间十数个圈环缠向丁原。当真是旧环未消,新圈已生,虚招如云,实式如风,一条长鞭在他手中,直如写意山水、随心泼墨,尽得天成。


丁原反手挥出雪原剑,腾起渺渺紫烟笼罩周身,护在胸前引而不发,显然是要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但见赤魄鞭灵动如飞瀑跌宕,溅起无数浪潮;雪原剑似山横亘,扼住浩荡乾坤。


动静之间不过弹指,可千百变化生之又灭,灭之复起,两人针锋相对,从第一刻便掀起滔天骇浪!


赤魄鞭一挥间,用尽九十六式变化,气势臻至颠峰,华光烈雾里煞气大炽,迫到丁原咽喉。


丁原耐心沉着守候的,却正是这最后一刻。在赤魄鞭眼见所有变化终于用尽时,雪原剑动如脱兔,青青剑尖轻盈上挑,不差毫厘的击在鞭头。


这一式中流砥柱,丁原以往用过数次,可没有一次能如今日这般完美,这般举重若轻!


「静如山岳,动似流水。」


淡言真人当日讲解要义时,只说了这八个字,但为了这八个字,多少人皓首穷经,寻之不得;多少人千锤百炼,至死未现。而今,在丁原手中,却如羚羊挂角,近乎无瑕,恍惚中剑行天意,心融道海。


红袍老妖不惊反喜,赤魄鞭「叮」的镝鸣,所有变化散尽,鞭头忽的如柳絮翻飞,缠上雪原剑身,在紫竹上连绕几圈,「啪」的收紧。


他故技重施,面上血光一涌,发动「吸髓吮精大法」,欲夺丁原体内精血。


淡言真人在旁面色微变,殊没想到两人仅交手一招,已拼出真火,到了生死立判的地步。丁原复出后,尽管修为突飞猛进,而红袍老妖苦修百多年的吸髓吮精大法何等厉害,连淡怒真人都吃了大亏!


老道士刚想出手救援,忽然心头一动,思忖道:「方才丁原使出中流砥柱接下赤魄鞭,应该有后手变化弹开鞭头,避免与红袍老妖正面对撼。他让雪原仙剑被赤魄鞭缠上,竟似有意,莫非……」这么一想,又强自忍住,飞立一旁,静观其变。


却说红袍老妖见丁原的仙剑被缠住,心头一喜,魔气在丹田中逆运奔腾,如同一头魔兽张开血盆大口,贪婪的吞噬猎物。果然,从赤魄鞭上涌来浩浩荡荡一股热流,顺着红袍老妖的经脉流入体内。


红袍老妖正要炼化其中精血,却突然感觉大大的不对。


原来那道暖流钻进丹田后,竟凝成气团,不住压缩收敛,非但没有被自己的魔气炼化,,却反而转过头来,消融他几耗费三甲子才炼成的真元!


这端的如引狼入室,开门缉盗。也怪他太过自信,丹田重地,顷刻竟似一座不设防的空城,任由丁原驰骋纵横。


红袍老妖知道自己反中了丁原设下的圈套,更明白普天之下,惟独有一家的仙术,可如此破解他的吸髓吮精大法!


他低吼一声,当机立断,手腕一抖,赤魄鞭松开雪原仙剑,断绝开两人的联系,那道从丁原身上攻出的暖流才由中而绝。饶是这样,丹田内的真元也被化解不少,如果不是收手得快,今晚就要栽上大跟头。


丁原行险施展天一阁的不传秘技「化功神诀」,打了红袍老妖一个措手不及,岂肯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藉赤魄鞭回荡之势,一人一剑叩关而入,万丈光芒直迫红袍老妖面门,却是用出翠霞派飞瀑十八剑中最凛冽剑式之一,银河倒卷。


红袍老妖不愧尊为如今的南荒第一人,赤魄鞭失守后,后招随之衍生,左掌虚出抵住丁原攻势,身形飘飞,竟也是不敢直撄其锋。


丁原得理不饶人,左手拳、右手剑,身走穿花绕柳,脚踢辟魔退,可说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武器,无一处不可攻出。剎那间攻招如长江大河从天飞流,滚滚而下竟无穷绝,丝毫不给红袍老妖喘息之机。


红袍老妖一招失手,全盘被动,竭尽鞭掌,所有变化才堪堪守住门户,不至于落败。可在丁原一气呵成、凌厉连贯的攻势底下,他也惟有节节后退,闪其锋芒。


一百多年来,他的记忆里,还从没一刻有如此的狼狈,被别人压得全无还手之力,更可恼的是,对手居然是一个年仅二十的翠霞派二代弟子!


丁原却是越打越顺手,诸般剑招变化挥洒如意,妙式纷呈,时如行云流水无孔不入,时如雷霆万里势不可当。


翠霞剑派最普通的几套入门剑法,在他手中仿佛焕发新生,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


就在这时候,红袍老妖喉咙里发出低沉沙哑的怪语,却似南荒蛮语,也不晓得是在驱动什么真言咒语。


他右手指上的戒指,射出一束浓浓绿光,在空中幻成一个方圆数丈的光环。光环里浮光掠影,隐约现出一座险峻高山,黑石裸露,峭壁嶙峋,也不知坐落何间。


红袍老妖腹中猛暴起一声「疾」,那光环砰然散开,黑色山峰不住变大,当头朝着丁原压下,势逾万钧。


原来这枚戒指名唤「三光封神戒」,可发青、绿、赤三色光芒。青光召川,绿光移山,赤光唤龙,传之于上古洪荒,可说是天地间最厉害的魔道法宝之一。


寻常情况下,红袍老妖也不愿意轻易动用三光封神戒大耗真元,但眼前情势危急,再不生变化,怕只有败走一途,权衡之下,迫不得已也只好如此。


丁原猝不及防,左手朝上一托顶住山座,可身躯一沉竟是支撑不住,急速朝地上坠落。


他深吸一口元气,心头空明如镜、浑然忘我,胸膛一挺,翠微真气汩汩注入左臂,延缓下沉的势头。


他口中真言一念,从万象囊中祭起天殇琴,右手雪原剑归入囊中,腾出手来,发出几道大日天魔真气虚弹在琴弦上。


一招之中,他同时运用道魔两家绝顶的真气心法,可说是旷世骇俗,绝无仅有,开创出千年以来的先河。可丹田内两道真气运转如常,不仅没有像以往那样相互杀伐、折腾得丁原死去活来,反而是融于一体,相得益彰。道为天,魔为海,浩涌磅礡不分你我。


大日天魔真气击在琴弦上,扬起一串清扬激越的音律,头顶蒙蒙绿光翻腾滚动,裂出一线缝隙,「喀喇喇」


轰鸣响动,击下一束雷光,正打在黑峰顶上。


巨大的黑峰剧烈摇晃,猛地从被雷光劈中的豁口处开裂,迅速朝下延伸,直抵山座。


眨眼间,「轰隆」一响,飞沙走石,偌大的山丘四分五裂,碎裂成数十块大小不一的山岩溅射出去,有不少险些砸在数十丈外犹在激战的人头上。


淡言真人袍袖一摆,亮出拂尘轻轻掸了掸,几道和风送出,卷住落向大殿的山石,朝外一引,远远落到空处,「轰」的在地上砸出几个大坑。


红袍老妖哼道:「天殇琴!」手指上三光封神戒平滑的面上,依稀多了道细小的裂纹,不晓得又需多少时日的炼化,才能修复。


不过凭着此招,他也总算缓过气来,重新稳住阵脚,嘎嘎笑道:「好得很,堂堂翠霞派弟子居然会有魔教至宝,果然不愧号称正道翘楚、天陆牛耳啊!」


丁原怎会听不出话中的嘲讽之意,收了天殇琴,轻笑一声道:「天道煌煌本无道魔,万物归元自有乾坤。仅听阁下这么一句话,就晓得你还拘泥世俗,心存执着,再过三千年也休想参悟天道,羽化飞天!」


这话似晨钟暮鼓,重重敲在红袍老妖心头,一时竟忘记反驳,沉吟不语。


淡言真人默然守在外圈,丑陋镇定的脸上,却对丁原浮现出一缕欣然微笑。只是这丝笑容一闪即逝,连丁原也未曾察觉。


忽然间,三人耳朵里同时听见有人大笑道:「说得好!丁小子几年不见,大有长进,比起你这只臭蝙蝠可强出太多!」


这声音分明是从极远处传来,却不分先后落入三人耳中,闻之似近在咫尺。


红袍老妖一惊,从沉思中醒来,暗道:「怎么又来了个绝顶高人?」


眼前人影一晃,凭空多出一个矮小老头,头发胡须黝黑光亮,肌肤更红润幼嫩如婴儿一般。他邋遢破旧的衣裳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洗,脚上的草鞋,也烂得只剩下鞋底和吊在脚背上的几根草绳,好像随时要赖在地上再不肯走的样子。


这老头说来就来,连红袍老妖和丁原都未看清他是怎么闯入战团,人影一闪,已经靠到丁原身旁,伸出手来亲热的一拍丁原肩头道:「好小子,没枉费老人家我昔日的指点之功,真成人物了!」


一旁淡言真人面色恭敬,躬身道:「曾师叔,恭喜您得出天关,修成散仙之体!」


丁原却没好脸色给这老头,哼道:「得了吧,曾老头,少在我面前邀功了。」忽然眼睛一扫奇道:「两年多不见,你怎么头发全黑了?」


曾山得意洋洋,摇头晃脑道:「哈哈!这叫返老还童!如今我已是地仙一流,不受人间岁月局限,不拘红尘烟火侵蚀,再过一千年,也还是这个模样!」


丁原见他得意的样子,故意道:「这有什么好,再过一百年,等我头发白了,你往我身旁一站,别人只当你是我的小弟弟,到时可就有趣了!」


曾山笑容顿时消失,挠挠乱糟糟的头发,大觉丁原说的有道理。


他不在乎别的,可一想到以后,别人要把自己当成丁原的弟弟,称作什么「曾小子」的确不怎么好玩。抓耳挠腮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愁眉苦脸道:「那可怎么办,我又变不回去!」


丁原笑道:「我既然说了,当然就有解决的法子,你担心什么?」


曾山大喜,一把拽住丁原叫道:「我就知道你够朋友,快告诉我是什么办法?」


他开心之下,居然不管一旁还有个红袍老妖在侧,拉着丁原只管问,可见在他心中,不被叫做「小曾子」或者「曾小子」比什么都要紧。


丁原微笑道:「现在我哪里有空,你等我打发了那只臭蝙蝠再说。」


曾山迫不及待,自告奋勇道:「这个好办,让我老人家踢他屁股,把他赶回老窝!」说着,曾山挽胳膊、捋袖子,冲着红袍老妖道:「臭蝙蝠,你在南荒关着门做皇帝有什么不好,跑到翠霞山来撒什么野?算你倒楣,刚好碰上我老人家功德圆满破关而出,就拿你练上两手!」


红袍老妖怎会不明白,曾山一旦修成散仙,与自己无异有云泥之别,就算拼出元神也不是对手。他机关算尽,也没想到这个老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出关,正应了曾山的话,实在算是倒楣!


按理,红袍老妖该作抽身之想,但他兴师动众,夜袭翠霞,什么也还没捞着,却被曾山吓了回去,未免下不了台,心里不由恨极丁原。


若不是这个小子半路杀出,横生枝节,自己早就收拾了淡言真人,翠霞派哪里还有人能挡得住自己,事情何以难办至此?


可要说真打,摆明不是曾山对手,闹不好不仅是脸面问题,连老命都悬,当真是进退维谷,一时僵在了那里。


忽然,丁原背后皮囊里的万象囊一开,闪出一溜金光,冥轮老祖不甘寂寞又跑了出来,幸灾乐祸大笑道:「红袍老妖,山中无老虎,猢狲称大王。你在南荒得意了那么久,今晚可吃瘪了吧?」


曾山吓了一跳,手指点着冥轮老祖叫道:「年老魔,你怎么溜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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